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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瓷航萬里路 ——寫在7?11中國航海日之際
    來源:中國交通報 | 劉漢俊  2024年07月15日08:27

    這是一面海。中國的南海。

    漁舟唱晚的時分,一艘中國商船趁著夜色,悄悄地駛離廣東陽江的一個港口,向著東南方向,朝著夜的深處、海的深處駛去。

    船老板沒有觀察到,任憑風險浪高、夜幄沉沉,卻有一艘船在尾隨,不緊不慢,不遠不近。他更不知道,尾隨自己的,是外國人。

    第二天一大早,中國船老板驚奇地發現了緊泊在自己舷旁的這條外國商船。雖然兩位船老板語言不通,但交流的目光和比劃的動作指向同一處,那就是中國船上的瓷器。

    這個外國人,名叫喬治·歐維士。葡萄牙商人、航海家、探險家。

    這是明朝的明武宗正德年間。

    歐維士是從200年前的馬可·波羅游記中,知道神奇的東方,知道中國瓷器的。馬可·波羅是世界歷史上第一位橫穿亞洲大陸,并留下記述的人,游歷中國17年,且行且記憶。他回憶說,在福建泉州,看到有超過一百艘的印度和阿拉伯國家船只,前來中國購買瓷器,由此判斷:“元朝的瓷器運銷到了全世界”。他還描述了在福建德化窯的見聞,“刺桐城附近有一別城,名稱迪云州,制造碗及瓷器,既多且美”。這是西方文獻里,第一次提到中國瓷器。馬可·波羅購買了大量德化白瓷回國,把其中的白瓷香爐敬獻給了意大利國王,貴族們稱這些瓷器為“中國白”。

    馬可·波羅的中國之旅,引發了歐洲人對東方瓷器的持續狂熱。200年后歐維士從歐洲海岸出發,通過地中海、紅海,到達印度洋,駛過阿拉伯海、孟加拉灣,穿越馬六甲海峽,沿著鄭和當年開辟的航線,走了一程又一程,一頭扎進南海,卻迷航了。

    某一天,一陣臺風把歐維士的船,歪歪斜斜地刮到了一個漁港,這是中國南海的海灣,叫屯門澳,今天叫澳門。歐維士發現,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總有滿載貨物的中國船,單帆只影地出港,駛往某個神秘的島嶼,第二天又若無其事地空載而歸。

    歐維士決定尾隨。他像闖入藏金洞的阿里巴巴,來到了一個叫做大洲灣的港,登上了一個叫做上川島的藏寶島。這座小島距離今天的香港、澳門僅一箭之遙。

    這是1513年5月的一天。

    滿船艙鮮亮的瓷器,令歐維士的藍眼睛直冒綠光。他與中國船老板一拍即合,加入進了這個地下瓷器交易市場,坐收中國瓷器,販賣到東南亞,遠銷到歐洲、非洲、大洋洲。

    歐維士對傳播中國瓷器在無意間作出了歷史性貢獻。他把此地寶多、速來的信息傳遞到了葡萄牙,聞訊者不遠萬里絡繹而至。

    此前,在歐洲中下階層人士心目中,“中國瓷”還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

    于是,外國船帆云集于此,中國商船魚貫而至。

    海路迢迢,天高水長,來往于東西兩半球的商船裝載的大宗重物,以絲綢、茶葉、瓷器為主,數以萬件套的瓷器,是汪洋之舟的壓艙石。中國瓷器從這里出發,前往東南亞、南亞、西亞地區,以及遙遠的西歐、北歐,一直走進法國路易十四的王宮,步入奧斯曼帝國蘇丹的托普卡帕皇宮。

    人類從漫漫長夜中走來。在茹毛飲血、刀耕火種的年代,生活質量低下,人的壽命很短。像過去的中國一樣,東南亞許多部族王國過著“飲食不用器皿”的生活。長夜難明,瓷光點燈。光潔的瓷餐具,使他們揖別了“以手撮食”的日子,心情像日子一樣美好。及至傳入歐洲,王公貴族更是奉瓷器為神器,甚至天真地認為,使用如此潔凈、衛生、美麗的餐具,是中國人長壽的秘訣,歐洲還盛傳中國人“壽命超過200歲”。中國瓷器飲風餐浪、飄洋過海,由東而西地引發了全球的餐具革命,與中國的絲綢、茶葉一道,把五大洲聯結在一起,綻放出中華文明的奪目光彩。

    中國瓷器成了王宮豪門的標配和必備,是社交的禮物、財富的象征、身份地位的標志,甚至具有商業信譽,有了信用、借貸抵押品、流通貨幣的功能。瓷器作為生產和生活工具,是生產資料的主要內容、生產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推進和見證了人類文明的進程。

    這是絲綢之路的偉力,是中國瓷器的魅力。

    有人認為,始于十五世紀末及至十八世紀的大航海時代,源于歐洲的跨洋活動。這是西方中心論的觀點。始于十五世紀之初、遙遙領先于歐洲航海運動的鄭和下西洋,如果都不能算作是大航海的開端,那不是傲慢與偏見,就是短視與無知。

    1405年7月,中國明朝的航海家鄭和率龐大的船隊,開啟了七下西洋的偉大航程。飲風餐浪二十八載,犁波耕瀾數十萬里,“云帆高張、晝夜星馳”,以超前近一個世紀的腳步,引領了世界航海運動,開啟了跨洋貿易之旅、洲際交流之行。

    鄭和出發82年之后的1487年,葡萄牙人迪亞士才從里斯本出發,沿非洲西海岸航行,終于駛過非洲最南端的“風暴之角”好望角,但由于風浪太大和糧草不足等原因,不得不折返里斯本;鄭和出發87年之后的1492年,意大利人哥倫布才橫渡大西洋,經過巴哈馬群島、古巴島、海地島,到達被他誤認為是亞洲島嶼的美洲新大陸;鄭和出發92年之后的1497年,葡萄牙人達·伽馬才繞過非洲南端的好望角,到達東非海岸,沿著鄭和的航線抵達印度西海岸的卡利卡特。出發前,葡萄牙國王曼努埃爾一世囑咐他,一定要帶回中國的瓷器,但他最終也沒有見到瓷器的影子;鄭和出發116年之后的1519年,葡萄牙人麥哲倫才終于穿越大西洋與太平洋之間的、后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麥哲倫海峽”,橫渡太平洋后,沿著鄭和的航線到達菲律賓群島、東南亞諸國。令人唏噓的是,1521年4月的一個夜晚,麥哲倫被反抗的菲律賓人殺死。他算是抵達東方最深的航海家,但只是隔海眺望了一眼中國,就殞命了。

    鄭和在人類史和航海史上的貢獻,是開創性、首創性、原創性的,是空前的。鄭和船隊給沿途各國送去了中國絲綢、茶葉、瓷器,送去了美服、美味和美好。絲、茶、瓷是古代中國三項偉大的發明和創造,他們結伴而行、同舟共濟,劈波斬浪、不畏艱險,使人類的文明有了溫度和亮度。也有無數的船只沉沒在海底。一同沉沒的,有無數的珍寶。

    沒有鄭和的先行遠征,就沒有東西方的雙向奔赴;沒有鄭和的一路向西,就沒有西方的尾隨東來。葡萄牙人歐維士接過了迪亞士、哥倫布、達·伽馬、麥哲倫的接力棒,繼續向東。南海上的一陣狂風,使他成為史載的第一個到達中國、到達澳門的歐洲航海家。

    為什么是葡萄牙人居先?

    的確,四位歐洲航海先驅中,三位是葡萄牙人、一位是領西班牙國王之命的意大利人。葡萄牙、西班牙同是歐洲古國,是從伊比利亞半島上的古老王國的打打停停分分合合中,組合成的兩個基督教國家。同源同根同種,國土相連、歷史相關、文化相同,一同奮起抵抗過古阿拉伯帝國的伊斯蘭統治。從一定程度上說,西班牙的成長史就是葡萄牙的成長史,葡萄牙的奮斗史也是西班牙的奮斗史。

    人類往往是這樣,當共同的敵人消失,彼此就成了敵人。葡萄牙與西班牙存在過被統治與統治的關系,葡萄牙先后于1143年、1297年兩次通過簽訂協議成為獨立王國,盡管在十四五世紀一度成為海上強國,但仍然難以擺脫西班牙的統治,直到1668年,葡萄牙才再次打敗西班牙,復國成功。

    葡萄牙瀕臨大西洋,岸線長達800多公里,深水良港眾多,豐富獨特的海島資源,得天獨厚的航行條件,使得這里成為航海家的搖籃。在抵抗穆斯林、反抗西班牙的斗爭中,葡萄牙鍛造出一支擅長海戰、工于造船的海上力量。十五世紀末,葡萄牙崛起,成為第一個向外擴張的歐洲國家。當達·伽馬越過好望角之后,到遙遠的東方尋寶,成為葡萄牙人的夢想。他們執著地向著東方航行,去尋找傳說中的胡椒、生姜、肉桂、蔗糖、丁香,金銀、寶石、象牙、檀木、燃香,以及中國的絲綢、茶葉、瓷器。到1550年前后,葡萄牙建立起了印度果阿、馬六甲等50多個海外據點,成為“海洋強國”“海洋帝國”。

    海洋意識的蘇醒,拉開了資源爭奪戰的序幕。由于原材料商路漸漸被西班牙、意大利、奧斯曼帝國控制,葡萄牙與同樣實力強大的西班牙展開了海上爭霸,地球被瓜分成兩半,西班牙獨占美洲大陸,葡萄牙則搶占非洲與亞洲,并開辟了亞洲新航線,所以葡萄牙人率先到達東方。

    同為葡萄牙人的歐維士與麥哲倫,幾乎在同步行動,同臺PK。1513年5月南海的那一場風,把歐維士的船帆刮到了中國的澳門。

    這次神秘的尾隨,使歐維士意外地發現了這個紅火的黑市,他做出了一個偉大的創舉——把中國瓷器販運到歐洲。當每一艘船從中國返航,葡萄牙人都團聚在海港碼頭,像過節一樣隆重地迎接這些裝有中國瓷器的商船。

    1521年6月,歐維士第二次到達中國。幾乎在麥哲倫喪命菲律賓的同時,他亦是奄奄一息了。一同前來的兒子因水土不服,命殞屯門澳。歐維士在傷心地安葬完兒子后不久,也永遠地躺在了兒子的身旁。

    歐維士長眠中國整整30年后的1551年,西班牙傳教士方濟各·沙勿略也來到了上川島。島上于是乎增添了歐式房屋、歐式花園,還有哥特式建筑的天主教堂、西班牙風格的墓園。這墓園,是為方濟各神父建造的。他在這個美麗小島上生活了一年,就于1552年12日2日正式入住墓園了,后移靈印度果阿。此時,是明朝中晚期的嘉靖年間。

    上川島的瓷器交易市場,是大明王朝“寸板不得出海”的禁海政策,被民間悄然打破的一個縮影,也是十五六世紀的海洋強國爭奪資源、瓜分世界的東方戰場中的一個側影。考古學家在這里發現了七萬多片殘片,幾乎全部來自景德鎮。

    朝廷令難行、禁難止,海天無門,舟行八方。天網恢恢,既疏且漏,東南沿海出現“片板不許下海,艨艟巨艦反蔽江而來;寸貨不許入番,子女玉帛恒滿載而去”的情景。禁得住的是人的腳步,禁不住的是瓷行天下的船帆舵槳。

    慕中國之名、為瓷而來的,還有四個文化人。

    一個是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1552—1610年)。在西班牙傳教士方濟各神父去世的那一年,利瑪竇出生。在印度果阿傳教30年后的1582年8月7日,利瑪竇到達中國澳門,開始在中國傳教,并學習中文。他在日記中寫道,“最細的瓷器,是用江西所產黏土制成,人們把它們用船運到中國各地,而且還運到歐洲最遙遠的角落,在那里,它們受到那些欣賞宴席上的風雅有甚于夸耀豪華的人們的珍愛。”利瑪竇認為,中國人的平均壽命高出歐洲人10歲,原因是中國人用潔凈的瓷器喝茶、吃飯,這是上帝饋贈給中國人的禮物。利瑪竇因此開始研究景德鎮瓷器,他無不羨慕地寫道,中國瓷碗“可以耐受熱食的溫度而不開裂,就是盛湯水也不會漏。”

    第二個人,是葡萄牙傳教士奧伐羅·塞默多(1585—1658年)。他有個中國名,叫曾德昭。他于1613年赴中國傳教,兩度來華,在華生活了23年,經歷了萬歷、天啟、崇禎三個年代,1636年回到葡萄牙。他是繼利瑪竇之后,最通曉中國文化的歐洲傳教士之一,著有《大中國志》一書,介紹了中國物產、政治制度、科舉考試、風俗習慣、語言文學、服飾、宗教信仰等,是最早把《易經》翻譯成歐洲文字的歐洲人。他研究過中國瓷器,稱贊中國人“把所有東方最好最貴重的商品售賣給外國人,”包括“瓷盤、鍍金器皿、糖、中國木、麝香……即使長篇開列也不能盡舉其名。”

    這第三個人,是法國傳教士佩里·昂特雷科萊(1664—1741年)。他也有個中國名,叫殷弘緒,這個中國味十足的中國名,在很大程度上掩藏了他的真實身份和意圖行徑。他于1703年起在江西傳教,1712年來到景德鎮高嶺山,詳細考察瓷器的燒造方法,見到過“3000座窯密布全鎮”。在他的筆下,景德鎮白天是熱鬧的集市,入夜是巨大的火爐,一個烈焰濃煙包裹的城市。他向法國耶穌會詳細介紹了景德鎮瓷器的原料配方和制作流程,并將高嶺土標本寄回法國。他關于中國制瓷的情報,引起歐洲高層的重視。他成功地幫助法國、英國、瑞典、荷蘭燒制出了優質的瓷器。他在中國38年,死后葬于北京正福寺內。

    第四個人,是德國地質學家馮?李希霍芬(1833—1905年)。他曾七次考察中國,提出了兩個影響世界百余年的用詞,一個是“絲綢之路”,另一個是用“高嶺”的漢語發音創造了“高嶺土”的英文單詞“Kaolin”,前者成為今天的世界熱詞,后者成為業界的專用術語,進入了詞典。1869年,李希霍芬深入考察了景德鎮,在多卷本《中國》的第三卷中,對高嶺土進行了詳細的專業性分析。不僅于此,他把在中國獲取的大量地理數據、地質資料、地礦信息及其分析報告,作為情報提供給德國,并向德國首相俾斯麥、德國軍方高層提出占領中國舟山、膠東灣的建議。魯迅先生曾一針見血地指出,自李希霍芬游歷以來,膠東就不屬于我們了。

    四個航海家,加上四個文化人,使海上絲綢之路變得波譎云詭風云激蕩起來。

    唯有鄭和的風帆,依然凜凜矗立于海上絲路的主航道上,船艏昂揚,航向堅定,行進在文明的萬頃波光里。

    夜深沉,路漫漫。大洲灣的漁火、上川島的燈,是夜風長波中溝通中西航路的航標燈。疏疏密密的椰林里,綿綿軟軟的沙灘上,海鷗如倦鳥歸巢,海蟹在月光中漫步。只有后浪拍打前浪、前浪拍打沙灘的濤聲依舊,亙古不變地響起,似探索的腳步聲在急行,是出征的鼓點聲在緊催。上川島,是人類航海運動的參照地標,是東西文明交流的里程碑,是民間貿易繁榮的見證地。

    上川島的沙灘下,大洲灣的海礁上,西沙群島永樂礁甘泉島遺址處,南海150多處海底沉船上的瓷器,以及無數塊出自唐宋元明清幾個朝代的青釉、青白釉、青花瓷殘片,積淀著千年淤泥,卻不掩當年的光芒。考古確認,這些瓷器是準備銷往歐洲的。這說明,海上絲綢之路上,一直不寂寞。

    而在海上絲路的那一端,更熱鬧。歐洲的皇宮、寶殿、博物館、藝術宮里,遠渡重洋的中國青花瓷、釉里紅瓷、甜白釉瓷、綠釉瓷、黃釉瓷,中國南方的龍泉窯青瓷、西北的耀州窯刻花青瓷、江南的景德鎮青白瓷,經常濟濟一堂、同臺共展,可謂是國內不曾見、海外卻相逢,共同接受藍眼睛們好奇、驚羨、贊許的目光,升溫了歐洲的“中國熱”。

    東方的瓷光,閃亮了西方的天空。天空之下,是東方與西方的相向而行,是中國走向世界的壯麗航程,而且由來已久。

    中國是早期人類航海俱樂部的創始人和首批會員。

    浙江河姆渡文化層出土的木制船槳表明,7000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晚期,中國先民已經能自制竹筏、木筏和獨木舟,出海捕魚,遠行他方了,留下“刳木為舟”“剡木為楫”“木在水上,流行若風”的記載。

    殷墟考古實證,3500年前的商朝已有海上交通貿易,殷墟遺址還發現了來自大洋的鯨魚胛骨。學界甚至有一種說法,猜測周武王滅商王朝時,商軍一大部分遠征東夷未回。王朝不在了,無家可歸的商軍向海邊轉移,通過白令海峽,到了美洲,成為最早發現美洲大陸的人,一部分人繼續沿太平洋東海岸南下,定居在今天的美洲叢林里。據考古發現,在美洲出土的陶器上,有甲骨文;在中美洲尤卡坦半島地區,考古發現,瑪雅文明多處遺存與古代中國有關,太陽神廟的玉圭上,竟然銘刻著類似中國古代殷商文字的字符,有可能分別是殷人遠祖、高祖、始祖、先公先王的名號。這是驚人的巧合,還是未知的信史,堪稱人類學上的懸疑案,有待考古實證和解讀。

    西周時期,中國先民創立了造船業,周武王伐紂之時,姜太公號令三軍“與爾舟楫,后至者斬”,而且周武王是乘坐戰船渡河的。周朝還建立了海上通道,與今天的朝鮮、日本、越南有密切的往來。周穆王駕長車顛簸在古絲綢之路上時,他的臣民也正馭長帆馳騁在長風波濤之巔。

    春秋戰國時期,通江達海的水上網絡初步形成,航海范圍已過琉球、東印度洋,甚至在太平洋彼岸的墨西哥,考古發現了一方刻有“大齊田人之墓”字樣的石碑,有專家認為這是戰國時期,田齊人橫渡太平洋到達南美洲的證據。這一時期,爭奪制海權成為春秋爭霸、戰國爭雄的戰略之一。

    秦朝建立后設南海郡,“以海為商”的經貿活動開始興盛,秦始皇先后四次巡游江海,還專派秦人徐福東渡。公元前196年,漢高祖劉邦派大夫陸賈出使南越,南海從此納入大漢行政版圖,海上經貿活動頻繁,連通中國南方港口與東南亞諸島的貿易航線基本形成。漢武帝七次巡海,派出樓船軍遠征南越,建立的海路如蛛網如蟻跡四通八達,連通印度洋、遠達地中海。東漢末年三國時期,長江下游地區造船業發達,江浙地區繅絲業興旺,魏、吳兩國建立了海上航路,絲綢制品成為海外貿易的主打商品。兩晉時期東南沿海航海業興旺,南北朝時期外貿航線直達阿拉伯海和波斯灣。

    隋唐五代時期,中國船隊頻繁出訪周邊國家,鑒真和尚東渡日本,海上貿易遠達紅海和東非海岸。宋朝指南針的發明和應用,使中國的航海能力有了重大突破,造船技術有了顯著提升,兩宋時期中外海上交通貿易達到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高峰。元代沿海地區海運大興、舶商云集,泉州刺桐港成為東南巨鎮、世界第一大港口。

    宋元以來,海上絲路大致有三個方向的航線,一個是南下方向,從泉州、廣州等東南沿海港口出發,一路向南、過南洋、走南海,向西到達東南亞諸國沿岸,過馬六甲海峽,一直向西進入印度洋,古稱“下西洋”;第二個是向東方向,過澎湖列島,徑直到臺灣島,往東北方向可到琉球、沖繩、日本列島,往東南方向可到呂宋島,古稱“下東洋”;第三個方向是北上方向,從東南沿海出發,過寧波,由東海、黃海、渤海,一路向北,通往朝鮮半島、日本列島,也稱北方海上絲綢之路。條條道路通絲路,古代中國一切的陸路、水路,都向陸海絲路看齊、貫通、集合,所有的水路都會在廣闊的大海上集結,聯結起共同的人類命運。絲綢之路是一條只有起點、沒有終點的遠行。

    在這里,我們當記起元代的一位先行者,他叫汪大淵。1330年、1337年,他兩度從泉州出發,片帆闖天涯,經澎湖、琉球、呂宋島、海南島、馬六甲、爪哇、蘇門答臘、緬甸、印度、波斯、阿拉伯、埃及、摩洛哥,返回埃及,到莫桑比克,再橫渡印度洋,回到斯里蘭卡、加里曼丹島,途經菲律賓群島回國,一次歷時四年,一次歷時兩年,“足跡幾半天下”。汪大淵是真正的勇士和功臣,沒有他的環球壯行,我們的視野可能還沒有那么開闊,我們的氣勢可能還沒有那么豪邁,我們的腳步可能還沒有那么堅定,人類的航海運動的開啟時間或許還要推遲若干年。

    在中國航海日到來之際,我們當禮敬元代的航海家汪大淵、明代的航海家鄭和。他們是中國航海史,乃至人類航海史上最偉大的兩位先驅。中國歷史的海洋篇章、世界航海的壯麗畫卷,從他們起筆。

    國勢強則海運強,國運興則瓷運興。

    千年窯火,萬邦來朝。絲綢之路的興盛,促進了海外貿易的繁榮。宋元以后,外國訂單、圖紙、模樣源源不斷地送到中國窯口,中國瓷器廣泛吸收外來元素、外來風格,守正創新,出奇出彩。明清時期,形成以江西景德鎮等瓷產地為生產中心,以福建、廣東、浙江等沿海港口地區為營銷中心的瓷器外銷平臺,還有瓷商干脆在內地生產祼瓷等半成品,運到沿海港口深加工,更有甚者直接把瓷窯開在了沿海城鄉,就地取材、就地接單、就地燒制、就地銷售,于是南京、泉州、廣州、澳門等發展成了瓷器產銷的全鏈條基地。窯煙呈紫氣,瓷光如佛光,世界一片祥瑞。

    千年一路,萬里同風。

    沒有海上絲路,人類相距甚遠。沒有中國的絲、茶、瓷的一路陪護,旅途會少了許多溫暖、缺了許多味道、暗淡了許多光亮。以絲綢為紐帶,與子同袍,從此四海皆兄弟,天下共命運。以茶會友,以瓷為媒,文明的話題句句暖,友誼的大路步步闊。

    當然,回顧通過陸海絲綢之路、正常商貿交流走出去的中國絲、茶、瓷,不能忘記中國在悲愴的年代,被掠奪、被盜掘、被偷竊、被強占的中國珍寶。1840年6月英國發起對中國的第一次鴉片戰爭起,1860年10月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起,1900年8月八國聯軍侵華起、1931年9月日軍侵華起,中國文物珍寶遭受了四次大規模的劫難,無以數計的中國文物被海外強盜以非正義、非道德方式掠走,至今流落在異國他鄉。國家蒙辱、人民蒙難、文明蒙塵,這是中華民族的至暗時分。世代中國人當時時記起,永不放棄追索流失海外文物的國家行動。

    這里,必須念及兩處海外風景。

    一處是馬來西亞的馬六甲。我曾尋訪到此,拜謁三寶公園、鄭和雕像,佇立海峽岸邊,看西船東來、桅影遠去。這里是印度洋通往太平洋的咽喉之地。鄭和七下西洋,五次駐節馬六甲,但從來沒有在此駐一兵一卒、建碉堡炮樓,而是將中國絲綢、茶葉、瓷器運到這里,使馬六甲一度成為世界貿易中心,富甲一方。鄭和去世80年后,葡萄牙艦隊于1511年7月,用火槍和大炮對戰馬六甲蘇丹王國的大象陣和毒弓箭,血戰一個月占領馬六甲,把戰刀插在這咽喉之上,控制了中西方貿易,直到130年后又被荷蘭殖民者打敗。鄭和當年建立的是商品中轉站、集散地,留下的瓷器殘片,至今是和平的標志、友好的象征。

    另一處,是非洲東海岸肯尼亞的馬林迪王國遺址。這里出土了500多件來自中國的瓷片。考古學家對37個點位進行了發掘考查,通過科技手段對瓷質、釉面進行比對分析,清楚地勾勒出了從中國南海,經過印度洋,到達肯尼亞的航線,以及由此形成的貿易圈。考古表明,從晚唐到北宋初期,是中國瓷器抵達非洲的第一個高峰,產品主要來自長沙窯、越窯、繁昌窯、景德鎮窯,以及沿海的福建窯、廣東窯。在這里,還發現了大量的明代官瓷、御瓷、貢瓷,是大明王朝賞賜當地首領的國禮。這是鄭和船隊留在肯尼亞的鮮明標記和歷史特征,肯尼亞是中國瓷器向歐洲、非洲傳播的中轉站。

    所以說,馬六甲、肯尼亞,是中國瓷器的海外碼頭,是中華文明的轉播臺。

    海路茫茫,遺跡蒼蒼,瓷航普渡,不計遠近。每一處沉船都是海上航標燈,每一片風浪都是歷史的見證,每一枚殘片都是文明交流互鑒的紀念章。

    蘸海為墨誰起筆,長天浩卷任飛揚。今天的中國航船,正穿過南海的風,履平海峽的浪,迎著風暴雷電,行穩致遠,一路長歌,在古老絲綢之路上書寫新的時代華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