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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兒童文學主題寫作路在何方
    來源:文藝報 | 林彥  2024年07月11日14:39

    首先我要承認,本文的題目是套用兒童文學作家蕭袤的主題演講《中國原創兒童文學路在何方》,我的模仿,不僅是因為這篇演講稿精彩,而是因為他提出了一個問題:一百年之后,未來的創作者、研究者、出版人和讀者,回望百年前的中國原創兒童文學,會有哪些作品依然存在?有哪些兒童文學作品中獨特的形象會經受住時光的淘洗并被后人津津樂道?

    他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正處于中國少兒書業黃金十年(抑或是二十年)的尾聲。這些年眾多的兒童文學獲獎作品和暢銷書,我看了不少。不可否認,這十幾年確實是兒童文學最興盛的時期,出版繁榮,創作的題材、風格和藝術探求都有重要的拓展。近年來,我發現自己接觸到的兒童文學作品,主題寫作的比重越來越大,短短兩年內,我讀過的作品包括譜寫紅色歷史、描繪英模人物、扶貧支教、南水北調工程以及科技報國與生態環境保護……每翻開一本書,都曾有過興奮期待,結果讀了幾頁往往就失望乃至沮喪。這里面是有藝術精品的,然而極少,更多的是平庸的作品。

    我打電話問蕭袤,一百年后,當下的主題寫作童書,有多少會以藝術的形式留存下來?他說,答案你是知道的。

    那么,為什么是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我并不質疑兒童文學主題寫作,對于弘揚時代精神,傳承優秀文化,講好中國故事,主題寫作是有必要提倡的。有作家打過一個比方,兒童文學作品有的像水果,有的像堅果,主題寫作就類似于堅果,可以給孩子的精神世界補充鈣質。我贊同這個觀點——問題是我們把中國故事講好了嗎?

    以我的理解,主題越重要、越宏大,寫作難度就越高。我也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兒童文學的寫作類別如果像童謠,像民謠,像校園歌曲,那么主題寫作就有一點像歌劇,對演唱者的聲線和藝術素養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可現實情況是,相當多的寫作者對兒童文學的主題寫作是有誤讀的。也許是因為童書出版的繁榮,寫成人文學作品的作家也紛紛跨界寫兒童文學,跨界當然是好事,會拓展兒童文學創作的邊界與維度,但有些作家在創作過程中并不了解兒童文學的創作規律,寫的時候帶有一點居高臨下和漫不經心,那可能就會起反向的效果。

    前不久我讀過一部主題寫作的小說,內容是寫一個鄉村男孩失去了父母,因貧困輟學,他得到了鄉村扶貧干部與各界的救助,回到學校讀書,并且要繼承父親栽種人參果的技藝,建設家鄉。作者以前是寫成人文學作品的,文筆很好。但是,作者似乎感覺兒童文學好寫,只要淺一點,主人公年齡小一點,就可以了,再加一點扶貧和新農村建設的內容,就有了主題的加持,出版發行都不難。他希望我給這本書提提意見,我實在無從說起,只好推薦他去看一本書——伊迪絲·內斯比特的《鐵路邊的孩子》,這本書可以說明什么是真正的兒童文學,以及兒童文學應該怎么寫。

    我的看法主要有兩點。第一,不是寫到了兒童就是兒童文學,兒童文學需要寫出童趣和成長綻放的光芒,這種光芒有時會改變生活環境和命運,就像《鐵路邊的孩子》,這本書也寫苦難,但是表達方式不殘忍,不抱怨,而是以孩子特有的良善和快樂去熱愛這個世界,給生命指一個有希望的方向。第二,兒童文學難免會表現幼稚,但不等于幼稚地去表現。兒童文學是從高向低攀登的藝術,有些創作可以舉重若重,兒童文學創作應當舉重若輕,這個輕不是指內涵,是飛揚的創意、童趣與靈感,要用簡單呈現復雜,用清淺表達深刻,如同繪本《失落的一角》,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一張白紙幾根線條,卻能讓9歲到99歲的人讀出不同的味道,孩子看到游戲,年輕人看到目標,中年人看到過程的重要性,老年人看到學會放下才是圓滿。經典的兒童文學如同交響樂,沒有文字卻大于文字;或者像圍棋,只有黑白兩色,卻變幻無窮。

    所以,理解這個規律的人都明白,文學的本質是慢。作家陸梅曾說:“倘若以慢的耐心,精心打磨,也許會等出一部部朝向經典的常銷作品。我們應該有寧缺毋濫的寫作精神和出版精神。如此,中國兒童文學真正的黃金期才可預期。”不過,現實情況是國家提倡主題出版,要求講好中國故事,出版行業和寫作者面對這一利好,都按捺不住地搶,搶題材,搶資源,搶獎項,故事講得好不好先不管,該搶的機會首先要搶到。

    于是,有很多人在強寫命題作文。例如有出版社想抓南水北調和移民村建設的題材,請一位作家寫這本書。作品出版了,我讀完有些失望。這本書寫得非常概念化,人物和故事情節都流于扁平。盡管這位作家的寫作技巧相當嫻熟,仍然暴露出主題寫作的各種問題:用概念去圖解主題,用立意去掩蓋細節,用情節快進去補充單薄。

    于是,有了大量的重復創作和出版。假如某個題材比較熱銷,就有相當多的出版單位搞同類復制,換一批作者、換個角度再寫一套。也有作家發現自己創作過的某一類書好賣,就會自我重復,寫一本變成寫一套,再從一套到寫成幾個系列,導致泡沫化的寫作盛行,造成資源浪費。

    于是,寫作者忍不住要搶快車道。主題出版需求仿佛一個漩渦,將眾多作家吸入其中。成名的作家稿約不斷,青年作者發現出版門檻在不斷降低,愿意沉下心來打磨作品的人越來越少。結果作品是出得飛快,但是作品里應有的童心、童趣、真性情都丟在后面,跟不上來。我讀過一本寫老北京傳統文化的小說,描繪了北京的風味食品、鐘鼓樓附近的老手藝人、天橋的雜耍,看得出來,作者對描寫的生活是熟悉的,他大概想寫出另一版本的《城南舊事》,但是故事情節明顯碎片化,人物形象沒有立起來,等同于一個符號,把各種文化元素掛在這個符號上。如果作者多加打磨,效果可能會不一樣。

    這些現象表面上看是繁榮,是積極參與主題寫作,實際上是對主題寫作不夠尊重。

    如何算是尊重主題寫作?我認為其實就是尊重創作規律,作品質量的高低跟主題是否重大沒有直接關系,一切題材包括主題寫作,可以寫得很精彩,也可以寫得很平庸。最近我讀過一本小說《老師,水缸破了》,這是伊朗作家胡桑·莫拉迪·凱爾馬尼的作品,小說寫了一位老師在偏遠鄉村支教的故事,在題材上與我們常見的主題寫作比較類似,但作品的人物和故事寫得光芒四射。國內的主題寫作上也有這樣的例子,比方說《乒乓響亮》,這本書跟體育強國的時代特色有關,呈現了以自我超越為核心的童年精神,算是主題寫作,但是作品的表達不扁平,不說教,不概念化,而是語言有自己的腔調,人物形象鮮活有趣,特別是細節,呈現出毛茸茸的質感。我在一篇讀書筆記里說,“劉海棲先生用這本書為主題寫作創下了一個范本。他有一點點像內斯比特在創作《鐵路邊的孩子》,善于把故事寫得美好但不直接,如同倫敦霧的天氣,站在窗口,才看得見房里亮著暖暖的燈光,杯子里的紅茶也正冒著熱氣。我們迫切需要學會的就是那一點不甜膩的敘述味道,學會適可而止的抒情。”

    再套用一下蕭袤的演講,好的兒童文學原創作品需要一點廢名的苦心孤詣:“我像唐人寫絕句一樣寫小說。”也需要安徒生的格局:“我在給小孩寫童話時,也想讓站在他們身后的大人看一看。”

    說到底,兒童文學主題寫作到底路在何方?

    相信每個真誠的寫作者和出版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已故評論家劉緒源先生曾說,作家自律,對自己提出更高的創作要求;批評界要誠實,增強藝術批評,重視藝術分析;各類評獎要扭轉主題第一或市場第一的傾向。

    至于我的答案,就是大家尊重常識,尊重內心,尊重主題寫作——這是機遇更是挑戰。終究是要有敬畏之心。

    敬是因為挑戰,畏是因為熱愛。

    (作者系兒童文學作家、湖北省作協兒委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