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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追松塔的爸爸》創作談 | 常笑予:豎笛外的世界
    來源:中國作家網 | 常笑予  2024年07月04日09:25

    飛機快要降落在那座北方小城的時候,空中乘務員要求乘客關閉遮光板,并且提示不可以拍照。一會兒工夫,機艙內只剩下微若螢火的安全帶指示燈亮著。空乘的話激起了乘客們的好奇心。通常,在飛機快降落的時候不是應該打開遮光板嗎,為什么現在要求關閉?于是有人快速打開遮光板,看一眼,再關上。在令人煩悶的機艙里,破例的心思會快速繁殖,于是不停地有人掀起又關閉,光線明明滅滅,機艙里的乘客像是藏在豎笛里的螞蟻,隨著吹奏手法的變換,不停地朝亮起的孔洞看去。

    離開東北以后,東北的生活對我來說也像豎笛外的世界一樣,重新變得令人好奇起來。它的地理位置讓它很難成為航班中轉的經停地,也鮮少出現在火車途經的風景里。2022年,和朋友在青島閑逛,看到路邊掉落的小松塔,她忽然問了我幾個關于松塔的問題:見沒見過東北的紅松塔?紅松塔是怎么摘下來的?我有點奇怪,她為什么突然對松塔感興趣了?她說曾經看到過一則新聞,在東北某地,打松塔的工人乘坐巨大的氫氣球打松塔,因為意外隨氫氣球飄走了。我搜索了網上的報道,被打松塔這個職業吸引了。打松塔無疑是為了謀生,這份工作的辛苦和樸實接近于在土地上耕作;而白色的氫氣球蕩漾在樹海之間,與天相接,又透露著童話般的輕盈和浪漫。很少有一種事物可以同時包含這兩種氣質,又不磨損彼此。飛翔的浪漫賦勞作以美,謀生的辛苦又給飛翔的輕盈綴上生活的實在。加上東北話的獨特風味和東北人“不讓話落在地上”的對話節奏,我覺得這實在是一個值得寫的故事。

    2023年辭職后,我有了更多可以支配的時間,于是決定去東北的林區實地考察一下。到達的時候是中午,太陽明晃晃的,我穿了一件T恤,外面是牛仔外套,從吃東西的店里走出來,豆子大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下來,喝退了我的腳步。停在路邊的車忍受著敲擊,它們的主人臉上卻沒有慌張和心疼,可能這樣的創傷和這樣的天氣在東北都是平常的。耿森叔叔開車來接我,載我駛向林區。途經未修繕的小路,上面滿是盆大、鍋大的坑,里面還藏著上一頓的雨水。我們就這樣在蛤蟆溝里蹦上蹦下,車開不快,兩三個小時還沒到林區。波光粼粼的樹葉不斷后撤,山坡像綠茸茸的軟布下藏著小狗,溫柔又忠誠地趴在大地上,在太陽的照射下,山坡的脊背半明半暗。路旁的野雞翹著驕傲的尾羽,高歌而去……

    次日進山,清晨,林子里只有鳥叫,空氣里是那種山還未醒的好聞氣息。

    “天邊飄過故鄉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喚。當身邊的微風輕輕吹起,有個聲音在對我呼喚: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的游子。歸來吧歸來喲,別再四處漂泊……”

    打塔人梁庫叔叔扯著嗓子唱起來,這首歌我聽過很多次,悠揚也好,闊大也罷,卻從來沒有覺得這么動人,目力所及之處,山和樹都在搖擺,像聽懂了旋律。梁庫叔叔告訴我,他沒事就會唱兩句,制造出點聲音,野生動物就會離他遠遠的。一個人上山,如果沒有聲音,很容易走到動物跟前去,那就危險了。

    午飯時間,餐桌上都是早上從山上采來的鮮嫩食材,作為一個長期生活在城市的人,我第一次這么直白地“向森林要食物”。當地人把紅松林稱為“母樹林”,大概出于它的饋贈和撫慰。不僅樹上有母樹林為依林而居的人提供的松子,樹下還生長著豐富的平貝、刺五丁、蕨菜、柳蒿芽、人參……既豐富了人們餐桌上的食物種類,也提供著珍貴的藥材和經濟作物。當地人告訴我,除了有規劃的“林下經濟”,常進山的人會隨身帶一些種子,有借有還。土地慷慨,一視同仁地讓它們茁壯成長。

    每年九月,都會有打塔人像候鳥一樣來到紅松林。“一斤塔,十斤汗”“樹上錢串子,樹下墳圈子”……林中流傳著許多類似的話,打松塔不是一個輕松的活,甚至時常伴隨著危險。一個打塔人告訴我,他在氫氣球上打松塔的時候,下面拉著安全繩的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媽媽,另一個是他的媳婦。“那是最在意我的命的兩個人,繩子給別人不放心。”聽了這話,我很受震動,只在格子間工作過的我,很難體會到為了生活把性命像風箏一樣放到天上的滋味。然而他們說起這些都云淡風輕,艱難一旦嵌入日常的生活,它就不鋒利了,變成一種紋理。

    紅松林像一把鋼刷釘在地上,參天的樹干,沒有一點猶豫和彎折,給人一種山神般的莊嚴感。歲月在它面前失去刻度,謊話在它腳下會化成烏有。書中所寫的老神仙,就是紅松林一樣的定心人,他可能是真實存在的,也可能不是。他像一棵老紅松一樣注視著林區的人們,包容他們為了生存而產生的叨擾,年復一年地提供養料、奉獻作物。更重要的是,他是擔憂和恐懼的時候可以倚靠的一種信念,屬于紅松林的信念。

    想寫的話還有很多,三言兩語說不清。我的這部小說也如機艙里的光景一樣,是那片土地上的一些瞬間,一些我作為豎笛螞蟻的觀察,希望有讀者恰巧路過,能聽到那支森林之歌。

    最后,誠摯地感謝當初把這個故事帶給我的曉珺老師,給予我關心和幫助的黑龍江省作協的老師們,耿森叔叔、打塔人梁庫叔叔和其他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林場人。謝謝你們。

    202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