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li>
  • 
    
  • <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source id="gucoo"></source></li>
    <rt id="gucoo"></rt>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廣西文學》2024年第6期|夏群:與書對望
    來源:《廣西文學》2024年第6期 | 夏 群  2024年07月02日08:19

    那條曲折的巷子是光鮮繁華的馬路的一節盲腸,躲在幾棟樓的身后,缺乏陽光普照,更缺乏心懷詩意的人造訪。沿著巷子往里走,有一條細細的臭水溝與你并肩,即使如此,那些不挑出生的青苔與野草還是匍匐在臭水溝一側的磚石上,努力地向你招手,可你的腳步并沒有因為它們而變得遲緩,你一個人匆匆地來去,上工,下工,在早晨,在夜晚。

    巷子上方的電線縱橫交錯、布滿油膩、掛著蜘蛛網,甚至還禁錮住了一只襪子、幾個破塑料袋想要飛翔的欲望。巷子兩側有很多雜亂的店鋪,店鋪大都沒有招牌,賣炒河粉,賣炒米線,賣皮蛋瘦肉粥,賣湯包,賣水果,賣通通兩元的商品,賣很多你在家鄉從未吃過見過的東西。

    巷子走到底,有一棟打了圍墻的五層老宿舍樓出現在你眼前,每一層長長的陽臺上都掛滿了衣服。大部分衣服款式統一、色彩統一,深藍色上衣為主,偶爾有幾條其他顏色的褲子跳出來奪人眼球。如果遇到放假,陽臺的地盤就會被款式各異、色彩繽紛的衣物占領。那個時候,你喜歡站在宿舍樓的門口駐足凝望一會兒,看著那壯觀的畫面發一會兒呆。后來每當你看到一些攝影照片——老筒子樓里掛滿衣物,光線明暗分明,充滿市井氣息,你總是想到這一幕。你在想,那統一款式、統一色彩的工作服下面,藏著多少五彩的靈魂呀!

    相較于晨光熹微的早晨,你更喜歡夜晚,即使那時候踩了一天電動縫紉機的你已經疲憊不堪、雙腿僵硬,你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工廠大門,在人流中靈巧地穿行,沖進巷子,忽略那些飄著香味的小吃,站定在宿舍樓門口那盞很盡職的路燈下。燈盞四周,一群蟲子跳著致命的舞蹈,將那斑駁閃動的影子投射在你身上,你無暇顧及那些,沖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笑了笑。

    “下班啦,今天你也很快??!又有幾本你喜歡的?!崩先艘贿呅χf,一邊從腳邊的紙箱里拿出幾本書,遞到你手上。

    這個老人姓曾,湖南湘潭人,只要不下雨,他的書攤一定會如約出現在宿舍樓門口的路燈下。他瘦削,有些駝背,他和他的小三輪、他的書站在夜晚幽深的巷子中,站在明暗交織的光影里,像一幅價值連城的油畫。所以,很多年以后,只要憶及那段歲月,首先躥出你腦海的不是城市的燈紅酒綠,不是機器轟鳴的車間里的流水線工作畫面,不是悶熱的宿舍里十五個女孩的臉,而是曾大爺,是他和他的小三輪以及他的書,還有他那淳樸的笑容。

    小三輪的車斗上搭了塊大木板,整齊地碼放著幾列書,書大都是二手書與過期雜志,或是有著鮮艷書封的言情小說。這些書以厚度與幾成新定價,從一元到五元不等。言情小說統一是五元一本,它們都以新面貌示人,也占有最好的展示位置,當然,它們也最受歡迎。

    你快速接過那幾本書,比你從車間主任手里接過工資的速度還要快,你看到那是《邊城》《平凡的世界》《菜根譚》《復活》,你絲毫沒有猶豫地說:“好,謝謝,我會盡快還的。”

    “好的,回去吧!”曾大爺朝你揮了揮手。正好有幾個人圍過來,去翻那些言情小說,但有個人拿了那本你已經讀過的《紅樓夢》,你不免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你還是退了出來,你并不想和他們圍在一起,這也是你急匆匆跑回來的原因。

    宿舍樓一層的東北角,有十來間沖涼房,依靠著圍墻,此時已經被人占滿,傳來嘩嘩的水聲。沖涼房旁邊,有十來個水龍頭,此時也被洗衣服的人占滿,你驚嘆他們的速度。地面上的水已經形成了淺灘,你的鞋已經濕了,你將書緊緊地抱在懷里,小心翼翼地避開端著臉盆、提著水桶的人。

    三樓和四樓之間的樓道里,有一扇鐵門,晚上十二點和院墻大門一起,準時鎖上。四樓五樓住的都是女生。爬到五樓,你已經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陽臺上很擁擠,收衣服的,洗衣服的,準備去洗澡的,洗澡回來的,來來去去,如同大雨將至的蟻穴。五〇八室里的十五個女孩子大都不在,在的人有的趿拉著涼拖,端著裝有衣物的臉盆在狹窄到只能容下一人行走的床鋪間穿梭;有的正踩著吱吱呀呀的鐵梯,往上鋪爬;有的仰躺在床上,擰開了嗞嗞作響的收音機。

    你走到房間最里面的床鋪前,將書放到上鋪,然后雙手拉著梯子往上爬,這時候右小腿又抽筋了,你忍著疼痛跳上去坐到床上,用力提掰腳后跟。當初靠近門邊一個下鋪的姐姐得知你爬上鋪經常腿抽筋,就提議與你調換床位,你拒絕了。并非你不知好歹,你只是想保留那份在最里面的安靜,用來讀書,用來獨處。

    你快速地翻了翻那幾本書,發現書基本在七成新,你考慮了一下,決定留下《復活》和《平凡的世界》?!镀椒驳氖澜纭返撵轫撋希兴弦蝗沃魅说暮芎每吹匿摴P簽名,“陸××,1997年3月”。字跡有些暈染,但不妨礙那些張狂的思想迅速攀附你的腦海:這是個怎樣的人呢?這本書經歷了什么?為什么會流落到曾大爺那里呢?

    你想起和曾大爺剛認識那會兒。那時候曾大爺賣書,你買書。你將那些書一本又一本帶往宿舍,用半干的毛巾擦一遍封面,再將它們堆放在上鋪的床頭。你是一個獨來獨往的人,放假的時候,大家都脫下呆板的工服,換上好看的衣服,逛街,溜冰,看電影,只有你很少出去,你趴在上鋪,看書,寫日記,摘錄書中那些你認為美麗的句子,或者給母親寫信。

    你第一個月的工資是四百七十五元,寄了三百五十元回家后,剩下的你大部分用在了買書上。你的早餐是五毛錢一斤已經開始腐爛的蘋果,雖然家中經濟貧困,但在家時你從未受凍挨餓?,F在你獨立了,你能掙錢養活自己的時候,你卻節衣縮食,過著苦行僧般的日子,當時的你從未想過是什么在支撐著你。人并不是任何時候都知道自己的意識核是什么。

    書超過三十本的時候,你告訴自己不能再買了,床很擠,過年了也很難帶回家。你站在曾大爺的書攤前翻看書,沒有立刻選好書離去,讓曾大爺洞悉了你的心思。那時候你還不知道他姓曾。

    “姑娘,今天不買書了?”

    “嗯……書有點多了,到時候帶不回去?!?/p>

    “可以再賣給我。”

    “真的?”

    “當然。”

    但是后來,曾大爺卻對你格外開恩,他問了你的名字,問了你是哪里人,得到你的回答后,他說,我還沒見過像你這么愛看書的姑娘,而且你看的書很有特點啊。你別買書了,我租給你,每本每天五毛錢。這對你來說簡直是意外的恩賜。

    曾大爺收廢書(文學類)的速度開始趕不上你閱讀的速度。你閱讀的領地開始向過期雜志、科普類進軍。你和曾大爺的對話除了書,也開始涉及一些個人信息,你知道他來這兒很多年了,家里的一個女兒已經成了家,但兩個兒子還沒有,因為房子還沒蓋,他已經三年沒回家了。

    《邊城》的封面上,有一個拿著魚簍的小女孩,她帶著你游覽在沈從文構建的湘西世界中。你忘記去沖涼,直到有人喊你的名字,說衣服再不收,要被別人剛洗的衣服弄濕了。你才合上書頁,將它放在枕頭邊,下了床鋪。當你收拾妥當再次爬上上鋪的時候,燈已經熄了,宿舍安靜下來。你趴在床上,打開自備的小夜燈,小心翼翼地翻著書。黑暗原本就助長著各種各樣恐怖的事,同樣也助長著孤獨。你用書在自己的靈魂四周構筑了一道道堅不可摧的防線,它和你一起抵抗著那些在異地他鄉的夜晚強勢進攻的孤獨。

    夜很深了,你躺下來。這個時候,那些與你同床共枕的書散發的味道,潛入你的鼻息,那并非紙墨書香,而是一種你無法定義的味道,有點兒像經過無數只手的殘舊紙鈔散發的味道。

    你想到日夜思念的家,想到父母房間里那個落了鎖的醬紅色木柜子。小時候你對它充滿好奇,因為那是你們家唯一需要落鎖的物件。未能眼見其實,才能滋生無盡的想象,透過那紅漆有些斑駁的柜門,柜中乾坤呈現在你的腦海,于是你開始了最早的虛構:那個柜子一共三層,第一層的兩個大抽屜里裝著父親從城市買回來的有著花花綠綠包裝紙的糖果和糕點;第二層是母親的胭脂水粉,這也是父親從城市買回來的,母親使用它們的機會并不多,所以越存越多;第三層空間最大,整齊碼放著金銀財寶,這些是你家祖上一代代流傳下來的。

    有一年的梅雨季節,父親打開了那個柜子,你和姐姐緊張地探著頭,好似觀看一個被塵封千年的寶藏被開啟。柜門一打開,一股淡淡的潮霉味劈頭蓋臉而來,留在你的記憶里很多年。你定睛一看,全是泛黃的舊書(當時的你并不能認全書封上潦草的書名),有《毛主席語錄》《青春之歌》《林海雪原》《史記》《曾國藩家訓》《薛仁貴》等,還有《速記》和書帖,上下三層,士兵一樣整齊列隊。

    姐姐問父親:“就是一堆舊書呀,為什么要鎖上?”

    “對呀,為什么要鎖上?”你附和,你心里那些虛構的物象正在坍塌。

    父親的回答你已經記不太清了,但那天父親在院子里用兩條長凳架上木梯,再放上幾張簸箕,把那些書全搬出來,給它們曬日光浴的場景,你記憶猶新。父親的手指觸摸書本的動作,既溫柔又小心,像在撫摸你們姊妹四個人的臉龐。

    你是第一次見課本以外的書,也是第一次零距離接觸那些讓父親寶貝的書,陽光從高大的香椿樹間漏下來,照在書本上,如潑墨當堂,但散發的卻不是墨味,那些味道跟著光線一起升騰,彌漫在院子里一整天。見你們捂鼻,父親拿起一本書,湊到鼻尖,貪婪地吸了一下說:“哪里難聞了,明明是一股好聞的書香?!?/p>

    你和姐姐讓父親把那些書給你們看,父親沒有同意,他說太早了。后來,父親敵不過你和姐姐的死纏爛打,把他結婚時買給母親的一塊梅花牌手表給了姐姐,一支他上山挖草藥換來的,跟著他去了部隊又回到老家的英雄牌鋼筆給了你。手表后來被姐姐弄壞了,它的遺體估計現在還躺在老家的某個抽屜里。鋼筆被你弄失蹤了,下落不明。

    父親知道后,看了眼醬紅色的木柜子說:“你看,要是不鎖上,它們也沒什么好下場?!?/p>

    當時的你不明白,那些書比手表和鋼筆更值錢嗎?

    此時,你和你的家人離開小村很多年,那些書至今還代替你們守著老屋,你們還是有故鄉的人。

    你在異鄉那無法成眠的夜晚,對比著這兩種來自不同時間、空間,但都屬于書的味道。它們不同,但它們又相同。借著窗外幽暗的光線,你與那些枕邊書深情對視,在那長久的對視中,你感覺到心中有什么東西悄然破土。這個夜晚,你在夢中經營著一個書店,書店的名字叫“慢時光”,看書成了你的工作,和顧客探討書,也成了你的工作。

    你趴在床上除了看書、寫信、摘抄,多了一件事——那天,你鄭重其事地鋪開一張白紙,對著它發了很久的呆。這白紙是父母在郵局的朋友當初給你當草稿紙用的,那時候你還是一個坐在課堂里的學生。思緒被白紙牽走了,你不經意間有些黯然神傷,但想想,你的主動輟學,減輕了家里的經濟負擔,讓弟弟妹妹能繼續讀書,你的心里又涌上一種榮耀感,擊退了那些許的失落。后來,父母每次提到這件事,都把“對不起”掛在嘴邊,說你那么小的年紀就走南闖北,漂泊異鄉,沒能送你進大學校園,是他們終生的遺憾與抱歉。雖然有時候覺得造化弄人,但你從未怪罪過父母,也從未后悔自己的決定,很早以前你就知道了,有些事情雖然可以選擇,但最好的答案只有一個,有些人生也是,就像河流,早就注定了自己的流向。把你的思緒拽回來的,是收音機里的歌曲——樸樹的《白樺林》,于是,你在那張白紙上寫下了第一篇“小說”,與其說那是一篇小說,不如說它是《白樺林》歌詞的拓展。即便如此,看著那涂改得亂七八糟的成稿,你仍然激動萬分。

    你結識了第一個朋友,安徽淮北人,她大你兩歲,身材修長,喜歡碎花長裙,臉上有很多可愛的小雀斑,笑起來很甜,有一對虎牙。你們都喜歡不撐傘在雨中行走。你把藏在心中的那小小的夢想說給她聽,她眼里閃動的星光,讓你覺得這夢想也并非不切實際。

    有一個休息日,你們一起從宿舍出發,準備去小街上買一些日用品和衣物。在一家日化店,你們各自選了一袋洗衣粉和一瓶洗發水。準備付款的時候,你發現那瓶洗發水上的字模糊不清,用手擦了一下,發現更模糊了。你小聲告訴她,這些東西可能是假的。你們小心翼翼地將貨物送回原處放下。跟在你們身后的中年男店主怒目圓睜,大聲斥問:“為什么不要了?”你小聲說:“不想買了。”然后拉著她的手往外走。男人舉著那袋洗衣粉在你們身后破口大罵,用的是你們聽不懂的粵語。連著“咚、咚”的兩聲,你們還沒有反應過來,那袋重一千克的洗衣粉砸在了她的后背上,又摔在地上。你們回頭看著氣勢洶洶的男人,嚇得拔腿就跑,不敢回頭看。在一座天橋上,你們看著下面呼嘯著來來去去的車輛,你們都哭了,天空也哭了,淚水混著雨水順著你們的臉頰流淌,從天橋上滴落。從那以后,你就不喜歡淋雨了。

    “我要回家了?!比旌螅嬖V你。雖然你萬般不舍,但你還是為她高興。她走的那天,你去了她的四一五宿舍,將一本北島的詩集《結局或開始》放到了她的手上,那是你從曾大爺那買來的所有書中,最新的一本書。你在那本書的扉頁上,寫上了——送給我最好的朋友,祝你所有的開始和結局,都美好如星辰。

    你收到她的來信,已經是兩個月之后的事情了,她說她已經學會了電腦打字,一分鐘已經能打一百零四個字了,現在在一個打印室工作。她還說,要感謝那個店主用洗衣粉砸她的那一下,讓她下定決心回家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她還說,如果可以,你也回家吧。

    你又成了獨來獨往的人,你偶爾會在下班時洶涌的人流中去思考一些關于人生意義的問題,你清晰地意識到你和他們不一樣。如果長大有一個明確的分界線,應該就是那時候吧。你經常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去思考自己與這個世界的關系,與周圍人的關系,更重要的是,與自己的關系,以至于忽略掉了周遭的事物與人。你有時候甚至能看到你的整個人生在面前延伸,沒有邊界與盡頭,而你擁有全世界的時間、勇氣與恒心,在人生的廣闊中大刀闊斧前進。

    你成了時間的捕手,能夠自如操控它,你將在轟鳴的車間里度過的時間調快了倍速,讓它變得不再那么難熬。那些時間,你的手雖然在做著枯燥的流水線工作,但思想卻在某本書里浮沉,或早就飛離了那兒,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翻騰。

    冬天來臨了,這里的冬天沒有雪,但并不妨礙你感受到冷。

    曾大爺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沒有來,雖然你們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朋友,但你還是為他擔心。那盞路燈下,沒有了書攤,變得異常空曠,燈光亮到刺眼。

    一直到工廠放假,曾大爺都沒有來。

    臘月二十五,你帶著一年來積攢的思想重量回到家鄉。人人都說你不一樣了,但又不知道具體哪里不一樣了。你沒有告訴他們那些還未成形的夢想,你覺得,那些沒有具體形態的夢想,說出來,反而會更加虛無縹緲。

    正月十二,你又帶著足夠多的親情能量再次去往那個工廠,那條幽深的小巷,那棟破舊的老樓,住到那個能容納十六人,但已經換了許多新面孔的五〇八,那個最里面的上鋪。

    曾大爺的出現有點兒始料未及,那個傍晚,路燈還沒有開,遠遠地,你看到曾大爺和他的小三輪以及那些親切的書已經等在那兒了。你小跑著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曾大爺就嘿嘿笑著說:“去年年底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傷了腿……”你才發現,原本蒼老消瘦的他,更加老邁了。你想到剛看完的《活著》,想到了福貴,想到了那頭也叫福貴的老牛。曾大爺何嘗不是另一個福貴,他的書攤又何嘗不是另一頭叫福貴的老牛。這樣想著,你突然很想哭。

    愛穿碎花裙的她一直沒有來信,你寄去的信也石沉大海。你們人生的軌跡只交叉了兩個月,之后就分離各自走遠了。那是你第一次意識到,人生就是由一場又一場的告別與無疾而終組成的。

    “非典”是和春天一起來的,工廠放假,大街上空空蕩蕩,藥店里的板藍根斷供,商店里的白醋也銷售一空,后知后覺的你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么。在街頭的電話亭里,母親告訴你,弟弟妹妹的學校都停學放假了,街市上所有的門店都關門歇業了。你才意識到,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嚴重。離你那兒不遠處有病例的消息傳來時,你感到了害怕,你想回家,但回家的火車已經停了。你只能等,但好在還有書,幸好還有書。

    交通恢復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了。曾大爺卻一直沒有出現,但這一次你沒有像上一次那樣擔心他,你知道,那么堅強樂觀的曾大爺,不管在哪兒,遇到什么事,都會帶著笑容活著。

    你將所有的書篩了又篩,最終留下五本放在了行李包里,剩下的裝在一個大紙箱里,寄存在了那家兩元店,拜托店主看到曾大爺的時候,一定要幫忙轉交。

    你不知道后來曾大爺有沒有再去那條小巷,也不知道那些陪伴過你很多個夜晚的舊書有沒有遇到更好的讀者。但你愿意相信,一切都有更好的未來。你是,曾大爺是,那些書也是。

    一如相對運動,時間只有在回望的時候,才體現出它的速度。雖然所謂的過去,也只是可以用數字量化的時間集合體,但它仍然能通過某一個具體的東西讓你與那時的自己相遇。時至今日,你已經遠離現場二十年。那天,在你家的圖書館,你偶然發現了那本有著淡綠色封面的《復活》,你的心一陣顫動,你注視著那本書,與二十年前的自己再次相遇,與二十年前的時間再次相遇。翻開扉頁,那屬于二十年前的你的字跡模糊又清晰——

    你要成為自己的光。

    2002年10月,購于南海。

    【作者簡介:夏群,安徽廬江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于《中國作家》《小說月報·原創版》《雨花》《四川文學》《福建文學》《山東文學》《廣州文藝》《邊疆文學》《延河》《紅豆》等。出版小說集《荒城》?!?/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