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姥山·白茶
1
住在太姥山上。昨晚喝了山上的白茶，竟然睡得十分香甜。
只是黎明時分，被窗子后面的一只鳥叫醒了。它不停地恰恰著，發出單一而好聽的聲音。
不知道是只什么鳥，像劇團里勤奮的旦角，早早地起來練嗓。我開窗發現了它，它的身子好小，簡直不敢相信，那脆亮的聲音是它發出。
這一叫不要緊，其他的鳥都給帶動起來。
自然是各唱各的調，各吹各的號，直把個太姥山的早晨，鬧騰成了露水集。
我睡不著了，起身去看海。
一路上煙云繚繞，分不清東西。只是循著那條山路慢慢地走。走到前面的山頭，就會看到大海。
路旁那么多的花，紫藤花、杜鵑花、含笑花、梔子花，有些懷抱露水，笑意妍妍；有些花蕾初含，只待陽光。
漸漸地發現，路旁還有茶樹，茶樹的顏色深，在綠色中特別出彩。
那些茶樹，有的成群地聚堆，有的卻是寥寥幾株。
太姥山上土地金貴，這些茶見縫插針，只要有一席寬展，就側身其間，發出一份生命之光。
太姥山的白茶是有名的，因為太姥山位于福鼎，所以也叫福鼎白茶。
這里的氣候、溫度、海拔，都適于白茶的生長，何況還有一汪大海，大海的潮汐，也給了白茶以舒適的滋養。
人們總是喜歡海，喜歡海的遼闊、海的奔涌。海上再升起一座太姥仙山，也就更加神奇。海供養著山，山供養著茶。那種遼闊與雄渾、堅硬與柔軟，配合得恰到好處。而且各領風騷。
2
來太姥山，還真不容易。從溫州一路下來，要過古盤山、望洲山、半壁山、青山、倪家山。現在可以穿越一個個隧道，過去卻是要不斷地盤，不斷地翻，所以李白難以一見太姥真容。
傳說太姥從小就喜歡種茶、種藍。茶和藍都是那么美妙。人們沖著這美妙來。從上山開始，就覺得步履輕盈，感覺什么都叮咚作響，連一片葉子都蔥翠滴水。
真個感覺到春秋云氣，山海大觀。
這里還有開茶節，每年3月，隆重的儀式表示著對一種植物的崇敬。
穿著藍花衣、頭扎碎花巾的采茶女走進茶園。那是一個個年輕的太姥，開啟白茶春天的節日。
聽說山上還有老茶樹，我們坐上車子往山的深處盤去。
到處都是蓬蓬勃勃的植物，高樹下竟然是一株株的茶樹。那些不同于茶園的茶樹，高高挺挺的，全都是獨立生長。朋友說，這些野茶樹，大概有30萬株。
茶叫“大荒茶”，荒野森林中長出來的茶，有一種自然原始的味道。或就還原了茶葉本來的味道。
太姥山具有花崗巖丘陵上發育的峰林地貌，這也是華夏大地的唯一，或富含多種礦物質，這對白茶是一種貢獻。
茶園區域內，森林覆蓋率有99%，常年云霧繚繞，陽光在林間呈現的總是散射光，也就構成了白茶喜歡的小氣候。
遠處，高出森林的石壁上，有一個金樽的天然塑型，李白的金樽盛的是清酒詩情，這里的金樽飄出的，必是云氣茶香。
3
茶樹中有一只紅嘴白鷴，人們看見它就停下來。這時便發現了一個個小小的天池，和天池中的花草、游動的魚。當地人叫它們“天水”。
也就想到，那水那魚，該是堅守了無數日月。水永遠不會干涸，那些茶樹會給雨打旗語。池子周圍，是長久形成的青苔。
就這樣構成一個和諧的大氛圍，讓這片天地既神秘又神奇。這也就是在太姥山，太姥山有著海的胸懷。即使雨趕不過來，也會讓海浪幻化成一片天水。
在山頂品茶是什么感覺？大家圍在一起坐定。在茶療師輕柔的聲音引導下，閉上雙眼，回到內在。
身穿絲麻長裙的茶小姐過來斟茶，單膝跪地，敬獻神物一般，將茶湯斟入你的杯中。
一杯荒茶，不戀繁華。柔滑的茶湯輕輕入喉，一切都變成了虛空。
茶浸入身體的每個細胞，并且釋放開來。全身開始變熱，頭上滲出細碎的汗珠。
樂音像從遠方隱隱傳來，霧氣一般迷蒙。
三道茶過后，送來的是一碗清水，似就感受到人生的不同境界。最后是一碗水的境界。
經歷了茶的濃釅，茶的芳香，茶的余味無窮。一碗清淡的山水，讓你豁然。讓你覺得茶是多么的美妙，多么的自在，多么的養人。所以這一碗清水是一條大河，透澈清明。或是一種提示，一種提醒。
想起剛才，茶小姐斟茶時，是將茶先舉過頭頂。而最后那一碗白水，卻是平端。
在太姥山上，品茶也帶有了哲性。
4
晚間還要喝茶。到了這里，好像不喝茶就要懷疑人生。
大家又到了一個所在，環境空寂而優雅。周圍全都是茶品，各種各樣、各個年代的都有。還有書，還有字畫。讓人覺出濃重的文化氛圍。在這樣的氛圍里，如果不喝上一壺茶，怕是少了雅興。
那就坐下，坐在一個老木案子周圍，看茶藝師把茶具一件件沖泡消毒。茶藝師的名字叫池穎，似是為茶而起。
而她用的那把壺，卻是滿目瘡痍，壺身和壺柄，均已碎裂，找了高手釘了一溜的把鋦。該是怎樣的一把老物件，讓主人不忍割舍？不知經過多少歲月，內里有了明顯的包漿。少見的橘紅色，使它十分亮眼。沖泡出來的茶湯，柔和潤澤，滑爽凝練。
擺到每個人面前的茶盅，卻都是天青色。天青，最美中國色。“雨過天晴云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這來自宋徽宗夢中的顏色，精如碧玉，瑩若凝脂。還沒有倒上茶水，看著就已經很享受。
當橘黃的茶湯輕輕斟入，那茶盅便立時感覺到了，似乎她們已經互相喚醒，有一種相親相依的愛慕。二者的色澤也更加和諧，爽心悅目。
輕輕舉起，只那么一抿，就絲滑入骨。再一口，直透心肺。第三口，便如癡如醉了。
等一盅喝完，眼睛都懶得睜開。
一盅盅地喝下去，像經歷了溫泉水滑，通透舒展，又心神沉醉。
這次喝的是“綠雪芽”。綠雪芽，春的序章。
第二天，我要去認養一棵茶樹。森林里找了又找，挑了又挑，最后在一株樹前站定。
我仔細地端詳著，她在太姥山的云氣中長得蔥郁又靈秀。我把寫有自己名字的牌牌輕輕掛上，茶樹的氣息立時傳了過來，茶樹也一定感覺到了我的氣息。
太姥山作證，我們的生命交織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