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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萬松浦》2024年第2期|麥家:鄉村的力量(中篇小說 節選)
    來源:《萬松浦》2024年第2期 | 麥家  2024年06月25日08:05

    麥家,1964年生于浙江省杭州市富陽區,當代著名小說家、編劇、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全國杰出專業技術人才、茅盾文學獎得主。1981年考入軍校,畢業于解放軍工程技術學院無線電系和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創作系(今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曾任浙江省作家協會主席,是首位被英國“企鵝經典文庫”收錄作品的中國當代作家。作品有長篇小說《解密》《暗算》《風聲》《風語》《刀尖》《人生海海》,電視劇《解密》《暗算》《風語》《刀尖上行走》(編劇),電影《風聲》《聽風者》等。小說《暗算》獲第七屆茅盾文學獎。《解密》被翻譯成33種語言,是世界圖書館收藏量第一中文作品 。

    鄉村的力量

    文丨麥家

    01

    不知誰說的,十有八九是奶奶,說我出生后第一次出屋門,去的是大姑家。那天是我滿月,是習俗許我出門的頭日。按我們禮鎮方圓的習俗,孩子滿月前是不能出門的,出了門受了涼,一生世都要涼掉,交不到運,做不成事,像插在墳頭的靈幡一樣被“涼”著,任憑風吹雨打日頭曬,活受罪。而到滿月這日,又必須要出門去“晾一晾”,這是亮相的意思。我讀了書后,發現這里面有錯誤,說靈幡的那個“涼”其實是“晾”,不是同一個字,也不同音;亮相的“亮”也不是“晾”,雖然同音。有一次我私下跟奶奶這么說,奶奶一貫地對準我后腦勺鑿一個毛栗子(輕輕地),訓我:“你個六呆子!別揭老祖宗短。”

    六呆子是土話,意思是呆子中的呆子,呆到家門前了。

    我不是六呆子,呆子也不是。我九個月開口叫爹,剛滿周歲就會看大人臉色說話,三歲就認得字,跟著阿山道士背殯葬唱詞,背得跟毛主席語錄一樣順溜。那些唱詞可比毛主席語錄難背,大人背起來都丟三落四,我一字不少,不停頓,有腔調,可以立在八仙桌上表演著背,有模有樣。奶奶說,我打小聰明靈光的勁頭,讓長輩子對我的未來充滿期待,對我的過去也饒有興趣,各自在記憶中打撈(或編織)我出生前的種種超凡異象。

    母親頭胎二胎生的是丫頭,三胎要再生個丫頭片子,將像生私生子一樣被人嚼舌頭,瞧不起,躲不起,犯罪一樣。所以,母親懷上我后,奶奶每個禮拜都要去山公寺燒香磕頭,求菩薩保佑,給她送個孫子傳宗接代。一天半夜,菩薩顯靈,托一只喜鵲到夢里告訴她,我已被排上號,要去做她孫兒,讓她安生等(靜候佳音)。大姑知情后,為了感謝菩薩,開始積極謀算替菩薩做點兒好事。做什么?這跟大姑公公是什么角色有關。大姑公公是村里獨一的道士先生——我們都叫他阿山道士——屋堂里供著張天師,掌管全村的喪葬法事。

    大姑說:“我曉得道士和和尚不是親眷,是對家,既然菩薩保佑給我媽一個孫子,我就想對公公搞點破壞,不讓他盡忠守職。搞什么破壞?我對他日敬夜拜的張天師胸口(心臟)插了兩支扎鞋幫用的大頂針,又在他做法事穿的道袍里抹了羊糞。”據說羊糞是斷陰陽的,會埋汰道士的法力。大姑說:“人要知恩圖報,既然菩薩幫我們家忙,我也要替菩薩做事。”我問大姑:“菩薩本事那般大,干嗎自己不動手(殺張天師),要你幫忙?”大姑說:“你小孩子懂啥,人家菩薩是慈悲的,只行善積德,不作惡的,知道嗎?”我說知道了,大姑說:“你就是聰明,說一遍就知道了。”

    二姑也有說法,說在母親懷我五個多月時,一天她和我母親一道去山上采箬竹葉(包粽子用的),母親畢竟身上兜著我,有負擔,下山時累得很,老跟不上她,她得不時回頭照看我母親。有一回,她回頭猛然看見母親微微鼓起的肚皮上泛著一輪毛茸茸的形似上弦月的金光。二姑說,當時我就想,這不是一只倒扣的金元寶嗎?后來便將“金元寶”的雅號扣到我頭上,在此基礎上又簡化為“阿寶”——阿寶是我小名。我不喜歡這小名,所以也不喜歡二姑這個說法。

    還有別的說法,聽上去更玄乎,不足信,耳邊風一樣,留不下印。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母親說的一件事,好像是個笑話,卻絕對真實。母親說,我從她肚子里鉆出來后,和著我的第一聲啼哭,守在一旁的奶奶噼里啪啦連放一排響屁,像放鞭炮一樣,把還在床上昏眩的她逗樂了。母親說:“知不道這是什么天意。”奶奶說:“這是老天爺在保護你兒子,替他打雷趕鬼。”有時奶奶會對我說:“我就是你的老天爺,因為你爺爺死得早,我又當你奶奶又當你爺爺,給你遮風擋雨又呼風喚雨。”有時又說:“其實啊,你才是我們的老天爺,因為咱家三代單傳,少不得你啊!”

    因這個,三代單傳,奶奶對我那個好啊,保護啊,肉疼啊,叫那些個跟我同根一脈的表兄弟、表姐妹,包括我兩個親姐、一個小妹,都恨死我。手背手心都是肉,我是奶奶的心頭肉。不,奶奶說,他們是腳跟頭的肉,掉一塊也沒什么了不得,我換牙掉牙她都心疼。所以我滿月那日,出頭門,她擔心死了。那日天公不作美,下大雪,鵝毛雪滿天飛,席地鋪,奶奶怕路滑,先去掃了一路雪,再回頭像押犯人一樣,步步緊跟,把母親和我護送去大姑家——必須由母親抱我,是母子連心的意思。母親把我裹在臃腫厚實的襁褓里,擁抱在懷里,雪花落不到我身上,我也看不見雪花。其實,就是雪花掉到我眼睛里我也看不見,據說嬰兒百日之內無眼力的,看不見任何東西。還有人說,小孩子開口說話前可以看見鬼魂。這些都是有口難辯的事,真假只有天知道。我知道,等我有了眼力,看到的第一樣東西是紅色,滿眼睛的紅,像一座山開滿映山紅。這是我最初的記憶,遙遠又鮮明,熱烈而溫暖,象征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因此我認為,這個紅色記憶,一定跟五星紅旗有關。

    奶奶說,村里哪里去看紅旗,你看到的是紅房子。

    紅房子在我們雙家村大名鼎鼎,全村只有它一棟房子是紅色的,且是三層樓,很長一段時間它也是我們村唯一的三層樓。它像從城市里切下來,移到我們村里的,是鶴立雞群的樣子,有點怪模怪樣又有點讓人驕傲——有人說,像一堆番薯里夾著一個大蘋果。我去大姑家必須路過紅房子,先從它前面走,然后繞到它后面,繞半圈,才能到大姑家——就是阿山道士家。這個過程,全是滿天滿地的紅色罩著我,擋著我,繞不開,避不掉。我從滿月這天起就這么走,后來更是三天兩頭這樣走啊走,它給我留下最初記憶確實正常,理所當然。而紅旗著實有點不對頭,因為村里僅有的一面紅旗,平時鎖在大隊會計的抽屜里,我怎么可能看到?

    這么說,可能真是紅房子啟開了我最初的記憶。

    奶奶說,篤定!像阿根大炮是壞蛋一樣篤定!

    02

    紅房子是阿根大炮造的。

    阿根大炮在世時,我沒照過幾回面。他死得早,我更多是在墳地里見到他的。他葬在山公寺對著的桃花嶺上。那是一片老墳地,墳前墳后都是墳,神出鬼沒的地方,小孩子不大敢去的。但奶奶每次帶我上山都要去,并特意去到阿根大炮墳前,叫我對它撒一泡尿,一邊罵很多難聽話。阿根大炮的墳不一樣,一眼認得出,墳前的水泥地上澆著一個洋車頭——是真正實物!洋車就是縫紉機。雖是洋車,外國貨,也經不起長時間露天暴雨暴曬,早銹得不成樣,渣滓落滿地,腐木一樣的。只剩一個銅板大的鹿頭,在陽光下金子一樣閃閃爍爍,發著刺眼的光,簇新的光芒。這是洋車的商標,保不準真有金子配料。

    村里人都知曉,阿根大炮從前只是一個裁縫,靠給村里人做衣裳養家糊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抽的煙都是不花錢的旱煙葉子,夜里經常油燈都不點,是村里出名的小氣鬼。小氣也是因為窮,村里人大多一年都做不了一件新衣裳,他掙不到什么錢。有一年,一支部隊(不知是何方將士)路過我們村,把阿根大炮連人帶洋車領走,去給部隊上做軍服。連做了幾個月,發了一筆小洋財。他用這筆錢把大兒子送去杭州讀書,兒子卻不思想讀書,偷偷去參了軍,加入北伐軍,一路打進南京城。據說也是一路提拔,當了排長、連長、副營長,寄回來的照片綁著褲腳,扎著武裝帶,佩著駁殼槍,人清瘦,腰筆挺,像年輕時期的蔣光頭。蔣光頭就是蔣介石,我們小時候,他是個大壞蛋,都不會好好稱呼他,都是光頭、滑頭、瘌痢頭地叫他。

    阿根大炮把大兒子照片掛在裁縫鋪里,照著軍裝式樣給附近幾個村子里的年輕人做一樣的制服,生意年年好,紅火了毛十年。蔣介石在西安被扣押的那年夏天,一個穿著洋派的女人突然像一出戲文一樣出現在祠堂門前,顧盼生輝,招引了一路目光,一路打問,問到裁縫鋪。女人穿著拖地長擺裙,頭上戴著全呢鴨舌帽,身邊隨著一個精壯小伙子,穿著阿根大炮兒子照片上一樣又不大一樣的制服,腰里挎著駁殼槍,手上捧著一只鋅皮包角的小木盒。后來,有人傳出話來,說這就是阿根大炮出門多年的大兒子的棺材。村里人從沒見過這種小棺材,也稀奇,引發一撥撥人來觀看。看來看去,目光最后都齊心協力落在女人身上,像她少穿了衣裳。

    其實,她穿戴得比誰都多,且好。

    沒人知道女人是什么人,阿根大炮從來不說。有人看到女人對著阿根大炮老大的照片哭個不休,流的眼淚水把阿根大炮一大塊布料洇濕。見過她哭的人都說,她哭的聲音像是一只貓叫,沒有聲,只有音,一縷一縷,哀怨得很。當時村里沒有通公路,她坐轎子來,坐轎子走。轎子停在祠堂門前,被夏天的太陽毒曬一晌午,像只香爐一樣,散發出一浪浪濃郁而渾濁的香氣,把趕來看熱鬧的人和狗都熏得暈頭。一個年輕轎夫說,這是香水的味道,人家嫌他們轎子里有汗臭,上轎前將轎篷里里外外灑了三遍香水。村里人說:“香水怎么聞起來像臭的?”另一個年長的轎夫說:“你們的鼻子只認得飯香,人家一小瓶香水夠你吃一年白米飯。”村里人問:“她付你們多少腳費?”年長轎夫說:“可以管你們兩個大人吃一個月的白米飯。”村里人又問:“她從哪里來的?”還是年長轎夫說:“從一輛小轎車里來的。”小轎車停在鎮上,司機也是帶槍穿制服的。年輕轎夫看看年長轎夫——好像徒弟看師傅——小聲又小心翼翼地說:

    “那車子黑得像一大團炭火,亮晶晶的,燙人,眼睛不能看,看了眼睛痛。”

    兩轎夫把女人說得神神奇奇,貴重得不行。但村里人看她哭的樣子,是很忠誠老實的樣子,像個被婆婆虐待的小媳婦,孤獨,傷心,壓抑,眼淚水多過聲音響。她哭了整整一個時辰,出門時臉是腫的,腳是飄的,被木門檻絆一下,差點撲倒在地上。幸虧隨跟的小伙子眼尖,一個箭步,一把撐托,把她架住。隨后,小伙子一直攙著她上了轎子,像攙個重病號。她穿的大擺裙比下轎時更加拖地,一路走著,掃出一地灰土,被陽光照亮,冒了一地煙氣。村里人說,她在阿根大炮的裁縫鋪里待了一晌午,像是生了個孩子一樣累,把衣裙都拖累了,拖垮了,脫形了。她走的時候,村里有一半人來看熱鬧,夾著道路送她,好像她是菩薩、神仙,也好像是個怪物,老人、孩子和婦女的目光都被拉得長長的。他們嘰嘰喳喳說,嘰喳聲在弄堂里擠,把嘰嘰喳喳的麻雀兒都擠跑了。

    事情沒完,女人走后約莫一支煙的工夫,阿根大炮十七歲的小兒子也上了路,急煞的樣子,去追趕女人。女人把稀怪的帽子——鴨舌帽——落下了,讓阿根大炮生出一個主意。天熱人乏,轎子走不快,沒走一半路程,被追上。小兒子交給女人帽子的同時,說,我爹讓我跟你走,去當兵。

    不知女人是怎么說的,反正小兒子沒有再折返回村里。回來時,他爹造的新房子都老舊了,因為已經過去十好多年,快二十年了。我也從無到有,從小到大,七歲了,出息了,可以上學了。

    老大死了,老小走了,應該是家里青黃不接的時候,阿根大炮居然開始造新房子,并且一口氣造了一棟出格的三層樓。這是當時及以后很長一段時光——半個多世紀——我們村里唯一一幢三層樓,非但高,并且長。長長的一排,開著一排門窗,像部隊的營房。但墻體粉成豬肝色,紫紅色,這又是不大像營房的。更氣人的是,正對著阿山道士家——就是我大姑日后的家——大門的墻上,砌了一面大銅鏡——像個匾,徑直足有一米長,活活生生把阿山道士一家子罩住。稍微上點年紀的人都知道,這是一面照妖鏡,意思就是說你阿山道士是個妖,我要罩住你,叫你施不了法,作不了惡。

    03

    據說,阿根大炮的老大當兵前親過阿山道士的女兒,并且答應回來娶她。結果到第四百三十二天,回給她一封用紅墨水寫的絕交信。阿山道士的女兒收信當天,哭了一個大白天,走了一個大半夜,走到闊綽的富春江邊,拾起兩塊大卵石,裝進隨身挎的布包里,悲慘地踩進江水里,不回頭。正是端陽時節,富春江水滿流急,幾百斤的搖櫓船都要被顛翻沖走,何況一個小女子。尸首像眼淚水落入江水里,瞬間即逝,尋不見蹤影,最后只尋到一只鞋子。阿山道士把女兒的鞋子——又是據說——掛在他敬奉的張天師像前,天天焚香禱告,要張天師給個公道,派天兵神將把阿根大炮的大兒子收去地獄。

    以前,阿根大炮遇到阿山道士難免有些過意不去,常以他一貫的行事風格,扯個大嗓門罵自己老大是畜生,該死!老大當真死掉后,他遇到阿山道士還是那句話:畜生,該死!嗓門扯得更大。但誰都曉得,今非昔日,今朝他罵的畜生可不是指他老大,而是作法害死他老大的阿山道士。兩家人因此——兩條年輕的生命——結下仇,明斗暗搗,施盡伎倆。村里人普遍認為,兩個人都不是善茬,但阿根大炮更惡毒,更霸王。

    想想,一面嚇人巴煞的照妖鏡當門當道難堪人,詛咒人,分明是脫底的惡行,不要道德了。是啊,只要心里有一絲絲善心和恐懼心,誰下得了這毒手?這是騎人頭上拉屎,欺人太甚!當時村里很多人都在私底下罵阿根大炮,但真正站出來去當面理論的沒有第二個人,只有我爺爺一人。奶奶說,也不知是哪祖哪宗結的緣,我爺爺和阿山道士非親不故,也不是同代人——爺爺少一輪,可兩人交情深得很,沒道理地深,不像話地深。我大姑三歲時,就被爺爺許配給阿山道士的小兒子,結成娃娃親,從此兩家人便以親家往來,逢年過節,繁文縟節,樣樣配齊,搞得跟真家伙一樣。既然攀了親家,親家的事就是自家的事。當年爺爺才三十幾歲,不到四十歲,身上有的是力氣和拼死的野性,知情后第一時間提了把長柄大錘準備去砸那面妖鏡。那就是砸人家屋,新造的屋,人家做人那么惡,那么霸王,又那么人多勢眾——順便說一下,阿根大炮有八個兒子,死了一個,走了一個,還有六個呢。爺爺真是不要命了,這么莽撞。

    奶奶說:“你爺爺就是這么莽撞,像把火,燒起來自己命都不要了。”小時候,經常聽奶奶數落爺爺的不是,這也毛病,那也毛病,歸根到底是性子躁,沒腦子,做事不講策略,動不動就跟人拼命。你自己不要命,就有人要你的命,結果害得奶奶四十歲不到就活守寡。奶奶無數次說爺爺:“他這輩子,我這輩子,我們這家子,都吃盡了他躁性子、沒腦子、是傻子的苦頭。”因為無數次說,這句話已經被奶奶提煉得像首詩,掛著那么多“子”,像一棵碩果累累的果樹。

    要不是奶奶及時趕到場,爺爺沒準那天就會被打死。奶奶說,她趕到場時爺爺已經被阿根大炮五個兒子——少來一個,據說是跟老婆打架被捏傷卵子——團團圍住,阿根大炮像個將軍一樣在一旁指揮,嚷嚷著讓爺爺動手砸鏡子。不用講,只要爺爺敢動手,他五個兒子就會像餓虎撲食一樣撲上來,把爺爺撕碎。奶奶見了這架勢,心急如焚,也少了顧忌,一把抱住阿根大炮討饒。為什么不去攔爺爺?因為奶奶太知曉爺爺愛拼命犯傻的德行,勸他只會火上澆油,你越勸他越來勁,整個六呆子!當時當情,奶奶的做法絕對是無可指摘的,性命大于天,性命攸關之際,什么面子、尊嚴、性別,一切都可以放下。傻子爺爺看奶奶這么給他丟臉,氣得扭頭跑了。事后,奶奶被氣瘋的爺爺扇了兩耳光,但至少當時的緊急就這么解掉了,把爺爺從火坑里拉了出來。

    怕爺爺再犯傻,奶奶忍辱負重(臉上尚殘留著手印子),說盡好話團了幾個老輩子去勸阿根大炮,請他別這么撕破臉皮結仇積怨,叫后代做不了人。大炮說:“他已經咒死我一個后代。”勸方說:“他也不是死了一個。”大炮說:“他死的是丫頭片子,只能算半條命,我死的是兒子,一個已經有出息的大男人,在部隊上當著大官,管著幾百條官家的命,怎么能比對?他全家祖宗八代的命加起來也抵不夠我老大半條命。”勸方說:“你老大有出息這是事實,但你也不能這么明明亮亮詛咒人家,樹活皮人活面,要咒改成暗的,雙方不破臉,后代還能見面做事。”大炮說:“那得叫他自己來跟我說,他不是道士先生嘛,當先生的該講理,知錯就改。”說到底,是要阿山道士低頭吃錯,認罰。奶奶負責傳話,把阿山道士叫上門,對他講明前因后果,指明方向道路。道士聽罷,只是笑,笑得好機密。奶奶問他笑什么,他勸奶奶這事到此為止,不必再操心。

    奶奶說:“道士口才好,哇哇啦啦一大通,我只記著兩條,一是他有張天師庇護,只怕天怕地,不怕人;二是他(大炮)這么不要臉詛咒我,連旁人都看不順眼,說明他做人脫底了,墮落成惡人壞蛋了,自有惡果報應。”

    ……

    本文為節選,完整作品請閱讀《萬松浦》2024年0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