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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搬 家
    來源:達州晚報 | 劉國欣  2024年06月21日09:20

    由于是寫作教師,因此有很多想法可以實踐,比如我會問學生們喜歡哪些詞。我自己也經常對各個詞做出喜歡程度的判斷。不同的詞不同時刻有不同的喜歡指數,一些詞喜歡指數穩定,一些詞喜歡指數搖晃。很穩定的一些詞里,有這樣的一個詞:“搬家”。

    我很喜歡搬家這個詞,非常喜歡,總覺得無論搬到哪里,總會有各種驚喜。也許,這和我生在旅館有關系。母親生我的時候是突發的,來不及準備,我出生在縣城租來的小旅館里。之后,很快就換了租住的地方。對于那間小旅館大約只有母親還有一點記憶吧。接生我的是祖母,前前后后跑來跑去的是父親。而他們,均已謝世多年。關于我出生在小旅館的記憶,應該只有母親還保留著少許記憶。至于我自己,那樣幼小,之后父母又很快不斷換房子,肯定是一點記憶都沒有的。

    說起來真是奇怪,我的父母常年像游牧民族一樣,從這里搬到那里,從這個小城搬到那個小城。晉陜蒙一帶,在他們年輕的歲月里,是他們的游樂場。

    也許,我喜歡搬遷的習慣和父母有關系,基因里攜帶著想去這里住住再去那里住住的習慣。

    上初中的時候住校,有個周末回到家,看見三爹從外面回來,興致勃勃地對祖母說:“咱們這一片未來規劃搬到新疆或內蒙古去,因為是煤礦區,政府要開采。”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等待著可能到來的一次大搬遷。然而,也許政府只是臨時規劃,后來并沒有做出搬遷的實踐。迄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我老家縣城的那些人,也只是在自己縣城的范圍內搬來搬去,沒有作長遠的遷徙。我們的村莊,也只是由原來凌亂地建在坡上的舊村,搬到了政府統一規劃的省道兩邊,名字仍然是舊村的名字,但其實還在村莊原址的土地上。不過,人們從坡上搬到溝里,住在公路兩旁,基本不再種地,主要收入靠在周邊的廠子打工為生;一些人家,借助公路的便利,開起了小商鋪,比如飯店和超市;還有一些人家,專門給拉煤的大貨車提供加水和補胎等修護服務。生活方式的改變,年老的,還是離不開土地;年輕的,趕上了好時代,覺得變革了祖輩父輩們的生活,是進步,很感激生活呢。我也屬于后來者,雖然也懷戀土地上長滿莊稼的歲月,但實際上,覺得有點變動是好的。

    這些年,我搬了好幾座城市好多次家,雖然迄今手頭余錢不足十萬,但我從未覺得有什么不自在。包括在更年輕的歲月,手頭常常連一萬元都不到,有時幾千元就覺得富裕了;最貧窮的時候,手頭幾十元或幾百元,簡直有寸步難行之感。但是,寬裕的時候,為了方便家人來,我會租兩室一廳的房子;拮據的時候,通常是租很簡陋的房子,或者合租。然而,無論怎樣的房子,每一次搬遷,即使是從質量好點的搬到差的房子,我仍然覺得開心度一點都沒有打折。

    我渴望睡在不同的床板上,再不濟,睡在不同的地板上也行。我害怕生活是固定不變的,渴望像動物一樣,到這里去,到那里去。我迷戀變化,迷戀新鮮感。熟悉的地方讓我覺得在加速老去,而我并不知道。而如果有變化,即使我在老去中,但不同的空間不同的時間在收納我。固定的地方,總給我時間凍結了的感受,而我,是凍結在蠶繭里的蠶蛹,可能再也無法脫身,再無任何可能的未來。

    當然,搬家會有很多顧慮,各種盆盆罐罐要不要帶著,易碎的東西會不會碎掉,還有一些東西很難打包運輸,比如冰箱和洗衣機。然而,比起一個新鮮的從內部到外部都有待逐一發現的地方,離開一個已經熟悉并且可能已經厭倦的地方,那些又有什么關系呢?不能說沒有不舍,但,真的想換新的地方。一個人,一般而言,不可能既住在這間房子又住在那間房子,何況,像我這種經濟不寬裕的人,更不可能同時擁有多個可以居住的房子。因此,只有搬家可以實現可以睡在一張“新床”至少是我沒睡過的床的愿望。

    因為這種搬家的愛好,我也受過各種痛苦。比如,某個帶不走的但是看起來很好看的厚玻璃罐留在了上次離開的房子;好幾雙沒怎么穿的高跟鞋以及穿著覺得累但其實拍照很好看很時尚的靴子留在了上上次我離開的那間房子;曾經有間房子的臥室陽臺下是一條長滿銀杏的街,秋季落葉的時候非常美,而我再無法推開那間已經把鑰匙還給房東的住過的房子的門……這些都讓我痛苦。最讓我痛苦的是記憶里的兩間房子,說來其實是非常簡陋的兩間房子。求學年代,那時候實在太貧瘠,一邊求學一邊兼職養活自己,勉強維持基本生活,房間里除了衣物幾乎什么都沒有。其中一間租住的時候完全是清水房,連床都是在樓頂撿來的;另一間也好不到哪里去,還是和一對十八九歲的小情侶合租的,我住次臥,房間里沒有空調,那時候正值盛夏……就在這兩間房子里,我擁有了一生里最濃烈的一段戀情。總是下雨,戀人從北郊到南郊,跨越大半個城市,幾乎每天來看我幾個小時……

    戀情最后不了了之。但因為幾乎擁有一整個夏天的愛,因為完全不管不顧,因為是那樣的年輕呀,因為癡迷和快樂完全是真的……這段戀情的后遺癥就是那個人在數年之后,時至今日,仍然朝我頻頻回首,向我問好。而我,并不是主動放手的那個人,“止痛藥”都吃了好幾年。不會游泳的人,好不容易爬上岸,回頭望一眼水域都可能會死。然而,被召喚的時刻,還是會感到痛苦,感到一些舊時的東西在掙扎。這種感覺像什么呢?像住過的一間房子,或者幾間。確實很像住過的令我迷戀的某間房子,夜里半醒半睡間,睜開眼,仿佛還在這間房子里,還想繼續下去,但是,突然之間,會發現一切都不是了,斗轉星移,周圍布景都變了。

    戀情開始的時候,陷入一種始料不及的生活,充滿快樂;戀情結束的時候,像離開一間房子,怕自己不適應新房子。但是,很快,愉悅就會占上風。總會有新的房子,只要活著,總會有新的床新的地板。不得不說,留戀舊房子是真的,一邊厭倦一邊留戀一邊哭泣一邊離開。我曾經這樣深愛過一個人,像離開一間住過的舊房子,像夢見一間住過的舊房子……

    我很恐懼重復固定的生活,盡管日復一日的生活是重復,但是,我還是渴望在重復的基礎上有一些改變,比如,搬家。離開一間房子,去往另一間,這是活著的一種明證,新的一天和舊的一天的平衡。如果說每個人都在追求自己的未來,這就是我所關心的未來,一個敞開的未來,一間漂移的房子。一間房子,又一間房子,租來的,客居的,隨意入住的……

    我即將去往陌生的一座城,會有新的沒有見過的房子等著我,會有新的陌生和新鮮感。南國呀,會有很多很多花開在住的房子的路口,比如藍花楹,比如鳳凰花,比如異木棉。沒有花,可以看樹也是好的,在想象里,我可以讓它們同框盛開,春夏秋冬同在。我悲傷又充滿期待,離開一間房子,住進一間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