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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三面環海的煙臺
    來源:人民日報 | 黃詠梅  2024年06月18日08:05

    與煙臺有關的最早記憶,來自母親的睡前故事。她最喜歡給我講“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故事。有意思的是,這個直到退休后才第一次見到大海的女人,卻對傳說中那片海以及海上的仙島蓬萊展開過很多豐富的想象。她常常指著掛歷上蔚藍大海中的島嶼,對我說,這些都是神仙留下的腳印。我第一次去煙臺,飛機從云層下來,一眼就能看到青綠色的渤海海面上綴著點點墨色的島嶼,記起母親說的“神仙的腳印”,還真像!

    山東煙臺三面環海,大小島嶼六十多個,芝罘島、崆峒島、養馬島……都是人們喜歡去的地方。島是海上的“山”,每次來煙臺,我都要過海登“山”,看水清沙幼,鷗翔魚游,在濤聲中放飛思緒。煙臺大多島嶼都不孤單,因夾河入海時攜帶的沙礫堆積,隨著時光的流逝,島嶼與陸地得以相連,便形成了多個港灣,萊州灣、套子灣、芝罘灣……對于祖祖輩輩在這里以船為鞋、遠航捕魚的漁民來說,港灣就是他們定錨歇腳的地方,是繁衍生息的家園。

    去年深秋,我跟朋友去八角灣的一個小漁村。村莊窩在港灣深處,依舊保持著樸素的面貌。這里家家“養船”,船是他們的家庭成員。一名當地的漁民帶我們繞過幾塊巨大的礁石,只見一條破舊的漁船擱淺在沙灘上。它待在那里應該很久了,沙子都快要沒過船舷,船體斑駁,桅桿斜垮,看起來就像快要散架了。唯獨裸露在船板上的幾顆釘子,在太陽的照耀下閃著堅固的光。

    漁民告訴我們,這是他父親養的船。幾十年來他跟隨父親乘風破浪,最后一次出海,父親竟迷了路。夜幕降臨時分,是港灣里的點點燈火把父親引回到了這里。從那次以后,兒子堅決不讓父親再出海,父親的船就一直泊在了這里。“父親現在呢?”我忍不住問。“九十多了,還能啃光一只鲅魚頭。”漁民說完嘿嘿笑了。

    在羅盤、指南針這些航海工具發明之前,古代的漁民,在海上只能依靠天象來判斷方位、規避風險,剩下的完全交給經驗和運氣。對于在大風大浪中謀生的漁民來說,燈火就是他們歸家的信號和信念。就算當下科技發達了,衛星定位儀之類的儀器可以提供精準導航,但燈火的意義已經根深蒂固。至今,煙臺的漁民還一直保留著一種祭海的習俗。正月十三那天,漁村會舉辦漁燈節。人們舉著彩旗,提著漁燈,敲鑼打鼓扭秧歌,敬天敬地敬海,祈禱一年一帆風順,出海漁船滿倉而歸。入夜,人們會提著自己精心做好的漁燈到海邊放。一盞盞裝載著美好心愿的漁燈,隨波逐流,進入墨色的大海……在海邊,“一帆風順”的祝福并非虛言,而是有具體的意義。聽當地人說,有五百多年傳承歷史的漁燈節如今已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很多漁民就算已經告別了捕魚生活,住進了高樓大廈,也會準時回來參加。

    港灣是漁民扎根的家,也是煙臺經濟、文化的起錨地。早在秦漢至魏晉南北朝時期,運輸的船只行至港灣憩息、中轉,成就了煙臺的海漕,這里是歷史上著名的“循海岸水行”的黃金通道。盛唐時期,隨著貿易往來的發達,這里成為通向日本、朝鮮等地的口岸。在這條“東方海上絲綢之路”上,中國的絲綢、冶鐵、造紙等技術走向了世界。近代以來,從開埠到開放,走出去又迎進來,港灣變身為一個有著海洋般包容的現代化海濱城市。

    離開漁村之后,我們走訪了煙臺黃渤海新區。在這個以工業、科技為主要抓手的年輕城區里,到處都充滿了活力和機會。歷史,如果不被記錄下來,就猶如沙灘上的腳印,經不住時間浪潮的沖刷。而當我駐足在亞東柒號文創園工業博物館的一面墻下,我獲得了一種堅固的記憶。

    這面墻,名為“海納百川”,用十六萬枚螺絲釘“畫”成,記錄了煙臺開埠至今的重要工業企業,有故事有場景。意味深長的是,這十六萬枚螺絲釘,皆收集于上世紀80年代初煙臺最早與港澳合資創辦的“亞東標準件”工廠。我腳踏的位置,正是當年廠房里的某個基坑。我在這面墻下走來走去,從不同角度看去,螺絲釘高低錯落,就像時光在流轉、鏡頭在切換。密密麻麻的螺絲釘像一只只微縮的腳印,一步一步,走出了那段艱苦又榮耀的歷史輪廓。

    那天上午,我們沿著伸向海洋四百多米的天馬棧橋散步,感覺人可以踩到遙遠的大海上去了。我又記起母親多年前對海的那些想象。在她的想象中,海如此遼闊,又那樣神秘。仔細想想,不正是這些想象在驅動人們去接近海洋,努力抵達比大海更遠的遠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