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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被喚醒的青銅
    來源:四川日報 | 葛水平  2024年06月18日08:05

    北方大雪。

    等天晴時,接著又一場大雪降臨。有些事不能再往后推延了,必須出發。

    我要去三星堆。出行的理由是去采訪三星堆“大國工匠”郭漢中。我不是一個善于把歷史弄得明白的人,對青銅器的摯愛,是因為青銅器特有的古人信仰與崇拜,是護佑,是鼎力,是希望的偉力。

    丹麥人湯姆森言:在遙遠的東方,有個古老民族締造出了一種與歐洲面貌完全不同的燦爛青銅文明。

    天空之上,有誰在俯視,繁華世界,金錢、財富和權力耗費了多少人的視線和精力,又由此衍釋出多少難以預想的結局。

    白雪皚皚的北方,大雪覆蓋了溝壑縱橫,車窗外的雪還在飛,一個短暫的現象閃過腦海,山川大地,在時間和空間兩個層面上統治著人類的繁衍生息。

    迷蒙不清的世界只剩下了一層白。出太行山,地理的奇妙組合為視覺提供難得美景。當飛雪消失,當大地過渡出青綠,這樣的情景使任何一個目睹者都不能不為之動容,人間,令我肅然起敬。

    車窗外是大地的變化,由隆升的山巒而蜿蜒成平地。大地深處隱藏著多少秘密?中國歷史悠長,沒有哪一種純粹的遺跡能夠長久保存,除非躲在地下,躲進墳墓,躲在不為常人注意的秘境。因此,只有山川大地,無論風來還是不來,它都活著,而且一直年輕。

    車窗外的山動如脫兔,閃過的城市和村莊,在萬籟寂寥中喚起許多幽情,去往的地方牽動人心念的東西真是太多啊。

    “治亂、盛衰、興廢”,歷史顯豁地把旅途的我帶入到綿延不絕的“歷史”語境中。更重要的是,構成這一語境的不僅是一場又一場突如其來的朝代更迭,而且是在這個語境中,與頻繁出現的朝代更迭相呼應的歷史“想象”力。

    起伏跌宕的大地暗示著生命與世道的無常。

    速度,只是千百年的時間,那些氧化生銹的器物,則如串串沒有人讀懂的暗符。人間,對個體的生命而言,應是一個恒數吧?它不會因為你跑得快而加長,但也不會因為你走得慢而縮短。在人類文明史上,相當長的時間是并不文明的掠奪史。在掠奪與反掠奪的沖突中,那些地下的秘密既彰顯了一方諸侯的榮光,又反映了人生在世的許多難棄。

    美好的東西是很脆弱的。

    遙遠的時空,就是我們每天生活的同一瞬間。車行路行。在迅即而過的時間中,將人區別開來的不是生命的長短,而是文明的進步。人類也許很早就懂得了這個樸素的真理,所以,工匠為無常的人生注入了無盡的美學成分,這種對生命重量的尊重,是延續生命唯一僅有的慰藉。我們的腳下有多少王朝在沉睡?穿云破霧的夕照明亮了大地,成都平原是一個巨大的盛滿寶物的容器。在滑行中,你會看到,時間其實并未改變這里的蒼黃與蔥綠,更不可能改變這里的古老與永恒。“就如河流,或長期地橫流成一片水泊,或最終改變了流向而不尋蹤跡,或由地下再次冒出。還有那些微小的人類改造運動,將泥土由這邊搬運到那邊,再由那邊搬運到這邊,都無從改變大的環境和氛圍。”

    7小時后,我抵達了三星堆。

    癡迷三星堆,或者說是從癡迷青銅開始。

    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三星堆先民癡迷于巫覡,但他們的祭器以五官夸張的青銅人面像、神樹、神人像為代表,是當時青銅文明百花齊放的一個明證。

    站在三星堆博物館各種人像面具前,佇立呆看,只覺一股氣勢迎面撲來,形制各異,動人心魄,讓人為匠人的膽識與智慧而激動。在天地的方圓里,人類向前走,沒有停頓,沒有喘息。

    中國古代青銅器是幾千年前的歷史遺物,經過地下埋藏,遭到自然界的腐蝕破壞,出土的銅器往往是破碎和殘缺不全的。文化層考證和出土器物,既是傳承悠久華夏文明的重要載體,更是一個時代科技能力、工藝水平、歷史文化、社會關系、意識形態與宗教信仰的集中體現,并對后世相關工藝的發展和研究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古代器物出土是不可再生資源,隨著時間與環境的變化,青銅器在埋藏、保存與傳承過程中常會經受不同程度的病害,不僅降低了文物器皿本身的藝術價值,也干擾與阻礙了獲取研究工作的進行。一個完整的文物修復過程,是研究器物的時代特點、造型藝術、鑄造工藝,并成為近代鑄造工藝的重要借鑒,因而大多數的青銅器都經過幾番修復工作,以利于它們的長期保存,更好呈現它們在歷史、藝術和科學中的價值,因而“工匠”是一項非凡重要而有意義的工作。

    我是在觀看了兩天博物館之后采訪了郭漢中。一個木訥不善言辭的工匠,一個能靠自己雙手養活自己為國家做貢獻的大國工匠。這中間有許多感慨。他的聰明有許多那個年代懷夢少年的暢想。三星堆的挖掘為他提供了太多可能,確切地說,見多識廣,錘煉了他特有的生活藝術與藝術哲學。

    沒有學歷和文憑,從事文物修復工作40年。一個農民,出身苦寒家庭,16歲進入社會,為了生存而努力活著的年輕人,后來成為懷揣手藝走天下的“大師傅”。歷史就是歷史,過去發生的事實無法改變,時光不可能倒流,歷史就是指過去本身。

    郭漢中的過去,生存和夢想誘使他成為努力者。

    努力,是生存的必須方式,是活著的一個肯定證據,是成功必備的基本理由。

    這中間我的閨蜜詩人娜夜來陪伴了幾天,我們除去看博物館之外,更多的是在陽光下聊曾經的歷史。

    歲月湍流自可以將人世興衰沖刷得無影無蹤,時間卻被永遠凝固在青銅的花紋上了。五千年文明的長河中,一個占據重要位置的青銅時代,歷經了夏、商、周三代近兩千年之久的輝煌。青銅時代是中華民族文明史的濫觴期。如果說新石器時代先民們創造的諸多藝術圖案、藝術造型,讓我們說一聲原始的美,青銅時代的美,就是和文明史的發端扣合在一起的“起步的美”了。可以想象古人小麥膚色的臉,藝術家一樣,腦后高束的馬尾亂蕩,胸前佩戴一掛玉石串起的長鏈,想象累了,就用青銅爵飲酒。

    我和娜夜和郭漢中對酒開懷暢飲。

    周公說過:“飲惟祀,德將無醉。”

    古人把酒看作同祭典一樣莊重,以酒筑路,抵達欲望的神藝之門。

    我在靠近一種巨大的誘惑,神秘的未知歷史提供了多重想象。

    娜夜說:“三星堆的過往,欲望和毀滅都十分神圣。”

    它曾經經歷了什么?一種綿延千古的生活方式為什么被瓦解?這是歷史的法則,慶幸的是泥土為歷史收藏了一個朝代最后的青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