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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春瑞將軍山
    來源:光明日報 | 豐收  2024年06月14日06:59

    去將軍山,南風迎面,卷帶著一股泥土味的潮氣。這才幾天啊,山根下風化石的背陰里殘雪猶見呢,春風就報信:春來了!牽手600萬株芝櫻聚游花海,將軍山紅妝素裹,如七彩云霞。

    芝櫻可是個知冷知熱的小精靈,鹽堿土深約兩米的將軍山,能留住芝櫻嬌柔的倩影,可不是那么簡單。不用情、不上心,花中仙子連看你一眼的工夫都沒有。石河子園林科研所的陳煌告訴我,他們起先很自以為是,按老傳統在春天種植芝櫻。栽到山上的芝櫻開花了,但遺憾的是比曇花還短命,上午開花,下午耷拉頭。補栽,三兩天就又枯萎了。頭一年是這樣,第二年還是如此,難不成比來自阿爾卑斯山脈南麓的嬌客薰衣草還嬌貴?園林科研所的人不得不一年年往遼寧海城跑,那是芝櫻的老家。

    邀請種芝櫻的花農喝酒喝成了朋友,這才開口說芝櫻——你們那跟咱東北氣溫差不多呀!莊稼活講個節氣時令,花花草草也都有個脾性。11月冰凌期,夜里薄薄一層冰,太陽露頭,冰化了。在這樣零度上下的天氣,開溝栽種,土壓實了,水澆透了,保你種一棵活一棵。立春,坡地還半雪半裸呢,芝櫻花已開得令人眼花繚亂。朋友說:“你們西北人氣魄大,一座將軍山就是400畝芝櫻,全國最大的芝櫻花海!來勁!”

    將軍山是石河子市南部的一座土山,是石河子的最高點。將軍山的得名,不止一個版本。有說,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后,一些將領在此鑄劍為犁,魂歸此山而名;有說,王震、陶峙岳、張仲瀚等踏勘荒原,登山望遠,感慨萬千,揮手言說,“天高地闊,有山有水,什么奇跡不能創造!我們就是開基始祖,建一座新城留給后人!荒山也要變成花果山”!新城第一代建設者樂見“將軍登高定新城,此山得名將軍山”。

    芝櫻花鋪滿山坡不久,紅葉李身披一樹酒紅色花朵在將軍山亮相了。嫁接多瓣榆葉梅的山桃、不甘寂寞的歐石竹,爭先恐后綻放在春風里。亭亭玉立的白樺、玉樹臨風的銀杏也都展枝舒葉。其實,請它們落地扎根將軍山談何容易!

    要讓寸草不生、難見一棵樹、土壤重度鹽堿化的將軍山身披綠裝,敢問路在何方?第一步,是水洗鹽堿。鹽堿順水走。人們順山勢挖掘竹節溝、魚鱗坑,構筑網格田,截留雨水雪水……然后從山下農田拉來麥子和棉花養熟了的壤土,鋪墊約40厘米厚,才可以造就草、花扎根的溫床。栽一棵銀杏,直徑3米的樹坑要挖到3米以下,因為3米以下才是上下通氣通水的砂石層。10立方米熟土才能留住一棵銀杏。銀杏和大熊貓一樣,也是孑遺生物。在地球一次次山崩地裂的地質演變中,受到華夏大地怎樣地佑護,銀杏才經幾番劫難又幾度涅槃重生存留了下來。

    與沙為鄰,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夏天氣溫高到40攝氏度!小氣候成全了棉花,阿爾泰深山的白樺可受不了這種委屈,樺樹根系淺,對土壤有要求;怕高溫,對氣候有要求。喬木灌木花草,高低錯落混交栽植,培植仿野生群落生態,舒緩移植樹木花草對氣溫濕度的不適應。也真是應驗了“心誠石頭也開花”,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年年鹽堿消解,逐漸形成相互平衡的生態關系。千畝荒山,如今已是芝櫻花、海菊花的花海。一百多種喬灌木簇擁著將軍林、銀杏林、梅園。

    將軍山下臨近瑪納斯河峽谷崖畔,幾株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榆樹很是惹眼,盤根虬枝,老態龍鐘。及近,一串串榆錢垂掛新枝,讓人想起爬樹擼榆錢的童年。

    科普園林知識的林治強是陳煌的同事,也是一個“兵三代”。他說,一棵樹一條命,對生命你得用心用情。“樹媽媽”那一代,樹比她們的命金貴。城市發展往往會涉及林木古樹保護。幾十上百年的樹,根連著根,早和泥土融為一體了,能不移就不移,“人挪活,樹挪死”。不得不移,保證移栽成活的講究多了:不怕出力下功夫,帶土球移栽;不同樹種,不同節氣時令移栽,灌溉方法不一樣,噴灌洗鹽堿,養護樹木適宜微灌滴灌。當年“樹媽媽”引進的樟子松、丁香,早已經“他鄉是老家”了,它們與瑪納斯河生生相依的老榆樹、新疆楊共聚將軍山,一圈一圈年輪講述著一載一載新城的成長。春風吹拂,林濤浩蕩。

    林治強口中的“樹媽媽”,是石河子人敬重的園林工程師王效英。自1950年夏,這位八一農學院園林系的首屆畢業生,分配到石河子園林處引種班,從此,這位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川妹子便和胡楊、新疆楊、新疆柳、新疆榆、國槐纏磨了一輩子。林風陣陣有她的氣息,四季年輪有她的印記……園林所的前身,是樹媽媽的“引種班”。可不敢小瞧這個“引種班”,它是石河子新城園林綠化的母體,石河子林學人才成長的搖籃。

    1999年,陳煌從中國農業大學林學系畢業,回到家鄉石河子。就職園林科研所的第一天,就跟著樹媽媽去環城東路種樹。那天刮風,西南風。黃土裸露,樹媽媽說:干了一輩子,還沒做到滿眼綠,死也閉不上眼睛呀!樹媽媽的這句話,陳煌記得很牢。陳煌的奶奶,是1952年湖南參軍進疆女兵。小的時候,陳煌就知道“樹媽媽”,他是在西公園玩泥巴長大的嘛。樹媽媽的引種班就在西公園。這是他報考林學,畢業回家鄉的情感動因。去北京求學前夜,奶奶說,你學成還是要回來的。石河子的樹還是少了些,顏色也單調了些,建城這么多年了,不能總是素顏亮相呀!你回來跟著樹媽媽干。老陳家的人,干啥要成個啥。陳煌自小聽奶奶的,奶奶很有些子湖南人的霸蠻氣呢,說一不二!

    來過石河子的人,都喜歡小城的綠色。橫看,處處綠;豎看,綠處處。橫看豎看都是一座綠色的城——刮的風是綠的,下的雨是綠的,流的水是綠的,陽光也是綠的。

    石河子的路也寬闊得讓你覺著有點兒奢侈。迎賓大道寬,城區的子午路寬,東一路寬,西一路也寬,條條街道都寬闊。隨著往前延伸的林帶也寬闊,那已經不好叫行道樹,而是濃蔭密布的行道林了。

    正東正西正南正北的街道,橫平豎直井字格的行道林,怎么看都像軍人的方陣,處處透著士兵的挺拔。哪怕初次做客石河子,你也是迷不了路的。

    石河子是幸運的。沙漠邊的新城承繼了中國建筑文化傳統。房屋樓舍坐北朝南,充分享受燦爛的陽光。房屋四周栽樹種果,再有至少寬6米、長20米的林蔭大道,綠地花壇,城市就在林木的搖籃中成長了。

    泉水流淌的灘地,殘留著老榆樹、老柳樹。春天來臨,它們蒼老的身軀竭力催發新葉,展示生的渴望和活力。城建施工,盡可能保留古樹林木,石河子人知道這是大自然的饋贈,也是時間留給新城的歷史,要保護好,留給新城,留給后人。

    在石河子城市建設一期規劃中,林網建設是硬指標:312國道石河子段防護林長20公里,寬20米。城區東防護林、城區西防護林長7公里,寬127米。城區長160公里、寬20米的道路林網引種松、柏、大葉白蠟、小葉白蠟、白丁香、紅丁香、白柳、山楂……最大限度地擴大城市綠化面積,點染了新城容顏。

    這是一種人生態度:沙漠戈壁是生存背景,更是生活的一部分。面對沙漠,綠色浪漫是氣度、胸襟、信念,也是小城的綠色基因。

    每一座城市,都有屬于自己的一份獨特記憶。“樹媽媽的引種班”在視綠色如生命的石河子人心中,已是時光愈打磨愈晶亮的珍藏。沐雨櫛風砥礪前行70年,新疆白榆、大葉榆、白蠟、紅海棠、黃太平、白丁香、紫丁香、樟子松、云杉、玫瑰、芍藥、黃刺玫、月季……200多種林木花草扎根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南緣,成為石河子本地長勢優良的鄉土植物,與環境構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生態體系——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老家在這兒。

    在這兒,在將軍山,在石河子,一棵樹、一株花,都有自己的故事。

    月季,石河子的市花。你可知道,石河子建城第一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上將、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一任司令員陶峙岳將軍從古城蘭州引進了200盆月季。朝迎晨露,暮送晚霞,老祖母輩的月季早已是子孫滿堂,花香邊城。

    20世紀80年代,園林所以刺玫為母本,天鵝黃、寶瓶宮、鐵梅、女神、白和平等為父本,組成9個有性雜交組合,經過8個寒暑終于選育出35株可以適應零下38攝氏度低溫自然裸地越冬的月季新品系。越冬苗一年3季花,花色艷麗花期長。之后又選育出行道主栽品種“小紅帽”“莫海姆”,不負市花桂冠。

    去年國慶后一個秋雨迷蒙的日子,我信步城區東二路,發現一段挺拔秀美的行道樹,竟然是美國黑核桃樹!價格昂貴的黑胡桃實木家具用材就是美國優質樹種黑核桃。踏訪探源,卻原來已被園林所引進數十年了,同時在緊鄰古爾班通古特沙漠的三北防護林,150團、141團、142團,石河子城區東二路、北三路試種。

    相比傳統本土樹種新疆楊、新疆柳、沙棗,美國黑核桃抗寒性更強,對沙礫荒漠土壤適應性強,成活率高,是很好的城市行道樹,也是三北防護林優質替換樹種。一顆黑核桃種球幾毛錢,引種成本很低。但黑核桃也有短板:直根發達,須根不發達,因而緩苗期長。樹苗移植、扦插、種球直播,一次次試種,一年年摸索,種球直播引種成功。種植黑核桃有講究:種球不能隨便丟進土里,種球縫合線要垂直入土,更有利于種球往下扎根往上萌芽。功夫不負有心人,引種栽培的黑核桃一年抽條40到50厘米,3年樹高3米多!

    一個個嬌客,都盼著早日登臨將軍山。有樹干挺拔樹冠開闊,滿樹紅花芳香濃郁、被譽為“21世紀綠化黃金樹”的“香花槐”,有已落戶石河子植物園的東北紅豆杉,還有紫葉矮櫻、金葉接骨木、美國紅楓、號稱“木本糧食”的榛子品種“達維”和“玉墜”……扎根西陲邊地,育養世風人心——這是對種樹人最好的回報。

    陳煌對奶奶說,我帶您去將軍山,您數數看有多少種顏色的花。氣勢如海,面積比日本北海道東藻琴芝櫻花海大兩倍的將軍山芝櫻花海已是紅、粉、紫、白……紅妝粉黛分外妖嬈。陳煌還想對樹媽媽說,您也看一眼吧,看一眼春暖花開綠滿天涯!

    樹媽媽說得多好啊!樹媽媽說,石河子真是幸運得很!得天獨厚,一條大河穿城而過……伴隨樹媽媽引種班一年一圈年輪的大樹小樹長大的小子們,怎會忘記樹媽媽的話呢?

    瑪納斯河跳峽越澗,卷裹著草原牛羊一年年的滿山游吟,一路而下沖出天山峽谷。水過將軍山,河床漸寬,水流緩緩,河面彌漫開草原羊群的味道。

    這些年,石河子園林綠化恢復了渠水灌溉。用管線加壓渠水灌溉替換自來水澆灌,林木花草生態表現較之從前有如天壤之別。農業林業,始終離不開土地和水——綠水青山,是蔚藍色地球永遠的追求。

    忽一日,熟悉的鳴唱抖落銀杏枝頭的露珠,老朋友烏鴉回來了!一身黑羽泛著錦緞樣的光澤,鵝黃色的喙鮮亮如萌芽的春筍。晨光初露,小黃嘴就開始獻唱,唱給早開的郁金香,唱給芍藥牡丹月季,唱給蘋果花山楂花桃花,唱給萬物競榮的春天……

    櫻桃酸

    櫻桃甜

    下野地有個櫻桃園

    櫻桃好吃樹難栽

    長在塞外更稀罕……

    小黃嘴的鳴唱和口技引來了孩子們的童謠。將軍山熱鬧起來了……

    (作者:豐收,系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作協名譽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