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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王婉波 周志雄:網絡文學讀者情感消費的發生機理、表現形式與發展效應
    來源:《編輯之友》 | 王婉波 周志雄  2024年06月06日08:42

    摘要:當前,情感消費與情緒傳播日漸成為社交媒體連接和留住讀者的關鍵元素,網站平臺依靠讀者的滿足感維系讀者,而讀者通過情感滿足與情緒宣泄來保持對網站平臺的忠誠度。讀者的情感滿足與情緒宣泄背后隱藏著某種現實欲求,反映著該群體的現實境遇與意義焦慮問題。在此背景下,讀者的消費活動伴隨著勞動與生產,讀者也成為“產消合一”的情感勞動者,在技術賦權與資本剝削下尋求自我發展。讀者通過情感消費與勞動在各大社交媒體上創造價值,推動網站平臺資本增殖,促進讀者閱讀與消費模式的升級,激發網文生產及IP產業鏈開發,豐富了讀者線上線下社交方式,也助力了網文經典化、產業化發展。

    關鍵詞:網絡文學讀者;情感消費;表現形式;發生機理;發展效應

    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和變革,越來越多的網絡文學讀者被互聯網構建的數字資本空間吸納,不知不覺中成為網絡文學(以下簡稱“網文”)產業發展和資本平臺擴張的“情感勞動者”。讀者在享受網文帶來的快感與聊慰的同時,也在網站平臺上表達著自己的興趣與偏好,通過分享與傳播信息,為社交媒體等提供內容生產。社交媒體時代讀者“情感勞動”的發生源于技術賦權、網文作品對讀者情感的催生、網站平臺對讀者情感展現的吸納與勞動化。一方面,社交媒體技術的變革、網文產業的商業化發展調動了讀者的“詢喚”功能;另一方面,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情感的生發與自我表達需求共同激發了其情感勞動。本文將深入分析網文讀者產生情感共鳴和情緒滿足的機理,探究在不同平臺不同功能設置及發展模式下,網文讀者情感消費的多樣化表現形式和發展趨勢,評估網文讀者情感消費對網文發展、產業開發、社交互動、資方平臺、經濟效益等的影響,從而系統把握網絡文學讀者的情感消費情況。

    一、網文讀者情感消費的發生機理

    數字技術與社交媒體的發展極大地提升了信息傳播與內容生產的效率,人們的活動與彼此間的距離不再受時空限制。互聯網的數字化、虛擬化、算法機制等將受眾分化在不同的圈層中,由此網絡社會呈現出分眾化與小眾化傾向。網文讀者因閱讀趣味、類型喜好等不同自動選擇進入不同的虛擬社區,他們通過網絡的連接從孤獨的個體走向一個個數字“洞穴”,在游牧性、移動性、參與性的活動規則下游走在不同的文本、網站之間。數字技術帶來的萬物萬聯情景使人們的生活呈現出數字時代的社會性,讀者在社會化媒體語境下通過自發性活動重建著數字社會的公共性與自身的主體性,不斷擴大活動的媒介空間與文化空間。

    1.社會化媒體助力網文讀者消費方式變革

    媒介技術的發展為人類開辟了第二生存的擬真空間。社會化媒體建構了即時、自由、開放的傳播方式,為受眾的自我表達提供了平臺,激發了他們在公共空間的情感抒發與交流。這既增強了個體的情感能量,又實現了情感氛圍的渲染,還為個體情感、群體心理和社會心態的表達提供了全新場域。社會化媒體可以激發有情感或情緒悸動的讀者主動貢獻和反饋其情感,眾多閱讀平臺設置了讀者參與功能,鼓勵讀者評論和反饋。傳統媒體更多采用廣播形式,內容通過單向流的方式傳輸或分發給用戶。而在當下社會化媒體語境下,讀者的閱讀活動更具有交流性和社區化傾向,讀者可以很快形成一個社區,并就共同感興趣的內容展開交流。同時,在社會化媒體的連通和助力下,多種媒體融合幫助讀者進行情感表達與內容創作。

    蘭德爾·柯林斯認為人們參與傳播的動機是“情感能量的理性選擇”,即人們在交流、互動中最大程度地獲取情感能量是其參與傳播的目的。以交流、分享為特征的社會化媒體促進了這一目標的實現,親“身”在場中的“身”表現為個體在參與互動時以虛擬狀態實現“在場”,如讀者通過登錄網站賬號進入一種準社群聚集狀態中。網站平臺作為中介,通過一部部作品或一個個話題、鏈接,使眾多讀者產生一種“弱連接”,處于眾多不同的網絡關系中。這些網絡關系通過某種認同、共同的喜好或者是“迷戀”建立起來,同時也具有開放性和動態性特征。共同的閱讀趣味、梗文化、二次元元素等作為“弱連接”和“子網絡”中的一個個關鍵因素,使讀者在網站中實現互動儀式中的群體聚集效應。

    文學具有一定的社會性特征,讀者接受文學的方式自古便有一定的社交屬性,如“詩可以群”“以文會友”等論述皆有所指。在媒介技術的發展下讀者通過交流、創作等構建一個個文化社群,也因喜愛某一部作品或角色而展開線上討論、建立虛擬社區、創作同人作品、購買周邊等,由此從線上到線下表達強烈的情感。讀者的集體創作行為也體現著一定的社會性,如眾多參與者共同創作的《臨高啟明》,其百科全書式的創作模式能夠實現,與各行各業網友的積極參與和熱情討論是分不開的;又如九州系列小說,其恢宏龐大的世界架構與豐富系統的內容設定是清韻論壇網友們共同的智慧結晶。從以上內容來看,讀者參與文學活動的社會性特征為網文及其全產業鏈發展提供了廣闊的前景。

    在此背景下,讀者的角色身份發生了頗具變革意味的轉變,讀者由傳統的文本接收者轉變為內容生產者,從網站消費者轉變為網站建設者。這不單是從被動接受到積極生產的轉型,隨著網文生產機制的逐步建立與生產途徑的多樣化,讀者以“節點”身份參與到網文產業發展的整個過程中,成為社交媒體平臺使用UGC模式的重要參與者。

    2.情感催生網文讀者消費與生產

    當前,人們的消費水平與精神需求逐漸提升,這使得用戶更加注重自身情緒的表達和情感的滿足。在這種情況下,情感消費與情緒傳播日漸成為社會化媒體連接和留住用戶的關鍵元素,社交媒體依靠用戶的滿足感維系用戶,而用戶以情感和情緒為媒介,通過情感滿足來保持對網站平臺的忠誠度。情感滿足成為用戶和網站平臺之間的橋梁,并通過參與度體現出來。在評論、關注、分享、二創等生產性行為之后,讀者借助社會化媒體實現了人際交流及其虛擬關系的再造。通過對網文的“盜獵”生產與傳播,讀者完成了其在網絡空間建構并賴以存在的虛擬社交圈子的再生產。

    情感是個體對客觀事物是否滿足自己需求的一種反應,是一種個人層面的內在體驗,也是一種價值傾向,體現著個體的立場與態度。如粉絲對明星的“打call”、用戶對主播的打賞,體現的都是一種基于情感而產生的實踐行為。讀者具有“游牧性”,并不是傳統意義和娛樂行業的“粉絲”,但從目前網文商業化、市場化及產業化發展趨勢來看,讀者的閱讀與消費活動因情感連接深厚與緊密的不同而呈現出一定差異。根據情感程度的差異,可將讀者分為一般讀者和粉絲讀者。愿意主動閱讀并訂閱正版網文的讀者,其行動本身就彰顯出對作者及作品的情感,這種情感更多來自尊重、支持和關注。

    在基本的訂閱之外,讀者還有其他消費行為,如在起點中文網,讀者可對喜歡的作品打賞起點幣、投月票、投推薦票等。起點中文網各大作品的“月票之爭”“榜單之爭”“億盟打賞”等現象便是由讀者參與甚至主導的。對某一作品或作者有強烈興趣或贊賞的讀者,才會對其打賞巨額起點幣或投出寶貴的月票,這一定程度上體現著粉絲經濟的特征。個別讀者在消費時也會出現較為極端的情況,如“豬肘之爭”中曾多次出現億盟打賞現象,打賞金額折合人民幣上百萬,彰顯出讀者強烈的娛樂屬性和狂熱的感情投入。讀者通過參與式陪伴,共情和怡情,投票與打榜,與喜愛的作者、作品之間建立了一種擬態親密關系。這種關系具有親密性、情感性和控制性,是讀者進行情感消費控制的重要機制。

    作為商業化的網站平臺,起點中文網等閱讀網站為讀者創造了一個宣泄與表達情感的陣地,并通過頁面功能的設置、社交媒體的融合發展,促使讀者在情感驅動下創作多樣豐富的信息內容與衍生產品,進而推動網絡文學及其產業發展。亨利·詹金斯提出的“情感經濟”一詞,表明消費者在消費決策過程中蘊含著豐富的情感元素。讀者在網文閱讀與消費過程中產生的爽感、快樂、慰藉、宣泄等情緒與情感狀態,通過一系列生產行為轉化為相應的具有商業價值的二創成果,為作品、作者及平臺等創造巨大的經濟效益。

    3.讀者的現實境遇與意義焦慮促其情感消費

    讀者在網絡空間展開的社交活動與情感勞動,很大程度上是其與現實關系的一種折射。部分讀者在現實生活中的疏離感、孤獨感、無力感與技術賦權下在網絡空間獲得的主動權、行動力及熱鬧氛圍形成極大差異,體現了其與現實社會的緊張關系。

    讀者情感消費及產消活動彰顯了青年亞文化與狂歡式情緒基調,口無遮攔、炫耀學識、尋求認同以及“愛誰誰”等情感訴求表達方式體現了其在現實生活中面臨的社交障礙、認同危機和意義危機。讀者在現實中遭遇的角色困境或生活難題強化了他們內在的身份危機和意義焦慮,促使他們在匿名化的網絡社會打造亞文化的社交空間,嘗試以一種虛擬的、狂歡的姿態表達自身的立場與見解,以多樣化的情感勞動與產消產品作為符號資本和武器,來表達熱愛、喜歡、權力、自我等情緒,試圖以此去追求自我、尋求意義。本章說、超話、推帖文、同人文等便是讀者面對困境和焦慮在語言符號和集體感受層面上開展權力爭奪的多樣嘗試。不管是紅樓同人文的書寫、甄嬛傳同人文的創作,還是一些熱門小說同人視頻的剪輯,折射出的都是網絡青年的感受結構。在多元、繁雜且情感化的表達中,他們形塑著新的認同。這些情感勞動與產消行為既有助于他們的群體認同與意義實現,也有助于其將自我從最初不起眼的狀態中凸顯出來,前者實現個性追求,后者解決意義焦慮。

    網絡文學具有鮮明的“爽感”特質,使讀者可以在閱讀中獲得滿足感。讀者在閱讀中的“爽”體驗,一方面呼應了其情緒的宣泄,另一方面也體現了其積極主動的自我辯護。這種情緒宣泄與自我辯護驅使著讀者的情感消費與勞動。如同人文的創作,是讀者基于情感表達與自我辯護,對原作人物的人生進行調整和改動,以獲得認同的嘗試,讀者的情感消費與勞動來自自我,同時也受到資本、平臺和作者刻意為之的裹挾。有意的功能設置和社交媒介的融合幫助讀者進行情感宣泄,讀者喜愛的作者的回應和同類群體的交流使其情感不僅沒有因為宣泄而減弱,反而因為更多的認同不斷加深。

    羅薩的“社會加速邏輯”①也證實了這一現象,青年群體在面對加速世界時,自我定位與劇烈變遷的社會之間產生了明顯的斷裂。讀者以游牧式策略展開閱讀,因個人喜好游走在一部部作品中,通過沉溺文本來暫時逃離現實的加速、內卷、空虛與乏味。但線上世界比線下世界更具流動性,讀者們在情感與情緒驅動下游走在不同的網文平臺,隨著一次次的閱讀、評論、點贊游走在新的社區。短暫停留,始終“游牧”,成為大量普通型網文讀者的閱讀常態。

    但各種看似可以自由表達與隨性發表的社群與部落,在彌補青年群體情感失落、滿足其情緒宣泄的同時,也容易將其拋向更深的情感黑洞。一方面,讀者滿懷激情地投入網絡空間,慷慨激昂地表達思想或迎合、應和他人;另一方面,讀者也很容易在理性缺失的情況下陷入語言暴力和情緒暴力之中。如網文讀者給作品差評甚至以“網曝”方式給作者造成巨大心理壓力的現象時有發生,晉江作者洛拾意被差評逼到崩潰輕生;作者梅干菜被人肉和舉報以致退圈;君子在野被污蔑為“漢奸”選擇停筆;天籟紙鳶、南康白起、水千丞、風弄等作者也都有過被讀者言語污蔑以致退圈、封筆、抑郁等遭遇。讀者在娛樂性、游戲性的戲謔心態下參與網絡社交活動,稍不注意便會喪失價值立場,陷入泄憤式的狂歡游戲之中,甚至在表達個人意見時產生暴力傾向。

    二、網文讀者情感消費的表現形式

    1.“產消合一”的多樣情感消費

    網絡世界重新定義了時空概念,時空的變動幫助讀者建構新的生活情境。網絡世界消解了線下凝固的物質空間,空間概念轉向“情境”,不同網絡社區、平臺及其活動形式建構著不同的網絡情境,新的情境充溢著新的活動樣態。時間的精確性在網絡世界消失,呈現出一種“混沌線性”的時間走向,讀者可隨時隨地閱讀、消費與生產,生產與消費的分界逐漸弱化。讀者可以在網絡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展現完全不同的“數字”人格:學者型粉絲在虛擬馬甲保護下瞬間融入,表達學理性分析和判斷;粉絲型學者意氣風發,在消遣娛樂之余發表專業性見解;還有的讀者借助自身的專業能力,制作有趣的聲視頻同人作品,只為表達對人物或作品的喜愛之情。互聯網世界的“去身體化”,給讀者帶來話語表達與生產創造的可能性。沒有了現實情境的制約,也沒有了微信等社交媒體“強關系”的約束,讀者通過多樣的情感勞動,在網絡世界建構出一個個剝離了線下時空限制的新場景,呈現出多樣多變的新形象。

    不同網站平臺的文學接受場各有各的特點,為讀者閱讀、消費及參與文本傳播等創造了條件。起點中文網的讀者們可在“本章說”中建構交流、互動的社交空間,在打賞、投月票等行為中表達自我情感;晉江文學城的讀者們可在小粉紅論壇互動,并在文本閱讀的章節評論里發表精評、長評;在番茄等免費閱讀平臺,讀者可分享書籍給好友并獲得現金或金幣獎勵,在免費閱讀和會員閱讀兩種模式中自由選擇,在書圈中自由交流,并通過粉絲月榜、達人周榜等模式在讀者群體中進行排名,呈現讀者情感消費特征;微信讀書中讀者可以組建自己的閱讀團隊,通過查閱朋友的閱讀狀態、兌換閱讀時間等方式達到社交目的;在抖音、B站等短視頻網站,讀者可以通過同人視頻創作或博主推書等形式建立彼此間的情感聯系。當下,各大閱讀網站的功能設置層出不窮,不斷激發和挖掘讀者的消費潛力,把“一個人的孤獨”變成“一群人的狂歡”。

    讀者的消費不單表現為閱讀文本、為作者創作買單。依托于網站平臺、社交媒體,讀者自身也在消費過程中生產優質內容,具備了將自己轉化為作者的潛能。作為消費者的讀者通過產消活動與情感勞動提升作品、作者及平臺的曝光度,一系列因情感催生而自發創作的同人作品也因其在社交媒體中的顯著宣傳與營銷效果自帶一定的熱度,使創作者在平臺獲得更多關注,或被廣告運營方選擇為在線推廣與投放對象,成為與資本合作的“共同生產人”,進而身份屬性發生變化。這也體現了互聯網發展與技術賦權下“產消者”形象的形塑過程。

    讀者的情感消費過程是一種權力生產的過程。讀者由情感悸動而產生的一系列產消行為,與偶像—粉絲社群的情感勞動有一定相似性,都可被看作情感勞動或“非物質勞動”。讀者情感勞動的表現形式多樣,具體可分為臨場評說的網生文學評論、有愛創作的文本盜獵生產、跨媒介傳播的聲視頻剪輯、數據投送的禮物經濟行為、社區聯結的社交共讀行為等。讀者從段評、本章說到書友圈,通過彈幕式、超鏈接的及時互動進行溝通,通過“水”“頂”“噴”等自發性批評術語的創設進行自我表達;在微信公眾號、微博等社交媒體平臺進行業余式文本推介;在“游牧民”身份中實現參與式創作,如趣味跟帖、接龍小說、同人文本生產等;通過訂閱、打賞、投票等行為展現對文本的情感狀態,在“有愛經濟學”中展現“愛欲生產力”;將網文作為“雪球文本”,實現其聲視頻等跨媒介生產模式的開發;通過直播催更、超話圈層活動,實現破“次元壁”的在線體驗;在“智能陪伴”下實現AI技術催化下的沉浸式體驗,如對某一作品的“角色養成”行為。AI技術下讀者的閱讀方式從文字群聊升級為語音對話、三維投影等群體行為,在閱讀過程中展現出散落在多媒介形態中的創造力,其情感勞動起著打破媒介壁壘的功能性作用。讀者在網絡平臺打造虛擬社區,實現閱讀、評論、交流一體化。如起點中文網推出“起點UP主”,讀者通過打造網文社區、推行社交共讀行為來實現情感表達。

    讀者在技術賦權下以各種極富創意、感染性、次元化、網絡化的圖像、視頻、配音、文字為編制要素,在多媒介虛擬環境中構建由情感推動、意象堆積的“景觀世界”。讀者將零散性、感官性、情緒化的文本、影像等符號文化通過貼吧、論壇、微博超話等平臺推向市場,實現了“產消合一”,成為真正的“產消者”。借此,讀者現實生活中的訴求與欲望借助景觀幻象得到深度體現,景觀世界反映了讀者群體的實存意志。讀者心甘情愿地匍匐在網絡空間的泛娛樂景觀中,對現實世界的叛離與實存意志的弱化使其消弭了真實與虛擬界限,在情感驅動下通過影像與符號等生產,成為社交活動中的主導者。“景觀,當然是一種隱性的意識形態”,②讀者創建并沉溺于這一“景觀盛宴”面相下,看似擁有主動權,實際上也被網絡及網文“泛娛樂化”發展模式下的意識形態機理入侵,甚至被隱蔽操縱。

    2.權力讓渡與資方剝削:讀者情感勞動的運行邏輯

    2018年《大王饒命》的成功有賴于讀者自發的情感勞動與產消活動。起點中文網“本章說”的設置給讀者提供了評論與交流的機會,幫助讀者與其他讀者乃至作者實現即時的、零距離的互動。在讀者的情感勞動下,《大王饒命》在書評數、月票榜、粉絲值、應援數、點擊量等方面均取得第一的好成績。這些數據體現了讀者的消費能力,與其說讀者是起點中文網的“使用者”,不如說他們是建設網站的“數字勞工”。讀者分享與創作的內容版權都歸屬于網站,資方平臺有權決定是刪除還是保留網頁上的內容,這意味著讀者對自己飽含情感創作出來的內容并無所有權,其勞動成果在不知情且無法控制的情況下被轉化為商業資本。從這一角度來說,讀者是一群接受了商業意識形態規則并自愿加入網站建設及內容生產過程的情感勞動者。資本通過賦權與讀者達成情感勞動共識,用“參與”“創造”等字眼掩蓋讀者行為中的勞動屬性。

    此外,資方平臺與讀者之間并不存在傳統的雇傭關系,故而常通過游戲化策略來提升讀者的勞動積極性和生產力。如晉江文學城2020年3月推出的“幼苗培育”活動將讀者與文本的養成關系推到新階段。以往創建于讀者和作者、文本間的激勵機制,均建立在讀者對文本/作者的審美偏好基礎上,需要一定時間的數字閱讀積累才能形成。但“幼苗培育”活動則將讀者的情感投入提前到了文本生產、作者創作的早期階段,活動的目的是鼓勵讀者發掘新人,從作品創作初期就對其進行關注。培育過程需要讀者給予金錢和行為兩種支持:一方面,讀者以初始培育金的方式進行金錢投入,金額可自行選擇;另一方面,讀者需按規定完成相應的評論條數和評論字數,并將作品分享在社交平臺,獲得一定的點擊量。這樣的幼苗投資培育活動將讀者與文本/作者之間的關系推到了更加黏合與捆綁的狀態。讀者從單純付費閱讀的消費者變成了能與作者共享作品收益的投資人。讀者的閱讀與消費活動,從獲得文本內容、知識享受的象征資本逐漸轉變為對資本參與的經濟資本的追逐。讀者不僅有能力生產高質量的內容,還可以參與網文IP的養成,這種養成文學IP的讀者賦能行為,為社會化過程中文學文本的傳播及全面發酵提供了豐富的勞動力。

    讀者作為接受主體以一對一/多的消費模式,在網站平臺建構與文本、作者及其他讀者的情感關系,這種景象既是讀者在閱讀活動中的自覺表現與追求,也是網站平臺勞動控制和價值壓榨的手段、理念和意識形態在讀者行為習慣中內化的具體體現。在此背景下,網站平臺與作為情感勞動者的讀者之間建構的“同意”機制成為資方平臺資本增殖的重要力量。

    相較于傳統工作,情感勞動是一種減輕異化或者去異化的勞動,讀者更能控制自己的勞動過程。文學閱讀網站去異化主要通過將資本邏輯內化來實現,這種內化更加符合人的生命權力。在情感的驅動下,讀者自發進行創作與生產,其任意評論、自由分享、自發創作的功能時刻提示著讀者是話語權的“掌控者”。

    眾多網站以讀者的打賞、投票等數據為參考來推送作品。讀者自身對這種消費模式的使用也體現了其對網站平臺設置的關于作者收入、作品推薦的游戲規則的接受。資方平臺將打賞、投票、收藏、打榜等量化指標定義為衡量與評判作品的最高準則,在此標準驅動下流量日漸被塑形為讀者狂熱追逐的“標的物”。由讀者參與形成的每一次娛樂宣泄與集體狂歡背后,都悄然潛伏著流量與資本的隱秘轉化與積累。由此資方平臺在讀者的“配合”下確立了由流量霸權建構的消費秩序,衍生出網文平臺龐大而復雜的由數據主導的“流量拜物教”。在此背景下,平臺資本遵照自身增殖意志將讀者的產消活動異化為一種極具隱蔽性的資本增殖方式,進而完成對讀者群體的流量收割。如起點中文網個別作品出現超大額度的打賞情況,并引起一系列跟風和輿論效應。身處“流量拜物教”的消費環境,讀者的消費意識乃至價值實踐容易不由自主地滑向“唯流量”的線性軌道,從而導致其主導性的不斷喪失。

    但讀者并沒有完全被商業資本控制,其在妥協于消費文化、平臺資本等宰制力量規訓的同時,也結合自身處境進行相應的反制。讀者一方面遵循著平臺資本規定的游戲原則,接受消費文化制造的“享樂主義”,獲得愉悅和爽感;另一方面也根據自身意愿來開展生產性活動,以自主游戲、玩樂的狀態逃避壓制力量的部分規訓,為自我身份轉換、未來發展積蓄能量。讀者在閱讀消費過程中的“妥協”與“反制”,既反映了資本圈層的運行邏輯及內在牢固的宰制關系,也顯示出讀者自身鮮活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力。

    三、網文讀者情感消費的發展效應

    1.讀者情感消費促使資方平臺深度開發商業模式

    網站平臺為激發讀者的消費與生產能力,對自身頁面設置與功能不斷優化升級,持續改善內容生產、平臺運營、功能設置等,不斷激活網站業務平臺、拓展盈利渠道、提升內容質量、優化個體體驗、增強消費黏性,以此吸引讀者。如起點中文網進行了業務創新,啟動“創作人計劃”,從作者、核心用戶、平臺運營等方面入手提升平臺整體活力,從短視頻、聲音、圖文等不同表達方式與內容制作入手扶持下游行業,讓更多創作者在平臺創造營收。針對讀者用戶,特別推出了“起點UP主”活動,并對網站具體頁面進行升級改版,嘗試打造網絡社區,孵化網文社區KOL。

    另外,閱文集團還啟動了“IP喚醒計劃”,通過人工智能對虛擬人物進行處理,使讀者可以與書中喜愛的角色展開在線互動。100位男主被劃分為精英、校草、電競大神、仙君四種角色設定。讀者可以選擇進入某一特定劇情,以此體驗私人訂制版的“智能陪伴”。這一具有社交屬性的交互式體驗豐富了讀者的消費樣式,還因男性角色對女性讀者群體的吸引,激發了女性市場的活力。同時,針對讀者的精準需求,起點中文網還將讀者的接受方式從文字群聊升級為語音對話,甚至利用AR、VR、全息投影等技術,拓展交流、互動新模式,不斷豐富讀者的消費體驗,滿足其多樣需求。在讀者自身及其激發的其他角色衍生行為中,通過角色的再生與“活化”,使讀者消費的交互行為呈指數級增長,帶來更大的市場與開發機遇,以此循環往復。網站為讀者提供接受渠道,不斷激發其消費潛能;讀者在接受過程中培養新的需求與樂趣,為資方貢獻開發靈感與方向,彼此互相促進,助力網文行業發展得更加系統和全面。

    受美國對話體小說手機應用Hooked影響,我國多個網絡對話體小說平臺也相繼出現和發展,如迷說APP、快點閱讀等平臺。讀者在這些平臺上以更低的閱讀門檻獲得“沉浸式體驗”,擁有更大的想象空間,滿足了自我表達與代入的需求。產品內設置有相應付費方式,如付費解鎖新章節和對話分支,吸引讀者為獲取內容和刷新體驗而付費。相關數據也表明,對話體小說平臺中的讀者將有近11%轉化為該平臺的作者,③身份的轉換與權力的加持使讀者在當下文學閱讀與消費中更加具有主動權。又如以科幻架空世界為主題的網絡共筆文學小說集網站SCP基金會也多采用對話體小說形式,這一平臺上的小說創作不僅存在多人共筆、作者讀者身份轉換等現象,而且雜糅了圖片、對話等多樣媒介形態,豐富了讀者的閱讀體驗,也為讀者提供了多樣化的參與方式。

    網文讀者閱讀過程中的多樣產消行為在促進網站商業模式擴展的同時,也可能被過度開發,導致網文發展與經營過于商業化、市場化。在技術神話的遮蔽下,讀者的媒介參與行為被解釋為娛樂休閑活動,弱化了勞動屬性,但勞動行為及結果都轉化為產品,其商業價值得以彰顯。讀者在商品化轉向中成為推動平臺商業價值增長的主體力量,其產生的數據在商品化的同時,情感也實現了商品化。讀者的聚合與生產行為帶來了有趣的話題、豐富的內容和一定的市場宣傳力,有效提升了平臺、作者、作品的知名度和商業價值;同時,讀者也在一系列的生產活動中不斷提高自身對平臺、作者與作品的忠誠度與黏性,兩者之間形成黏合關系。平臺通過讀者基于情感的免費勞動來獲得增益,情緒與情感成為社交場中的通行貨幣。在流量至上的商業邏輯下,網文的產業化屬性、讀者及其情感的商品化屬性越發凸顯。在情感驅使下,讀者盡情享受著媒介技術帶來的自由與便利,雖說他們的“選擇”是被建構出來的,背后隱藏著資本與數據算法的商業邏輯,但讀者依舊在恣意、娛樂中消解著平臺的剝削。

    2.讀者情感消費驅動網文IP產業鏈開發

    網絡文學IP成為當前文化產業的新增長級,IP的全產業鏈價值凸顯。隨著IP粉絲時代的來臨,網絡文學讀者的“粉絲化”趨勢及其情感消費正在成為行業發展的重要推手。網文IP產業鏈開發的源頭包含讀者參與的跨媒介的網文衍生創作,這些對網絡小說的排行榜、影響力具有一定作用,影響著網絡文學產業發展的長尾效應。在IP開發的進程中,網文粉絲的消費黏性具有突出意義,粉絲主體是網絡作家的“后援會”和后文本開發的“基本盤”,能夠加快網文創作的價值變現。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的多樣化生產性行為積極驅動網文IP產業的發展,對網文的實體書出版、動漫影視改編、游戲開發、有聲書制作等多種IP形式的開發具有促進作用。網絡文學IP產業布局已經覆蓋影視、舞臺劇、手游、廣播劇等多個方面,并與多個知名品牌建立合作,生產大量衍生周邊產品。讀者的黏性與情感消費在促進作品破圈的同時,也在源源不斷地為作者帶來收入。

    在起點中文網17周年分享會上,閱文集團宣布推出“百川計劃”,重點布局“原創內容”“衍生開發”“粉絲互動”三個方面,計劃投入千萬級的內容激勵成本,進一步拓展粉絲經濟與社區生態。④粉絲經濟意味著IP成型及后續價值的持續放大,起點中文網目前已積累眾多粉絲,其產業布局試圖通過社交關系吸引更多粉絲,持續開發和實現網文IP價值。“粉絲”也正在慢慢取代“讀者”,成為網絡文學未來發展的重要發力點。

    同時,讀者的多樣產消行為還對解決網文版權問題具有積極作用。起點中文網開通“本章說”功能以來,熱門小說下的“本章說”異常火爆,很多讀者反饋,是為了加入和參與到“本章說”中才在起點中文網上訂閱了該小說,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免費的“盜版”文學,助力了網文反盜版工作。諸如“從盜版網站轉變到正規網站的根本原因就是為了看評論”“用五分之一的時間讀正文,五分之四的時間看評論”“我就是沖著評論來的”等觀點非常常見,顯示了讀者帶動消費、帶火市場的能力。

    3.讀者情感消費激發網文多樣創作方法與模式

    讀者的情感消費與生產行為影響了網絡文學的創作方法與模式,如在讀者密集在線評論的趨勢下,不少粉絲型學者發表精彩評論,一些觀點、內容會被作者引用或借鑒到作品創作中,網文創作圈中逐漸發展出“抄書評”這一創作景觀。讀者的群體性智慧給作者寫作提供了眾多靈感。在筆者對創作者“我會修空調”的采訪中得知,其經常閱覽讀者的精彩評論和有趣觀點,會按讀者的想法和要求修改作品,甚至會滿足讀者需求,用讀者的姓名來給故事中的人物命名,以此為讀者書寫一條故事線。同時,網文圈中也常有作者尊重和依從讀者的呼聲,對其人設、人物結局、人物情感線、主配角關系等進行調整。可以說,在這個過程中,作者和讀者共同完成著一部作品。

    此外,讀者的閱讀喜好、類型偏好會直接影響網文市場,進而影響類型文創作潮流、敘事模式轉型與情節轉向等。作者會根據讀者最新的閱讀口味和興趣趨向創作文本,從人物設計、情節構思、故事框架、話語形態等方面迎合讀者需求。如贅婿文的火爆,就是貼近讀者閱讀需求的產物。贅婿文是網文中的一種類型文,已經有十多年的發展歷史,但直到2021年電視劇《贅婿》的熱播,贅婿題材才得以破圈,從小眾網文圈走向大眾市場。在大眾市場和影視市場的帶動下,贅婿題材又反哺網文市場,在網文圈中掀起一股潮流。各網站紛紛推出贅婿題材小說,網文作者也爭相創作類似作品。這是讀者影響力在網文創作中的一種體現。

    4.讀者情感消費助力網文經典化發展

    除了以上比較具體的影響外,讀者的情感消費與產消行為還具有更深層次的價值功能。網絡文學評價標準和批評體系的構建是學界研究的重點問題,除了學院派批評、媒體批評外,更應該考慮讀者參與的生產性行為與情感消費。由讀者自發掀起的網文評論、數據打賞、同人創作等在擴大網絡文學作品的影響力方面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從標準補足角度來說,讀者情感消費與生產活動對網絡文學評價標準和體系的構建有重要影響;從經典評定角度來說,對這一領域的關注使學術界認識到了“以讀者為中心”的網絡文學經典再造問題;從著史進階角度來說,對讀者及其在文學發展史中的作用考察是十分必要的。經典不應該單單由評論家篩選出來,廣大讀者群體應該有資格為經典“立法”。批評標準和評價體系的建構是多維度的,包含著思想性、藝術性、影響力等眾多方面,而讀者參與的網絡評論、榜單生成也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網絡文學的經典化及歷史梳理問題與傳統文學有很大不同,研究讀者參與下的網絡評論、經典榜單生成,能夠讓我們整體地、系統地觀照這種差異,進而助益網絡文學批評標準和評價體系的建構,推動網絡文學經典化、主流化發展。

    結語

    筆者從社會化媒介、情感的激發和讀者自身需求出發探索網文讀者情感消費的發生機理,從各網站的功能設置出發考察讀者情感消費的多樣形式。厘清相關問題有助于我們辨析讀者在網文及其產業化發展中的作用,把握其對網文及運行機制帶來的多樣影響,促成社交媒體時代讀者閱讀能動性與生產力的激發及其內在情感的滿足,促進和引導讀者情感消費的良性健康發展,為網絡生態環境建設提供有力支撐。

    當下,讀者的情感消費存在著在“有愛”驅動下走向“飯圈”化的趨勢。近幾年的“月票之爭”“億盟打賞”等事件的頻繁發生展現出了飯圈文化等亂象向上游網文行業滲透的現象。這些事件從文學網站逐漸延續到豆瓣、貼吧、知乎、微信等社交平臺,產生了一定輿論與影響力。如“豬肘之爭”后會說話的肘子被網友冠以“爺的禁言術”“羊水騎士”,而宅豬也被眾多惡評推上網文圈熱門話題中心。此類事件引起了眾多以興趣為導向的讀者的反感,他們認為這些頗具爭論性的活動使網文圈逐漸“飯圈”化,破壞了網文生態環境的純凈。讀者在參與論戰的過程中因綜合素養不足產生了一些低俗、惡俗、庸俗的話語及行為,在網絡上產生了語言暴力、群體壓力等現象。讀者也易在“意見領袖”的信息過濾、“群體極化”行為的影響下走向“信息繭房”。因此,在推動網絡文學未來良性發展的過程中,應該從培養網文讀者自我調節能力、構建教育體系中閱讀能力提升機制、加強政府政策引導與宏觀管理能力、完善平臺自我管控機制等多方面著手,提升讀者閱讀素養,疏導讀者閱讀心理,進而凈化網絡環境。

    注釋:

    ①哈特穆特·羅薩.新異化的誕生:社會加速批判理論大綱[M].鄭作彧,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3.

    ②張一兵.顛倒再顛倒的景觀世界——德波《景觀社會》的文本學解讀[J].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版),2006(1):5-17.

    ③中國對話體小說:站上了互動賽道,但還缺好的商業模式[EB/OL].[2019-07-31].https://www.gameres.com/850176.html.

    ④鈦媒體.起點中文網啟動“百川計劃”深化IP開發:IP對外的知名度還是不夠[EB/OL].[2019-05-16].https://tech.ifeng.com/c/7mizj3cF5Q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