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依然需要文學
今天,我們在這里討論的,是關于文學藝術的話題。
文學是文化的硬核,是藝術的母體,一切藝術形態都是“文學+”。文學是關于人的話題,它指向本體、本根、本原,是關于終極關懷的永恒話題。圍繞這個話題,我想講兩句話:一句是讓心靈回歸文學,一句是讓文學回歸社會。讓心靈回歸文學,是指要用文學滋養心靈;讓文學回歸社會,是指文學要關照社會。
第一句話:讓心靈回歸文學。
心靈的翅膀需要棲息,文學是最好的枝頭。一顆缺乏文學滋養的心靈,或許會雜草叢生、布滿荊棘,或許會冷漠、傲慢、野蠻、頹廢。一個文學土壤貧瘠的民族,是沒有底蘊、沒有品質、沒有凝聚力、找不到歸宿的游蕩的部落;一個沒有文學采光的國度,歷史不會輝煌,社會缺乏溫度,靈魂沒有光亮,孔武有力的肢體容易折斷在沒有規則的擂臺,渾渾噩噩的大腦終會迷失在沒有航標燈的夜海。曾記否,文學的時代,青春打著歡快的節拍,理想在高唱奮斗的旋律,幸福像花兒一樣開放;文學的一代,人人心里有夢,個個眼里有光。用文字里的思想、辭藻里的精神來澆鑄我們的靈魂,讓歌賦里的文采、詩詞里的意象來澆開我們的心芽,用箴言里的信念、敘事中的理念、藝術里的觀念來塑造我們的性格、構建我們的格局、傳遞精神的力量,這是文學的使命。被文學滋潤的人,眼里會蕩漾愛的春波,心里會貯滿愛的雨露;熱愛文學的人,心地的莊園一定會灑滿亮閃閃的陽光,披滿潑辣辣的綠陰。凄風苦雨的年代,文學是春風化雨,是春花爛漫,是春光明媚;孱弱悲愴的年代,文學是燃燒的火種、戰斗的號角和不屈的刀劍,是慷慨悲歌、賁張血脈和血性抗爭;夢想飛翔的年代,文學是窯洞的燈、塬上的雪,是錦上的花、天上的虹,是航程的彼岸,是一路裝點你人生的路邊花。錢孔里擺不開思想的盛宴,鈔票上立不起精神的大樹,人文的土壤需要厚植,我們的心靈需要文學的雞湯。
讓心靈回歸文學,就是不管你看過多少風雨多少狂沙,看過多少黑夜與污穢,你的眼睛依然明亮。
第二句話:讓文學回歸社會。
社會是文學的母親,文學是生活的長子,成長的文學必須扛起關照社會、關照人類、關照當下的責任。歷史性變革的現場,社會橫截面的紋理,文化堆積層的顏色,需要文學的描繪、文學的感知、文學的解讀。閱讀人類的滄桑年輪,記錄歷史的瞬間片斷,解析文明的基因圖譜,探源心靈的歸去與來兮,是文學的功能。生活用乳汁和血汗養大了文學,文學應當反哺社會。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通過更多有筋骨、有道德、有溫度的文藝作品,書寫和記錄人民的偉大實踐、時代的進步要求,彰顯信仰之美、崇高之美”,這是對文學實踐功能和審美價值的提煉與重塑。因為展現了古希臘從原始公社向奴隸制社會過渡的斑斕畫卷,《荷馬史詩》成為經典名作;因為見證了封建中世紀的終結、現代資本主義開端時期新舊思想的糾纏和搏擊,但丁的《神曲》成為不朽名篇;曹雪芹的《紅樓夢》因為刻畫了封建家族及眾多人物的命運,折射出歷史的切片,而成為曠世名著;魯郭茅、巴老曹的作品因為揭示了社會的發展規律而登上藝術巔峰。沒有文學的望遠鏡,我們看不到前天和昨天的斑斕,看不到明天和后天的新光。生活成就文學,社會需要文學。
讓文學回歸社會,就是不管你經歷過多少苦難與輝煌,走過多少闌珊與高光,你依然從容笑對社會、熱烈擁抱生活,以一顆赤子之心。
1863年,俄國著名作家車爾尼雪夫斯基發表了長篇小說《怎么辦》,作品中的職業革命家拉赫美托夫出身于貴族家庭,在彼得堡,他認識了革命者基爾薩諾夫,開始閱讀革命書籍、投身革命事業。他走出學校,深入人民,種過莊稼,做過木匠,當過擺渡的船夫,作為拉船的纖夫走遍了伏爾加河流域。他經常鍛煉自己吃苦的意志,甚至在睡覺的毛氈上,釘了幾百枚尖利的釘子,以致于身上扎得到處是血口子。他認為,這樣做是為了一旦被捕后,能夠經得住嚴刑的考驗。這部作品教育了列寧等一代俄國革命家,普列漢諾夫認為,“在每一個出色的俄國革命家身上,都有過許多拉赫美托夫的氣質。”這部作品也影響了青年習近平。2013年3月在莫斯科的演講、2014年10月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等場合,習近平總書記曾多次提到這部作品,他說,“車爾尼雪夫斯基是一個民主主義革命者,他的作品給我們不少啟迪。他的《怎么辦》我是在梁家河窯洞里讀的,當時在心中引起了很大震動。”年輕的習近平甚至模仿書中拉赫美托夫的做法來鍛煉自己的意志,他回憶說:“那時候,我們覺得鍛煉毅力就得這么練,干脆也把褥子撤了,就睡在光板炕上。一到下雨下雪天,我們就出去摸爬滾打,下雨的時候去淋雨,下雪的時候去搓雪,在井臺邊洗冷水澡。”這是一部作品、一個人物形象、一位作家對一位中國青年精神、意志、毅力的影響,這是文學的力量。
人類的發展史、民族的進步史、國家的奮斗史、政黨的成長史,是文學創作的素材。關注人民、體恤蒼生,是文學的本分。沒有對俄國人民深重災難的體察,列夫·托爾斯泰寫不出《戰爭與和平》《復活》和《安娜?卡列尼娜》;沒有行吟澤畔對兵荒馬亂、國破家亡的體恤,屈原發不出“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的悲呼;沒有對川蜀民間疾苦的體味,杜甫發不出“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長嘆。所以路遙說:“人民是我們的母親,生活是藝術的源泉。”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創作要“以人民為中心”,給當代文學指出了方向。人民是社會生活的主體、歷史舞臺的主角、人類長河的主流,也是書寫歷史的主人、貫穿時代的主線、推動進步的主力。人民之于文學,就像大地之于安泰。離開了人民這個中心、這個大地,我們的文學將蒼白無力、六神無主。
作品需要打磨,越琢越磨越光亮。司馬遷著《史記》耗時十三年,司馬光編《資治通鑒》用了十九年;沒有三十多年的山川游歷和田野考查,《徐霞客游記》不可能成為科考珍獻與文學名篇;沒有“披閱十載、增刪五次”之工,《紅樓夢》不可能做到字字美玉、筆筆春秋;為寫作《創業史》,柳青駐村生活14年,一直“在曠野里”。靈感的綻放只在電閃雷鳴一霎那,閱歷的積累卻需要風霜雨雪一百年。文學的批評需要建設批評的文化,優秀的文學作品要經得起實踐的檢驗、時間的考驗、現場的勘驗,讀者是真正的評委和考官。不能助長“紅包厚度等于評論高度”,文學批評褒貶甄別功能的弱化,戰斗力、說服力的退化,會導致文學的肌無力。
“要創作生產出無愧于我們這個偉大民族、偉大時代的優秀作品”,十年前的10月15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文藝工作座談會并作重要講話,吹響了文學藝術的集結號,十年來文藝戰線碩果累累、成績斐然。今天的論壇,也是盤點收成、謀劃來年的時機。
好,讓心靈回歸文學、讓文學回歸社會,這兩句話合二為一,就是今天的論壇主題“文學如何觀照時代”,讓我們共同開啟文化的大餐。
(作者系中央宣傳部文藝局局長,本文是在深圳文化強國建設高峰論壇“繁榮文藝創作”分論壇上的主持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