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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當代人》2024年第4期|韓文戈:喜悅
    來源:《當代人》2024年第4期 | 韓文戈  2024年05月23日08:03

    喜悅

    落花使人驚心,流水使人悵然。

    多么美啊,哪怕消逝,哪怕打碎。

    這個世界多么和諧。

    我在人群的邊緣,獨享喜悅。

    多么美啊,我怎能拋開這些——

    妄自哭泣,妄自仇恨,妄自去死。

    怎忍心把一個人留給遠方。

    把一個孤獨的人留在世上。

    我編織著大大小小的花環。

    送給我所經過的草場、河谷、馬群。

    送給每一個清晨早起的陌生人。

    他們抬起頭:你戀愛了。

    是的,我在愛。

    我在愛一個人。

    也開始愛整個世界。

    回聲

    多年前,我們一起來到太行深處

    嶂石巖,東方最大的回音壁

    群山中,面對刀削的絕壁,我喊出我的名字

    而回聲遲遲沒有傳來

    一對雙胞胎,一個迷失了

    另一個就再也找不到家,在人世流浪

    我一直等待那一年喊出的名字,盼它穿山越嶺

    早點回家

    也許到了老年,歷經生命的奇跡之后

    青春的回音才會傳來

    這就像秋天晚上的田野,霜、露漸冷漸重

    我們抓緊晚上的時間掰下玉米

    為播種冬小麥騰出土地

    不經意地,在收走了棒子

    還沒來得及撂倒的玉米田里

    兩匹白天走失的馬,老朋友一樣

    把噴著鼻息的馬頭,探出月光密集的青紗帳

    伸進我眼前的幽暗

    我們總是更愛那些逝去的事物

    我們總是更愛那些已逝或將逝的事物

    那些事物中也有我們的一部分

    我們就活在逝去的過程中

    我們原地不動也仍在流浪,我們的心沒有著落

    靜心聽,能聽到肉體一刻不停老去的聲音

    沒有哪個事物能真的挽留住我們

    我們所說的故鄉只是盛放逝去之物的地方

    一朵盛開的花轉眼枯萎,每一朵花都是一個小漩渦

    一只蝴蝶正化成蟲,蝴蝶是空中短暫的火焰

    日月與晝夜都像球體滾動

    我們就是這樣,總是更愛那些滾滾而去的事物

    因為遠去它們愈加美麗

    我們在對永恒的渴望中尋找那條返鄉之路

    是那些清晨的蛙鳴聲抬著我們走,我們是流水

    快看,我們以及我們所見之物也許是疾流

    心靈之約

    母親走了幾年后,輪到父親的離開

    當他們走了多年,我重回這里

    看到太多他們親手培植或撫摸過的事物

    山半腰,晃動的松柏,芳香的果園

    院門口,兩棵高過塵土的國槐在白晝閃光

    梯田壩上,缺乏溫度的石塊繼續躺著

    細窄的山路穿過草叢,一直從河邊爬向山頂

    我與它們都曾有過故事

    那不過是在重復父母親的往事

    如今,當雙親化為空氣,曠世孤單來臨

    這些事物似乎也變得陌生

    但僅僅一瞬,我就能感受到

    它們沉睡,依舊懷有一顆生動的心靈

    在亙古闊達的時空,在阻止不住的風里

    親兄弟一樣,我與它們都需要相認

    晴空中轉世的鴿子,雨中呼喊的家族

    院墻下每到春天就鉆出地面的芍藥花叢

    以及上升的靈魂,下沉的肉體

    就像但丁在天堂被天使貝雅特麗齊引領

    ——他暗戀一生的初戀情人

    在地獄與煉獄,他也終將認出維吉爾

    ——“親愛的父親”,那個為他領路的偉大詩人

    瞬間

    很多年前,在冀東山地

    一個盛夏的清晨

    當我走過石板橋,來到村外

    當我回過頭去,向這個山中小村默默告別

    只一瞬

    世間巨大的寧靜漫過來

    一只野鴿子醒著,但只睜著眼

    趴在巢里一動不動:它看著草叢里沉睡的兔子。

    小河輕輕淌水。

    而更使我驚呆的

    是第一縷天光抹在群山、河谷與村莊之上

    那是一種純白、透徹的光

    足以把一個貧窮的黑夜洗凈

    把鳥獸的一生與我的長河洗凈。

    風慢慢移動

    風慢慢移動,把向陽的一面移進陰影

    把河流從山前移動到從前,把一個孩子移動到暮年

    把所見和喧囂移進無和空

    把人世慢慢移動,慢慢移到樹下的黃昏

    風繼續慢慢移動,把灰燼移進初現的星星

    把雙手握住的羽毛移動給鳳凰

    把土里的秘密移進陽光,把我像一只鐘移回往事

    把地球的另一面,咬牙移動到河邊的清晨

    三個月亮

    南方的月亮,怎樣抵達,都是念想

    比如這個泊著圓月的夜空下

    我兒子正行進在南方,在去往閩南的

    從軍路上,即使已到營地,我掐指算來

    也不過剛好吃上軍營的第一頓晚飯

    而無論是哪一年的哪一個圓月夜

    北方的月亮都顯得特別安靜

    我總會想念更北的小村

    安息在山岡上、果樹下的親人

    月光幽幽,往昔模糊,像這樣的日子

    正逢玉米噼啪回家,麥種唰唰入土

    大田里青壯年趁著明月耕作

    老人居家燒水泡茶,招待鄰村親戚

    現在,我獨坐南北之間的第三顆月下

    月光照進窗子,狀如流水還鄉

    月光也映亮滿屋書籍,神秘,寂靜

    當我走出房間,月亮就到了頭頂

    幸運的是,我活在人世這些年

    天下總還算太平,詩就顯得多余

    三個月亮依舊古老,它們踮著小腳丫

    踩過了遼闊的民間,以及土里延伸的根須

    羞怯的老人

    那位白發老人在看電視,神情專注。

    銀屏上,兩個分別多年的年輕男女,站在草地上擁抱。

    我坐在老人側面的沙發上,早春的陽光曬著她。

    我專注的樣子,沒讓她覺得,我看到了她扭頭看我。

    我知道,她看我的瞬間一定帶有老年人的羞怯。

    她那么老,幾乎像一座羞怯的雕像。

    但誰都有過驕傲的青春,哦,陽光下的青春。

    誰都有過當初的愛情,草地上的愛情。

    韓文戈,冀東山地人,現居河北石家莊。1982年開始詩歌寫作并發表第一首詩,先后出版詩集《晴空下》《萬物生》《巖村史詩》《虛古鎮》等多部,習詩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