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童年的審美建構
吳洲星的兒童文學創作是從2009年發表了短篇少兒小說《紫云英》開始的。長篇兒童小說《紫云英合唱團》是她筆耕15年之際收獲的又一部個人風格濃郁的代表性作品。
“青山隱隱水迢迢,白墻黛瓦花格窗,輕煙細雨吳鶯啼”的江浙水鄉村鎮或小城是吳洲星人生與文學的故鄉,她熟悉那里的風土人情、街道里巷、草木山水,她諸多的長、短篇兒童小說都依著柔婉、淳樸、靈秀的江南鄉土而寫。山明水秀的自然景色、寧靜和諧的生活環境、質樸淳厚的世風人情、善良誠摯的平民百姓、一任天真的少年兒童,構成了安然自若、恬淡舒適的家園,近似于沈從文的茶峒、汪曾祺的高郵、孫犁的白洋淀,是吳洲星的土壤。
在《紫云英合唱團》這部作品中,作者再一次用牧歌式的筆調,在一個春季田野開滿紫云英的浙東山村,放歌理想的生命形式與鄉土童真,以人情美和藝術美(在作品中體現為音樂審美)雙向同構與重疊賦能的方式,書寫中國式童年的美好圖景與精神維度。
為了彰顯人情美與藝術美在建構中國式童年的作用,小說將焦點集中在小雨老師這個人物身上,她猶如一盞燈照亮并溫暖著孩子的心靈,也好似一面鏡映照并反射出鄉土童年天然純真的面貌。
小說開篇便以“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手法塑造小雨老師形象,當然這里的“聲”都是孩子們發出的。開學了,上課了,但一直不見小雨老師的身影,孩子們紛紛猜想、紛紛討論,陷入焦急與不安的情緒里,渲染出了情節懸念:一個如此被孩子們惦念、盼望、喜愛的小雨老師,究竟有著怎樣可親可愛的形象?她與孩子們發生了哪些動人的故事?她到底去了哪里,還會不會回來?接著作者采用倒敘、補敘、插敘等方式,展開了小雨老師與孩子們的故事。
在小說中,小雨老師被賦予了美好的人性,寄寓了作者對于兒童文學中成人形象的理想表達,希望通過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成人人物形象去關照孩子的心靈,引領他們成長,用清澈的目光關注他們,溫暖的懷抱呵護他們,柔韌的雙臂托舉他們……因此,小雨老師在作品中既如暖人的鄰家姐姐,又仿佛是清新聰慧的仙子,帶著她的法術——音樂——來到孩子們中間,讓他們的童年點染上金燦燦的光澤。
小雨老師在作品中第一次正式出場,是在倒敘中寫她與男孩毛豆的河邊邂逅。毛豆的乒乓球被同學陳大力踩扁了,心情不好,然后到了河邊又想起在城市里工作的爸爸,忍不住在蘆葦叢哭泣起來。小雨老師用口琴給毛豆吹了一首歌,并將口琴送給了他,告訴他下次想哭的時候就吹吹它,這樣他就不想哭了。文中寫道:
毛豆不敢相信,他攤開手,口琴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像一只銀色的鳥兒落在他的掌心。毛豆回過神來時,大姐姐(指小雨老師)已經走遠了。
小雨老師這種完全像仙子式的亮相,為她在全文中的形象特點作了精彩而不動聲色的說明。作者用她與毛豆、陳大力、吉羊、黃小靈等孩子們之間的故事,對她的形象作了一筆筆濃墨重彩的刻畫,一層層不斷疊加的凸顯性塑造。
小說幾乎沒有對小雨老師的外貌進行詳細描寫,只寫了她小小的個子,更多的是著墨于她的性格。她開朗自然,富有感染力的笑聲,她熱愛音樂,在彈琴時,手指在琴鍵上飛舞,如同翩飛的蝴蝶,從鋼琴上彈出來的聲音,不但能鉆到耳朵里,似乎還能順著耳朵鉆到心里去呢。
她心里有“對人可能健全的生命的成全”作為音樂教育使命的認識,因此她在教育孩子的時候,非常善用春風化雨的方式去感化孩子。她善意地對待每一個孩子,耐心溫柔而且有共情能力。她細心觀察每個孩子的真實生命狀態,用音樂排解每個孩子面臨的困境,發掘他們獨有的生命情致,維護他們的自然天性,并使他們水到渠成地突破自我局限,向著更好的一面超越自我。
小雨老師尊重和成全她的每一個學生。小雨老師對待與她有交集的每一個成年人也十分坦誠、誠摯。她真心并以善巧的方式感謝幫助過她的毛豆媽媽,即便是吉羊媽媽在她看來也猶如一朵木槿花。她尊重民間藝人老梁爺爺,錄制、整理了他會唱的民歌,也從他那里得到了藝術的啟發——打動人心的音樂來自生活、來自勞動、來自山水之間、來自肺腑之中。當她再次組織紫云英合唱團排練的時候,她用龍山村的民歌作為曲目。
作為一名從城市來的年輕的音樂老師,自然也會有外面的誘惑,當她知道同學衛娟在組織樂隊時,衛娟給她介紹城里的學校勸她調動時,她也有小小的動搖,有猶疑、有惶惑與徘徊,但當她看到孩子們聯名寫信挽留她,想起第一次上課,孩子們看到鋼琴時那一雙雙發亮的眼睛,她的心里產生一陣陣觸動。她被孩子們這種淳樸真摯的情感所感染。每一次彈奏起鋼琴,她會不由自主地從窗戶望出去,看見遠處金黃色的稻田,稻浪滾滾,仿佛稻子們也聽到了音樂教室里傳出來的優美琴聲,情不自禁地手挽手舞蹈起來。稻子舞蹈的樣子真美啊,伴隨著孩子們充滿童真的聲音,看著看著,小雨老師的心里彌漫起一種幸福的感覺。她心想,音樂真是人類創造的最美好的藝術啊。
在《紫云英合唱團》中,小雨老師是孩子們的藝術啟蒙者,又如姐姐、慈母甚至仙子那樣,讓孩子們徜徉在優美音樂的世界,在歌聲中疏導情緒、治愈創傷、展望未來,讓他們擁有“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的志向,用人情之美、音樂之美撫慰著孩子們的心靈,陪伴著他們的童年。因此,紫云英合唱團合唱的是從鄉土里長出來的歌,合唱的是成人與孩子相互交織相融的生命關愛,合唱的是對高尚的情趣追求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蹲显朴⒑铣獔F》流淌著溫婉、清雅、沖淡、平和的情愫,在小說審美的層面上,建構了中國式童年的精神空間,向著律動的、優美的詩意維度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