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li>
  • 
    
  • <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source id="gucoo"></source></li>
    <rt id="gucoo"></rt>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十月》2024年第2期 | 華清:黑與白在同樣古老的對峙中
    來源:《十月》2024年第2期 | 華清  2024年04月25日08:36

    華清,原名張清華,1963年10月生,山東博興人,文學博士,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執行主任,北師大當代文學創作與批評研究中心主任,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副會長。主要從事中國當代文學研究與批評,出版《中國當代先鋒文學思潮論》《天堂的哀歌》《文學的減法》《中國當代文學中的歷史敘事》《存在之鏡與智慧之燈》《猜測上帝的詩學》《穿越塵埃與冰雪》《窄門里的風景》《狂歡或悲戚》《像一場最高虛構的雪》等著作十余部;在《中國社會科學》《文學評論》《文藝研究》等國內外學術刊物發表理論與評論文章400余篇;涉獵詩歌散文寫作,出版散文隨筆集《海德堡筆記》《隱秘的狂歡》《懷念一匹羞澀的狼》,詩集《形式主義的花園》等。曾獲省部級社科成果一等獎、南京大學優秀博士論文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2010年度批評家獎、第二屆當代中國批評家獎、陳子昂詩歌獎、《西部》文學獎等;曾講學德國海德堡大學、瑞士蘇黎世大學。

    黑與白在同樣古老的對峙中

    華清

    流浪者的黑夜

    一只流浪狗在黑夜會看見什么?

    冰冷的荒野和冰冷的城市。

    天邊升起了一輪冰冷的明月。明月照徹大地,但大地上的炊煙和晚餐的香味,與它一毛錢關系也沒有。

    一只流浪狗在黑夜里看見了它的異類,也看見它的同類。

    它們都在大小巢穴中安睡著,只有它,無家可歸。

    它對著原野上的黑影嗥叫了一聲。仿佛想宣泄什么,表達它的憤怒,但那聲音顯得慌張和懦弱,好像才開口就咽了回去。

    它想起遙遠的祖先,在荒野上奔跑的情景。

    環境并沒有改變,種姓卻發生了可怕的衰退。

    狗狗看著地上的影子,知道了什么是孤單,這世界上真正的孤單。

    曾經,它以為自由的可貴,勝過了它在囚籠般的主家的溫飽,主人似乎并不真正愛它,只給了它基本的生存保護,前提是它不能隨便出行。

    于是它逃了出來,以為獲得了自由。

    但在這樣的夜晚,它的悲傷忽然襲來,它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

    它想回到籠中,但它看到那個熱愛而陌生的家,“砰”的一聲,緊緊地關上了鐵門。

    安全感

    春和景明。

    一只陰鷙的肥貓站在昏黃時分的窗前。

    它正滿懷強烈的不快,因為主人又抱來了一只。

    它是只流浪貓。

    流浪貓滿身瘡傷,主人正在給它施救。肥貓看到這一切,感受到了妒忌。

    新來的貓已不寒而栗。

    貓山上已經站立了三只貓,物理的高度和地形的優勢,已經區隔了它們的地位和距離,但此刻它們都充滿了警覺。

    是的,動物的安全感,與人類如出一轍。

    春的記憶

    冬蟄的茅草先于蟲蛹的轉動,露出了古老的嫩芽。

    有人已按捺不住,急匆匆出行。縱使他的腳步如履薄冰,已讓小草喊出了疼。

    此刻,原野上薄薄的霧靄沉滯不動。一只從冬眠中醒來的青蛙,懶懶地趴在它新娘的背上,猶疑,懵懂,不知游走。

    說不清楚的氣息,道不明白的心思。

    春帶著蟲子,軟軟地走出家門,來到了田野,荒地上冒著鵝黃色的煙氣。

    女孩子說笑著,男孩子打鬧著,他們膨脹的身體在悄悄蛻皮。

    蛻后的皮膚輕薄紅潤,一如空氣,易于過敏,易于受孕,易于哭泣。

    “童年的小火車沒有開來。”這一次,有人用掉了一生中全部的力氣,他走在面目全非的故鄉的草野,穿過一座座無名的墳冢。

    荒草萋萋,他的鞋子上,霎時掛滿了舊時的塵土。

    豹 子

    一只豹子從林間馳過。它掠過草尖的聲音快于一陣風。

    一股山泉被驚呆了,它仿佛在剎那間停住了奔流的腳步。

    一頭羚羊在塵土中飛奔,它幾乎已經飄浮在空氣之中,比一只驚慌的飛鳥還要恐懼。

    它驚擾了林間的光線,像一陣急雨,掠過屏息凝視的葉子。

    這陣風過去,一切好像并未發生。

    羚羊消失,已成盤中大餐或是逃之夭夭,沒有誰知道,也未有人關心過。

    曠野里靜悄悄的,好像壓根兒沒有豹子。

    也許豹子只是一種精神,或是一陣風本身。

    瘋 子

    瞧,他衣衫襤褸然而目中無人地過來了。

    一個瘋子。

    他一定有超越了俗人的能力。

    沒人會深究:為什么他在冬天的大街上可以過夜,他吃垃圾箱里的食物不會中毒。

    還有——面對滿大街的陌生人,他會否感到憂郁和孤獨,或者他早已忘記或戰勝了先前的憂郁與孤獨。

    他還戰勝了常人易有的自卑,仿佛比一切超人都更加堅強和麻木。

    某一天,我在盛夏炎炎的大街上走著,感覺到身體正被火熱的空氣炙烤。我看到一個瘋子躺在幾乎被曬化了的柏油路上,身上穿著厚厚的破棉衣。

    我吃驚地從他身旁繞了過去,看到他安然無恙地睡在驕陽下。

    “他不熱嗎?還穿著這么厚的棉襖。”一個人停下來問。

    “你沒有見過賣冰棍兒的?夏天里賣的冰棍不是裹著棉被子的嗎?”另一個人有一搭無一搭地回答。

    眾人立刻懂了,瘋子比冰棍更涼;在炙熱的太陽下,他似乎也有著更高的生存智慧。

    空氣的聽證

    一團目擊的空氣能不能構成質疑?

    是的,空氣滑過時沒有痕跡,也沒有證據。

    一道門在某一刻悄然關閉,有一道光在那一刻消失。

    只一閃,空氣就將一個場景湮滅,遺棄。

    然后更多的空氣撲向真相,而后又悄然消散,真相最終化于無形。

    呃,如同此刻我書寫中的故障,無端被誤刪九十九字節。

    仿佛空氣中忽地出現了一個黑洞,隨即又被溢出的部分填平。

    如同火焰與物的消失,最終皆為灰燼。

    呃,空氣也有冤情,也會流淚,流血,如同屈子的苦楚。

    空氣也有不忍直視和試圖記錄的一秒鐘!

    但可惜,它所能顯示的,最終只有沉默的透明。

    呃,這世界的暗與苦,兇與惡,因此可以免罪,逃脫,可以大言不慚,可以繼續!但空氣的流動并未停止,它在擁向空曠的場所,以及可以盛放鮮花和眼淚的墓穴。

    烏鴉的高度

    一只烏鴉站在樹枝的頂端,從上方俯瞰著下方的人群。

    它想告訴人類它的一些優越感:比如高度,它可以居高臨下;一襲黑衣就有了哲人登臨的氣質。

    它驕傲地想,這些鼠目寸光的人類。

    它聒噪著,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用了似是而非的話語。

    雖然與下方的人群并未搭界,但它還是感到了某種驕傲,仿佛這也是一種話語權。

    烏鴉也學會了聚集,它們在冬季的社交欲望,似乎更加出眾。

    讓烏鴉驕傲的還有一點,它不需要一只巢,而只需抓緊樹枝,任憑大風呼嘯,它依然站穩了樹梢。

    所謂家園,對烏鴉來說,就是樹梢,而且它還會挑選;月明星稀之夜,它繞樹三匝,恰似無枝可依,但最終,它還是會站上其中的一枝。

    一襲黑衣增加了它自我的神秘感,作為晚禮服,它出席的是一場黃昏時分的辯論會。

    完全意義上的高談闊論,聲音嘶啞,無人聽懂,但它興致勃勃,以為高屋建瓴。

    一陣猛烈的北風刮過來,樹枝劇烈地搖晃起來,它抓緊樹枝,仿佛蕩起秋千。

    烏鴉的黑衣加重了夜色的濃黑。

    它裹緊自己,如一朵黑色的花苞,仿佛一個屬于黑夜的幽靈,在黑暗中綻放。

    白樺林

    不要讓我看見那致命的白色,它那么耀眼!

    蔚藍色的天幕下,在茂盛的北極草叢中。

    哦,秋已深。白樺林像是正思考的少女,像是在哭泣的豎琴。它將用什么樣的身軀抵抗這北國的嚴寒,它將如何與北風的刀子構成致命的合奏?

    秋已深。肅殺的霜天正漸漸逼近。

    它要說什么?是近處的無盡長夜,還是遠方的無邊白雪?

    看它那無數雙眼睛,那深嵌在傷口上的眸子,那被秋風催落的淚滴。

    白樺林,將用它那婚紗般的白,抵抗北國的漫漫黑夜;用它那豎琴般明亮而柔軟的身姿,抗拒那無邊的陌生與冷硬。

    還有死一般無盡的嚴寒,以及死神,還有死亡本身。

    退 潮

    有人試圖走向洶涌的大海,但那時大海正在退潮。

    他愕然面對這一盛大的場景,仿佛遲到者面對著戰場。

    劇烈的時刻已經過去,期待中的英雄不知所終,大海邊只剩下了波濤的遺跡,神離場后的廢墟。

    當然,大海仍在不遠處,神仍在澎湃中呼吸,給臨場者以荒蕪的教育。

    臨場的遲到者,只好把目光交給了近處。他看到了那些被潮水戲弄的礁石,它們赤身裸體的羞愧,還有那些被遺棄的最弱小的生命。

    一切都結束了,雖然依舊會有重新開始。

    但是現在,岸邊一片蕭瑟,大海無限荒蕪。

    圣 雪

    黃昏時分我聽到一首圣歌。那時我正路過一場浩大的飛雪,圣歌如潔白的鴿群在天空滑翔,蓋過寒冷與晦暗;而樹上的寒鴉正在樹巔聒噪,它們仍在一場古老的爭吵中。

    哦,胡同口的黑衣人,他們站在樹下,也在宣示著他們的權威。我聽得見他們那黑色言辭中的火、魅、與黑。

    黑與白,在同樣古老的對峙中。

    忽有圣歌飄過,如另一場漫天大雪,將這混亂的人間戲劇一并埋過。啊,正值春的前夜,萬物試圖敞開肌膚,在夜色籠罩的寒氣中徘徊;冬眠或垂死的肉身,正全神貫注于一枚嫩芽。

    雪落著,她像一件神的斗篷,溫柔而輝煌地漫過。

    被她遮蓋的眾生,安詳一如靜物,或回到初生的嬰兒。

    它們洗去了罪惡。

    連聒噪和爭吵也被大雪湮沒。

    是的,一切的罪孽與惡,都會被埋沒。

    管風琴響著,雪落著,請仰面承受,不要錯過這盛大的美麗和安詳。請接收這雪的贊美,還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