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2024年02卷|白瑪:想唱就唱吧(組詩)
[想唱就唱吧]
我說白瑪,你想唱就唱
既然命運為你準備好了絳紅披風
你就要像個詩人
或者夜空下的戰士
唱那些暗中的詞語和黑暗中的思鄉曲
我說白瑪,你要唱就唱吧
天還沒有亮,燈還沒有熄
燈芯上還有人坐著沉思
人世間還缺短短的一支苦澀的小曲。一支令心
生疼的晨曲
[拉薩河]
替一個人說出內心的疼痛,拉薩河
替一幅掛毯找到鄉下的家
因為愛情,我在河邊哭了這么久
九月也不是感傷的季節
因為愛,因為遺失的定情指環
冰涼的水中,看見一只低飛的鷹
僅僅記得一個疲倦的下午
一些經幡。行人說著吉利話
因為愛情,我從小鎮來到西藏
聽聽拉薩河究竟告訴我什么
[大 海]
我愛海。一群消極的、神秘的獸
一個難以言傳的盛大家族
除了節日里的贊美,除了遠道而來
充當聆聽者的天堂,拒絕流言和獻身
我愛幸免中傷的海,月下停止哭泣的海
而且有著天生的懼怕,抵擋不住
暗藏玫瑰和死神的處所
我愛熄了燈的寬容的海
如果發生在白天,風聲漸遠
異鄉人的臉上呵流著淚
怎能不相信那些光明的預言
怎能不寫下依戀大海的詩篇
[普通的日子]
無數非凡事物占據普通的日子
比如月光、殘雪、落日。比如墓園傳來哭聲
砍柴人緩緩走向一棵枯松。比如陡然悲愴
時間維持它的公正,群山藏起謊言
我數著少許明晃晃的往事度日,微醉、不怕
期盼春天帶來凜冽之詩,亦或某個炸裂的詞
不一而足,撫慰這似曾相識的尋常日子
[黃金唱]
我是那
不屑哭泣的暗夜之花
由天空的嗓子內緩緩升起
每當海浪輕叩小旅館的蒼白窗欞
回憶引來細碎風聲
此刻我是那
通體透明的黃金花、行色詭秘的大麗花
裙裾飄飄,佩飾叮當響
不出意外我是那
舉目無親的外鄉之花、是閃電投向大地的
冷冷一瞥
是一段挫敗的舊日言情
[深海魚]
我是勇敢的深海魚,不屑哭泣
我是黑漆漆的深海里最勇敢的魚,不屑哭泣
披著風暴的條紋上衣,我是
深海魚,屬于勇敢的駝背鯨家族。我是
正午時分海上的領主——是孤獨的歌者
待濃霧消散,神秘船隊停止前行,我是
人間的疼痛,遁入深海消失不見
[致微物之神]
星期一我去了鎮上那潮濕得像地窖的公共
浴室,透過水汽掃視那些面包一樣的
裸體女人。她們不難被辨認:蛋糕店的
女掌柜、魚市某個攤主、補衣工——加入
這熱騰騰的居所就是加入洗掉污垢的生活
如同被捕撈的鰻魚在岸上扭動
星期二。壞消息總有本事屏蔽好消息,某個
去世已久的朋友入夢,另有一個遠親
抱怨對無良的人際心灰意冷。金魚
撐死了仨,爐火奄奄不振,預報將降中雪
電視里行人面無喜色,并非緣于肉價見漲
因有個念頭似乎毀于雪后的泥濘路
星期三盤算去廣場跳鬼步舞,通過分身術
旁觀自己手腳依舊靈便。郵遞員騎著
由故事里的馬車改造的電動三輪
送來一箱南方水果,我的熱帶友人正涂鴉
她本意想輸送一頭擬人的駝背鯨以供收藏
星期四不宜染詩歌。宜釀酒、安梁、面壁
夜晚亦可觀星。我下廚料理熏魚,收起
空蕩蕩的捕鼠器,利落地往臉上涂腮紅
給視頻那頭的人一個端莊假象
這一天只是虛度的一截光陰
它偶然的頹廢和我多么般配
星期五容易迷惑寫字樓的眾生
對于我這樣的失業者盡可忽略
獨自一人頂著風去爬山
只為從高處俯視陌生人間。荊棘
和絆腳石清楚我是假冒的上帝
在俗世的棉衣和腳踝留下真實劃痕
星期六乏善可陳。清了壁爐和回收站
拿薯片和煮豆子頻頻給自己投食
拉黑朱莉(天!她總是哭)的前男友
對鏡用卷發棒和睫毛膏打造一個
不慎失足下凡的女神——呶,黃昏
輕易就把你我和虛無混為一談
【白瑪,1972年生于山東臨沂。1988年開始發表詩歌作品,散見《人民文學》《詩刊》《解放軍文藝》《揚子江詩刊》《當代詩刊》等文學刊物。曾獲得中國詩歌探索獎、江蘇青年詩人獎。現居江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