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崇軒:焦祖堯生命的最后歲月
原標題:生命的最后歲月——憶焦祖堯老師
“何枝可依”
人生總有遺憾,而最痛的遺憾,是晚年特別是最后歲月,不能在安居的家中度過,依然在漂泊途中。曹操在《短歌行》中“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的詩句,所以能成為千古名句,就是因它撥動了人們的“思鄉”“鄉愁”之情。著名作家焦祖堯老師,從2007年到2023年,16年間奔波在北京、太原、常州之間,肩負著他難以卸下的文學使命,尋找著一種安定、理想的生存環境,耗盡了他全部的生命之火。
焦老師是2004年從山西省作協主席的位子上退休的,那年他68歲。早在2001年,省作協分配最后一棟新建的住宅樓,焦老師分到了東單元的三層一號,我分到了三層二號。他是大套,我是小套。我們從上下級關系,成為鄰居關系。有了精心裝修的新房子、新書齋,有了退休后的大把時間,但焦老師卻難得坐下來讀書、寫作。他回故鄉常州在多所大學搞講座,他到廣東東莞采訪撰寫報告文學《云帆高掛》,還率中國作家代表團訪問日本。這時他的身體已不如從前,糖尿病、神經衰弱等已逐漸嚴重。
焦祖堯先生
2007年,焦老師定居香港的大女兒,因工作關系遷移北京,買了房子,動員父親母親和兩個妹妹,前往居住、“團聚”。古稀之年的焦老師,本可以北京為家,安享天倫,但他心系山西、想著文學,常常來往于北京和太原之間,更多的時間住在太原的新居中。這一時期,他創作了表現平朔露天煤礦歷史與現實的《侏羅紀揭秘》上卷,還創作了描寫北魏時期杰出的改革家馮太后的電影劇本《夢回云崗》。兩部作品都是大主題、大題材。寫作之余,他也會抽時間到忻州、大同走一走,待幾天,見見文學作者,談談文學創作。也會在下午、晚上,到作協院里的活動室打打麻將,“麻友”都是單位退休的干部、工人;焦老師年齡大,又是老領導,跟大家“混”在一起,如同朋友弟兄。在騰騰的煙霧中,混雜著他的笑聲、粗口。
焦老師在山西生活了大半輩子,已然“且認他鄉是故鄉”,很難離開山西了。在北京暫住可以,長居則不行。記得有一年,他和夫人孔維心還有兩個女兒回到太原,通過家政公司前后雇了兩次保姆,時間不長都辭掉了。焦老師夫婦并非挑剔之人,特別是焦老師對普通民眾有一顆天然的同情之心。但他家人口多、活兒多,而來自農村的保姆不熟悉城市人的生活習慣,焦老師又因糖尿病在飲食上須格外注意。這就自然會發生主雇之間的不適應甚至小矛盾。焦老師曾說:“能雇到合適的保姆,我就不離開太原,太原是我的家?!?/p>
但是,焦老師的愿望落空了,不得不另謀他途。他的大女兒看著父親漸漸老去,身體每況愈下,決心把父親送回南方常州的養老院去養老。2015年,經過一番考察、試住,最后選定常州市金東方頤養園。焦老師的故鄉是常州武進縣西歧村,離頤養園距離很近,且還有一些親戚、熟人?;氐绞煜さ哪戏健⒂H切的故鄉,焦老師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安排。這是一個集住、食、行、醫、玩為一體的現代化養老中心,就像一個小城市。常州市文聯、作協、報社的領導、作者慕名而來,不斷跟焦老師訪談、請教。焦老師在頤養園舉辦了隆重的捐贈作家文集的活動。還回母校淹城初中同文學愛好者座談交流?!冻V萑請蟆范啻螆蟮懒怂奈膶W活動,譬如記者沈成嵩在一篇題為《焦祖堯的鄉愁》中寫道:“在塞北工作了60多年的焦祖堯,帶著妻兒回到了大運河畔,江南水鄉。在風光明媚,鶯飛草長的金東方花園落戶。他到山西一甲子,但鄉音未改,說一口地道的武進鄉音?!?/p>
2016年在金東方頤養中心捐贈文集
2015年到2019年的四五年間,每到夏天焦老師就會回到太原,他說:“南方的夏天就像蒸籠一樣,讓人出不上氣來。還是太原的夏天好?!庇袝r是他一人回來,有時老孔大姐同行,有時老孔的大哥也來。焦老師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又患了帕金森病,雙手震顫,拿筆寫字、按動鍵盤,都很困難,甚至拿不穩筷子。他感嘆地說:“沒有準備好就老了。”但他依然自己做飯,每天清晨出外散步。他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
在住養老院那幾年,焦老師還發表了多篇文章,有《奧斯維辛的警鐘長鳴》《說自己的話》 《我的國文老師何祖述》 《頭發》 等?!渡轿魑膶W》2020年第10期發表的 《故鄉·母親(外一篇)》是他的封筆之作,他深情地回憶了母親的一生,刻畫了一位善良、堅毅、具有拳拳愛心的母親形象。他似乎聽到了母親的呼喚:“家來吧,小佬!家來吧,小佬!你離開家的晨光太長了!”我驚訝地發現,八十多歲的焦老師,筆下依然洋溢著細膩、抒情、豐盈的青春氣息。
2020年初,新冠疫情開始在全國肆虐。焦老師困在封控嚴密的常州養老院,他每次打電話總是說:“我還是想回太原,有什么辦法可以回去呢……”他身在故鄉,卻心向山西,熬著看不見頭的歲月。
上海文藝出版社1960年出版第一本小說集
師生之交
我與焦老師相處30余年,始終是一種工作關系、師生關系;直到他退休之后,才似乎增加了一種朋友成分。在人生道路上,他于我有知遇之恩。
上世紀80年代是一個真正的文學時代。為了從事文學寫作,我竟心血來潮從山西大學中文系調回了忻州地區文聯。但很快發現,在一個地區對我的研究與寫作局限太多,于是想著調到省作家協會。1988年《山西文學》主編馮池老師去忻州參加文學創作會,見到我表達了想調我到編輯部的想法。這時,焦祖堯老師給我所在的《五臺山》編輯部寫了一封信,談了他對刊物中小說、評論等作品的印象與好評,特別提到我的一篇評論,表示了贊賞。主編楊茂林老師把信件轉給我,囑我給焦老師致信,看是否可把信發在刊物上?于是我給焦老師修書一封,同時談了想調到省作協的想法。時年七月,收到焦老師的回信,他說:“借調事《山西文學》說過,此事可行,上會研究即定。勿念?!庇诌^數日,收焦老師信說:“你的借調黨組會已研究,可即來?!蹦菚r,我在省里的文學會議上見過焦老師,但并未說過話、有過交往,他對我的事如此上心,讓我感動。當時作協調人,先要“借調”一段,待時機成熟即可辦理正式調動手續。于是這年炎熱的八月,我到了《山西文學》編輯部,做小說編輯。事后,我請朋友、同事畢星星,領我去住在水西關文聯宿舍的焦老師家拜訪,竟是兩手空空去的。焦老師很真誠地向我們講述了山西文學當下的形勢,希望我們做好編輯工作。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對文學事業的熱忱,對年輕編輯的關愛。調回省作協之后,我和焦老師的接觸多了起來,有時他會叫我到他辦公室,談談對當前山西文學的分析、評判;有時會送我他剛出版的小說集,讓我提點意見。我感受到了他對我的信任,總是努力地、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感受、看法,也為他的小說寫過幾篇短文。1988年冬,山西省作家協會召開第三次代表大會,焦老師當選主席又被任命為黨組書記。
1992年冬天,省作協黨組對《山西文學》編輯部的人事作了調整,成立過渡性的編務組,由我擔任組長,祝大同、張小蘇擔任副組長。我對這一決定感受到不小的壓力,去找焦老師,他說:“有黨組和我支持你們,一定要干好?!蔽抑肋@是黨組和焦老師,推動山西文學發展規劃中的一部分,沒有再說什么。從1992年冬到1999年底,我先組長后主編,主持《山西文學》工作六七年,刊物在繼承過去優秀現實主義傳統的基礎上又積極取法現代主義思想與方法,推進鄉村小說的現代轉型;努力加強對山西第四代青年作家的扶持,不間斷地推出他們的作品合輯、專輯;當時是印刷業變革的時期,刊物率先實現了從鉛字排印到激光照排的轉變。同時,我和編輯同仁們,接受黨組安排的任務,在編輯書刊、辦讀書會、改稿班中,都盡了自己的責任和努力。焦老師很少表揚人,也不多批評人,但我看得出他對我的工作是滿意的,對我是信任的。他很關注我的寫作,看了我的評論說:“文學評論還是要寫得感性一點,干巴巴的誰看呢?”他鼓勵我寫點散文,我的散文集《藍色的音樂》出版時,他欣然寫了序言,說:書中“折射出他濃厚的文人心態,洋溢出一種‘淡泊、寧靜’的書卷氣”。
我常常覺得,我與焦老師有諸多不同。他是典型的南方人,我是地道的北方人。他敏感、好動、好跑,是一個十分感性的人。我遲鈍、好靜、喜坐,是一個格外理性的人。他喜歡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文學,我則傾向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文學。在人際交往上,我比較淡泊、超脫,追求的是君子之交。跟焦老師相處多年,我竟從未請他吃過一次飯,倒是有朋友請他,他會順便把我喊上。但他為什么關注和信任我呢?我不大明白。
焦老師退休之后,我們成為鄰居。遠親不如近鄰,我們的交往增加了許多。在他最后的十多年中,他常常一個人回來獨居家里,我不時過去看看他,招呼一下。他一個人做飯,我們如果吃粗糧如莜面、豆面之類,春蓮就送過去一碗,他還碗時就會帶一些食物。如果叫他過來一起吃,他會說:“這手連筷子也拿不住了,不去了。”如果有親戚、朋友送了魚蝦之類,春蓮會做但不想做,我們就送給焦老師,他會做好送過一大半來,他是做魚的高手。他對我們不喜歡吃海鮮一直很納悶。2007年開始,他把家門、地下室鑰匙交給我,托我為他看家。諸如拿報紙信件、交納電費水費等,我就一并辦一下。還有給花澆水,焦老師喜歡養花特別是君子蘭,陽臺上除了一兩株仙人球、發財樹,有六七株君子蘭,總是養得很茂盛,但他一走花就讓我澆得垂頭耷腦。2021年底,焦老師的花大都干枯了,只剩下一株君子蘭活著。我給焦老師打電話,他說:“枯就枯了吧,這疫情鬧得人活得也艱難,你把那株好的端到你家吧?!爆F在,焦老師那株君子蘭,還在我家的陽臺上,雖然老了但葉子依然油綠、堅挺。
在農村地頭采訪農民
散漫聊天
焦老師入住常州養老院,夏天回太原過“暑假”,要住近兩個月時間。他不再有精力、興致往下面跑,也不怎么在院子里跟“麻友”們打麻將了。他就在家里看看書報、上上電腦,或寫點文章。常常是下午三四點鐘之后,他敲開我家的門,坐在沙發上聊一會兒;我也會敲開他家的門,坐在沙發上聊一陣。真是一種自由的、散漫的聊天。沒有主題、沒有限制,隨聊隨止。但仔細想來,還是有重點的,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
當下全國文學以至山西文學的現狀、發展,是我們常常說到的話題。焦老師經歷了當代文學60余年的曲折歷史,逐漸形成了他穩固的文學思想與觀念。譬如他認為文學要堅持現實主義道路,但這條道路應該是開放的、現代的,充分汲納現代派的表現思想與寫法的。在創作上要把塑造人物當作文學的重要使命,努力刻畫出既有個性又有共性的獨特形象,特別要重視對人物心理和精神世界的發掘。他在創作實踐上這樣要求自己,也期望當下文學能在這些方面有重要開拓。但是,新世紀之后的中國文學,逐漸脫離了既往的軌道,呈現出一種新的、陌生的面貌與態勢。這是讓焦老師感到困惑和不滿足的。而我認為,中國新世紀以來的文學,已經越來越滑向了社會的邊緣地帶,正處在轉型與變革之中,文學還沒有真正找到自己的位置與路徑。文學要實現徹底的變革與轉型,道路還很漫長。至于山西文學,經歷了“山藥蛋派”和“晉軍崛起”兩次高潮,現在也處于探索、低潮時期,要走向新的高潮,任重而道遠。兩個人談著談著,一個人會突然笑道:“我們都是過時的人了,還在杞人憂天吶?外面涼快了,出去散步……”
談論更多的是山西的第四代作家,即生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作家,當年焦老師著重關注、扶持的那一代人。山西文學有一個好傳統,就是前代與后代作家攜手同心、薪火相傳。焦老師像“山藥蛋派”作家扶持他們那一代作家一樣,在第四代作家身上傾注了很大的熱情與辛勞。他注重他們在思想理論和文學原理上的學習與提高,親自安排、組織了多屆青年作家讀書班。他像編輯一樣給青年作家看稿子,有些文學青年直接把稿子寄給他,他讀后把有基礎的稿子推薦給《山西文學》或《黃河》編輯,每年要讀數百萬字的原稿。他邀請《當代》《人民文學》《中國作家》《芙蓉》等全國名刊的主編、編輯來太原,召開組稿、改稿會,成熟的稿子在刊物上以“山西青年作家專輯”的形式推出,提升了這些作家的文學境界,擴大了他們的影響,使山西文學后繼有人,形成了當時所謂“四世同堂”的文學局面。他還想方設法幫助解決這些青年作家創作和生活上的具體困難,如請創作假、評專業職稱、調動工作等等。他和許多作家成為“忘年交” “好朋友”。這些都是我經見過的。在散漫的聊天中,焦老師常常會談到他們,如彭圖、譚文峰、房光、張行健、常捍江、宋劍洋、許建斌等等,談到他們的人生、創作、故事、現狀。這時焦老師的臉上就會露出開心、欣慰的笑容。
自然也會說到院子里的歷史變化、人際關系、矛盾糾葛等,有時焦老師就會表現出一種委屈、困惑、不平的神情。這時我會息事寧人地勸他:“都是陳谷子爛芝麻的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庇纸o他分析說:“八九十年代這院子里強者如林,強者有能力有才華,聚在一起難免文人相輕、磕磕碰碰,但也會創造文學的輝煌呀!大家都覺得臉上有光,可以稱山西是‘文學大省’,別人也高看一等。如果都是些平庸世俗之輩,或許沒有什么矛盾、意見,但哪里會有文學的崛起和發展呢?”焦老師就會點點頭說:“那倒也是?!彼袝r很固執,有時又很單純、隨和。
北岳文藝出版社2014年出版9卷本《焦祖堯文集》
寂寞而逝
2019年夏天,焦老師又像往年一樣,回到了太原。他顯得更瘦削了,帕金森病使他走路也有點搖晃,他配了一根拐杖,但沒幾天就不用了。但他還是自己做飯,早上出去散步。有時到我家里聊會兒天。他說中國現代文學館要收藏他的著作和重要藏書。他待在悶熱的家里整理了好幾天,最后叫快遞公司托運走了。
焦老師跟我聊天,絮絮叨叨說他的兩個愿望。第一個愿望是出版一套兩本《焦祖堯中短篇小說精選》。我說:“你的《焦祖堯文集》九卷本中不是有二卷就是中短篇小說嗎?”他說:“我喜歡中短篇小說文體,自覺有多篇還是不錯的,但放在文集中就被掩蓋了,沒人關注了。”焦老師是一位優秀的小說家,長中短篇小說皆擅?!吨腥A文學通史》中有他的專章,稱:“他是我國當代僅見的執著地在煤礦開拓藝術天地的小說家。”他的長篇小說《總工程師和他的女兒》《跋涉者》《飛狐》在文壇和讀者中頗有影響。但他還有一批中短篇小說,如短篇《時間》《晨霧》《復蘇》《歸來》,如中篇《病房》《故壘西邊》《魔棒》《歸去》等,均為優秀之作,卻并未引起應有的關注與評論。
焦老師的第二個愿望是回到太原。在金東方頤養園,吃飯、看病都很方便,但焦老師和老孔大姐始終沒下定居的決心。焦老師則一直幻想著自己的身體好起來,一家人重回太原。但沒有想到,這同樣成為一個幻夢。2019年8月底那天,焦老師又要回常州了,退休的賈志民和他愛人張改香,開著自家的車來送焦老師到高鐵站,我和春蓮在樓下送行,焦老師坐在車內,笑瞇瞇地擺著手說:“明年再見!你們保重!”
焦老師“文集”后記中最后一句話是:“遺憾的事還很多,人生是充滿遺憾的?!?/p>
1990年在河曲黃河邊
新冠疫情就像是給中國、給世界按下了暫停鍵。從2020年1月到2022年冬天持續了三年之久。焦老師自然不能再回太原,我和他保持著電話、微信聯系。焦老師一定在嚴格封控的養老院寂寞難耐,因此時不時給我打一個電話,說說他的身體,問問太原的疫情,表達著他想回一趟太原的愿望。有時也發微信,問詢一下。但漸漸地,他的手顫抖得連手機也拿不穩了,只聽得聽筒里唰唰的聲音,嗓音也變得喑啞、含糊。2021年底,我給老孔大姐發微信問候,她回復說:“老焦近況還可以,我只覺得他焦慮、固執、忘性大。他每天在心理活動室做康復訓練,自訴病好多了,但我不大相信。帕金森是治不好的病,順其自然吧……”
又過一年,到2022年冬天,疫情還未結束,已有松動。院里的朋友、同事秦溱對我說:“焦老師病情不好,咱們去常州看看吧。我已給老干處打了電話,讓他們派一個年輕人陪咱們一下?!蔽矣悬c猶豫。單位領導不放心,沒有同意。
2023年春節前一天,焦老師從養老院護理室回到家中,算是一年的團圓。我打過去電話提前拜年、問候,焦老師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疫情總算過去了,我的身體不知能不能好起來?不知能不能回去?代我問春蓮好……”我知道,生命的最后時光他想在太原度過,太原一定還有他未了的事情。我的心情沉重起來。
3月21日上午9點,老孔大姐突然打來電話,告我焦老師早上八點去世了,走得很平靜。讓我告知單位領導。我的腦子里只聽得“轟”的一聲。我立即打電話告知作協黨組成員、副主席羅向東,還有老干處負責人。作協領導隨即碰頭商定,委托我寫一個追悼詞,委派羅向東、潘培江、賈志民、張改香四人,下午乘飛機前往常州。23日在武進區殯儀館舉行了最簡單的悼念、告別儀式。養老院為照顧老人們的情緒,不許辦喪事方面的活動。吊唁室擺放了一圈花圈,羅向東致罷悼詞,一二十個人默默地向焦老師告了別。羅向東在給我的微信中感慨說:“感覺有點凄涼。焦主席很想回山西,可是再也不能了。月余前焦主席在家摔了一跤,估計是這一跤使他過早離去了……”
他的家還在那兒空著,我不時進去看一眼,數年前的情景清晰如昨??吹綄懽峙_上擱一摞音樂CD,封面上大都是英文。我知道他喜歡西方古典音樂,這些大概是他早年出國訪問陸續買到的,他曾經有過一臺日本建伍落地音響,那是用他長篇小說《總工程師和他的女兒》全部稿費購置的。我把焦老師的音樂CD放進我的音響,聽到了較熟悉的貝多芬、莫扎特、德彪西、巴赫等的樂曲;還有一些陌生的如格里格、亨德爾、亞當、馬斯卡尼、拉威爾等的曲子。我發現這些西方古典音樂大家,在他們的樂曲中都流淌著一種沉郁、抒情、激越情調,我感覺自己似乎走進了焦老師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