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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花燈調》最新出版 劉慶邦:從剛記事的時候就在為這部書做準備
    來源:北京青年報 | 張嘉  2024年03月13日07:45

    新作《花燈調》今年1月出版后,著名作家劉慶邦帶著這本書出差,從坐飛機到賓館的旅途中一直在看,一直在落淚。近日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專訪時,說到動情處,劉慶邦依然會眼含熱淚,“我都已經70多歲了,也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看這本書還有那么多的淚水,我明知道看到哪里會動情、會流淚,等真看到那段情節時,仍無法控制豐沛的情感。”

    劉慶邦享有“短篇王”的美譽,著有長篇小說《斷層》《平原上的歌謠》《紅煤》《黑白男女》《家長》《女工繪》等,中短篇小說集、散文集《走窯漢》《梅妞放羊》《遍地白花》《響器》《到處有道》等。根據他的小說《神木》改編的電影《盲井》獲第五十三屆柏林電影藝術節銀熊獎。

    新長篇《花燈調》由作家出版社最新推出,劉慶邦表示,自己從剛記事的時候,就在為這部書做準備,“當然,當初的準備不是文字、語言、藝術和技巧上的準備,而是饑餓的準備、生活的準備、人生的準備、生命的準備。我準備了大半輩子,醞釀了幾十年,終于把這本書寫了出來。”

    1

    曾經歷過極度貧困,寫完《花燈調》像完成了一個心愿

    《花燈調》聚焦貴州偏遠山區的貧困村高遠村,女主人公向家明本已擁有了令人艷羨的工作、美滿幸福的家庭、富足安定的生活,但毅然選擇了當駐村第一書記。她走在田間地頭,攀在懸崖峭壁,宿在簡陋屋舍,在泥濘跟嚴峻中拓荒,在溝壑跟淤堵中楫水,與村民齊心協力,共同書寫了高遠村的華麗“變形記”。小說在出版前就先后入選“新時代山鄉巨變創作計劃”和“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

    劉慶邦曾經歷過極端饑餓,因此,書寫一部關于中國脫貧攻堅戰的小說,對他來說是一個責任,“我終于把它寫出來了,好像完成了一個很大的心愿。”

    劉慶邦1951年出生于河南農村,在三年困難時期最嚴重的1960年,劉慶邦九歲,“我爺爺餓得雙腿浮腫,一摁一個坑。爺爺一坐在地上,就無力站起,需要我和二姐兩個人使勁拉,才能把他拉起來。我父親饑病交加,在當年的農歷六月初六去世了。我小弟弟因為嚴重營養不良,得了佝僂病。我吃過從河里撈出來的雜草,吃過榆樹皮、柿樹皮,還吃過煳坷垃。食堂里燒煤需摻一些土,土里會混進一些砂礓子兒,經過火燒,堅硬的砂礓子兒被燒熟了,變成了煳坷垃。每當食堂往外倒爐渣時,我們一群小孩子就搶上去,從里面扒拉煳坷垃吃。每扒到一粒煳坷垃,我們就像得到一顆香炒豆一樣,高興得眉開眼笑。我被餓成了大頭細脖子、大肚皮細腿。為父親送葬時,當隊長的堂叔都擔心我摔不碎老盆,替我摔了。”

    劉慶邦回憶說,幼時小伙伴們談論理想,期盼的是“天天吃白菜蘸蒜”“要是當了大官,路東邊這條路上的糞都歸我”。“我跟兩個姐姐說我的理想是家里經常有饃,想吃就可以隨便拿一個。我說的饃還不是白膜,是雜面做的,一抓就黏手的那種黑饃,但我當時覺得這個饃能隨便吃,就很不錯了。對于我這個理想,姐姐們并不認可,她們說你把饃都吃了,別人吃什么?”

    劉慶邦的大姐和二姐現在還在老家,以前屬于貧困村,現在也都脫貧了,“兩個姐姐和我說現在日子也好了,吃穿不愁,再也看不見要飯的了。” 也因此,劉慶邦盛贊脫貧攻堅戰,他稱這是“一座豐碑,三個千年——千年一夢、千年德政和千年一步”。

    劉慶邦表示,貧困離人們并不遙遠,至少他們這代人仍記憶猶新。“脫貧攻堅和消除貧困來得并不容易。越是經歷過貧困的人,對今天的幸福生活越是倍加珍惜。對書寫今天的巨大變化,也許更有責任感、使命感和緊迫感。”

    2

    很久沒有這種壓抑不住情感和激情,急于寫出來的情況了

    劉慶邦一直想寫一本小說來反映脫貧攻堅的變化,“這個‘反映’不是很容易寫,需要作家有大量的生活體驗,需要了解脫貧攻堅的過程。我雖然也知道一些變化,但是并不全面。而且寫作是需要契機的,它是手藝活兒,更是心意活兒,文思如涓涓泉水從心底流出,對自己的心意不可有半點違背。倘若逼著自己硬寫,其真誠度、含金量和質量都會大打折扣。”

    《花燈調》的寫作契機出現于2020年的5月,當時,《中國作家》雜志社組織全國各地十幾位作家,到剛剛實現整體脫貧的革命老區遵義市實地采訪。劉慶邦欣然前往,行程中有一站是去脫貧的深度貧困村竹元村,中巴車在彎彎曲曲的山道上拐來拐去,駐村第一書記謝佳清在車上給大家講她的扶貧故事。“她曾在檢察院工作,來這里當了駐村第一書記,她講的經歷,讓我深受感動,忙于工作的她得病重了20多斤,還瞞著大家,有人看見她吃中藥,她說是因為胖了,所以吃藥減肥。獲得‘全國脫貧攻堅貢獻獎’的她,正是我要尋找的駐村第一書記中的優秀代表人物,既有堅定的信念,又有為人民服務的情懷。”

    讓劉慶邦遺憾的是,當天他們只在那個山村走訪了半天,所得到的素材與一部長篇小說的容量相差甚遠。于是,2022年端午節的第二天,劉慶邦一人重返竹元村,村里沒有招待所,他住在駕校的宿舍里,很簡陋。

    劉慶邦在村里待了12天,只要謝書記不忙,就和她聊天,“她到下邊村民小組開會的時候,我也跟隨她一起行走,隨著了解的深入,她對這片土地付出的心血和感情,令我經常淚眼模糊的。這12天的定點生活,收獲特別大。”

    回來之后,劉慶邦心里有種壓抑不住的情感和激情,讓他急于把所見所聞寫出來,“以前我寫東西也有激情澎湃的時候,但是像這種情況,好久沒有出現過了。我甚至晚上都睡不著覺,出現了作息紊亂的狀況。”

    于是,劉慶邦先寫了兩篇紀實性的文學作品,分別發表在《人民日報》和《人民文學》上,“發表了以后,我心里才消停些,開始進入長篇的寫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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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主題柔軟化,注入作者的情感

    《花燈調》有原型人物和原型故事,細節生動豐富,令人讀著栩栩如生。劉慶邦表示,不同于他之前寫的那兩篇紀實文學,在進入小說創作后,所有的情節就變成了虛構,“虛構離不開現實,甚至離不開原型。但是,一旦進入小說狀態,就是進入文字,它就是虛構的,就是異化處理。”他舉例說,就像村里種高粱,高粱長在地里是糧食,但一旦碾碎、發酵、蒸餾,變成酒以后就是虛構的了,“寫小說的過程,就是從現實變成小說的過程,就像釀酒。”

    如何定位《花燈調》藝術化的基調,劉慶邦的決定是“柔軟化”,“你不能寫得像報告文學一樣,我把這個主題柔軟了,我覺得最根本的就是情感要飽滿,要注入作者的情感,要真誠地表達主人公的情感。”

    主人公向書記在小說中哭了六次,劉慶邦寫作時也很動情,他說《花燈調》是迄今為止,自己所有小說創作中哭得最厲害的一部,“可以說,任何一章,都有讓我淚濕眼眶的情節和細節。”

    劉慶邦現在寫小說,還是用鋼筆在格子紙上手寫,完成后,妻子對著手機語音轉漢字錄入,錄完一段就轉到電腦里。“我很喜歡聽妻子讀我的小說,每當她讀時,我就在一邊閉目聽。聽著聽著仍擋不住有淚水涌出,讓我嘗到其中的咸和辣。我不止一次地自我解嘲,對妻子說,自己寫的小說,還讓自己這么感動,真是不可思議。還有一點讓我想不明白的是,看到或聽到某些段落,上次流過淚了,這次仍要流淚。按道理說,預知那個地方可能會流淚,是不是可以硬起心腸,平靜一些呢?可是,不行,我好像管不住自己的感情似的,到那個地方還是不可避免地落淚。這可能是藝術接受心理中的一個謎,我沒能力解開這個謎。要說魅力的話,這也許正是文學創作的魅力所在。”

    《花燈調》的意境中有一股暖意,問劉慶邦是否覺得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己越來越寬容了,所以才會下筆這么溫柔?劉慶邦坦承,年輕時的熱情跟現在的激情不太一樣,“我年輕的時候寫過一些比較激烈的小說,我的成名作《走窯漢》就是一個復仇的故事,把事情推到一個極端的程度,呈現一種人性的碰撞。現在老了就不能那么激烈,好像有些激烈的情節你還沒寫,自己就開始心跳了。所以,我現在越來越平和,愿意寫美的,寫詩意的,寫自然的田園風光,寫善良的。我曾說文學寫作是一種心靈慈善事業,通過寫作做善事,而寫作的心態肯定會有變化,會有階段性。”

    4

    寫人之變、思想之變、文化之變、精神之變

    創作《花燈調》,劉慶邦認為自己有三個優勢,第一吃過苦,第二不怕吃苦。在村里的定點生活很苦,小說里提到了上山的一條小路,是山民用鋼釬子在絕壁上一點一點鑿出來的,過那段小道時,人都不敢往外看,一看容易頭暈、腿軟,一不小心會掉進山洞,那可真叫爬山。而作為七旬老人,劉慶邦也去爬了那個山, “就是四肢著地,一點一點往上爬。如果我沒有這個體驗,很難寫得那么真實。其實現在我們中國的作家生活非常優越,甚至優越得差不多已經貴族化了。你讓他們把自己放下來很難,我愿意把自己放下來。我現在到煤礦也一定要下井,我說到煤礦不下井就等于沒到煤礦。”

    第三個優勢則是寫作上的積累,劉慶邦從1972年開始寫第一篇文章,已經有50多年的創作生涯了。“對于寫作有一個長期的訓練,每天跟文字打交道,對詞性、語性都比較了解,也比較熟悉,知道如何將它們用得貼切、自然、準確。特別是寫小說,要把它詩意化。我對語言是很講究的,畢竟,語言是每個作家的看家本領。”

    這些優勢并不意味著劉慶邦寫作《花燈調》沒有挑戰,他給自己的目標是寫出“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我寫這部小說一心要塑造一個新時代的新人形象。現在很多小說里的人物立不起來,我覺得這是一個問題。寫小說就是寫人,文學就是人學,人物立不起來,小說就很難立起來。”

    小說中的高遠村可謂是典型環境,這里窮到什么程度?有在外地打工的村民娶親回家后,女方覺得太窮,生完孩子就跑了。因為沒有路,有村民沒見過小汽車。這個典型環境的變化太有的寫了,可是劉慶邦卻認為寫變化一定不要只盯著“物變”,“如果你只寫通路通水,是遠遠不夠的,那是表層的。我要寫人之變、思想之變、文化之變、精神之變,這是深層次的,這才是真正的變。”

    而體現這些深層之變的,就是典型人物。“小說里的向書記就特別典型。她是新時代的新人,有新的思想、新的承擔、新的奉獻,但是她不完美,有弱點,有局限,有七情六欲兒女情長。寫山鄉巨變很難,難在哪兒呢?就是你必須找一個統帥性的人物。我覺得去遵義能遇見謝書記,是我寫作的一個幸運。人物形象塑造得成功與否,是一部小說成敗的關鍵。主要人物是一部小說的綱,綱舉才能目張。又好比主要人物是一棵樹的骨干,只有骨干樹立起來了,才撐得起滿樹繁花。”

    小說中除了向書記,還有很多人物,這些人筆墨雖有多有少,卻個性鮮明,十分“有戲”,生動多元的人物組成了《花燈調》多彩的人物長廊,也讓讀者感覺身在其中,由此故事也更顯得真實、親切、動人。劉慶邦說這得益于很多人物也有原型,“我若不是親眼看到,無法憑空寫出來。” 而這些人物,也如眾星捧月,將向書記塑造得更為飽滿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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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斷的勤奮和不斷的學習 意志力很重要

    創作《花燈調》,劉慶邦從夏寫到秋,從秋寫到冬,又從冬天差不多寫到來年的立春。“在半年多的時間里,我每天都在寫,一天都沒停。其間我感染過新冠,發燒、咳嗽、嗓子疼痛,但我照樣寫作。在春節放假期間,我跟往年一樣,也是在寫作中度過的。”而問及“陽”后的狀態是否影響了寫作,劉慶邦表示沒有,“新冠對我基本上沒什么影響,我的心態一直是平穩平和。我始終認為人的生命是一個過程,所以我對外界的態度就是隨遇而安。”

    盡管已年過七旬,但劉慶邦的創作狀態卻依舊飽滿高漲,這與他多年的自律密不可分。一直以來,他堅持早上四點開始寫作到五點半,然后下樓鍛煉,先是快走,然后慢跑,運動半小時左右。就算是大年初一,也會如此作息,“我是飲食有節,起居有常。每天晚上九點睡覺,我覺得什么都不能耽誤睡眠。比如說這兩天有乒乓球比賽,我和夫人都喜歡看,但是比賽沒完,我也要去休息了,比賽再激烈也不能影響我。我現在的創作狀態還很好,腦力和體力夠用,文字也不失水準。也許隨著年齡增長,我寫的會越來越少,但不會停,每天不寫點東西就覺得難受。”

    在劉慶邦看來,光有寫作天賦是不行的,“天賦靠勤奮才能發揮出來,天賦是很脆弱的,我把后天的學習和勤奮說成是‘地賦’,‘地賦’是自己賦予自己的,需要不間斷地學習,不間斷地寫作,否則持續寫作是很難做到的。”

    問劉慶邦是怎么做到持續寫作的,他的答案是要有平常心,有勤奮學習的信念,還要有知難而進的精神。“不斷的勤奮和不斷的學習這兩點很重要。我對我自己的意志力一直是很自信的。有時候一個作家能走多遠,不只是才華的比拼,很大程度上是意志的較量。如果你的意志力很薄弱,也可能走不遠。”

    6

    離開了現實的話,就好像一個人被揪著頭離開地面

    很多人認為現實主義題材很難創作,但劉慶邦卻始終堅持現實主義創作,他笑說如果自己離開了現實的話,就好像一個人被揪著頭離開地面一樣,是不行的。“我對現實可以說比較依賴,而之所以有人認為現實東西難寫,是現實有時候離我們太近了,不太容易看得清楚。比如你欣賞巨幅的畫作時,如果近看都是顆顆粒粒,但是,你站遠一些,才能審美,這是太近了的緣故,而且太近了容易流俗,這是現實主義的難。而現實主義的好,也在于離得近,我們容易抓住,對我來說,我覺得寫歷史小說太難,我連想都不敢想。”

    現實小說要記錄現實,但又要超越現實,劉慶邦表示,這就是小說創造的實與虛的關系,“這個虛就是要超越現實,作家要有獨特的看法,有自己的思想,從感性上升到理性,把它提煉出來,然后才能超越現實。”

    也因此,劉慶邦對人工智能并不擔心,他不認為人工智能會取代作家,“因為寫作是一個個性化、心理化的東西,我覺得那種智能是工業化的,所謂工業化就是一個普遍化的東西,它不能代替個性化和心靈化的東西。精神性的創造還是個性的,他們代替不了個體。”

    寫作放松閑暇時,劉慶邦愛看《動物世界》,覺得身心愉快,他不住地夸贊:“現在的《動物世界》拍得可好了,此外,我還愛看體育比賽,乒乓球、NBA。”

    對于當今的碎片化閱讀、短視頻流行,劉慶邦笑說自己會看看手機,刷刷朋友圈,“短視頻我看得不太多,我夫人愛看,我說她是‘三占’:占著腦子,占著耳朵,占著眼睛。”

    因此,劉慶邦認為現在寫作也好,閱讀也好,是考驗耐心的時候,“你只有耐心,只有靜下心來了,才能進入自己內心的世界,你總是受到外界熙熙攘攘各種喧囂的干擾,就會難以進入。”

    供圖/劉慶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