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人》2024年第2期|方磊:深夜飄搖
歸根到底我總是要到那個我不在的地方,總是要到那個我正要從那兒逃離的地方。
——托馬斯·伯恩哈德
每個夜晚都是一首沉淪的詩,呢喃地呼喚著躲在一切隱秘之處的悲傷的蘇醒,深長的夜又像是一面晶亮的鏡子,鏡子的背面是閃閃發光的陣陣嘶喘、遙遠的語言和散亂游離的畫面。夜把整個世界握在手里。
腳步聲。
深夜里傳出的步音總會讓人聯想遙遙,仿佛十年前的一幕會突兀呈現,讓人回到生活的起點。每個夜晚都懷揣著這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腳步聲由遠而近,來到了我的門前,然后是鑰匙轉動鎖孔的響動,門被重新關上。這一切都似乎讓人與兒時的啼哭猝然相遇,又像是虛幻的笑容被一陣清風割裂。
我坐在暗黃的燈光下,手中握著一杯熱度已經飛走的咖啡,眼望著釘在對面墻上的鏡子,這樣的姿勢我不知道保持了多久,但我記得自己沒有去吃晚飯,我甚至已忘記了上次吃飯的時間,我也不知道鏡子里的這個表情叫作什么。時鐘一分一秒地轉動,像是蠶在一點一點啃噬桑葉。已經是凌晨時分了,我知道腳步聲很快就要出現了。
我的生理時鐘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出現了誤差,于是在一個個深夜和凌晨我是用現在這樣的姿勢度過的,漫無邊際的思緒在瘋長。幾年里我每天都能聽到凌晨的步音。
我從未見過我的鄰居(對門),因為在我搬來的時候就聽人說他(她)已失蹤多年,整個樓道里這間房子也空了多年。在我的身體躺在現在這張床上最初的日子里,這個腳步聲的出現每次都會令我輾轉難眠。關于此,我已習以為常,我知道房子已被人再次租用,但多年來我依舊不知道對面的他(她)是誰。我從沒有見過現在住在我對面的人,在白天那里總是死寂的,可每到凌晨那步音又要使我心緒難平。我不知道他(她)的性別、年齡、職業。好幾次在我百無聊賴間聽到沉滯、乏味的腳步聲時,很想打開門沖出去,甚至我掐算著時間將門打開一道縫,向前湊上半只眼睛,感覺一定能看到他(她)的時候,對方的門剛剛關上,于是那步音也像蝴蝶收起美麗的雙翼結束舞蹈一樣輕盈地消失了。
在曾經的一個月里,每晚十點,我按照指示將白天從窗口拍攝到的圖片和短視頻發到指定電子郵箱里,這成為我一日里最具儀式意味和神秘感應的行為,漸漸這似乎幻化為我的肌肉記憶。以致當結束了那一個月的特別日子之后,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我由衷感受到生活的輕渺和自我的虛妄。我用了很久去克服空虛至極的內心狀態。
暮春時節,陽光熾烈,云朵像是一些無家可歸的孤兒在天邊沒有選擇地彷徨和流浪,空氣變得枯燥乏味,流布在每一個角落,把人的心都弄得濕濕的。
那個實習編輯看著手中莫奈的《日出·印象》,他的目光已在它這里停泊了一個下午,幾天來這幅畫將這個年輕人的心牢牢拴住,為了寫出一篇關于它的哲學與美學的思辨文章,西方美術科班出身的他深深體味到自己在美術藝術上修行之淺。這畫上迷離錯雜的明暗色澤與水天輝映的恍惚氣息,令他驀然想起那條祖先用黑鐵般的語言釘在他記憶里的水流。
現在,那個斜對面的姓朱的編輯又回過頭來沖他微笑,在實習編輯來到這里的第一天起,這個姓朱的編輯就經常這樣回過頭來沖他笑一笑,后來的時間里這笑便經常在實習編輯的眼前閃爍。實習編輯用過各種各樣的表情回答那笑,然而姓朱的編輯的笑是沒有時間的約束的,姓朱的編輯會在任何時刻回轉過身,實習編輯看到他臉上盛開著笑,其余的人的腦袋都被高高的文案和書籍遮得嚴嚴實實,他們的手和頭以及身體都在一起動著?!斑@樣莫名其妙的笑會不會都在表達一個意思呢?或者他就是病態。”實習編輯這樣想著。
實習編輯又看到了她。又是那條白裙子。
風由喘息變為了呼喊。美術雜志社對面十七層的高樓頂上一個身著白裙的女子左右悠悠徘徊。一個月來,這個穿白裙的女子每天都會在這個時刻為實習編輯的視野里留下鮮亮的光影,她散落的長發像水一樣波動,實習編輯甚至感覺能透過窗戶嗅到從女子身上發散的尚未斂跡的余香,這讓實習編輯嗓子很濕潤。樓頂的女子時而狂舞不息,時而悠坐寧神,時而閑庭漫步,時而仰天長泣,時而癡坐吸煙,這種種情景的往復交叉讓實習編輯的方位感發生了不可阻攔的崩潰。
整個辦公室里似乎大家都不愿意把頭哪怕抬高一厘米,實習編輯擺弄著手里的畫,要想從這幅畫里寫出一篇上佳的評析文案似乎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安恢浪懿荒芸吹竭@里?!睂嵙暰庉嫲底运尖狻?/p>
一個毫無新意的晨光里,我的寓所被無聲地塞入一份泛黃的舊報紙,當時我刷著牙,電動牙刷的聲音像拖著我依舊在不久前那錯愕的夢境里回旋。我困頓的眼睛似乎都還沒有完全睜開,像是生活里一個個真相兵臨城下時我心靈的天空依舊混沌與迷蒙。我從門底下縫隙里拿到這張蜷曲著文字的舊報。
在我拿起這張我從來不訂也不看,甚至都沒聽說過名字的斑駁舊報時,突然從里面滑落一張卡片和信箋。我從地上撿起發現這是一張銀行卡,背面有白膠布貼著的密碼,我原本已經在漸次遠離昨夜夢境的途中,此時仿佛又被回旋入一段迷途,猶如窗外的天空晴而不朗。我開始瞪大眼睛讀那段打印出文字的信箋。信上的文字機鋒整肅而嚴謹,信息通透又不失禮節,可以窺測打字的人文化素養與情商都不低,也毫無油膩。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把這封打印信箋看作是一個奇妙的邀請函。信箋的主人邀請我去為他辦一件事,請我去一家美術雜志社(寄信者應該知道我有美術學養的背景)做實習編輯,并且認為我一定會被留下(寄信人似乎有能力落實我在美術雜志社的人事關系)。信中明確請我每天觀察對面大樓樓頂天臺所見到的情境,因為美術雜志社的辦公點就在需要我觀察大樓的對面頂層,甚至信中認定我的辦公桌一定會挨著窗口,舉目即可望見(寄信者對美術雜志社內部情況掌握極其清晰,并且對地理情況了如指掌)。信中指引我每天晚上十點將白天看到的情境以圖片視頻并存的方式發到一個指定的電子郵箱里,時間是一個月。信箋里對寄信者的自我介紹、動機,以及為什么請我的原因、事情的前因后果等只字不提,只表明銀行卡里的費用作為酬勞。我好似一個船夫,搖櫓進入一段連我自己都莫名的水域,不問前程不問后路,不知水的流向與深淺,船東只需我驅舟渡過此段水流。
但銀行卡里的數字顯然可以說服我的一切猶豫和疑惑。
“無論發生任何情況,這一個月里都請你每天按時向我說的這個郵件里發圖片和視頻?!边@是寄信者信箋里用粗體標注的唯一的話,對方如愿地使我深深記住了。
第二天清晨,我從衣柜底層的深處打撈起棄置已久的一件正裝,衣服已褶皺縱橫,拂拭滿是飛揚的灰塵,如這詛咒又慈悲的四季輪回。我按照信箋里的指引來到美術雜志社人事中心參加面試,一切果真如信中所料定的發生了。當天下午,我竟已經坐在了那封打印信箋所說的工位上,我的旁邊是窗戶,只要一側身略微抬頭,便足以望見對面那十七層大廈樓頂的天臺。一切都如信中所安排,我覺得自己也像一個字身在那封信箋之中,又如同一個電競游戲里的角色被莫名的引線刺入牽扯在隱匿屏幕里的深淵。
現在,眼前的這本相冊兇猛地喚起了我對虛度光陰的嘆息和懊惱,我的女朋友喬喬激起了我心底深不可測的愁緒,我曾無數次在這樣的不眠之夜里觸摸著和喬喬在一起的日子,不禁想起花蕾含苞待放到枯萎凋零的每個瞬間,似乎一切都是那樣不可捉摸而又意味深長。在我桌上的花瓶里豎立著四支剪斷的孔雀羽毛,我這樣做是為了讓自己在每個凌晨不要太寂寞,讓我的心靈更清晰,我每天都要給它們灑水,讓它們鮮亮、清潤而充滿生機,讓自己此時慌亂的若即若離的思緒有所依附,也為了紀念記憶里的喬喬。在一次重大車禍中我的女朋友喬喬不見了蹤跡,她失蹤了。
霏霏淫雨像一些微小的氣球飄浮在空中盤旋不去,似乎是一個執著的咒語。天地間游蕩著各種各樣的氣味,它們像蠻不講理的信仰在大地上自生自滅。
成為這家美術雜志社實習編輯的過程居然比信箋上說的還要容易,每天面對滿桌鋪展的西方油畫作品圖片,他都要歸類并且寫出自己淺疏的點評。對于要完成的工作,他始終缺乏耐心和自信,比如,面對一群持傘的人的雷諾阿名畫《傘》與綠地上女人的莫奈名畫《撐陽傘的女人》,關于這兩幅畫中同樣出現的“傘”的意象,這位實習編輯需要寫出一篇充滿哲思而又富有新意的賞析文章,這令人痛苦不堪。而在這家雜志社,他始終承受在這樣壓迫感十足的工作中。但是無論再煩悶和焦躁,他都會做好信箋上囑托的事情,他甚至覺得只要自己能如愿拍到對面樓頂天臺的情境,他在這里所遭遇的就都是值得的,這令他恍惚覺得自己所承擔使命的價值就在此種種難耐的時光之中。
“你的這篇文章寫得如何,全靠這次探尋了?!睂嵙暰庉嬁匆娦罩斓木庉嫽仡^沖自己笑著說。姓朱的編輯工位在他的前面,是在這里與他說話最多的人?,F在,實習編輯跟著姓朱的編輯穿過墨黑的馬路,奔赴前面那座十七層的展廳。他覺得自己根本跟不上姓朱的編輯的速度,在一棵槐樹下,姓朱的編輯突然停了下來,實習編輯看到他坐在地上,身體倚在樹干上,掏出一支寫滿英文牌子的香煙美美地吸著。實習編輯趕了上來,“朱老師,你走得太快了?!毙罩斓木庉媽㈦p腳和雙臂都伸得筆直,這個懶腰持續了很長時間,然后他把嘴里的煙蒂吐掉說了一句,“我去廁所大便,請等我。”實習編輯看到了姓朱的編輯口里殘缺不全的上下牙齒。后來,實習編輯發覺自己此時的姿勢就像剛才姓朱的編輯一樣,同樣也美美地吸著姓朱的編輯遞過的香煙。幾分鐘之后,實習編輯感到膀胱有些發脹,起身向就近的廁所走去。實習編輯走進廁所的時候,看見了紅紅的一團,是火,廁所里只有姓朱的編輯,他背對著實習編輯在燒著什么,他似乎沒有察覺有人進來。“小心點,這里不讓點火。”方便完后,實習編輯又回到原處,仰望著天,那些變幻多端的云朵讓地上的人根本數不過來。“來一瓶?!毙罩斓木庉嬜趯嵙暰庉嫷纳砼圆⑦f過來一瓶啤酒,實習編輯仰頭喝了一大口,“你剛才在廁所里燒什么?”“我沒有燒東西,你是不是認錯了?我去買啤酒了?!睂嵙暰庉嫇u著頭,“你每天坐在我的前面,你的背影我很熟,不會看錯的?!薄澳憧村e了,也許是你的幻覺或者那不是火?!毙罩斓木庉嬘衷谛?。
這座有著西方藝術繪畫流派展廳的大樓就在美術雜志社前面,當實習編輯站在電梯通向展廳樓層的時刻,他才突然意識到這座樓恰是他近期日日關切的目標,它頂層的天臺是自己近來耗費心力的聚焦之所。念及此,實習編輯內心驟然激動又翻騰著緊張,最后仿佛都凝成了惶然的死結。
他們在展廳里沒有看到雷諾阿與莫奈的作品,一個流著鼻涕,說話結巴的中年女管理員不屑地告訴他們,這兩位畫家的作品已經收進庫房,庫房在頂層。而頂層就是十七層,實習編輯瞬息就想到了在頂層時時出現的那個白裙女子,他甚至想著也許女子此時正在大樓頂端,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在,自己很可能爬到天臺去看那個女子。實習編輯很想和她聊聊,她是誰?她為什么每天要去那里?她想干什么?實習編輯想了解她的一切。
結巴的中年女管理員又向他們說這里的畫都要陸續收起,這個展廳很快就要徹底閉門了?!艾F在還裝什么高雅!”她用白眼球看著他們,她的假發讓實習編輯很容易就看了出來。從展廳出來,天近黃昏,姓朱的編輯又把實習編輯遠遠甩在了后面。走了一段時間后,姓朱的編輯突然站住,對實習編輯說:“我們快搬了。剛剛咱們去的這個展廳的大樓將是我們的新地址?!薄澳菢琼斏系那榫澳銈冏⒁獾搅藛??”實習編輯知道按理智絕對不該這樣問,但他幾乎是下意識問了出來。姓朱的編輯用嘴角的微笑回答了他?!澳隳芨嬖V我,你為什么總沖我笑嗎?”他又問姓朱的編輯。依然是微笑。
一個月的實習工作結束了,實習編輯每天按信中的要求,拍下對面大樓天臺的情境,那個白裙女子幾乎日日出現,靜坐、舞蹈、散步、吸煙、遠望……她成為他相機鏡頭里無法脫離的光暈,深陷而迷離。
實習編輯如約完成了信里交代的任務,而關于雷諾阿與莫奈名畫的評析文章,他只交上了一幅自己的手繪——一個摩天大廈的頂端一個白裙女子欲走還留的側影。
時光的底片在生活的河床上慢慢展現,它們的分分秒秒像清晨的清涼氣息一樣殘存在我的鼻腔里,它們又像斷了線的風箏在記憶的天空中越飄越遠。
在離開美術雜志社的幾年里,生活中讓我記住的東西越來越少,我感到歲月的流逝是那樣的別有用心和讓人措手不及,周圍的許多事情都在改變和被遺忘,很多東西我也無法再記起來。我每天還是要向那四支孔雀羽毛灑些水露,這越來越使我感到像一個儀式。
關于我在美術雜志社做實習編輯的生涯,就像是洶涌歲月裹挾中被面目模糊的命運硬插入的一段芯片,雖然后來我的生活里詭譎奇異的經歷還有不少,但這短短一個月的潛伏時光,卻足夠令我經久記憶,就像我手臂上的血脈,在某個光影時刻分毫畢現。而這難忘的終極內核在于那個電子郵件,在實習的日子每天我回到家里,按信中所示,晚間十點將白天拍攝的圖片與短視頻向那個指定郵箱發送時,總會被強硬地退回來。顯示:您的郵件無法抵達發送郵箱。而我始終按照信中那句黑體標注的去做了:“無論發生任何情況,這一個月里都請你每天按時向我說的這個郵件里發圖片和視頻?!奔幢忝刻煲琅f顯示郵箱無法抵達,但我一直繼續按信中所強調的執拗地發送新拍到的內容。
那一個月的實習時光,我如今只能記住這么多并且還在不斷地遺忘,同時我的記憶力又在不斷強壯,關于生活的小竅門和小常識我都爛熟于心,我知道生活首先要注意安全,只是以前的一些老歌我開始厭倦。現在我沒有去看表,我的狹小房間依然像往常一樣沒有秩序,我確信那個腳步聲很快又要出現,我的桌上放著雷諾阿的《傘》和莫奈的《撐陽傘的女人》,我到現在依然不能寫出關于它們的評析文章。
我后來又見到了姓朱的編輯,他熱情招呼我,與我握手交談,姓朱的編輯說他們早已遷入了那座十七層大廈。我問姓朱的編輯現在在幾層上班,姓朱的編輯回答我,“十七層?!?/p>
在我離開美術雜志社相當長的時間里,我一直深切懷疑著姓朱的編輯,那個摸不著見不到,像幽靈一樣給我寄了信箋的人就是他。很多次我把所有能喚醒我智商的細枝末節的線索串接閉環起來,最后揣度和推理出的幕后之人就是姓朱的編輯。
其實,在我一個月實習期滿的那個晚上,墻壁上的鐘永懷對時光的無比忠誠報響十點時,我習慣性坐到了電腦前,當電腦開機,屏幕閃亮的一瞬,像是刺向我身體的一針,我意識到我的任務完結了。那一刻我內心居然有著從未升起過的空虛與沮喪。我給姓朱的編輯發送了一條信息:我好像知道是誰。這條無厘頭的前言不搭后語的信息,算是我有意為之的,信息意味混沌模糊,能令我進退自如。時間不長,姓朱的編輯回復了我:你說什么?
后來在一次游泳時,我又見到了姓朱的編輯,我站在泳池邊的臺階上,向他高高揮舞著手,我看見姓朱的編輯朝我這里掃視了很長時間,然后他漠然地移開了視線,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快活地游開來。我身旁的朋友告訴我,那不是姓朱的編輯,是我看錯了,那是跟我朋友一起來游泳的一個親戚。
我后來甚至又去過那個美術雜志社,裝作有物件遺落在那兒,嘗試著想找到我揣測的某些幽微線索??墒俏乙恢睕]有再發現姓朱的編輯。我試探著問了一個前同事,前同事也一臉惶惑地告訴我,姓朱的編輯在我離開之后的不久就失聯了,很多人通過各種關系與方式試圖找到他,但都是一無所獲。雜志社已經報案,但至今未有他的任何訊息。
今天,直到此時,直到又一個夜晚十點,我在這座城市里的確再也沒有見過姓朱的編輯,我仍然不知道姓朱的編輯為什么要笑,仍然不知道那天在廁所里燒東西的人是不是他,也不知道燒掉的是什么。同樣,我的女朋友喬喬仍然杳無音信。如同我仍然無法捕捉到有關對門那個凌晨腳步聲主人的點滴線索,不知道他(她)的性別,年齡,職業及其一切。
美術雜志社如今已經遷進了對面的我曾觀測了一個月樓頂天臺的大廈。然而,我無數次從它身邊走過,仰望大廈頂端,可我再也沒有看見那時而來過又隱身于夢境般的白裙蹁躚的女子。她仿若我沉溺的一幅若有似無的油畫。
在每一個蕭瑟的長夜里,那個白裙女子出現的各個圖景在我日漸衰弱的頭腦中像五彩繽紛的沉睡標本,美麗而安靜。時間從夜晚十點隨著墻上的指針從容而又毫無懸念地滑下又一個更幽深的暗處。而現在,我知道對面那個凌晨的步音就要出現,伴隨著那座展廳樓頂女子飄逸的白裙穿透夜的心臟,徘徊在每一個夢的邊緣。
方磊,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金融作家協會理事。魯迅文學院第四十屆高研班學員,老舍文學院第五屆高研班學員。作品散見于《十月》《花城》《散文》《散文選刊》等。著有短篇小說集《銹棄的鐵軌》《走失的水流》、散文集《光影》、詩集《世事依舊》等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