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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江文藝》2024年第2期|凡一平:手心上的蝴蝶
    來源:《長江文藝》2024年第2期 | 凡一平  2024年02月23日08:48

    他看著逝者的臉。兩只圓睜的眼在臉上突出、呆滯和泛白,像不再滾動的兩個雪球。還有張開著的嘴,烏黑、僵硬、干燥,像一口干涸的水井。從臉面上看,逝者不超過五十歲,正是男人的壯年。這個年紀早逝,必然是不甘瞑目和閉嘴。逝者顯然有想望的人要見,有心里的話要說,卻不得見不得說便走了。這可謂是抱憾終身。而最抱憾的莫過于家屬,逝者的不瞑目和張嘴,令他們百般愧悔和惶恐。他們一定是試過了,實在無法讓逝者瞑目和閉嘴,才不得不把收殮師請來,就像農作物災害無計可施方把專家請來一樣。

    他是一名從拉烈鄉本地請來的收殮師,年二十五。這個年輕的小伙擁有一門絕活,能讓臨終的人安詳去世,以及逝后瞑目和閉嘴,這種非常的功夫獨一無二,讓他在拉烈方圓五十里內無人可替,解決臨終和收斂的麻煩非他莫屬。嚴格地說,收殮師的名頭冠于他并不準確和恰當,因為在逝者臨終時他便可介入,而且去世后他只負責讓逝者瞑目和閉嘴,其他如凈身、化妝、穿衣、入棺的事務一概不管,仿佛除了對逝者臨終關懷和死后瞑目、閉嘴,他也沒有其他方面的能力,就像醫院的大夫除了診斷、下藥和手術,護理便不再是他的工作。他絕對是牛×的人,從業兩年無一失手,口碑爆棚。

    今天的逝者在他看來仿佛也不在話下,使其瞑目和閉嘴似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胸有成竹,開始操作。

    意外卻接二連三發生,他先后用了熱敷、針灸和念經的招法,都不能使逝者瞑目和閉嘴。逝者仿佛與他無緣,或者有仇,不斷地抵觸、抗拒,眼睛和嘴雖短暫地閉合,而最終圓睜如初,張開如舊,令他招招失靈,束手無策。唯一的辦法是將逝者的眼皮和嘴唇縫合,但遭到家屬的反對。

    他無奈地坐在一旁,像一坨爛泥。逝者家屬失望的眼光投在他身上,像蟲豸在爬。失敗、無助,讓他不得不想起一個人,他的師父。

    他起身,去屋外打電話。他在電話里說:

    “師父,我是寶康。我遇到了困難。你可以過來幫我的忙嗎?我去接你。”

    手機里傳出一個淡定的聲音:“不用接我。”

    三個小時后,他迎來了他的師父。七十歲的師父覃祥山騎著摩托車,風塵仆仆,全身泥黃色,像頭老黃牛。他跑步上前,協助師父下車。師父覃祥山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了看兩年不見的徒兒,說:

    “胖了。”

    徒兒寶康領著師父,進了逝者家,來到逝者跟前。逝者躺在卸了腿的床上,嘴眼大張,像網上了岸的死魚。師父蹲下,俯視了一會兒逝者,然后回顧身后立著的人,示意他們退去。

    寶康以為自己可以留下,沒走。沒想師父對他說:

    “你也退去吧。”

    寶康和逝者家屬隔離在了屋外。除了寶康,個個屏息靜氣地等候,像ICU病房外患者的親友。寶康當然也在等候,他的情緒也在波動。師父不讓他近身親歷施術,顯然不再把他當徒兒。兩年前他自以為學有所成,翅膀硬了,離開師父,獨自單飛。單飛的這兩年,他的確一路順風,得利得名,受人追捧、夸贊,都篤定他的法術蓋世,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超過了師父,如果知道他有師父的話。但他極少跟人談及他有師父,仿佛師父聲名不顯也技不如徒,也仿佛為了讓自己保有獨立性和神秘感。如果不是今天事情出現了意外,他是不會請師父出山的。

    約莫半小時,師父從里屋出來了。他步態從容,卻面無表情,像一名從課堂上下來的口干舌燥的教師。屋外的人們見他出來,像教室外迫不及待的學生家長一樣,急忙進屋。

    寶康也進屋了。他看到的逝者已是合口閉目,面容安詳,像一名熟睡的人。再細看,逝者的眼嘴閉合正常,沒有任何手術的痕跡。而且,原來他在給逝者針灸時留下的針孔,竟然也消失了。逝者的家屬們此刻盡是寬慰和滿意的狀態,恐懼、愧悔已經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中消失,多數人喜極而泣,或親密相擁,像一排不再擔心遭受雷劈的樹。

    寶康忽然覺得羞愧難當,無地自容。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只在米缸里享受多時而最終被人們發現了的老鼠,如果不逃的話,下場會很慘。此刻,師父再次成為救他于水火的法寶。他借口去見師父,溜出去了。

    房子內外,已經沒有了師父。師父騎來的那輛摩托車也不見了。毫無疑問,師父已經走了。

    寶康沒有遲疑,開著自己的汽車去追師父。

    師父覃祥山在半途被寶康追上。他停車,人仍騎在不熄火的摩托車上,像馬背上隨時前行的騎兵。寶康火急火燎,擋在師父面前,直截了當問師父:

    “師父,你是怎樣做到的?”

    師父像是料到寶康會這么問,不疾不徐地回答:

    “我不過跟逝者說了一句話,然后,他就把眼睛和嘴巴閉上了。”

    “哪一句話?”

    “之前,你隨我的時候,我說過了。”師父不肯指明,就像不肯明確兩人曾經的師徒關系一樣。

    “你跟我說了很多,到底是哪一句?”寶康焦急地說,帶點火氣。

    天已放暗,摩托車上的師父黃加黑了。他從上衣的衣袋中掏出一樣東西,能辨別是一盒煙,甚至能看清是紅梅煙,七塊錢一盒。當年寶康拜師,送師父的禮物便是紅梅,他送得起的也就是紅梅。時隔數年,時過境遷,寶康早就不抽紅梅了,沒想到師父還在抽。寶康見狀,迅速從兜里掏出煙來,是五十塊錢一盒的真龍,塞給師父。師父接過煙,看了看,把完整的一盒煙裝進上衣的衣袋里,像舍不得抽似的。他仍接著抽紅梅。濃烈的煙霧從師父的鼻孔噴薄而出,像洶涌的瀑布。煙霧撲朔迷離,有一部分升空,還有一部分奔向寶康。寶康受不了低廉香煙的味道,把頭扭到一邊。師父煙癮大,三口五口就把一支煙抽完了。煙霧散盡,寶康重新扭過頭來,正視師父。

    “師父,我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我。”寶康說。

    師父不動聲色,像空山寂靜的坐佛。

    寶康又急了,沖動地說:“我要怎么做你才告訴我?要錢嗎?”他又從兜里掏東西,這回是幾張百元紙幣,在師父面前甩,“我身上就這么多,全部給你!”

    摩托車發出加強的聲音,像兇猛動物的低吼。只聽師父不由分說:“讓開!”

    寶康突然遭打臉,他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立馬撲通跪下,對著師父叩首作揖,說:

    “師父,寶康錯了。寶康不該沖師父發火,更不該早早離開師父。寶康今天方知自己學術不精,涵養差勁,愿重歸師父門下,請師父賜教。”

    摩托車聲音變小,直至熄火。師父終于從車上下來,像騎兵下馬。他立定,看著膝下跪趴的寶康,緘默了很久,說:

    “不必了。”

    寶康抬頭,仰望師父,圓潤的眼睛透露著懇求和迷茫。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功夫在功夫之外,”師父說,像是叮囑,“我臨終之前,會來找你。到時,我們再見。”

    寶康的眼睛多了一絲希望、頓悟,他轉過身,退后,給師父讓路。

    師父騎上摩托車,絕塵而去。寶康望著師父快速移動的身影,倏地消失在山區起伏蜿蜒的道路上,像一只輕盈越過溝坎、沒于叢林的麋鹿。

    晃眼間,十年過去。

    三十五歲的寶康慈眉善目。較之十年前,他成熟了許多,也平和了許多。魚尾紋出現在了臉上,很整齊,一齊朝上,像清潔、平坦的路。頭發也剪短了,像精心修剪過的草。皮膚沒有了之前的嫩白,趨于結實、黧黑,像浸染過的棉布。而車卻還是之前的那部吉利,如今顯得老舊,它和緩行駛在路上,像一艘古船航行在河上。駕駛車輛的寶康,沉著、莊嚴、虔誠和凝重,像朝拜的信徒。

    昨夜,他夢見了師父。

    師父乘著白云,從天而降。他飄然落在正做善事的寶康身后,默默看著他。寶康正在為一個孤寡老人洗澡更衣,細心溫柔,如服侍自己的親人。現實中的確有這么一位老人,被寶康善待著。七年前,老人三十來歲的兒子罹患癌癥。彌留之際,兒子的鄉親請來了寶康,希望寶康的作法施術,讓臨終者放下心結,安詳離世。寶康見到老人奄奄一息的兒子,大睜雙眼,無比留戀這人世間。張開的嘴巴抖抖顫顫,卻說不出話,像堵塞的喇叭。而另一間屋子,躺著的便是癱瘓的老人,也被寶康注意到了。兒子將先于父親作別人寰,這毫無疑問。那么,兒子的心結一目了然。看著眼前懷著孝心又滿是抱憾的男兒,想著隔壁房間將孤獨無依的父親,寶康附著男兒的耳朵,違心的話脫口而出:你未了的事情,我來完成。話音一落,只見信以為真的男兒呼吸著人生中最后一口氣息,自然地閉合了嘴巴和眼睛。男兒安詳離世,讓寶康的聲名大振,價碼也再上一個臺階。但寶康并不舒心和快樂,他被自己那句偽善的話壓迫和折磨著,時常做噩夢。夢里,老人的兒子手拿狼牙棒,鍥而不舍地追趕他。他寢食難安,直到有一天,他再次走進癱瘓老人的家,兌現了自己對老人的兒子臨終前說的話。他照顧老人六年多,朝夕侍奉,風雨無阻。昨夜,他就是在老人家里夢見的師父。他在伺候老人,感覺身后有一股暖流。寒夜里,他被暖流吸引,回過身去,看見鶴發童顏、神采奕奕的師父佇立眼前。然后,他被驚醒,現實中,眼前并沒有師父。想起十年前分別時師父最后說的話,他猛然警覺,預感師父大限已至。于是,他毫不遲疑,立刻動身去見師父。

    那個并不遙遠的上嶺村,寶康已經足足有十二年沒有去了。那是個山清水秀、人杰地靈的地方,是寶康拜師學技、振翮高飛的地方。師父就在那里,因為師父的家在那里。更早的十五年前,二十歲的寶康高中畢業,從拉烈鄉沿著刁江,再沿著與刁江交匯的紅水河,來到位于紅水河岸邊的上嶺村。他從傳說中知道,上嶺村有一位高人,或者說奇人,叫覃祥山,他擁有一種讓人平靜、安詳去世的本事,無論何人以何種原因去世,他都能做到讓人無憾而死、死而無憾,確切的外觀標識或生理特征,便是逝者逝世時和逝世后眼嘴閉合、面容安詳。這種冷門、神秘的本事,誘惑著高考失利后決定謀生路的寶康。他仿佛看到這種特別技能、特殊工作的永久性前景及壟斷的可能性,于是前來拜師,請求覃祥山收他為徒。起初,覃祥山拒收寶康,理由是他從不收徒。寶康便在覃家附近搭個棚子,住在上嶺村。每天,覃祥山出門他出門,覃祥山去哪兒他跟隨去哪兒,像一條認定了主人的流浪狗。這樣過了一年,也許是寶康的忠誠、可憐和執著感動了覃祥山,終于被覃祥山收為徒弟。寶康還能記得他住進師父家里的當初,與師父的對話——

    寶康:師父,你的師父是誰?

    師父:我沒有師父。

    那你的本事是從哪里來的?

    心里面。

    人人都有心,為什么獨你有這種本事?

    我的心里住著慈悲。

    我不信。是人心都有慈悲。

    你的慈悲在哪里?

    我看不見。但我懂得我有。

    你什么時候煥發慈悲,看見慈悲,你就可以走了。

    當初與師父那段簡短的對話,曾讓寶康莫名其妙,覺得太玄乎太不具體了。實踐才出真知,為此他緊跟師父,觀察、仿效和謹記師父的一言一行。不過兩年,他自以為得到了師父的真傳,于是離開了師父。

    寶康再次進入闊別多年的上嶺村。下午,雨后的村莊潔凈祥和,地面有牛兒在放松地吃草,空中有鳥兒在歡快地飛翔。流經村莊的河流清澈碧綠,像披掛于明堂的綾羅綢緞。村路兩旁鮮花盛開——葵花、山茶花、繡球花、牽牛花、文心蘭……如斑斕的蝴蝶撲入眼簾。

    真真實實有一只蝴蝶,飛在道路的中央。它扇動寬大、漂亮的翅膀,在空中翩翩起舞,看似在娛樂,卻其實在為汽車引路,因為它在朝著師父家的方向飛。

    看著前方靈動的蝴蝶,車里的寶康不禁心頭揪緊,悲從中來。他知道自己來晚了,師父已經去世,羽化為蝶。他把車停住,趴在方向盤上大哭。十年不來見師父的愧悔,在此刻聚集迸發,化作淚雨,革面洗心。十年里他不是不曾想來見師父,向師父匯報學習的心得,請師父檢驗歷練的功夫。他想,但是不敢,或認為還不到時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功夫在功夫之外——師父的告誡和教誨讓他覺得學海無涯,該苦作舟,永不止步。

    他下了車,獨步前往師父家。他看見了一座熟悉、古老的建筑——干欄木樓。曾幾何時,他在木樓居住了兩年,風、陽光和月色從板墻縫隙穿進的爽朗,木屐或者赤腳踏在木地板上的不同聲響,樓上的人樓下的禽畜,歷歷在目,記憶猶新。木樓簡易、古樸,在村莊多數翻新的鋼筋水泥房子之中,獨特另類,卻永不腐朽。而按師父的能力和收入,建造鋼筋水泥的樓房不在話下,可他為什么沒有這么做?是裝窮,還是恪守著什么?

    此刻的木樓,已經豎起魂幡。三桿紅、黃、白的幡旗飄揚在春風里,被午后的陽光照耀。寶康接近木樓,和披麻戴孝的人群一起靠近師父。

    師父覃祥山躺在拆了床腿的床板上,他的遺體已經靠近陰曹地府,而眼睛仍睜開看著人間,嘴巴也沒有完全合攏,顯然還有遺憾和未了的事情,來不及完成和交代便去世了。一個大半生都在為人安詳去世而努力的人,自己死時竟不能善終,這是何故?

    寶康的到來,被逝者的家屬給予了厚望。他們說寶康師傅,拜托施術作法,讓老人安息。

    寶康端詳著師父。師父仍然和藹慈祥的面容在寶康眼里顯得親切,他的眼睛依然有光,仿佛仍舊活著。他眼如明鏡,看他的徒兒如在鏡中。他翕張的嘴在寶康試探后有所軟和、顫動,仿佛說著只有徒兒領會的話。

    只見寶康的視線偏離師父,轉移到了頭枕邊。枕頭旁有一盒煙,依然是紅梅。盒子空洞,只剩兩三支,它們扭在一起,像連理枝。仿佛煙是師父的最愛,直到臨終都不肯舍棄。

    寶康注意到,煙盒下方還有一個本子。本子在煙盒下,與師父的最愛相關聯,像是某種提示。他把手伸過去,將煙盒拿開,把本子提起來。這是一個黃色膠皮的筆記本,巴掌般大,巴掌般厚。寶康似曾相識,在哪見過,卻記不起來。他把本子打開,閱覽發現,這是一個記錄欠工人薪金的本子。工人的姓名、欠薪金額羅列得一清二楚,七十九人,欠薪總額達三十萬之多。本子的主人并不是師父覃祥山,而是一個叫黃通的人,判斷是包工頭。寶康忽然想起,十年前他請師父過去為那個死不瞑目又不閉嘴的逝者作法施術,逝者名字就叫黃通。這么一想便明白了,包工頭黃通欠著工人的血汗錢,惦記著償還。他的直系親屬只有需要贍養的母親、在鄉下務農的妻子和還在小學讀書的兒子。垂垂老者加孤兒寡母,無力償債,因而死不瞑目又不閉嘴。師父在與逝者黃通獨處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本子,參透了逝者的心結,并用一句話解開了心結,令逝者瞑目閉嘴,安詳超脫。十年來,師父信守承諾,努力完成逝者遺愿,逐一償還工人的欠薪。至今,七十九名工人有七十人的名字被紅筆打勾,意味著尚有九名工人還未償付薪金,師父便去世了。這成了師父的遺愿,是師父死不瞑目、不閉嘴的原因。師父十年的堅持和付出,為的是一個其實完全毫不相干的逝者,也或許是為了垂范一個毛躁輕狂、不知深淺的徒兒。多少年來,師父行遍百里八鄉,貌似利來利往,卻其實是在行善布施啊。師父一句話便能讓逝者黃通瞑目閉嘴,究竟是什么話?一直是寶康的未解之謎。寶康在跟隨師父時一定聽到過這句話,或許只是覺得普通平常,所以被他忽視棄用了。甚至后來他使用了這句話,也沒有想起師父曾經說過,以為是他自己的覺悟和水到渠成。

    現在想來,師父安撫逝者的那句話一定是:你未了的事,我來完成。

    這句話真是功高蓋世,法力無邊呀。

    現在,寶康決定用這句話對師父說:

    “你未了的事,我來完成。”

    他說這句話后,奇跡出現了。只見師父的眼睛和嘴巴,漸漸閉合,如太陽落山,如月亮隱入云層,如湍流后的靜水,如愛和仁義……

    安葬師父后的寶康要離開村莊,他走向停止在木樓數百米外的汽車,那只幾日前引導他的蝴蝶再次出現,飛隨他,為他送行。寶康情不自禁回轉身,向蝴蝶伸出一只手。蝴蝶飛來,停落在他的手心。手心上的蝴蝶收斂了翅膀,它安寧、祥和、無欲無求的投靠和皈依,如慈悲就在心中。

    凡一平,本名樊一平,壯族。1964年生,廣西都安人。先后畢業于河池師專、復旦大學。現為廣西民族大學教授、廣西文聯副主席。上世紀九十年代中以來,出版長篇小說《跪下》《順口溜》《上嶺村的謀殺》《天等山》《蟬聲唱》《頂牛爺百歲史》等十部,小說集《撒謊的村莊》等十二部。曾獲銅鼓獎、百花文學獎、《小說選刊》雙年獎等獎項。長篇小說《上嶺村的謀殺》《天等山》《蟬聲唱》《頂牛爺百歲史》等被譯為俄、瑞典、越南、馬來西亞等國文字并出版。根據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有《尋槍》《理發師》《跪下》《最后的子彈》《寶貴的秘密》《姐姐快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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