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爾多斯臉譜
深秋,在鄂爾多斯行走多日。
最初,我知道鄂爾多斯,是因為一部電影,那部電影的名字叫《鄂爾多斯風暴》。
鄂爾多斯何意?需要按照蒙古語的原意拆開解釋了——“鄂爾多”為宮帳;“斯”為復數,很多;組合到一起,“鄂爾多斯”即為“宮帳群”的意思。
鄂爾多斯在哪里?目光不必散亂,它不在別處,黃河“幾”字彎里面的高原臺地即是。它西北東三面環水,南與古長城相接,形成一個巨大的“套子”,也被稱為“河套”。
且慢,還有另外幾個別稱呢,都是相對黃河對岸而言的。哪幾個呢?一曰“河東地”,于寧地遠眺,它地處黃河東岸嘛;一曰“河南地”,這是陜人對這邊的稱謂;一曰“河西地”,與晉地隔河相望,晉人指著黃河西岸的鄂爾多斯說,那邊是“河西地”呢。
從地圖上看,黃河流向一路順暢,唯獨流到此處遇阻——強悍的鄂爾多斯高原臺地擋住了去路。無奈,黃河便不斷地轉向,向北向東向南,再向東。
更遠的遠古時期,就是如此的情形嗎?是鄂爾多斯排斥黃河,還是黃河心存恐懼,躲閃而去呢?可是,黃河繞了個大彎子之后,為什么還要回來呢?
行走期間,我一直在思考,鄂爾多斯與黃河生態系統是一種什么關系?對中國來說,鄂爾多斯意味什么?
康巴什
在蒙語中,康巴什是“卓越的先生”的意思。蒙古族朋友蘇雅拉圖告訴我,早年的某年,草原上瘟疫肆虐,牛羊尸橫遍野。萬般無奈之際,牧民向一位精通蒙醫的私塾先生求助。這位私塾先生用一種蒙藥滅殺了瘟疫,挽救了牧民的牛羊。從此,牧民就把私塾先生教書的地方,稱為“康巴什”。
如今,康巴什是一座具有現代氣息的城市。政府機構、司法機關、學校醫院都在這里。最具特色的建筑是圖書館和博物館,造型奇特,風格另類。
在康巴什的上空,看不見一根電線,所有的管網、所有的電線都在地下鋪設穿行。這個城市的格局宏闊,拒絕一切與美無關的事物。
街上有智能無人駕駛公交車,有智能無人售貨車,也有智能無人駕駛出租車。來來去去,左拐右轉,動動停停,當快則快,當慢則慢。恰好,一輛智能無人駕駛出租車停在我們面前,來此調研的生態環境部宣教中心主任田成川試乘后很是興奮,脫口而出說了4個字——“不錯!很好!”田成川曾在國家發改委工作多年,對新能源和智能遙感應用頗有研究。是呀,掃掃二維碼就能乘車,掃掃二維碼就能購物。如此便捷,如此簡單,令我驚嘆連連。
一個不足17萬人口的城市,居然擁有31處公園廣場。綠樹蔥蘢,花團錦簇。所有的公園都是免票的,所有的廣場都是通透的。
沒有柵欄,沒有圍墻,四面連著八方。
康巴什,又被稱作“暖城”。之所以如此稱之,不僅是因為那句“鄂爾多斯羊絨衫,溫暖全世界”的廣告語,也不僅是因為它向京津冀和華南華東地區輸送了大量煤炭及電能,更是因為康巴什人的熱情、好客、真誠和溫暖。
人與自然的關系也是溫暖的。常有野雞、斑鳩漫步廣場或者街頭,也有松鼠在行道樹上躥來躥去。
康巴什與伊金霍洛(蒙古語,圣主的院落。圣主,即是指成吉思汗)只隔著一條河——烏蘭木倫河。機關干部和職員多半家居伊金霍洛,而上班則要過河到康巴什去。
上班族開玩笑說:“我們是住在圣主的院落,每天過河去見卓越的先生。”
哈哈哈!
駿馬圖
庫布齊沙漠腹地。
沙漠覆蓋著沙漠。靜悄悄的表面下,潛伏著喧囂,潛伏著激情。那些奇異的光伏板,沉寂并低調地懸浮于大漠之上。脈絡清晰,章法有序,起落分明。
然而,它們總有自己的性格和邏輯。激越時,疊起來就是一座山;低回時拼接起來,就是一片海。
也有藍浪排空,也有過峽穿帳。
這里北距黃河15公里,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光伏發電站。最大是多大?這么說吧——相當于5個杭州西湖那么闊。
光者,陽光也。
伏者,從人從犬,人使犬降之,犬低首服從人之指令也。
用手能抓到光嗎?抓一下試試,抓是抓到了,但打開手掌,卻是空空如也。
科學能夠將不能變成可能。新能源的詞典里有一個詞——光伏發電。通俗一點說,就是利用硅化板采集陽光,進而轉化成電能的一種科技手段。這里有兩層意思——其一,捕捉陽光,使其服從人的需要;其二,捕捉陽光不是目的,而是使其轉化成能量。
光伏發電,又叫“綠電”。它間接減排了煤塵粉塵,減排了二氧化碳。
鄂爾多斯達拉特旗光伏發電項目,2022年已經開工建設,項目全部建成后,也就是至2030年,每年可向京津冀送電400億千瓦時。
什么概念呢?北京一年用電量1280億千瓦時,打個比喻——屆時如果說北京有3盞燈的話,那么其中有一盞就是鄂爾多斯光伏發電送來的電。
站在高處,放眼望去——鄂爾多斯人生生用光伏板拼出了一個駿馬圖——馬首高昂,馬鬃鬣鬣,馬尾飄逸。頃刻間,馬頭琴響起,呼麥嗚鳴,草原深處升騰出一行字——善用自然的能量。
喔,用196320塊光伏板,拼出的1398421平方米的駿馬圖,是想象勝過浪漫?還是浪漫勝過想象?
蘇雅拉圖
蘇雅拉圖是我的蒙古族朋友。
他出生于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烏審旗的一個牧民家庭。那個年代,全家住在蒙古包里。蒙古包由圓柱形屋身和鈍錐形屋頂組成,是用木制構架和毛氈覆蓋的建筑。
蒙古包,又被稱作“穹廬”。它拆裝方便,使用空間大,濾水透光,不積雪不阻風不破壞草原生態。蘇雅拉圖告訴我:“蒙古包在選場扎包方面很有講究。”他說,“按照蒙古族傳統習俗,選場扎包要前有照,后有靠。既無照,也無靠,也應有抱。”
“何解?”我問。
蘇雅拉圖說:“照——是指前面要有充足的陽光和遼闊的草灘;靠——是指后面要有陽坡或者高地;抱——是指周圍要有河流或者湖泊。”
不需要鋼筋,不需要水泥,不需要磚瓦,不需要金屬配件,只需要若干根木條,若干張毛氈,就可以搭建起一個蒙古包。它對自然資源的消耗降到了最低,搬遷時不會留下廢墟,不會留下垃圾,一片狼藉。
當蒙古包拆卸搬遷之后,那個曾經的扎包之地,很快又綠草如茵,恢復了生機。
蘇雅拉圖說:“或許,我是帶著感情因素吧,從生態學角度來看,蒙古包是世界上最有利于生態保護的建筑。”聽了蘇雅拉圖一席話,我忽然就悟出點什么了——文明到底意味著什么?那些高樓大廈,那些鋼筋水泥的建筑,就一定代表著文明嗎?
小時候,蘇雅拉圖給嘎查放牧。出牧時,別的牧民騎馬,他騎羊。騎馬的牧民,揮動著鞭子,驅趕著羊群,躲著騎羊的蘇雅拉圖,躲得遠遠,遠得看不見他的蹤影。
蘇雅拉圖心里清楚,躲他是什么原因。該死的“騷乎”!
騎羊放牧的蘇雅拉圖,放的都是雄壯的公羊——俗名“騷乎”,總共30余只。未經閹割的“騷乎”除了吃草,整日還想著另一件事。那件事令“騷乎”騷動不安。“騷乎”一看見母羊,就會狂奔而去,制造麻煩,弄出風流韻事。
繁衍種群是好事,但無節制地繁衍就不一定是好事。為了讓羊群按時令有章法地繁衍,就必須分群放牧。母羊一群,“騷乎”一群。絕對不能讓“騷乎”看見母羊,也不能讓“騷乎”聞到母羊的氣味,否則,羊群的局面一準失控,草原上必大亂也。
蘇雅拉圖說,“騷乎”的腥膻味極重。由于他騎羊放牧,整日與“騷乎”打交道,以至于他的身上,也有一種濃重的“騷乎”腥膻味。直到后來進京上了北京大學,那種腥膻氣味才漸漸消失。在草原上,牧民把氣味看得很重。相見時,牧民彼此用鼻子吸對方的氣味是一種禮節。每個人的氣味和體味,被認為是構成人的心靈的一部分。
然而,腥膻之味是很難令人歡愉的。
“不過,我很懷念那種腥膻氣味。”蘇雅拉圖說,“那種腥膻氣味提醒我,自己是屬于草原的。我的根在草原。”
我問他:“在蒙語中,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有文化的人。”蘇雅拉圖笑著說,“是我阿爸給我起的名字,他希望我成為有文化的人。”
“在我的蒙古族朋友中,你是最有文化的人。”說罷,我也笑了。
巴音淖爾
巴音淖爾就是巴彥淖爾,譯音相同,意思也一樣——富庶的湖泊。
巴音淖爾又不是巴彥淖爾,一曰鄂爾多斯烏審旗的一片草原,一曰內蒙古西部一個地市級行政區。
某日,我來到毛烏素沙地包圍著的巴音淖爾草原。哇喔,這里有4萬畝草原,間或還有9000多個湖泊。時令雖然已經是深秋了,但草原之美,還是令人迷醉。
放眼望去,天邊,有影影綽綽的羊群,如朵朵白云般漂浮在草原上。近處,駱駝,三三兩兩,只顧埋頭吃草。有鳥落在駝峰上,蹦蹦跳跳。嘴巴啄食的時候,尾巴一翹一翹,忽爾,就抖抖翅膀,飛往別處了。
馬有四五群,其中有白馬、黑馬、灰馬,棗紅馬,黃驃馬。情態迥異,各美其美。一匹青馬抬頭看看我,安安靜靜,又低首吃草了。
馬,被稱為草原上“美神”。
法國動物學家布封曾說:“在所有動物中,馬是各部位比例最勻稱,最優美的。”布封還說:“征服這種豪邁而彪悍的動物,是人類最高貴的征服之舉。”
馬是具有靈性的動物。
當地朋友郝樂告訴我,毛澤東主席在延安時期所騎的那匹小青馬就產自這里。那匹小青馬,菊花青色,長鬃,身上有少許黑色斑點。
“怎樣證明小青馬是產自巴音淖爾草原呢?”我疑惑地問郝樂。
郝樂說:“巴音淖爾草原的馬,有自己的特有標記。”
“什么標記?”
“馬的臀部有個烙印——‘矛’字,蒙古語叫‘蘇德勒’,翻譯成漢語,就是戰神的意思。”
1962年,小青馬去世,此后,小青馬標本被保留在陜西延安革命紀念館里。
蒙古族是“馬背上的民族”。據說,成吉思汗13萬蒙古遠征軍,之所以所向披靡,靠的就是蒙古馬,以及智慧、謀略和膽識。
成吉思汗甚愛良馬,每見良馬,即不吝三四馬易之。“得之則旦視暮撫,剪拂珍重,更無以加。出入不以騎,惟蓄其力,以射獵或征戰所需而已。”
蒙古族諺語曰:“馬使蒙古人擁有了世界。”在成吉思汗時代,兒童從三歲始就要練習上馬騎射的本領了——“能彎弓盡為甲騎”,長大后,亦兵亦牧。有道是:“人不馳弓,馬不解勒。”
巴音淖爾草原上的馬,是極具代表性的蒙古馬。蒙古人把馬視若神靈。舊時,巴音淖爾草原上的蒙古人是從不吃魚的。蒙古人認為,魚是馬的靈魂,江河里有多少條魚,草原上就有多少匹馬。若吃掉一條魚,就等于吃掉了一匹馬。這些禁忌和習俗,對于保護草原生態系統具有積極的意義。
近年來,草原上每年都舉辦盛大的夏牧活動,彩旗招展,鑼鼓喧天,場面甚是喧鬧。人氣巨旺的那達慕大會、敖包會、生態旅游節、射箭比賽、走馬比賽等更是成為了巴音淖爾草原的新名片。
有馬的草原,才是草原。
有馬的草原,才是靈動的草原。
沙柳
一叢一叢,一片一片。
沙柳,沙柳,隨風搖曳。
在毛烏素沙地,沙柳是一種最尋常的植物。沙柳有“五不死”之說——“干熱旱不死,水多澇不死,沙土埋不死,牛羊啃不死,刀斧砍不死”。正是由于其生命力極強,沙柳便成為了防沙治沙的先鋒樹種。
在沙地里,沙柳能長三四米高。它的根系相當發達,在我們看不見的沙中,根系倔強地向四處延伸,編織出一張活的生態網絡。雖然,看起來它枝條纖細,綠葉嬌小,仿佛風沙一吹,就能摧之折之毀之。然而,它卻堅韌,頑強。一叢一叢,一片一片,集群布陣,筑起了一道又一道綠色屏障。能阻風,能降沙,能固碳,能涵水,能造氧,能棲鳥,能悅目。
沙柳,沙柳,真棒!
然而,作為沙生灌木,每隔三五年沙柳就要平茬一次,否則,到了第七年就會老化,因養料和水分供應不足,而失去生機,慢慢枯死。
一位林草局長說:“沙柳死掉后,不僅失去防風固沙能力,還容易發生病蟲害,也容易引發火災。而平茬后,沙柳會越長越旺,防風固沙效果甚好。”
平茬割下來的沙柳,就當柴燒喂灶口了嗎?
不是。
烏審旗有一家生物發電廠,用的原料就是沙柳。這個生物發電廠,每年消耗沙柳等灌木18萬噸,可發電兩億千瓦時。電,就是能源。沙柳能創造出電,沙柳不簡單呢。
在伊金霍洛旗,有一家企業,以沙柳為原料,經過多道工藝處理,最終加工成高性能重組木,用于家具、造船和航空等領域。沙柳重組木,密度高,阻燃強,不變形,不開裂,性能好,深受國外客戶青睞。
企業以每噸400元的價格,收購農民牧民平茬割下來的沙柳,讓許多農牧民的腰包也鼓起來了。
農民認識到了沙柳的價值。
牧民認識到了沙柳的價值。
于是,在毛烏素沙地,農牧民種沙柳的積極性更高了。
種沙柳種沙柳種沙柳,
平茬平茬平茬。
錢錢錢,
綠綠綠。
這不是簡單的文字游戲,而是一種現實的生態經濟邏輯。沙柳,以自己獨特的生物學特性,逆向推進了沙地的生態治理和生態修復進程。
沙柳,沙柳,我向你致敬!
禁令
在鄂爾多斯,無法繞開一個人——成吉思汗。敖包遺跡、廣場、雕塑、街道、公園、圖書館、博物館等等,成吉思汗的諸多元素在這些場所和空間實體上一一呈現。
倏忽間,眼前的情景觸動了我的記憶。2003年3月,我到美國考察時發現,華盛頓的一個博物館里,居然懸掛著成吉思汗的畫像。《華盛頓郵報》曾發表文章說:“成吉思汗是過去1000年最重要的人物。” 他的蒙古鐵騎橫掃歐亞大陸——這是一個真正令世界發抖的人。
然而,通過研究,逐步認識到成吉思汗并非只識彎弓射大雕,他竟然具有清晰的法治意識。無疑,這引起了——作為法學專業背景的生態文學作家——我的極大興趣。《蒙古秘史》中記述了成吉思汗以自然法為依據,制定并頒布《大扎撒》的詳細過程。
扎撒,即法令或者禁令之意。
《大扎撒》規定,嚴禁破壞草場,嚴禁毀壞樹木,嚴禁糟蹋土壤。不得在河流里便溺,不得在草甸上洗曬衣服,不得污染井水,不得在夏春秋兩季下水洗浴,不得用金銀器皿舀水,不得向火中投擲不潔之臟物,不得將奶汁及食物潑灑地上,違者處斬。
瞧瞧,這一連串的“嚴禁”和“不得”,以及血淋淋的“處斬”一詞,以否定式的極端用語,道出了成吉思汗保護草原和水源的鐵一般的態度。
不過,《大扎撒》里,也充盈著溫暖和柔情。云:“諸每月朔望二弦,凡有生之物,殺者禁之。諸郡縣正月五月,各禁殺十日,其饑饉去處,自朔日始,禁殺三日。”
又云:“前正月為懷羔時分,至七月二十日休打捕之。若打捕,肉廋皮子不可用,可惜了牲命。打捕人每有罪過之。”
除了《大扎撒》之外,蒙古族一些訓誡和習俗里,也包含著許多生態保護的內容。諸如,圍獵時不得驚擾和恐嚇受孕動物,使其放生,避免動物絕種。放牧時,不輕易在草場上挖坑刨土,避免草場沙化。倒場時,清理垃圾,把爐灶產生的灰燼掩埋干凈。只可撿拾枯枝和落葉,不可折損幼樹。游牧時,發現樹根或者草根裸露或者被風吹出地面,要下馬掩埋之。
對于成吉思汗來說,“敬畏自然,尊重自然”絕對不是一句空話。拿破侖曾不無感慨地說:“這個游牧民族有嚴格的軍事組織和深思熟慮的法令。他們要比自己的對手文明得多,我不如成吉思汗。”
為了明天,為了明天的一切。
是的,鄂爾多斯在高速發展的同時,時時刻刻,時時處處注意生態保護和生態修復,可謂善莫大焉。
天地之間,望著那無垠的綠色,我隱隱感受到了成吉思汗的強韌基因,在廣袤的草原上暗暗發力而生長出的傳奇。
羊絨衫
“帶夠銀子了嗎?” 同行的欒彩霞老師悄悄問我。
“啥意思?”我不解地問她。
“羊絨衫,羊絨衫。”欒彩霞說,“來到鄂爾多斯沒有選購羊絨衫的計劃嗎?這里可是比北京便宜許多呢。”
我說:“我沒有出差購物的習慣。”
欒彩霞說:“你不妨破例一次。我可以給你當參謀。”
我說:“你不會是鄂爾多斯羊絨衫的托兒吧?”
“你看像嗎?”
我們都哈哈哈大笑起來。
羊絨衫,是鄂爾多斯的標志物。鄂爾多斯羊絨衫是有生命能呼吸的天然纖維紡織品,有“軟黃金”之稱。欒彩霞從事環保宣教工作20余年,她說:“鄂爾多斯羊絨衫面料軟,輕柔且保暖,穿在身上的舒適感是別的面料無法比擬的。甚至,它可以直接貼皮膚內穿,毫無刺癢之感,柔柔的,暖暖的,如夢如幻。”
物以稀為貴。
羊,不是稀有之物;羊毛,不是稀有之物。可是,羊絨,我說它不是稀有之物就有點底氣不足了。
世界上的羊絨產量不多,且主要產自中國。如果說,世界羊絨有四分的話,那么有一分產自鄂爾多斯。如果說,中國羊絨有三分的話,那么有一分產自鄂爾多斯。
鄂爾多斯是當之無愧的中國絨都。
鄂爾多斯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絨城。
雖然羊毛出在羊身上,羊絨也出在羊身上。然而,此羊非彼羊。羊絨與羊毛是兩回事。羊毛長在綿羊身上,而羊絨只長在絨山羊身上。絨山羊身上既長羊毛,也長羊絨,往往是羊毛里夾雜著羊絨。而綿羊身上的羊毛里沒有羊絨。
若干年前,有人指責“鄂爾多斯羊絨衫”是變相破壞草原生態系統的罪魁。因為山羊吃草,也刨草根。
在鄂爾多斯,就此問題,我專門采訪了牧民。牧民說:“山羊確實吃草根,但只有在沒草吃,餓得不行的情況下,才刨草根吃。”有關專家也證實:“草原的問題,不是山羊吃草根的問題,而是承載過量,導致草原整體退化的問題。”
是呀,草原還是那個草原,可是當地人口,解放以來至今增加了4倍,而牲畜的草原承載量增加了14倍。
誰是破壞草原的罪魁?或許還是人吧,非山羊也。
所幸的是,近些年,鄂爾多斯通過退牧還草,控制牲畜承載量,加之科學管理,草原生態系統正在得到合理修復,草原上的景象亦一年比一年好起來。
不過,我還是很糾結——鄂爾多斯羊絨衫,我是買呢?還是不買呢?這是個問題。
流入黃河的河
西北東。
鄂爾多斯三面臨河——黃河。西面,黃河自鄂托克旗都斯圖河口進入鄂爾多斯,到準格爾旗馬柵鄉出境,總共流經4個旗28個鄉鎮(蘇木)。流經村莊(嘎查)有多少呢?沒數過,在地圖上數數就知道了。
4個旗是:鄂托克旗、杭錦旗、達拉特旗和準格爾旗。28個鄉鎮(蘇木),名字列舉出來得一大串,甚至不止一大串,可能得三大串,就不列舉了吧。
總之,那些名字因之黃河,無不浸潤著水的氣息。
黃河流經鄂爾多斯全長762公里。黃河是一個巨大的生態系統。
鄂爾多斯境內有426條河流,全部注入黃河。這些河流,有的稱河,有的稱川,有的稱渠,有的稱溝。而稱溝的居多,如狼嚎溝、榆樹溝、沙拉溝、巴拉蓋溝、掌崗圖溝,等等。為什么溝也是河呢?當地朋友說,稱溝的河往往是季節性的河流。
歷史上,鄂爾多斯境內的大小河流渾黃不堪,多半是流域兩岸的水土流失造成的。當然,企業排污,導致河流污染情況也很嚴重。
若干年前,鄂爾多斯痛下決心,一些企業該停的停,該關的關,壯士斷腕,河流污染問題開始逆轉。特別是實行“河長”制之后,每條河流都有人管了。
巡護員日日巡河,風雨不誤。巡護員的任務是——查看河水有沒有污染,河邊有沒有垃圾,河道暢通不暢通,周邊有沒有亂堆、亂建、亂占、亂采現象。一旦發現問題就立即向“河長”報告。在第一時間,“河長”會帶領有關人員前往現場處置。
如今,鄂爾多斯的大小河流,呈現出了“河暢、水清、堤固、景美”的生動景象。
流入黃河的河,流著歡愉。
流入黃河的河,唱著歡愉的歌。
答案
生態好了,一切就會跟著好起來。
鄂爾多斯還是鄂爾多斯,但近年的降雨多了,霧天多了,鳥多了,松鼠多了,野雞和野兔多了,狼和狐貍多了。
從“沙進人退”到“綠進沙退”,沙漠與沙地的概念越來越模糊了。黃河流經的庫布齊沙地和毛烏素沙地,已經沒有了以往的暴躁脾氣,因為這兩片沙地如何活下去都是問題了。著名的“響沙灣”的響沙,也將暗啞無聲,有絕跡的可能。綠色取而代之,無需太多時日了。
綠綠綠。鄂爾多斯充滿生命的律動。
綠綠綠。綠,是一種美。
綠綠綠。綠,是一種善。
綠綠綠。綠,是一種愛。
綠綠綠。綠,是一種福。
在新的時代,每一個鄂爾多斯人對綠都有自己的解讀。
鄂爾多斯與黃河是一種怎樣的關系?對中國來說,鄂爾多斯到底意味著什么?或許,答案就在藍天中,答案就在草原上,答案就在灌叢里,答案就在綠漠碧水間。
而我分明看到,答案的背后是人的身影。
還用我回答嗎?不用了吧。
【李青松,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