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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南文學》2024年第1期|肖睿:暖陽(節選)
    來源:《湖南文學》2024年第1期 | 肖睿  2024年01月12日08:14

    因為父母

    牧人會認識更多的好人。

    因為駿馬

    牧人會去到更多的地方。

    ——草原諺語

    他們到草原時,我還沒出生。我是倒掛在草尖上的一團虛無,也是牧人命運中必然到來的未來。花雕馬的蹄聲劃過草甸,比六十度的“悶倒驢”辛辣。在這里,萬物的速度是有味道的。狼在奔跑時,就像它的皮毛一樣臊臭。云朵緩緩滑過草原,你的舌尖會嘗到一絲甘甜。下大雨的時候,雨點漫天墜落。你撞破雨幕,草原的空氣中仿佛漂著細細的鹽。而這匹花雕馬奔跑時,風就變成了酒。

    疾馳的馬通體金黃,除去脖子上那塊如同閃電般的雪白斑紋,沒一根雜毛。它像是陽光和雨水融成的奇跡。雪白斑紋更是馬族的尊貴象征。在草原上,有這樣幾何紋路的駿馬被牧人們稱為“花雕馬”。據說,哪個草場的馬群若是生下一匹花雕馬,它家的主人將會世世代代交好運。可惜啊,如今真正的牧人越來越少,血統純正的花雕馬更是難得。

    花雕馬身后跟著一輛吉普車,這玩意哇哇叫喚,輪胎甩濺出的泥點子亂飛。開車的是位年輕的母親,她叫張雪,戴著防曬袖套。我為這個女人感到難過,為什么她就不能像一匹母狼、一只雌蟲般擁抱陽光呢?

    張雪的丈夫李星比她大兩歲,騎著馬在慢慢向前方踱步,身子歪歪扭扭,在真正的騎士眼中,這樣子比剛會爬就要走路的孩子還可笑。李星剛剛學會騎馬,或者說,只是他胯下這匹老馬可憐他,不想再折磨他。李星不自知,皺著眉,圓臉上的皺紋讓他顯得像一團半風干的馬糞。

    李星的兒子暖陽今年五歲。李星夫婦之所以從北京來我們這兒,就是為了這孩子。暖陽躺在父親的懷中,眼睛像葡萄一樣又黑又圓,隨著圍繞在他身邊飛舞的蝴蝶滴溜溜亂轉。他喜歡蝴蝶,但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但又著急,只能“哇哇”亂叫。

    暖陽的耐克鞋,在市場上見不到,是李星花高價從鞋販子手里買來的。孩子頭上戴的遮陽帽也是名牌,一千多塊。李星舍得給兒子花錢,自從暖陽查出病來,李星在心里就給自己定了個規矩,從小到大,暖陽不能過得比別家孩子差。這么跌跌撞撞一路過來,暖陽倒是營養極好,皮膚雪白,像個洋娃娃,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孩子有病。只是此刻頭發被草原上的風吹亂了,面頰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顯得有些狼狽。

    李星總覺得,兒子長相和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就連暖陽害怕時的眼淚汪汪,都讓他有種好像是自己上輩子突然撲到自己面前一般的恍惚。再想想暖陽連什么是狼狽,什么是害怕都不明白,李星的心就會像被兒子的小手攥住一樣絞痛。

    李星回頭問巴桑,生命樹還有多遠?巴桑只是揮揮手,皺眉說,走吧,繼續走。該到的時候自然就到了。

    在草原上,誰是外人,誰是牧人,一眼就能瞅出來。那些游客左顧右盼,鬼鬼祟祟,自己都知道自己不屬于草原。他們恐懼我們。只有巴桑這樣真正的牧人,才會像花雕駿馬一樣筆直前行,去往水草豐盛的希望之地。草原雖然大,卻是萬物的家。牧人生與死,都是回到了家。

    “生命樹”,在草原盡頭連著的那片大沙漠里,方圓百里寸草不生,但是這棵大樹卻枝繁葉茂,郁郁蔥蔥,人們因此給它取了這個名字。

    在草原上有一個傳說,誰能找到那棵樹,就能學到關于萬物的學問,躲過所有的災禍與疾病,活得像沙礫一樣長久。人們將這種人叫“博”,無論博去誰家,都會得到最尊貴的對待。

    在大樹下,生活著一個可以和馬說話的博。這里的人們都說,這個人在沒有成為博之前,和暖陽一模一樣。李星想見見這個人,至于見面之后會怎么樣,他還沒想到。這些年,為了給暖陽治病,李星和張雪什么招都用過。李星看著這片浩瀚的草原,心里有些茫然,如果這次再失敗了,可怎么辦?

    寶音醉醺醺地騎著馬晃蕩到李星身邊,他是巴桑的兒子,很魁梧,因為宿醉未醒,面孔紅撲撲的。他傻笑著對李星說,放心吧城里人,我阿爸經常說,馬跑了能找回來,食言了再沒人信。這些老家伙把信譽看得比命都重,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帶你們找到生命樹。李星皺著眉苦笑,說你今晚少喝點吧寶音,我真怕你猝死。寶音笑,你不知道吧?對我們宇航員來說,酒是火箭。酒越烈,我就飛得越有勁。就能早點飛出銀河系,飛出獵戶座……

    寶音見李星不想搭理自己,尷尬地笑了。他扯起嗓子,唱起草原上的古如歌。寶音今年四十歲,嗓音像是在酒精里浸泡了四百年,這歌聲在草原上顯得格外悠遠和遼闊……

    在那積雪的源頭

    慢跑的銀褐馬多好看

    在春節的頭幾天

    正好騎上它拜大年

    布谷的雛鳥

    生在山谷是它的命運

    梳單辮的姑娘

    嫁到人家是她的命運

    ……

    暖陽突然哭了。他晃動著屁股,李星聞到一股臊味,他看到暖陽的尿滲出褲子,流到身上,流到草地上。暖陽干脆咧著嘴大哭,手舞足蹈,聲音像是用刀子磨黑板一樣刺耳。哭聲打斷了寶音的歌唱,他嘟囔一句“又開始了”,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半瓶“悶倒驢”,結結實實灌了兩口,然后繼續嚎叫著那首他未唱完的歌。

    花雕馬一直停在隊伍的最前面,保持著安全距離,靜靜地看著這群手忙腳亂的人。它在等待著暖陽。

    這匹野生的駿馬未被任何人馴服過,但它喜歡暖陽,把這個孩子當作自己的伙伴。否則,它不會等任何生靈,任何生靈也追不上它,就連風都不能。

    張雪給暖陽換了干爽的褲子,這孩子漸漸安靜下來。寶音的歌聲一直沒有停過,吵得大家腦袋發蒙。他的眼睛很亮,即使在白天,也像兩個發出刺眼藍光的探照燈。這個家伙很狡猾,哪怕是巴桑,也覺得他眼睛之所以亮晶晶的,是因為酗酒過度。可他的眼睛其實一直在偷瞄著暖陽胸前掛著的翡翠掛牌。

    那掛牌刻著觀音,暖陽的小手般大,晶瑩剔透,溫潤如脂。寶音窺伺了這塊寶石一路,想從這傻孩子身上偷走它。這個狡猾的家伙啊,連我見了都愁。寶音的心思,只有我和花雕馬知道。可惜,我倆誰都說不了人話,沒法提醒他們。

    花雕馬打了個噴嚏,馬蹄聲輕輕響起,敲在我心里,我變成了一片時間里的漣漪……

    我忘了自己曾經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將來要成為什么。在這里,每一株野草都亮晶晶的,那是我生命中億萬個瞬間里的朝陽、雨露和燈火。

    我在野草間尋覓了很久,最后找到了一株野草,它隨風搖曳,草尖濕漉漉的,像是在流眼淚。我想起來了,那是十天前,暖陽在街頭哇哇大哭……

    那時正是早高峰,人們擠在一起,汽車尾氣讓這個城市散發著一股濃郁的黑胡椒味。李星他們剛下飛機,暖陽就犯病了。這孩子一遍遍像狼崽一樣嗥叫著,張雪不斷地小聲說我是媽媽,張開懷抱想抱住兒子,安慰他,手卻一陣鉆心的疼痛,原來是暖陽狠狠咬了她的手一口。雖然很痛,張雪卻沒有叫,她已經習慣了。

    暖陽哭得都快要休克過去,李星無奈地沖圍觀的路人們攤開手,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想抓住一塊木板。人們圍成的圈卻在那一瞬間變得更大了。李星問大家,附近哪兒有醫院,我們得去醫院。

    沒人敢搭話。這一家子人看著都不正常。就在李星急得拼命揪頭發時,巴桑從人群中走出來,用不標準的漢話說跟我走,去醫院。

    李星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牧人,他大概六十歲,雄壯得像一頭熊,身上散發著一股煙油子、羊皮和青草夾雜在一塊的味道,熏得李星不由得緊皺眉頭,也讓李星感到安全。

    巴桑邁步奔跑,像一匹老馬。李星抱著孩子,張雪緊緊跟隨,像兩匹迷路的馬。奔跑的人穿過人流熙攘的街道,路人們紛紛讓路,像是一群群受驚的白麻雀。

    巴桑也沒有想到,本來只想幫這家人找個醫院,沒想到這個忙越幫越深入,大早上進來,等再抬頭,月亮上了樹梢。今天肯定是來不及找寶音了。他有些擔憂,害怕兒子闖出什么禍來。可看著已經平靜下來的暖陽,他蜷曲在被窩里,臉蛋紅撲撲的,偷偷瞄巴桑,眼睛亮得像泉水一樣。巴桑心里一陣溫暖。他不喜歡進城,早上那個時候,他站在街頭,噪音像潮水般一浪接著一浪撲到他身上,他快要發瘋了。就在這時,他聽到這個孩子在哭叫,呼喊著草原在哪里。他感到不可思議,暖陽喊出了他的心里話,于是,他擠開圍觀的人群,走到了暖陽的面前。

    靜悄悄的醫院病房,六張病床,只有暖陽一個病人。晚霞打在疲憊的李星和張雪身上。孩子折騰這么久,他們累得渾身像骨頭都斷掉了,李星想,今天肯定是走不了了。

    暖陽呢喃著,望遠鏡,草原。巴桑壯起膽子,問起了那個他憋了一天的問題,這孩子究竟咋啦?李星小聲說,我兒子有自閉癥。巴桑撓撓頭,啥是自閉癥?

    李星苦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老巴桑,我知道。大城市的孩子愛鬧這種毛病,不聾不啞,但咱聽不到他說話,他也聽不到咱說話。治不好,一輩子就這樣……

    巴桑心一沉,看著暖陽,暖陽臉蛋紅撲撲的,一看就是個好孩子。李星沉默。巴桑的表情以及這表情里的意思,從暖陽被確診之后李星已經見過成百上千次,他早就麻木了。

    巴桑說,那你們來這兒干啥?李星揮揮手,苦笑著說都是命。巴桑嘆口氣,拍拍李星的肩膀,他說活在世上,誰是容易的?說這話的時候,巴桑想起自己。暖陽正在從張雪的手中搶香蕉吃。巴桑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他希望這孩子一生都要平安幸福。

    大夫說,老巴桑,病房馬上要熄燈了。你放心忙你的去吧。這里有我照顧。李星點點頭,說巴桑老爹,耽誤你一天時間,真不好意思。謝謝你啊。巴桑揮揮手,匆匆忙忙走了。

    李星幫著張雪給兒子擦拭完身子,走出病房。走廊里靜悄悄的,一陣夜風吹過,李星長出一口氣,心想終于能松快松快了。他一屁股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想抽煙。剛叼嘴里,才發現護士惡狠狠地看著他,李星把煙揣回兜里,護士嘆了口氣,走過來小聲說,去衛生間,把窗戶打開……

    李星尷尬地搖搖頭,這么久了,他還是不習慣別人同情他。護士無奈地走了,他這時才察覺自己累到全身骨頭疼,一屁股坐在長椅上,看著對面的病房。走廊的微光透到病床上,妻子抱著兒子打起微鼾。走廊里靜悄悄的,夏天的夜風吹過,窗臺花盆里的假花在風里 “嘩啦啦”響。

    過了一會兒,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李星抬頭,竟然是巴桑又回來了。李星不解,巴桑徑直走進病房。暖陽被腳步吵醒了,巴桑笑著把一個望遠鏡放在暖陽枕頭旁邊。

    巴桑說,這是最好的望遠鏡,把它賣給我的人說,用它夜里能看到月亮上的坑。暖陽看著巴桑,似乎聽不懂巴桑的話。他拿起望遠鏡,玩了一陣,突然暴躁地扔到了地上。望遠鏡的鏡片碎了。張雪苦笑,撿起散架的零件,交給巴桑。巴桑的臉都綠了。

    李星說,巴桑老兄,謝謝你。可你理解錯了。暖陽想要的不是真的望遠鏡,是他的朋友,名字叫望遠鏡。巴桑說,咋有孩子取名叫個望遠鏡?他的父母是怎么想的?

    李星說,不是孩子,那是匹馬。巴桑更不解了,撓頭看李星。李星打開手機上的短視頻,一望無際的蒙古草原上,那匹通體金黃,唯有脖頸上有白色閃電斑紋的花雕野馬在疾馳。巴桑不由得低聲贊嘆一句,好馬。

    張雪說,暖陽在電視上看到這匹馬,就覺得是自己的朋友。還取名叫望遠鏡,非要來這里看它。

    巴桑道,你們瘋了?就因為這匹馬,全家要去草原?你們不了解草原,那里和電視上面一點都不一樣。不僅有藍天白云,還有暴雨,烈日,低溫,還有蚊蟲和毒蛇,你們受不了的……

    張雪說,你也不了解我們的苦。只要他愿意,我們刀山火海都可以去。張雪說這話的時候,抱著暖陽,想讓兒子半坐起來松快一下身子。她的背弓著,巴桑覺得,這個女人像一個溺水者,任何幻想,哪怕只有一點點真,對她來講都是彼岸。

    巴桑沒再說話,走出病房去打電話,來回踱步。李星和張雪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知道他笑起來沒心沒肺,有股豪爽勁兒。過了片刻,巴桑探頭進來,把李星叫出病房。

    在走廊的窗邊,巴桑小聲說,我知道你們找的那匹馬在哪里。李星聽這話,眼睛亮了。巴桑心想,是不是天下所有父親的眼睛都這個樣。巴桑說,幾天前,牧民在草原上抓住了一匹金色閃電紋的花雕馬。李星說,在哪兒,我們明天就去。

    巴桑搖頭,告訴李星,這匹馬已經被賣到了一座馬場,是個老板在草原上開的。過幾天,就會有世界各地的買家出價。李星握住了巴桑的手,發白的嘴唇哆嗦著。巴桑看著心里難受,他說,我可以給你馬場的地址和電話,等孩子好點,你們去見那匹馬。

    李星說,求求你,帶我們去那兒。巴桑說,可我自己也有事啊。李星說不出話,雙眼通紅,看著巴桑。

    巴桑聞到一股臭味,他皺著眉說什么味。張雪小聲說對不起。她掀開被子,原來暖陽把屎拉在了床上。

    巴桑心一疼,說好吧,我陪你去找那匹馬,但你們要先和我去找兒子寶音。

    七年前的一個夏夜,李星在朋友組織的攀巖局上認識了大學講師張雪。在李星的記憶中,那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時刻。張雪是少女模樣,笑吟吟地,打量著遲到的自己,好像很好奇。暑氣彌漫的北京一下子變得黑白分明,讓李星心里“咯噔”一聲,覺得這輩子就是她了。

    后來,李星每個周末都會約張雪出來玩。最初兩次,也會精心設計路線和項目,邀幾個朋友。又過幾個月,張雪不再拘謹,兩人就是簡單地看個電影,或者去游樂場玩過山車,最后吃個環境好些的晚飯。那時李星三十出頭,北京金領,月薪四萬,這些消費對他不是問題。和張雪在一起,花錢時有快感,空氣都是甜的。有天晚上,兩人吃完飯,李星把張雪送到她家樓下,張雪下車時突然回頭想了想,慢慢說,以后咱倆不用吃這么貴的飯,咱省出錢來,干點什么不好呢?

    張雪在學校主講心理學,說話很有水平,李星每次都要拐好幾個彎才能猜出來她的真意。張雪下車之后,李星忐忑了半小時,給幾個要好的朋友都打去電話,確認了張雪已經把自己當作利益共同體之后,在車里聽著歌傻笑了二十分鐘。

    又過了半年,張雪成了李星的新娘。婚禮上,穿婚紗的張雪美得讓李星鼻尖發酸。兩人動用了全部的積蓄,在東五環外買了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裝修和布置完全按照張雪的意思。住進去的第一天,兩人站在大落地窗前,能看到一片樹林,小鳥在枝頭蹦跳。張雪說,這是不是我們一生中最好的時候?李星說,只會越來越好。

    如今在去往草原的路上,李星再回憶起那個時刻,百感交集。“越來越好”,這曾經的雄心壯志被現實擊成粉末。張雪最早發現暖陽不對,是因為這孩子從不會在拉屎前像同齡人一樣哇哇大叫或手舞足蹈,他想拉就拉。家里到處都是污漬,張雪那些精心的布置在暖陽的屎里看著就像個笑話。李星一直不愿承認兒子有問題,直到暖陽兩歲,李星扛不住了。當那個戴無邊框眼鏡的醫生對李星夫妻平靜地說出“自閉癥”這個詞時,張雪一下子就哭出了聲,李星緊握著拳頭,卻不知道這拳該揮向哪里。他咬牙,心一陣一陣揪著痛。

    李星聽到車廂外的叫聲,他睜開眼,兒子一直坐在自己的身邊,靜靜看著自己。李星親親暖陽的額頭,那一刻他感受到兒子的心跳,它有力得如同一頭小小的野獸,卻又和自己的心跳同頻。這讓李星覺得無比溫暖。一切都有了意義,無論接下來要去哪里,要發生什么。他輕輕握住了兒子的手。

    在天那邊的草原上,年輕的牧民寶音正駕車疾馳。他開著一輛都快要散架的皮卡,喇叭里正在播放一首老歌,是一個女人唱給戀人的。在歌里,女人向戀人發誓,即使所有的星星隕落,即使銀河系熄滅,她也會忠貞不渝,守護愛情。寶音戴著口罩,跟隨那女人的唱腔鬼哭狼嚎。寶音喜歡這首歌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因為這首歌里有關于宇宙的描述。在這里,就連孩子都知道,寶音是草原上最熱愛宇宙的牧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個宇航員。連巴桑都不明白,他這股勁頭究竟從哪里來。

    ……

    (節選自《湖南文學》2024年第1期)

    肖睿,1984年生,內蒙古作家協會副主席。少年時代即開始發表作品。中短篇作品散見于《十月》《人民文學》等刊物,出版《草原布魯斯》《太陽雨》等多部長篇小說。曾獲夏衍杯優秀電影劇本一等獎,另有編劇策劃作品《八月》《平原上的摩西》等多部影視劇。現居長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