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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美文》2023年第12期|夢野:我們學會了告別
    來源:《美文》2023年第12期 | 夢野  2024年01月02日08:33

    夢野,曾在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魯迅文學院高研班進修。中國作協會員,全國作代會代表、全國青創會代表,兩屆柳青文學獎獲得者、兩屆陜西省文學院簽約作家。參加詩刊社青春詩會。兩次入選陜西省優秀作家藝術家扶持計劃。

    我們學會了告別

    時光隱著身子,在指間偷偷劃過,看似沒有什么痕跡,實則留下兩個字:告別。這兩個字,根本不是輕描淡寫,而是赫然而冷酷的。

    每個人,都有死期,那是具體的一天,淚水打濕了悲聲,臺歷再也翻不過去。那就是在告別,我們也在向他們告別,惋嘆中充滿無奈,會在心里藏念著,甚至用一生的時間,也忘記不了。

    都是有死期的,每個人。我們都在向死亡靠近。我們每一天都是在告別,向別人告別,也向自己告別。

    一天天在告別中,一時時在告別中,一秒秒在告別中。這還不是冷酷嗎?

    我忘不了一個人,她是一個赫然的存在,也是更多人心里的一個赫然的存在。她的小名叫往往。

    我曾探究似的問她:“那你的妹妹,是不是叫來來呢?”

    “不是,我沒有妹妹。”

    “那一定是弟弟吧!”

    “有弟弟,但不叫來來,來來好嗎?”她的頭頓了一下,驚愕地問我。

    “我覺得是好。我師范的一個老師,叫來來。往往也好,是一種心態、情態、世態。有哲思的意味,是不是?”

    “是是是!來也好,往也好,我們能‘來往’就好了。”

    她走了,我們的來往就停下了。她一點點地變輕、變小、變亮,似天邊飄過的一綹綹彩綢。小風經常來,“呼啦啦”的,再也沒把我的視線,拉了回來。

    “化作一縷縷煙塵,遠去了。”微信“嘀”地響了一聲,是齊齊發來的。

    “一切都不在了,一切都還在!”

    “還在、還在!還在我們的身邊。”

    “不僅在身邊。”

    “還在所有懷念者的心里。”

    往往熱戀自然,戀著戀著,就把自己戀成一個自然人。她有著春天般身穿青衣的枝條的飄逸,但也不失壓彎秋天的谷穗那樣的深重。她遵從內心的寧靜,筆下跳動的文字,一天天飽滿起來。

    她曾徜徉過的大學,在那個年份,是身邊的人,很少能走進的。她決然地告別了塞上城市,拋下了心怡的專業,速滑似的去了洛陽。

    洛陽,天下名勝的洛陽,屬于往往的光照,極其有限。相反,像會挪窩的樓房,一幢幢走近,把她愈夾愈緊。她還是“騰挪”出去了,但世俗的空氣,包裹著她的身體。她的呼吸,是短促的、柔弱的、無奈的,由不了自己。

    但往往,是有高見的人,是有遠見的人。像緊握故鄉的泥土,她巴望我能結個“大瓜”。我的一些作品,她常給我“把脈”。我出詩集、散文集、評論集,她是逐字逐句“檢查”的。我不在她的身邊,但一次次,進了她的“文學診斷室”。

    她是堅決不給我打“麻藥”的,不管怎樣的不適,她是直接刺痛我的。

    往往,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她把曹丕的文學高論,打包成美食,給我大量灌輸,以期滋養我的身體。

    “夢野,幾百個皇帝,你記往多少個?”

    “具體我也不知道,是多少個。”

    “沒有多少,一般人能知道的,也沒有多少。”

    “往往,你——為啥要問這個?”我語氣高了一點。

    “你有才情,我一直是這么認為的。文學是大樹,扎根大地,更長久……”

    我一直不在行政的路上,我們的交往多了起來,但,在小城謀生,可能有點才情的人,也容易和普通人混同。

    “誰會識別我呢?”我曾問往往。

    “總有機會的。”

    我上了副科,往往來了短信。她表示祝賀,可我知道,她心里想的,總有機會的,是看我在文學上,有個攀升。我上了正科,她微信來,又表示祝賀,但更多囑咐我的,是不要忘了創作,那才是我的主業。

    往往把人們熱衷的晉升,看得極其輕淡。如此沒有“胃口”的她,甚至直言,人生苦短,不要在職位上“競爭”,那里安靜不下來,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能安心一些,更合適一些,更長遠一些。

    她是我文學竟賽上的。一個“加油者”。我有作品發表,她是能看到的,總要評論一番,關懷一番,鼓舞一番。更多的時候,我們是不通音訊的。她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我的兩本書,遲遲不能出來,我自然是給她交不了卷的,心底里是不敢打擾她這個“考官”的。

    天地有情,道路才能相牽。牽出寧神的友誼。我記著同事們和往往的聊天。

    “異性間,有友情沒?”

    “沒有。”往往快人快語。

    “那你和夢野是啥關系?”

    “啥也沒有。”

    堂堂說,珍惜眼前人,往往有點赧然的感覺。

    友情是洗心石,往往有著晶瑩的思想,有著清澈的品格,有著坦蕩的情懷。我到洛陽開會,曾和她見過幾面,我帶著老家的人,更有了進餐的氛圍。揪心的那次,我參訓的大樓,就在她家的旁邊,我沒有聯絡,心想,書快要出來了,一定先讓書和她見面,再聽她的高見,這樣更合適些。誰能想到,我回到神木的第三天,冷颼颼的風,鉆進衣領。她裹著冬衣,身旁沒有人,告別了人間。

    “人來人往皆過客,花開花落總歸塵。”像蓮一樣女子的往往,拋下一汪汪水域,拋下看不見的根系,愁緒般的,化作煙塵,輕盈地飛走了。沒說一聲“告別”,現在想來,她天天是在告別著,告別了親人,告別了我們,告別了心懷奇趣的自然。

    往往走了,我在她上過的大學,花開正艷時,追逐著文學的夢想。我想了想,我們也在告別著。沒有師傅,我們都學會了告別,但低估了思念。

    我不會低估的。我會永遠追念往往!

    他不只是路過

    人生就是奔走,在時光中回溯,我們都是很小的一段。這一段,其實就是一個點。這一點,其實很難被人看見。

    我看見了北城,他文學的臉龐,從奔走開始,以一個流浪者的姿態,在內蒙古生活。夜宿的小屋里,天分中的那份靈應,內心中的那份執念,點起他的文學燭火。他心中的文學帝國,大概是從那時建立的。

    在街上,他蹬著三輪車,把所有的體力,交給一個個老板,但他心里是另一種戰場,像逐鹿中原,炮火連天,都是文學的拼殺。他是忠誠的,又是“不忠誠”的。人生就是這樣,有了這個“不忠誠”,劍走偏鋒,生命的價值,才有了另外的標高。

    因為北城的“不忠誠”,我們意外相逢了。他毅然回到故鄉神木,而且竟和我在一座大樓里,找到倍感希望的地方。他顯得輕快多了,說著文學的話,做著文學的事,交著文學的朋友。我們常見面,登過龍眼山,逛過杏花灘,進過小酒館,趕過廟會,到過校園。在一起多少次,我不記得了。只記得他酒后迷離的眼神,竹筒倒豆子,直來直去似的,說著親歷的事,是那樣的昂奮,有時令我們張大嘴巴。

    在時空中回旋的北城,這個筆名不是輕易來的,能看出根脈,潛藏著一條上升的路徑,被前行的陽光輝耀著。但命運之針,在更多的時光里,似乎扎上他的身體,顯得異樣了一些。他的《生活是一輛破舊的自行車》,把上、輪上、蹬上……全是他的境遇,陰雨天里,沾滿心跡的泥巴,在涼風中搖晃。

    一個階段,我抖落了故鄉的沙塵,趕赴京城,長安街上、學院路上、朝陽路上,是那樣的平展而有序,走起來,輕捷多了,廣闊多了。我和北城的來往,相對少一些。多么不易啊,不見手持的武器,但曉他仍向著文學的堡壘進軍。

    北城收獲的是散文的疆土,而且好一部分是關于自然的。有段時間,他和同道主攻起“自然散文”來,經常在一起探究,推杯換盞中提藝,戰果裝進兜里。集體進發,是一種特別的宣戰,也是古今文學攀登高峰的路子。

    我看到北城的文學持久戰,《豐饒之歌》是他開拓出的新的領地。他身為神木人,以自然散文的標簽,傳達出自己的思考,恐龍的腳印、黑色的火種、石峁的大力神、柳巷的朱雀,他無論怎樣,總少不了議論,意思都到了,都是些大的思慮、大的擔憂、大的論題,就是《鐵爐峁自然記》《圐圙頭記事》《鄉野之歌》里寫到的麻雀、胡燕、喜鵲、毛蟲、山雞、蜘蛛、羊子、貓、蘋果……,還有大地的巖層、鄉野的太陽、種子的外殼、雪的道路……。他的高論大都是個性的、深入的、總括的,打開的新生態世界,給我們體現的是另一種形式的面貌、情態和論辯。

    北城好像也樂于這樣的“高論”,也精于這樣的“發現”。他說自然存在著人類所需的一切,土地更需要野草,世界上最崇高的事業是種地和寫詩,老死是最為理想的死亡方式……,還有我們覺得像是特定歷史階段的領導人的指示,“要從勞動的苦役中解放出來”,還有類似外國作家、哲學家、美學家的名句,“生命是死亡之杯”“心靈是我們的蜂王”“草屋頂和金屋頂一樣美好”。我常想起他的面容,有時“凝定”得竟難以轉神;有時恍惚的樣子,像貼著膏藥的文字,難達內心的和解。這是北城散文的境地,也是他區別于陜北作家能被人評論和提及的一個理由。

    時光是個隱秘人,總有無形的手,給人力量,讓分秒生出情誼。境況變化的北城,有時騎自行車上班,那么遠的路,也是怡悅的,和過去的生活說了再見。他的一些思考,讓體悟的衣裳,有著更清晰的紋路。作階段性的文學小結,他邀我作序,在《豐饒之歌》的封面,鳳凰的尾翎下,寫了一句話:“天地何其富有,而我只是路過。”

    他是路過的,我們也是路過。在歷史的長河里,也許,他不只是路過。

    一個夜跑的人

    醉在人流如潮的白晝,似乎是他的常態,但他更多是醉在夜里的。“往來皆過客,何曾有歸人。”他似乎一直在尋覓,似乎以嗜酒的方式,像個夜跑的人,扔下“嘀嘀”的鐘聲,在東倒西歪的街巷里,“鍛煉”著身體。

    我的心里,總有一根文學的神經,在撩撥著,撩撥著我常坐著夜火車,一次次南下西安。陪著他“鍛煉”身體,那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我們的表達方式,僅在記敘方面,就有著一些不同。他滿身的醉意,散發出的鄉音,更有神木的情調。而我呢?臉酷似黏上朱砂,有點像崔健,縱情里的妙覺,在身體里一遍遍游走。

    “那天是你用一塊紅布,蒙住我雙眼也蒙住了天,你問我看見了什么?我說我看見了幸福……”

    幸福有多種。兩個字,再用兩個字,也可能無法詮釋清楚,但我們兩個人,一次次在西安相逢,是那樣的怡悅,心靈的通達,也自然在其中。

    早些年,我連續出了兩本小書。我柔弱的身子,總能得到他的支撐。春天鉆出大地,青草的氣息,讓高揚的枝頭,有了一種精神。他說要在南稍門那里,叫金土地的地方,給我“張羅”一下。

    “張羅什么了?”

    “宣介一下,讓你的書面世。”

    “不宣介,不也已經面世了嘛!”

    “面世程度不一樣。”

    我還是清楚了他的意思。他是要為我掏腰包,來為《情在高處》“慶生”。

    “不要了吧,老兄,讓人家吃醋呀。”

    “不要怕,神木在黃河的懷抱里。黃河連著秦晉,你不是不知道,讓人家吃到山西嘛,山西的老陳醋,全國有名啊!”

    “不要了吧?”

    “你又不是抄的人家的,你又不是資料匯編,賈平凹老師題名,高建群老師作序,你從高中開始寫,現在應該能評價一下了。”

    我還沒有準備好,他就電話來,說我已替你主張,專家也邀請好了,以咱們陜北人為主。

    這樣的盛情,我怎能拒絕呢?我又坐著夜火車,趕赴西安。高建群老師來了,龐進老師來了,遠村老師來了,尚飛鵬老師來了,一個個老師來了。我還沒想到的是,他還叫來了西安音樂學院的師生,教導我要有市場化頭腦,“武裝”了個別詩歌,變身術似的,讓她們一個個清唱。

    那次活動,一直在我的生命里回旋,仿佛故鄉石崖上扎根的槐樹,搖曳著我的青春。他還一次次地把我帶到“金翅鳥”,送我不同面貌的塑料手拍,“啪啪啪……”讓我跟著節奏和韻律,搖晃著聽歌,并風趣地說,老家太干旱了,你來西安要濕潤心靈,感受藝術之美。重要的,他還警示我:你一個寫詩的人,鄉土作家,怎能不聽歌呢?人家龐龍就在這成名的,現在“蝴蝶”一樣地飛出去了。

    其實,我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歌迷,記住那么多的歌詞,一些歌者常讓我來背誦,但我從不想以聲奪人。從鄉村到城市,從城市到鄉村,再從鄉村到城市,最后從城市到城市,心懷更多的是療傷的音樂,哼點小調,那也是自己唱給自己的。

    更重要的,他還讓神木在西安的名人們、能人們,一個個和我相逢。他像個外交家,讓我這個弱小者,和老鄉們廣泛地“建交”。

    也許,給不了解人的感覺,他還多多少少,有點“喧囂”的樣子,但這一定是錯怪。他更多的時候,不給我打招呼,手握羽毛似的,輕輕飛走了。

    “偷渡”神木,也是他的常態。他常說不想打擾人,更不想打擾老家的人,大家都忙著,你更忙一些,有事業心。我也很多次陪著他游逛過神木、榆林、西安、北京。但每一次因他悄無聲息,“錯過”了他,我心里總有些歉疚。

    他是從神木教研室飛走的,在西大榮獲了令人仰望的學位,而我不論在哪里輾轉,終被故鄉那根無形的繩索,寂然地拽回。我追求文學的心,像毅然減肥的人,一點一點地在“瘦身”。他是新聞人,我從沒聽說過他回老家弄不合適的報道;他是文學人,我從沒見過他回老家做不恰當的推銷;他甚至是一個活動家,一個心懷慈悲的活動家,我從沒聽過他在“麟州土豪”們身上逐利……

    我推崇他的品格,是那樣的天然,那樣的爽直,那樣的豪情,義氣感在他的花眼里永現著。他曾兩次骨折,全是因了招待人,飲酒過量,帶來了諸多不便。我不敢說他的朋友遍天下,但一定是越過秦晉蒙的,甚至有大洋彼岸的。

    他一生在美德和友善中行走,是人間正道的一個堅定的踐行者、擁戴者、捍衛者和傳揚者。不論誰和他交往,即使趕上陰雨天,看不見陽光,但他心里是亮堂堂的。你不用擔心他在某個時刻會變成冷風、沙塵,甚至銳器。這是最重要的,讓我們懷想他,懷想人生,懷想人世,懷想人性,能有無盡的清風、潤澤、掛念。

    我見不到他了,我們也見不到他了。他已不在人間。“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他連衣袖也沒揮,沒打招呼,就悄悄地走了,像個夜跑的人,仿佛要尋覓著什么。

    他是神木的劉彥榮。不慕榮利的他,是不是在另一個世界里,還在持續夜跑。

    少了粉翠

    神木文藝的百花園,正繁茂著、艷麗著、香飄著。突然,少了一種味道,是粉翠的,她不見了,到了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

    可我又一想,她還是沒有走遠,還在故鄉大保當鎮,還在養育她的高圪堵村的附近,只是,她不再行走了、凝望了、辛勞了。

    她平躺了下來,生前的病痛,化作一點點泥土,凝定成人間牽念的墓冢。她的周邊,是蔥蘢的莊稼,她耕種過的,一畝畝的、一茬茬的、一棵棵的,仿佛都重新生長了出來。

    我們看到的干、枝、莖、葉,都是對她的牽念。

    她生前,我們文聯和圖書館的同志,相隨去看望。還是那個恬淡的院子,還是那個院子里潤澤的玉米,還是玉米桿上繞纏的豆角,只是,她變樣了,殘酷的病魔,打垮了她,打垮了她的顏容,打垮了她的身體,但打不垮她的精神。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變瘦了,變小了,變黑了。從她的淚水里,我看到她對生命的不忍,對人間的眷望,“你們都是好人,等我病好了,再給你們剪紙……”她的丈夫,從南房拿來一卷作品,鋪開來,說要送給我們。伊寧說:“不用、不用,你們不容易,我們買吧!”

    贊賞聲中,我看見她未落的淚水,輕擺著游走的神情。終于,一大滴淚水從發黃的眼睛滑落,掉在苦臉上,掉在倦手上,掉在土炕上。

    多惋惜,掉下來,也就意味著,將會摔碎她的生命,還不到六十歲哇,但摔不碎的是她的人生。

    她是一位藝人,一直未入過校門,但她很有文化感。剪紙是她生命的底色,步履間的氣色,也是照耀她人生的一抹亮色,但她,也沒走進城市,堅持種著莊稼,有著泥土的氣蘊。她只在紅紙上剪著,只用自己的剪刀,只按自己的意愿,剪出來的作品,和老家的漢畫像石,有著天然的相似,火熱的生活里,充滿人世的溫情,就是一些拳頭似的作品,都有屬于自己的個性。

    傳承人中,原名叫任建平的粉翠,是最清寧的一個,陜北的剪紙同行,都很認可她。民間文藝之花盛開,她更加引人注目了一些,還有著面花、柳編、民歌等方面的特長。她的品格,是深藏內心的,像她素樸的莊稼,都忠厚于大地,忠實于季節,忠誠于鄉親,谷穗似的,深深地彎下腰來。

    可最后的這一彎,粉翠就再沒有站起,懷抱著秋天,寂然地走了。我想為她寫點什么,但一直未能舉筆。這樣,我的心里,就多了一分悼念。

    每每想起,我總有些感嘆。想起我剛調文化館,中元節前那么多人,在她家捏面花,情態各異,蒸的一籠一籠的;想起我邀她剪一些飽蘸深情的小魚兒,夾進新書的扉頁里,送給幫襯過我的人;想起她送我的自編的小筐子,至今還放在桌上;想起她偶爾進城來,打個電話,說門房給我放一點老家的吃的;想起我因外出,未能參加她的葬禮,心里有些歉意;想起她的丈夫,在她微信上顫顫的語音,說她生前安頓過,要給我兩只土雞,并送至我的新單位,我在感懷中勸退……

    想起粉翠,我覺得我能為她做的事,為藝人做的事,是遠遠不夠的,可我限于那時的條件,也只是盡了一些微力。文聯是文藝百花園的引領者、培護者、舉薦者。藝術里少了粉翠,我總感覺少了一些本真,少了一些意味,少了一些支撐。

    最重要的是,少了粉翠,就少了剪藝中深深打著她印記的“神木特色”。

    我們都拾級而上

    手機“噔噠噔噠”響了,我掏出來一看,是焦伊寧的。我急迫地想到一天前的一次未參加的聚會。同是圖書館長的府谷的鄭永鋒來神木了,我因另有一個接待,沒能和館長們見面,心里總有點愧疚。

    我以為伊寧首先會逗笑的,說我忘了師范的同學情誼,可她沒有哇,是穩健的機關化熟人的交流:“主席,在哪忙著啦?”我應答得更為穩健:“還能在哪呢!在回家的路上……”我腦筋急轉了一下,“是不是我的那個同學,把你給灌醉了?”她不緊不慢的,沒有說“醉”字,方言撲鼻而來:“哎呀!把人喝niān(神志不清)了。”接著,她步入了正題,說圖書館舉辦了十年的“暢讀杯”作文大賽,作品集已整理好了,叫我寫個序言,溫潤的聲音過來,像酥軟的泥土里的草尖,時光的腳步,在不經意間又慢了下來。

    一直未完成伊寧布置給我的“作業”,但更促使我想起她這個人,平靜、開闊、通達,多么適合負責一個單位。不論是行政的,還是業務的,不論她到了哪里,同事都是奮斗者的模樣,聞她聲名的人,也都愿意和她交往。

    圖書館的事,仿佛心間飄過的一扇窗子,我開始憶念。從高中時起,我開始向往汗牛充棟的圖書館,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要在那里找到發表作品的樣報樣刊。在卷著泥沙的人生急流中,我也期許過岸上能有一個圖書館,我會在這里,是另一種形式的修行。

    可我,走到了以外的地方,有著宋詞的情節:“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人生就是修行,伊寧的手里,看似沒有香火,但修出了正氣、正聲、正果。她不走老路,卻從不忘傳統,從創新這個疲憊的詞里,悄然精進,煥發出新的俏皮的容顏。

    這一本作品集,有著不俗的意義,十年暢讀,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呢?而且年年“暢讀”,不論是童趣組,不論是青春組,還是風華組,都有一個讓人仰視的主題,猶如登上旅游體驗區,都能呈現出各自的特點、景點、看點。

    他們的命意是高遠的,身在小小的神木,但建立的是與故鄉的生命牽連,和祖國的精神聯系。個個以愉悅的閱讀方式,汲取了各種營養,深情地滋養著神木大地,讓大地在奇觀的路上追逐,雄風永豐的二郎山、劃出“幾”字彎的黃河、有著遺鷗身形的紅堿淖、揮舞著刀劍戟矛的楊家城、充滿秘境的石峁城……。同樣,他們也心懷著蓬勃的祖國,摸一摸古長城的堅毅,拂一拂長江水的柔美,嵌入閱讀和方字里,是那樣的葳蕤生綠。

    他們的構思是不俗的,好多都做到了新、奇、巧。張樂瑤的《夢》、李嘉文的《畫夢》、王晨帆的《我有一個“小尾巴”》、尹梓璇的《假如神木是本書》,還有郄蕊的《我有一場酒席》,心境更是甚大。第一杯酒敬給往事,第二杯敬給現在,第三杯敬給未來。他說:“這最后一杯酒,我敬你。感謝你能來此赴宴,聽我一番嘮叨!”一個初中生,能有這樣的畫面感很強的思維,已經非常不易了。

    他們的表達是別致的,總有一點能拽住讀者的視線。語言是建筑中的材料,他們選取得精當,并且充滿了力量。劉林霞的《真相》,是寫小咖啡館相約的,在傍晚時分中開篇,一個年輕的男子坐在小桌前說:“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少女帶著抱歉的口吻說:“不好意思,今天圖書館關門有點晚,所以來遲了。”這樣直奔主題,黏合力很強的推進,為整個精妙的故事,道出了原委,并有提氣的感覺,火速而來。

    其實我也是“暢讀杯”一個參賽者、獲獎者、關注者。神木更多的作家們,文藝愛好者們,閱讀癡迷者們,同樣也是獲獎者、支持者,我由衷向他們致敬。

    人生路漫漫,創作情悠悠。能為這本書寫點什么,也算我與圖書館的一次妙美的相逢。希望牽引著人的靈魂登峰,不滿足是向上的一個個臺階,圖書館是不同形式的一個個臺階,我們都愿意拾級而上。博爾赫斯說:“如果人間有天堂,那一定是圖書館的模樣。”那么我想,身在圖書館的人,那一定是最幸福的。

    那我想,奔走在人生的路上,身不能至,但心一次次前往的人,也一定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