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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小說選刊》2023年第11期|劉鵬艷:春風似剪刀(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3年第11期 | 劉鵬艷  2023年11月28日08:31

    劉鵬艷,女,1979年生,安徽文學院簽約作家,文學創作一級,發表小說、散文、兒童文學等數百萬字,多部作品被文學選刊轉載或收入全國重要年度選本。出版小說集《雪落西門》《鮮花嶺上》、散文集《此生我什么也不是》、長篇系列童話《航航的成長季》等。曾獲多種文學獎項,入選“中國小說年度排行榜”,被中國作協評為“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題實踐先進個人。

    責編稿簽

    《春風似剪刀》講述了兩個成長在城市工廠區女孩的經歷,她們人生道路上遇到的困難、挑戰與她們的性格、選擇息息相關。李玉梅長得漂亮又是家中長女,既要承擔家庭的重擔又因為容貌而備受煎熬,最終為了逃離原生家庭草率結婚生子,她的后半生也隨之拴牢在殘疾的孩子和不和諧的家庭中。發小張金梅年少時平凡普通卻熱愛生活,孜孜以求光彩照人,一路以求學獲得成功通道,精彩燦爛的人生陶醉在張燈結彩的情感表象之中,卻在中年必須面對來自婚姻的迷惘。生活包羅萬象,兩人都曾在人生的節點處彷徨躊躇,但女性堅韌奮斗所持續迸發的力量給了她們勇毅前行的動力。

    —— 文蘇皖

    1

    一個姑娘長得漂亮,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又是禍事。

    李玉梅在她們學校算是頂漂亮的,按后來流行的話說,是?;?。那會兒還沒有這個說法,但沒說法不代表沒想法,那些有想法的男生,就變著法兒地接近她、討好她。她是個正派姑娘,打小兒她媽給她灌輸的觀念就是,“好女不嫁二男”,雖說眼下戀愛自由了,但也不能放縱自己的情感,要是接受哪個男生對她好,那就是有意思了,有意思就得好好談,談好了是要結婚成家的,不然就是耍流氓。這套邏輯在李玉梅腦子里根深蒂固,因而討好她的那些男生,一個也沒討著好。

    沒討著好的男生,若是胸襟坦蕩的君子也就罷了,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君子呢?總有些不夠光明磊落的家伙,胡亂編派她的閑話?!把鄹哂陧斍撇黄鹑恕笔且欢ǖ模膀湅啥馑枷敫币策€算客氣,離譜的是“和男老師眉來眼去”“在校長面前露大腿”這種充滿細節的描述,簡直要把李玉梅氣得嘔血。她在家里哭得悲痛欲絕,讓她媽看不下去,拍著大腿罵起來:“哭哭哭,就知道哭!誰敗壞你名聲,撕他的嘴去,慣誰的毛病這是!”她媽是這條街上出了名的暴脾氣,能揪著男人的衣領子從街頭罵到巷尾。李玉梅性子軟糯得多,和她爸一個樣兒,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學校里的事斷不敢回家說,這還是她媽出門打醬油半道兒上聽來的閑話,當時就踹了那個眉飛色舞的男生一腳,醬油也忘了打,噔噔噔一陣小旋風似的轉回家;把醬油瓶子往桌上一蹾,扯了李玉梅的耳朵就吼:“你倒給我說說怎么一回事兒!”

    “媽呀,媽……”李玉梅護著自己耳朵根。哪里護得周全,她媽的手比鐵鉗子還厲害,指哪兒鉗哪兒,連她們食品廠的廠長都讓她三分;廠長的衣襟給她媽鉗過,一氣兒扽下來三顆扣子。

    李玉梅媽收拾閨女,從來不心慈手軟,李玉梅因此只能逆來順受。

    受了氣的李玉梅一頭栽進里屋,撲在自己的小鋼絲床上號啕大哭。她哭自己生了一張漂亮臉蛋兒,哭自己有這么一位愛憎分明的媽,至于誰在外面傳她的瞎話,她哭不著那么遠。

    這也是最讓她媽生氣的地方,揎著袖子就追進來,把大腿拍得啪啪響。“你給我起來,找那幾個王八蛋捋捋清楚!往后我再聽到這樣的閑話,我不抽他們,我抽你!”

    那天李玉梅被她媽趕出家門,硬要她去找那幾個傳瞎話的男生“捋捋清楚”。李玉梅紅著眼睛出了門,卻不知道上哪兒找人捋這事兒。她只好去后街口找張金梅。

    張金梅是李玉梅的發小兒,也是高中同學,兩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走哪兒都胳膊纏著胳膊。就是上個廁所,也邀著一道,不然就顯得不厚道。這是女生獨有的情感表達方式。男生看不慣這個,看不慣也不能怎么樣,都知道“二梅”關系好,想追李玉梅,就繞不過張金梅。張金梅大臉盤子,長得不難看,但也算不上好看,加上她身架大,往那兒一站,能把李玉梅擋得嚴嚴實實,絕不給狂蜂浪蝶半點機會。

    張金梅正在家里替她媽盤毛線。雖說早入了秋,悶熱的天兒卻沒見涼快,秋老虎這么一折騰,倒似加倍熱起來,幾粒汗珠子掛在張金梅的鼻尖上,連擰著的眉毛也濕漉漉的。李玉梅一來,張金梅可逮著機會了,噌地一下站起來,把手里的毛線往凳子上一丟,說一聲:“媽,我同學找我有事。”牽著李玉梅就溜出來。

    兩人在陰涼地里站定,張金梅見李玉梅眼睛紅紅的,心里就明白了三分。她倆打小兒一塊長大,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心里想什么,比一奶同胞的親姐妹還心有靈犀。

    “怎么著,你媽又罵你了?”張金梅心疼地拉著李玉梅的手。

    李玉梅不說話,眼淚嘩嘩地流,流得張金梅著了急?!澳愕故钦f話呀,來找我看你掉金豆???要我捧著不?”說著兩只手作勢兜成碗狀,伸到李玉梅的面前,要接她的眼淚。

    李玉梅被逗樂了,破涕為笑:“你就笑話我吧,反正我就是個笑話。”說到后半截,心里又委屈起來,不禁撇起了嘴。

    當下兩人把男生傳瞎話這事仔細捋了一遍,覺得現在找上門去確實鬧笑話,不如明天到班上找那幾個男生對質,當著老師的面兒把這事說開,要是他們再傳瞎話,就讓學校處理他們。

    張金梅轉回家,扔在凳子上的毛線已經讓她哥張金成給拾掇好了。張金成蹲在地上洗臉,跨欄背心洇濕一片,露在外面的腱子肉一鼓一鼓的。張金成抬臉問妹妹:“李玉梅找你啊?”張金梅點點頭說:“她媽又把她給罵哭了。”張金成就笑著說:“這家里就屬老大吃虧,每回媽都是罵我?!睆埥鹈犯绱蛉?,故意拔高了嗓門:“今兒下班倒早,不過幫媽盤一會兒毛線,能吃多大虧?”張金成噘起嘴唇做個“噓”的手勢,廚房那邊他媽的大嗓門已經甩過來了:“到家就吃現成的,怎么的,還不算占便宜!”

    張家和李家的情況差不多,都是一子一女,爸不怎么管事兒,媽當家。不過張家是先有兒子再有女兒,李家是先有女兒再有兒子,張金梅比李玉梅在家里地位高得多。

    張金成早張金梅和李玉梅兩屆畢業,在附近的模型廠工作。晚上廠里有籃球比賽,他作為隊里的主力隊員,扒兩口飯,換上籃球服就得上場,因此沒時間和妹妹打嘴仗。張金梅在一旁興沖沖地說:“你慢點吃,一會兒我給你加油叫好去。”張金成搖著筷子,差點噎著:“拉倒吧你,我不耽誤你考大學,好好在家溫書,回頭考不上,媽又罵我?!睆埥鹈沸Φ弥贝虻骸昂冒∧阒湮?,叫媽罵你……”

    李玉梅就沒那么好的家庭環境,她在家里洗衣服做飯,被當半個老媽子使喚。弟弟李玉松剛上初中二年級,正是淘神的時候,不是砸了學校玻璃,就是割了女同學的辮子,要不就是把誰家的貓踢死了。爸媽都為這個弟弟提心吊膽,對李玉梅幾乎不管不問,問她事的時候,一準兒是今天這樣,不管青紅皂白罵一頓了事。反正李玉梅聽話,一罵,就好了,不像她弟弟,怎么罵都不長記性。

    李玉梅長得比張金梅好看,成績卻不如張金梅,因此她對考大學沒抱什么希望,覺得能像張金成那樣進廠打工就不錯。他們這片兒是工廠區,農機廠、礦機廠、砂輪廠、皮革廠、電池廠、化工廠、儀表廠、軸承廠、醬油廠、面粉廠、搪瓷廠……各廠也招女工,正規編制,國營單位,待遇不比男工差哩。李玉梅媽也覺得女娃子讀大學不切實際,不如早點掙錢、成家。因此,雖說已經高三,李玉梅倒沒有什么學業壓力,如果不是生得太好看的話,可以說沒什么值得煩惱的。

    到了國慶節,不遲不早地,滿院的桂花就開了。

    桂花的香氣飄滿了金色的秋天,花香氤氳,水波似的蕩漾開來。這又清幽又馥郁的香味兒最是誘人,浪漫地鼓舞著節日里的人們;所有工廠的門樓都裝飾一新,有掛燈籠的,有插彩旗的,還有拉橫幅的。張金成他們模型廠獨樹一幟,他們廠門樓上的“慶祝國慶”幾個大字是由燈泡組成的,周邊再用彩燈圍個輪廓,既漂亮又新奇。這些彩色的輪廓燈時亮時滅,看起來像是在不停地跑圈兒,閃得人心花怒放,目眩神迷。到了晚上,周邊的人家都跑到模型廠門口看彩燈,眾人圍著模型廠的門樓嘖嘖稱嘆,豎著大拇指說“高級”。

    李玉梅和張金梅也手拉著手來了,張金梅指著夢幻般的紫色燈泡說:“我最喜歡紫色,還沒見過這么漂亮的燈呢?!崩钣衩伏c頭說:“你哥在模型廠上班,工資高,待遇好,真讓人羨慕?!蹦P蛷S是技術型企業,他們制作的大型光電模型先后到蘇聯、朝鮮、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民主德國、英國、法國、挪威、日本、越南等國家展出過。

    李玉松也來看彩燈了,他和一幫淘小子圍著門樓跑圈兒,拿彈弓瞄準最亮的地方。有大人呵斥他,他就涎著臉說:“瞄一下又沒打,那燈是你老婆屁股呀?”人們一陣哄笑,那大人氣得臉色鐵青,作勢要揍李玉松,李玉松早泥鰍似的鉆進人群里去了。李玉梅雖隔著一段距離,卻為有這樣渾不吝的弟弟感到羞愧。這沒家教的名聲,鐵定是套在老李家的門頭上了。這一下,看燈的心情全沒有了,她替自己寒磣,低了頭就要往回走。張金梅扽她的衣角說:“才來怎么就走?”“不走等著讓人看笑話啊?”李玉梅恨不得從來就沒來過。

    張金梅只好順著李玉梅,前后腳擠出熱鬧的人群,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桂花樹的影子投在她倆身上,月色朦朦朧朧的,香氣若有若無地往鼻子里鉆。張金梅深吸一口氣,沒話找話地說:“你說可奇怪,這桂花香四處飄,老遠就聞見了,到樹底下仔細聞吧,反倒淡了?!崩钣衩钒秧言谀_下的一粒石子兒遠遠地踢開,哼一聲說:“那有什么奇怪的,遠香近臭,你沒聞著臭味就不錯了?!边@句話把張金梅逗樂了。“真是這樣,你看你弟是臭的,我看我哥也是臭的。”李玉梅也撲哧笑起來說:“你哥可比我弟強多了,要不咱倆換換?!薄拔彝?,走,問問他倆的意見?”張金梅嘻嘻笑著拉李玉梅的胳膊,兩人早笑作一團,你呵我一口氣,我撓你一下腋窩,最后倆人統一認識:“他倆答應,咱爸咱媽也不答應哪!”這事便當作笑話,被扔進路邊的樹叢里。

    ……未完待續

    本文刊載于《小說選刊》2023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