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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打開兒童文學的另一扇窗戶
    來源:文學報 | 張錦江  2023年11月19日22:37

    從王蒙家里出來的那一刻我是興奮的。

    然而,我的情緒的點燃是從踏入王蒙家門始。我與他相識、相遇并非初次。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參加中國作協在煙臺舉辦的筆會時就見過,又在2013年8月赴中國作協北戴河創作之家休假,我們曾作過一次關于文學的深談。我在《大眾文學報》寫過一篇《面緣王蒙》,應該說,這是十年之后的重逢。舊友相見,喜氣洋洋。他說,他的耳朵聽不太真切,讓我們坐得近些。

    這是一個并不大的客廳。我們圍著一長方的茶幾落座,我與王蒙貼鄰,只隔著一放臺燈的圓臺。同去的有華東師大出版社王焰社長等。王焰說明了來意,介紹準備策劃出版一套《中國現當代文學大家兒童文學叢書》,其中《王蒙卷》己經選好了書目,征求他的意見。王蒙表示歡迎。我拿出一張紙,這是《王蒙卷》所選的書目。我研讀了人民文學出版社2020年1月版的37卷本《王蒙文集》其中《短篇小說》上下卷、《散文隨筆》上中下卷,選出了適合孩子閱讀的短篇小說17篇、散文31篇。我向王蒙闡述了對所選作品的評判和感受。

    一篇是《無言的樹》。作品寫一株連名字都沒有的平常的樹的命運。這樹從來不說話,但周圍的一切動態它心里都明白,它是一個永遠的沉思者,不想參與世間任何糾葛,卻又被動地卷進了世俗的旋渦。一場災難才使它脫離了人們的視線,歸于平常。沒有曲折離奇的情節,卻寫出了平常中的驚奇、深思、感嘆。

    我向王蒙直言了我的判斷,這是一篇貌似童話,又非童話的魔幻小說。《無言的樹》中,一株樹能有如人一般的思索情愫,這是不可思議的,而其所以有此魔幻功能,是在“當他長到一人高,并且被一只山羊啃了一口以后,他產生過這樣一種朦朧而溫暖的思緒”,山羊的魔幻把樹從此魔幻了,所有的情節隨之沉浸在這株無言的樹的魔幻思緒之中,在若干魔幻細節枝蔓的擁簇中,卻跳不出一個現實,“它從來不講話”。這根不可斬斷的現實繩索,牽一發動全身,在魔幻的花團錦簇之中,使這個“它從來不講話”的現實熠熠生輝。作者用這個現實的制約,使作品沒有越雷池一步,滑入童話幻想的魔幻,而是堅守了小說藝術的本質。

    王蒙的這種魔幻藝術至少有兩層不同凡響的意義:其一,它是獨創的、富有個性的、非卡夫卡式的模仿。王蒙的魔幻小說是自創的,他的魔幻是明亮、暢快,人、事、物清晰顯現,沒有灰暗、詭秘、詭異的一面,沒有晦澀的暗影,高尚與卑賤的思想較量是光明正大的,其理明白了然,入情入理。其二,王蒙的魔幻小說,打開了兒童文學另一扇窗戶,我認定它是別一樣適合孩子看的文學,也可說是別一樣的兒童文學。魔幻藝術特征正符合兒童的審美心理,任何一種魔幻對于兒童來說都具有不可抗拒的魔力,魔幻是現實不存在的神奇變幻,因有若干不可知的因素,或有神秘的色彩,蘊藏深處的強烈的爆發力,具有突然性、突發性、奇特性,在瞬間發生不可思議的變化,這給兒童審美期待帶來情緒的超然釋放。魔幻藝術造就的美可成為魔幻美學,是童年美學的重要基石。王蒙創造的這種魔幻藝術,如盛放的焰火,讓孩子目不暇接,受益匪淺。

    王蒙激動了,他說:“張老師,還真沒有人這樣注意過,也沒有人這樣說過?!?/p>

    接著,我又說起了另一篇作品《堅硬的稀粥》。世上哪有堅硬的稀粥?稀粥是堅硬的,這是多么不可調和的矛盾!這是一篇整體亂語連連,荒誕無比的魔幻小說?;恼Q是魔幻奇趣的重要手段。王蒙用獨創的語言,獨創的結構,獨創的情節,精致獨到的風趣、幽默,用第一人稱(孫輩)講述了一個擁有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叔叔、嬸嬸、我、妻子、堂妹、妹夫、和我那個最可愛高挑的兒子,以及那個“比正式成員還要正式的不可須臾離之的非正式成員——徐姐”的大家庭主持家政、議決膳食維新,一本正經而又滑稽可笑、虛妄無邊的荒誕故事。我腦海里立即跳出安徒生的《老頭子做的事總是對的》《豌豆上的公主》《皇帝的新裝》,王蒙的荒誕與這些作品相比毫不遜色。

    王蒙自成一絕的情緒奔放、自由流淌的語言,尤其是他擅長那種意識流動的語言,一串長句連標點也插不進,一字一水一字一波,思緒不斷,波波相連,波波無痕,譬如,《堅硬的稀粥》中這樣的長句:“他知道不知道我并沒有選兒子而且即使選兒子也不是什么不正之風因為不選兒子我也只能選父親選叔叔選母親選妻子選堂妹而按照時髦的弗洛伊德學說堂妹又何嘗比兒子生分兒子說不定還有殺父娶母的俄狄浦斯情結呢,他們知道嗎?”又如“他可以走自已的路改吃蝸牛吃干酪吃蘆筍吃金槍魚吃龍蝦吃小牛肉吃肯德基烤雞三明治麥當勞與蘋果排桂皮冰淇淋布丁”這種一氣呵成的長句,帶來多少幽默的聯想和荒誕的色調。很多時候,越是小的孩子的思維特點,越適應這種意識流動的“無軌電車”。

    在讀《致愛麗絲》時,我的腦子如萬花筒一般閃爍不定,閃出了魯迅的《狂人日記》,閃出了喬伊斯的《尤利西斯》,閃出了普魯斯特的《追憶逝水年華》,閃出了伍爾夫的《達洛威夫人》。王蒙是當代最早覺醒的意識流小說的探索者與先行者,他獨創了東方韻味意識流小說《夜的眼》《春之聲》《海的夢》《風箏飄帶》等震動了整個中國文壇,引發了中國文學“現代派”的大討論。這種小說的人物意象化、潛意識的裸露化、時空的模糊化、語言的無序化,王蒙運用得出神入化,天衣無縫??纯础吨聬埯惤z》吧,一個長發文學青年憤怒于他的作品不能發表,臨走留下一篇習作叫《綠色的太陽》,通篇那些意識的流動是井噴式的,盡是邏輯混亂的囈語。其實這正是王蒙的創造,他巧妙地把世間不同的物質、不同的情景、不同的遭遇扭揉成一只魔幻的面團,讓你去思索去破解,這正是孩子最想做的事,他們怎能沒有興致去解個中隱藏的密碼呢?

    在豪放高語的對話中,王蒙應允為這套叢書題寫這樣一段話:“童年的閱讀是最寶貴的。”他頗有興味地問道:“你們在我的文集微型小說卷中選了嗎?”我說:“沒有?!彼f:“你們再選選,有七八篇可選,特別是成語新編?!彼d致勃勃地講了新編成語故事《刻舟求劍》《魚目混珠》,都是魔幻式可愛的小故事,大家聽得津津有味。回滬后,我讀《微型小說卷》,果然遺珠不少,又選了十篇,編在其中。

    高興的時刻過得特別快,我們該走了,王蒙讓秘書去書房取書贈送,我得到一本獲茅獎的《這邊風景》。我把這本簽名本珍藏在書架上。

    一群人走到家門口有點依依不舍,王蒙的激情未減,他說:“這套書很有意義,我覺得還可編一套世界名著作家的兒童文學叢書?!贝蠹叶夹α似饋?,覺得他的建議珍貴。我們在笑聲中合影留念。美好回憶,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