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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散文百家》2023年第10期丨李丹崖:月下書
    來源:《散文百家》2023年第10期 | 李丹崖  2023年10月27日08:40

    1

    四時皓月,最美是秋月。秋月好看,宜佐酒,酒后觀月色,澄澈增了幾許。

    秋空高遠,夜色似乎是透明的,在柿樹下望月,天上一個大燈籠,地上些許小燈籠,燈籠祖宗俯瞰燈籠子孫,很有喜感。似乎這才是所謂的“天倫之樂”。喝了些酒,在路上走著,月色溶溶,建筑上似鍍了一層銀。

    月色一出,這世間便華貴了幾許,平等了幾許。平分秋色,或許平分的就是秋夜的月色吧。

    桂香浮動。在夜色中,似乎桂花更黃,赤金一簇,暗香幽遠。這樣的月夜,常常讓人想起月下賣花糕的吆喝聲——花糕嘍,剛出鍋的花糕,桂花糕喲,香著咧,饞掉小伢伢的牙……少年時,每每聽到這樣的叫賣聲,我便翻開零錢罐,拿出兩個鋼镚飛奔出去,熱氣騰騰的糕點車,事先泡發磨碎的糯米粉,被裝在木頭托盤里,木頭托盤圓圓的,蓋上蓋,下面是熊熊的炭火,嘶嘶火舌,兩分鐘就把糕點給蒸熟了。撒上桂花,香噴噴的,盡管很饞人,也不著急吃,像是舉著一個香噴噴的月亮在走。

    2

    舊年,月光就是浪漫的代名詞。

    被皖北鄉下那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胡馬莊”承載的我的童年,夜色籠罩,織在溝渠和林梢上的月光,真若煙霧。那些年的月光,清晰明媚,照在我和妹妹幼嫩的肌膚上,照在父母年輕的臉龐上。依稀還記得有一次晚飯,母親蒸了一鍋白米飯,父親一手端著白米飯,一手端著一碗通紅的腌辣椒,在門前的小溪岸邊吃。那時候哪有什么可口的菜肴,我和父親吃著那碗辣椒,嘶嘶溜溜地,額頭全是汗珠。月光下,汗珠煞是晶瑩,小溪里蛙聲四起,母親還在灶前煮粥,多靜謐的時光,如今再難逢到。

    常常憶起大妹出嫁前一晚,我和兩個開出租的鄉鄰,兩輛奧拓車,六七個親友,駕車從皖北出發,直奔江蘇儀征,上千公里的路程,我們直走了一天一夜。

    那時候的我還在上高中,大妹早早地就輟了學,外出打工,遇見了自己的愛人,很快談婚論嫁。那一天一夜,我是在送嫁路上,奧拓的車況不好,路況也不像現在這般平坦,顛簸如轎。不知什么時候,我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還在趕路,應該是十月份,夜空極其遠,高天上淡淡的一丸月,似一只瞳孔,給整段夜路投射光華。

    后半夜,我幾乎是望著那樣的月度過的,漫長的路途里,天空里那樣一點明眸成了打發寂寥的全部寄托。

    如今再看月,似乎永遠也沒有那晚遇見的高遠,要么模糊且大,要么清晰且圓,也許是沒有了那晚的心境,看不到月亮的那樣一個側面。

    時光荏苒,當我有了女兒的時候,母親曾抱著她在陽臺上看月,女兒還不能清晰地說出“月姥姥”三個字,只是很可愛且可笑地說成“藕噠噠”。母親喜歡在月光里哄著女兒入眠,她說這樣長大的孩子想象力豐富,頭腦聰明。母親會給女兒唱眠歌——

    月光光,真漂亮,黃的臉,亮花窗,窗口里,小千金,依依呀,才會講,講不好,急得慌,小寶寶,別匆忙,慢慢來,時光長……

    母親唱著,女兒就在月光里睡著了。在夢里,女兒常常笑,定是月光和眠歌讓她的思維插上了翅膀。

    3

    打電話給一個朋友談天,在聽筒里聽到了一種熟悉的聲音:啾啾啾,啾啾啾。

    我旋即讓朋友別說話,我想聽一聽蛐蛐的叫聲。將近三分鐘的時間,我倆一句話沒說,久違的蛐蛐聲,我聽得十分真切,去晤老友,且是會彈琴的老友,在撥弄我的心弦。

    我對朋友說,你真幸福,還有蛐蛐可以聽。

    朋友笑了說,這段時間總想母親,特意開車回到老家住幾夜,吹吹母親生活里的風,喝喝母親生了銹的壓水井里打出來的水,吃吃母親做的菜葉餑餑,看看多年前頭頂上那盞點著天燈的老月光,頓覺神清氣爽,不矯情地說,原來所有和母親親近的時光,是如此緩慢而幸福。

    我被朋友的話撩撥得熱淚盈眶。

    我榮膺“父親”這一“光榮稱號”之后,母親自然也做了奶奶。為了伺候妻月子,母親特地從鄉下老家趕來,和我們一道吃,一道住。那段時間,我內心格外妥帖,壓力一下子就緩解了許多。

    櫥子里,那些朋友送的新茶有時間喝了,那些早早就買到的書可以看了,到了飯時,母親做的家常菜,還是舊時味道,熨帖得如同心底升起了一簇小火苗。更主要的是,我終于有時間在晚間,搬了條凳子,像個孩子一樣,拖著腮幫看天上那盤圓圓的月亮了。

    陽臺上,絲絲夏風吹過,夜晚,多少還是有些涼的,母親給我披了條毛巾被說,小時候的你就喜歡看月亮,都當爹了,這個習慣還沒改呀?

    我笑笑。

    母親突然近乎驚呼地喊道,月亮這么圓,這么清楚呀!原來我以為只有我們鄉下有這樣清晰的月光,沒想到城市也有這個福分呀,不愁沒有月光看了!

    同樣的月光下,母親的牽掛,如暖人的月,把我說得心底一陣陣酸楚。母親可能不知道,我買的房子是在郊區,還沒有進二環,空氣至少還是好的,所以,我才有福分暢享頭頂上那皎皎的白月光,才有福分讓母親不擔心到神傷……

    翻開多年前的一本日記,夾著一頁泛黃的晚報剪報,已經記不清是哪個時期寫的一首詩了,詩很短,只有兩句——

    老月光/老父老母的眼光。

    4

    初春,天地間仍是料峭的,甚至是有些蕭索。若是在月下,在皎月之下看草木,還沒有蔓發之勢,疏枝橫斜,枝上依稀有含蓄之苞。月光之下,枝上已有光澤,似在憋著一股勁兒,一旦氣溫到了臨界點,瞬間山花爛漫,枝葉婀娜,時禽過我柳,早鶯噪我樹,何其生機勃勃。

    天地之間稍有風吹草動,小畜們便知曉。早些年鄉居,夜間,春風吹動了院門,鵝便警醒地叫了起來,以為是來了人。主人起身,掩衣來看,并未見人。月亮升起來,村莊里的小犬吠聲如豹,也許只是看到了好景致,情不自禁地叫了幾聲,僅此而已。

    少年時,跟著堂叔在月下抓魚。春節剛過,溝溪之中,上層的水冰涼,下邊的水卻是溫的,那是接了地氣。地氣是什么,少年時我并不知道,理解成是母親溫暖的懷抱,倒也恰當。月華如水,水似月華,人在天地間,攪動一池金波。

    有一年在皖南,也是初春,我是在一個晚間進山的。那晚的月色一般,山間有煙靄之氣,隔著淡淡的月色,卻望見了山中有一些明晃晃的東西,初見不知,猜測好久。次日清晨醒來一看,方知是杜鵑花。可見,有些花朵是藏不住的,哪怕是在夜晚。

    同樣是月下,想起我十三歲那年在鄉下放羊。母羊新下了羊羔,整整五只。我傍晚出發,暮色四合時牽著母羊回來,羊羔一路跟隨。到家一數,壞了,少了一只。四下去找無果。那晚,月光皎潔,那羊羔竟然臥在月亮地里的衰草之中,吃得好不過癮。月光與草地成了它的隱身衣。

    5

    月下煮粥亦不錯。最好是南瓜粥,屋檐下,經冬的老南瓜,甜也厚道。加小米、大米,用砂鍋柴灶,月下煮粥,更得食粥之趣。吃粥,配芥菜絲,綿綢酣暢中透著清爽之氣,當頭月,碗中粥,口中菜,心中意思,不必枕黃粱,可換一宵好夢。

    也常常念及外祖母月下紡線織布。紡車咿咿呀呀,外祖母搖動紡車,棉花團在紡車上逐漸成型,后來我一直想,外祖母紡的線、織的布為什么這么舒適溫暖,興許都是月下進行,棉花中添加了月光,自然暖和。

    月下剝豆,青豆新鮮而分明,月光自帶濾鏡,所有粗糙的紋理絲毫都不顯現,比如,再粗糙的手掌,也都成了纖纖玉手,纖手破新豆,豆莢剝開的瞬間,一股清香飄滿鼻腔,真是大自然的清芬。剝豆的母親,魚尾紋也化作一條條魚被月光沒收了,月下勞作的母親也變得好年輕。

    ——終于明白,人們總習慣在月下懷舊,望月懷遠,睹月思人,對月舉杯,月下促膝……在遙遠的大唐,遠遠沒有相機,也沒有手機,李太白就知道使用美顏: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那玉,那水晶,那玲瓏,都是月華呀!

    李丹崖,安徽亳州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理事,安徽省文史資料學術研究會會員,亳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出版有散文集《草木恩典》《胃知的鄉愁》《歲月輕狂,縱步過高崗》等24部,文章常見于《散文百家》《小說選刊》《人民日報》《大公報》等報刊,《迷藥般的女人》等入選中國作協創研部主編的《2009年中國散文精選》《2009年中國微型小說精選》等年度選本。散文集《胃知的鄉愁》曾榮獲第八屆冰心散文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