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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小說選刊》2023年第9期|鮑磊:貓科動物(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3年第9期 | 鮑磊  2023年09月04日12:08

    鮑磊,男,蒙古族,1982年6月出生于內蒙古赤峰市,現居北京。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于《民族文學》《回族文學》《草原》《海燕》《文藝報》《中國教育報》《北京晚報》等報刊。出版長篇小說《夜照亮了夜》《青春是遠方流動的河》,短篇小說集《飛走的鼓樓》。長篇小說《幻海》入選中國作協2023年度“中國少數民族文學之星叢書”。曾任知名互聯網公司旅游頻道主編,隨國家文旅部等走訪過全球二十個國家與地區。

    責編稿簽

    塔娜的紅色毛線帽奪目、燦爛,如同一輪暖陽,照耀著熱戀時的兩個人;如今在深夜加班后的清晨地鐵站,再次出現的那抹紅色卻變得刺目,烈焰般瘋狂吞噬了這段感情殘存的余溫。小說顛倒式蒙太奇的敘事節奏,將男主人公欣喜悸動進而悵然無措的內心悉數呈現,曖昧時面對QQ留言不自覺上揚的嘴角,結束時不經思考的脫口而出,我們一點一滴捕捉到了這場無果的愛情曾經的曼妙多情與最后的狼狽無解。鮑磊的文字有生動的塑造能力,加之他對生活一貫保有的敏感與熱忱,讓他筆下城市眾生中的小人物們,有了愛恨,生了骨血。

    —— 尚 書

    《貓科動物》賞讀

    鮑磊

    王一鋒:我想你了,用高級點兒的話怎么說?

    楊塔娜:冬日暮雪入巷深,挑燈迎風盼人歸。

    ——題記

    記憶里的事,影影綽綽,像極了冬天雪夜前霧氣彌漫的暗沉天空。

    情緒上的一切,不知天高地厚的嬉笑怒罵,毫無由頭的瘋瘋癲癲,種種起承轉合包括戛然而止的瞬間空白,其實都是化學性的。

    每每看見亮著猩紅小點的一支香,香霧絲絲縷縷地升起、飄忽不定,看見它從那么長燃到那么短,最終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然后在香插的末端殘留下油脂狀的香漬,我除了在分分秒秒消逝的時間中保持靜默,便只能以更加安靜的方式,感慨它所帶給我的凝神功效。

    受塔娜的影響,我用香差不多已經有四年的時間了。起先,只是出于在大廠上班,對著電腦沒日沒夜地寫代碼改錯誤,落下了頸椎病與神經衰弱的毛病。回家,準確講回到那間租來的小房間,當手指撥弄一次性打火機,伴隨著火石與齒輪咬合在一起發出的啪啪打火聲,在一根香尚未點燃前,似乎就已經開始了一場療愈之旅。之后,香霧絲絲縷縷,慢慢地飄逸四散,但并不彌漫,反而像有條不紊,在水中有節奏滃染的筆墨一般,直至消失不見。我閉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氣,享受這股香的味道,然后慢慢將它吐出。光腳,穿著一件白色的跨欄背心,再安神醒腦地在床上靜坐,我多半會不知不覺睡著。

    戊子年,鼠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這一天,恰逢冬至。

    牛年元旦將近的五道口,到處攢動著年輕人的身影。在這個堪稱“小聯合國”的北京地標,幾個染著黃頭發的韓國小青年,在十字路口旁的俱樂部前放煙花,嗖嗖幾聲,噴射天空的煙火瞬間將天空照亮。聽著噼里啪啦的綻放聲,看著眼鏡片所反射的煙花,我背著電腦,裹挾在迎接圣誕節與元旦的龐大人潮中。

    城鐵十三號線列車轟隆隆轟隆隆的,在看上去并不結實的高架橋上隔三岔五地經過與停靠。不一會兒工夫,烏泱泱進進出出的乘客便將A、B兩個站口堵得水泄不通。一個戴紅色毛線帽的高個子女生格外扎眼,我不由自主地心里一緊,納悶兒地想:是塔娜嗎?

    于是我趕緊從人群中扒拉出一條通道,變著法兒地試圖靠近她。突然,聽見女生用似曾相識的語言說了句:

    “哎呀!很那麥,格西格森白?”(蒙古語“哎呀!誰踩著我了?”)等我緩過神兒,女孩兒已不見蹤影。我尋不到那頂小紅帽,眼前只剩天空中明滅的煙火。

    布滿陰云的天空,閃爍著一會兒紅一會兒綠的微光。人潮中,有人停下腳步,舉起手機,對著神秘的模糊光團拍攝。好奇的我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在內心失落之際,嘆息著怎么跟個人也能跟丟,然后戴著露出指頭肚的手套,舉了半天手機,竟什么也沒錄下。

    無人知曉,厚厚的云層背面,究竟有什么,就像,沒有人真的用肉眼見到過月球的背面一樣。

    七零八落的煙花屑,落在俱樂部前的“熊貓”上。那是幾只形態各異、表情憨態可掬的塑像,具體有幾個,我還真沒數過。它們有的吃竹子,有的傻乎乎地望向天空,有的背對著,就像是遇見兇險正撅著屁股躲起來的胖娃娃似的。

    俱樂部開門時間在晚上八點,通宵達旦地營業,直到次日早上七點。清晨,一群由退休中老年婦女組成的舞蹈隊,在尚未打烊的俱樂部門前的小廣場跳扇子舞。綴著粉色綢子邊兒的布扇子,被那些臉頰涂抹腮紅的大媽大嬸兒,使出渾身解數,整齊劃一地、啪啪啪地甩開,合上,甩開,再合上,精神抖擻的樣子,與從俱樂部鉆出地面喝得東倒西歪的小年輕形成鮮明對照。

    為配合營銷部一個廣告項目的按時上線,技術團隊連夜測試頁面、修改錯誤,完成這一切,調休,迷迷糊糊從公司往地鐵站晃悠。街上,除了清潔工人,冷冷清清,幾乎沒什么人。突然,一頂顯眼的小紅帽立馬引起了我的警覺。只見一個長發過肩的瘦女孩兒,穿著一身墨綠色的蒙古棉袍,挎著一個比她還高的男人從俱樂部大門走出來。我來了精神,一下子就不困了。帶著好奇,我悄悄跟在了他們的身后。

    從高架橋底穿過,左拐,挨著一個商務酒店的小院兒,倆人雙雙入內。我緊緊跟隨,站在小院兒門口,用手抹了抹附著哈氣的眼鏡片,仔細環顧一番。

    在沒有懸掛任何名牌的大門外,掀開綠色的棉門簾仔細往里瞧,只見黑黢黢的走廊右側,立著一個沒有亮燈的長方形燈箱,殘缺不全的宋體字,模模糊糊地寫著三個字——鐘點房。

    “站住!小伙子,說你呢!”一個聲音刺耳的中年女人,打翻了走廊里一股子霉味兒。

    “你去哪兒?”她又問。

    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跟他倆一樣。”

    “身份證。押金三百。三個小時。”看不清面目的女人熟練地說出這三句話。

    緊張的我翻出五百塊錢,說了聲:“不用找了。”

    女人見我遲遲掏不出身份證,竟然也來了句:“不用找了。”

    “103。”女人一邊說著房間號,一邊將門鑰匙遞給我。

    我接過它,快步找到房門,哆哆嗦嗦捅著鎖頭眼兒。正當我狼狽不堪時,只聽見隔壁104房間傳出“啊啊啊”的呻吟聲。

    啪嗒一聲,單蹦兒的鑰匙掉在水泥地上。我匆忙地撿起來,將它再次對準門鎖底部的空洞……

    “啊啊”的聲音仿佛更大了,我轉過頭,跑回女人所在的101,頭也沒抬,將鑰匙放在門口的窗臺,撂下一句“不用找了”,掀開門簾,撒腿就跑。

    坐在空蕩蕩城鐵車廂的把邊位置,面前無人,窗子外,熟悉的建筑與光禿禿的樹,唰唰而過。耳畔,是車廂哐當哐當的晃動聲。我太困了,垂下頭,緊緊摟著書包,不知不覺睡著了。

    “阿鋒,你快看,今天的五道口,像不像一枚臟臟包。說嘛!像不像?”

    “啥?臟臟包?這是啥玩意兒?香奈兒又出新款的包包了?”

    塔娜見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一邊捂嘴打哈哈,一邊忙不迭地催問:“哪兒那么多廢話!你就回答像還是不像不就完了。”

    “像!像!哎呀,太像了!”我一邊隨聲附和,一邊嫌自己是個戲精,不去報考個北影,或者蹲點兒混個群演,簡直糟蹋了自帶的卓越演技。

    “那,晚上去哪兒跨年呢?”塔娜手里拿著一頂紅線帽,一邊翻過來翻過去地看,一邊問。

    “老書蟲?”我試探性地回道。

    她沒吱聲,將前幾日網購剛收到的帽子,那頂連吊牌還沒摘的紅線帽往頭上使勁兒一套,然后一動不動地貼在墻邊兒,站姿宛若一棵樹精。

    當我的腦海翻騰出“樹精”,而非單單只是用“樹”來形容此時的塔娜時,著實把自己嚇了一大跳。我想,就差將桌上燃盡的香屑,抹一指頭,涂在嘴唇上,然后吐出舌頭,好好地抿一抿它究竟為何味了。

    也不知她是從哪兒獲悉了土方,說每天將后背扳直了靠墻站立二十分鐘,就能瘦肚子。作為一名民族院校的在讀博士,楊塔娜離開烏蘭布統草原,怎么說也得有七年了。其實從北京開車回去,雖說不是分分鐘的事兒,但搭上五個小時的車程,就能解大多數人心中的思鄉之苦。她這么不愿意在公眾場合提起自己的故鄉,以我的直覺,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就是跟老家那邊的親戚故舊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則,她也忒無情了。

    “難道你就沒聽過這句話——‘故鄉就是回不去的地方’嗎?”

    要不怎么說她成精了呢?不是樹精,就是我肚子里的一條蛔蟲。每當我動了思索她身世的念頭,她便會冷不丁給我整出類似上面這樣的話來。

    “是是是,您是我祖宗,您說得都對!”我打趣道。

    “別‘您’‘您’地叫喚,聽著咋令我這么別扭!”她一邊竭盡全力地收腹,一邊有氣無力地說道。

    “好好好,你說得對,聽你的,都聽你的,行了吧!”我改口道。

    “不行!整得跟我強把你掰過來似的,感覺都變味兒了。”她說。

    “我的娘嘞!祖宗,那您說……呸!那你說,我到底該咋說?”當我意識到又用錯詞后,趕緊“呸”了一聲。

    “哎呀呀,看你,你個壞鋒,都把我整岔氣兒了!”塔娜虛脫了一般,有氣無力地說。

    我察覺不妙,快步上前,正當她支撐不住,像一具被綁得嚴絲合縫的木乃伊直挺挺地倒地前,我一把接住了她。

    好家伙,這叫一個沉!體重看來沒啥變化,還是一根粗粗壯壯的大木頭樁子嘛。沒等我反應過來,塔娜照著我的嘴,就是叭叭一頓親。

    此時,我似乎嗅到,在出租房里被塔娜點起的那支香,還有一小截就要燃盡……

    “小伙子,醒醒,終點站到了。”我流著哈喇子,被乘務員搖醒。努力地抬起眼皮一看,果不其然,早已坐過站,已經到了終點站東直門。我走出空無一人的車廂,回味剛才夢里甜蜜但早已成泡影的往事,拖著仍舊疲憊困倦的身體,在一股無力感的裹挾下,重新等待開往家的列車。

    據說,一個人做夢,是靈魂去往另外一個平行宇宙神游了。那是另外一個你,做著與在地球上生活的你完全不相干的事兒,實現著你并未完成的夙愿。

    在地球上,我只是一名小小的程序員,在五道口附近一座終日燈火通明的寫字樓里,開會、做項目、寫代碼、測試、改錯誤,然后喝水、吃飯,偶爾在空氣干燥的早上,蹲在馬桶圈上,握著手機,無聊地打一會兒游戲。下午實在太困了,便鉆進樓道里抽根煙。

    一天下午,只見一位梳著中分長發的女孩兒,低著頭,小心翼翼邁著步子下樓。當她從我的身旁經過,垂下來的長頭發,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我用余光瞥去,除了隱約感到那應該是一張好看的瓜子臉外,還覺得她可能是那種不太好接近的高冷女生。

    我悄悄用代碼竊入了當初由我們小組負責搭建的公司OA系統,查到了她是樓上內容部旅游頻道新來的實習生,名叫楊塔娜,蒙古族,文學專業博士生二年級在讀。為了認識她,我便天天下午在與她初次偶遇的三點一刻,閃進消防通道抽煙。

    煙是沒少抽,卻再也沒偶遇過。我心想:這可不行,沒有機會,看來就得制造機會。上!

    在本就繁忙的項目開發日程里,我作為平時專門對接內容部后端技術支持部門的小組長,將各頻道新一輪改版計劃的需求郵件,通發給編輯部,她自然也能收到。我何嘗不知道,這種提報IT部門配合的郵件,在本就女生居多的內容部,多半由實習生收集每位編輯的反饋,然后統一整理、發送。于是,對于旅游頻道發來的改版需求郵件,自然要格外認真處理。尤為關鍵的是,改版只是幌子,我心里的小算盤,達到了預期目的。

    ……未完待續

    本文刊載于《小說選刊》202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