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平:請叫我劇作家
編者按:4月19日,中國作家協會“作家朋友,歡迎回家——劇作家活動日”在京舉行。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中國文聯主席、中國作協主席鐵凝出席“劇作家活動日”歡迎儀式,并向參加活動的31名劇作家代表頒發“入會紀念牌”。活動以“百年修得同船渡”為題,深入探討戲劇與文學的關系,本刊第一時間分享劇作家代表的精彩發言,以饗讀者。
劉和平
我是偏重歷史題材的,舉個我們湖南人的例子,赫赫有名的左宗棠,平定西北以后,功勞太大了,朝廷商議給他封個什么才能讓他高興。左宗棠畢生的遺憾就是沒有考取進士,百年以后謚號里不能用“文”字,所以軍機處和朝廷一起商議,給了他翰林院大學士的封號。左宗棠聽到之后,欣喜若狂,說我死了之后墓碑上終于會有“文”字了。他的謚號是左文襄公。
我們這些搞編劇的,這么久以來都擔心死了以后沒有個“文”字。
平時參加各種會議,寫小說的,主辦方會說下面有請某某作家,等到我們的時候,就說有請某某編劇,我心里總在想,你說有請某某劇作家你會死嗎?!
大學文學系必學的小說、詩歌、戲劇、散文都歸在文學類。但只要你是個寫劇本的,在社會上很少有人把你歸到文學類。一定要較真的話,詩歌早于戲劇,戲劇早于小說。我們一提到世界文學史上的里程碑,首先想到的是莎士比亞,他就是一個劇作家,作為里程碑被大家肯定和崇敬。
今天,作協做了一件正名的事情,正名了我們這些編劇就是作家。寫劇本的,前面加了“劇”,稱劇作家。但寫小說的一般就不稱之為小說作家而直接是作家,包括散文作家、詩歌作家。通過今天的劇作家“回家”,讓社會知道編劇也是作家!所以不管年紀多大,入會多晚,我都覺得特別高興。
第二個感受就是,我們在從事劇本創作的時候,舞臺劇劇本還比較追求和強調文學性,影視作品由于現在趨于工業化,文學性不太強。呼吁作協每年能舉辦一些學習活動,就影視作品的文學化,或者文學性提高方面給年輕的編劇或者從事編劇的同行們,請一些造詣很深的作家們上上課,提高一下我們影視作品的文學性。
另一個呼吁,還是牽涉到正名的問題。海報一出來,有時候出現編劇,也在很后面的位置,有些干脆就沒有編劇。我寫的《大明王朝》在豆瓣上面給9.8分,但你點開之后發現第一個是張黎,第二個是陳寶國,一路下去看不到我的名字……其實這些方面我們是有優良傳統的,五十年代的電影,畫面第一幅就是編劇——編劇田漢、編劇夏衍……然后導演誰誰。現在不是這樣,如今甚至豆瓣評分里面就沒寫誰是編劇,好像劇本都是石頭里蹦出來的。
近幾年在我的作品中,我除了擔任編劇以外,唯一的前提條件就是一定要當制片人。所以從《大明王朝》《北平無戰事》到最近的電影,我都是制片人。跟投資人簽協議也一定有一條:我有一票否決權。編劇一寫完劇本就交給了資方,資方交給制片部門,如果他們請來演員、請來導演你又不在,如果只是編劇,你最早離開,肯定就沒有多少話語權。
寫劇本和寫小說相比,小說是更個性化的東西。所以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往往就會有這么一個觀念:藝術生于限制,死于自由。限制一來的時候,只要把限制突破了就活了,小說有時候還不一定是這樣的。劇本與小說或是別的文學作品都不同,既然作協把我們劇作家叫“回家”,那么我想和我們更年輕的編劇說的是:寫劇本的生活不僅是我們現實中的生活,還有劇場的生活、片場的生活。寫舞臺劇一定要有劇場,一是看戲,二是看排練,尤其是在排演自己劇本的時候。老舍先生有時間一定到劇場去,跟演員們示范念臺詞,這種生活一定不能少。影視劇一定要跟到片場,看看人家攝影師怎么找攝影的角度、機位,演員互相之間怎么找到調度,最終形成一個總體節奏的時候就會發現,原來節奏才是藝術唯一的基本原則。所以說,深入生活,一定要深入劇場、片場的生活。
其次,一定要參與后期制作。現在我正在做后期,后續一旦鋪開可能一天要跑好幾個地方,包括特效、配音、字幕,字幕都是跟著節奏加上去的。所以在這里我提一點:一個真正合格的劇作家不是在案頭邊就能形成的,要到劇場、到片場中去。除了作家所說的那種深入生活以外,還要深入到你的專業場地里去。
如今,網絡化、智能化到了一個新的時代,進入到一個新的語言表述之中,傳統上的文學性也會隨之發生一些變化。我經常看到一些網絡上評價我作品的彈幕說,有一半看不懂。于是我就在思考,既然觀眾看不懂,那么我們是不是要放棄追求文學性,但是我們回頭再去看同一位觀眾的彈幕,說我百度了一下就明白了。我想,這可能就是我們的劇情導向作用。
因此,劇作家和小說家還是不同,應該知道我們該做哪些功課;其次,劇作家們要提高文學性。希望作協每年請一些文學造詣深的作家或是文藝評論家給編劇們上上課,舉辦一些活動,提高編劇們的文學修養。
另外,在行業里面叫我編劇我欣然接受,在社會活動中,請叫我劇作家。
(劉和平,1953年生,湖南衡陽人。中廣聯電視劇編劇委員會會長。著有長篇小說《大明王朝1566》《北平無戰事》等。編劇作品有舞臺劇《甲申祭》,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雍正王朝》《北平無戰事》,電影《援軍明日到達》等。獲文華獎、曹禺戲劇文學獎、飛天獎、金鷹獎、白玉蘭獎、北京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