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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關于《丁丁歷險記·藍蓮花》的一處地名
    來源:中華讀書報 | 宋一明  2023年03月31日00:50

    比利時人埃爾熱(Hergé,本名喬治·勒米Georges Prosper Remi 1907—1983)的《丁丁歷險記》,是一套風靡數十年的經典漫畫書,其中的《藍蓮花》一部,因為故事發生在近代中國的上海,更能引發國人的共鳴。上世紀80年代剛讀小學時,家里給買過幾冊零散不全的《丁丁歷險記》小人書,其中就有《藍蓮花》,尤其愛不釋手,封面封底看得破爛,最終書也不知哪里去了。后來再給自己的小孩買《丁丁歷險記》時,早已改為彩色的大開本。不僅為了重溫童年舊夢,實在是故事太引人入勝,成年人拿起來也放不下,只好趁機再看一遍。

    看到《藍蓮花》時,一處地名引起疑惑。書中寫丁丁從上海坐火車去尋找被綁架的方世英教授,不料途中鐵路被洪水沖毀。丁丁在江邊救下中國少年“張仲仁”之后,兩人步行去“Houkou(英文譯名Hukow)”。給小孩買的是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13年印刷的版本,此地名翻譯為“浦口”。但少時看的版本卻是“滸浦”,只因“滸”字當時不認得,直到后來讀了《水滸傳》才知道讀音(“滸浦”現在當地的讀音又與《水滸傳》不同,則是后話),所以印象深刻。兩處地名翻譯不同,所指也不是同一地,不禁激起了好奇心。

    根據記憶查詢所知,小學時所讀為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4年版,由李秉剛先生譯自法文。到底還是喜歡丁丁的人多,居然有讀者對照法文、英文、中文的兩個譯本,一一作了評點。一位網名“慕釋極”的朋友,在“丁丁歷險記吧”中說“文聯版前后矛盾了,黃浦江的翻譯與前面相同,沒有采用英法文中的揚子江,Hukow(法文Houkou)前文翻譯為虹口,現在是滸浦了。另外兩個中文版都是浦口。”法文原文說:“Je partirai donc demain matin pour HouKou,sur le Yanq Tsé Kiang.”英文翻譯為“I′m going tomorrow to Hukow,on the Yang-tze Kiang.That′s where the ransom for the professor is to be paid to the kidnappers.” 法文地名用的是法國遠東學院拼音,Hou對應的正是今日《漢語拼音方案》中的Hu。英文用的則為郵政拼音法,是在威妥瑪式拼音法基礎上制定的,Hu對應《漢語拼音方案》中的Hu,kow對應kou。所以無論法文還是英文,對應的地名都只能是“hukou”,浦口、虹口都對不上。并且虹口就在上海市內,不用第二天專坐火車去。而浦口在南京,與南京城隔江相望,是津浦鐵路的終點。在民國時期尚無跨越長江的橋梁時,也沒可能從上海乘坐火車去浦口。至于有版本翻譯成湖口,譯音是對得上的,但地理上講不通,因為湖口在江西,距離也實在太遠了些。

    長江邊上有一處地名“滸浦口”,應該就是丁丁要去的地點。只不過書中將“滸浦口”省作“滸口”,“Hupukow”于是變成了“Hukow”,以致出現各種譯名。“滸浦口”譯作“Hupukow”是有線索的。網絡上見到一封1946年8月從江蘇滸浦口寄往美國的實寄封,英文就寫作“HUPUKOW,KIANGSU CHINA”。郵戳上有“江蘇、滸浦口”字樣。翻檢1990年編寫的《滸浦志》,滸浦口郵政局在民國十年(1921)由常熟縣郵政局代表所易名而來。

    《藍蓮花》里,丁丁在江邊救起落水的“張仲仁”。“張仲仁”說,他知道到滸浦的捷徑,于是抄近路趕去,并到達一座風景甚佳的寺廟。所謂“近路”,還是山路,而實際上滸浦地處長江下游的平原,離最近的滬寧鐵路(民國時因定都南京,也曾稱京滬鐵路)火車站幾十公里,估計要乘船沿滸浦塘(今名常滸河)才到。滸浦原是江蘇常熟的一個鎮,瀕臨長江,清末民國間已成魚類和南北貨集散港口,商號眾多,頗為繁華。民國《重修常昭合志》卷二疆域志·市鎮:“許浦鎮,原在縣東七十里,宋紹興間置鎮,嗣立水軍寨,軍民市易為盛。后為江潮所蝕,其地入江,市集遂遷于內地,距城四十二里。跨港有南北二木橋,亦名彭家橋。港東西有街各一道,西南有小橫街二道。有關帝廟、城隍廟、龍王廟、法解寺、圓通庵、太平庵、靜度庵。”《藍蓮花》里丁丁和張仲仁到達滸浦,進入寺廟,被假扮攝像師的人用偽裝照相機的機關槍襲擊。當年埃爾熱描繪的,說不定就是這幾座寺庵中的一座。滸浦歷史上不僅是商業繁榮、交通重要的小鎮,抗戰期間更成為軍事要塞。1932年中日《淞滬停戰協定》附件規定的中國軍隊防地,“由安亭鎮正南,蘇州河北岸之一點起,沿安亭鎮東最小浜之西岸至望仙橋,由此北過小浜至沙頭東四基羅米突之一點,再由此西北上至揚子江邊之滸浦口,并包括滸浦口在內”。《滸浦志》里還提到,常滸河河道原在滸浦鎮入江,因下段彎曲淺窄,于1980年另辟8000米新河下游人工改道,從袁家墩入長江,常滸河西起常熟大東門,東迄滸浦鎮袁家墩野貓口入長江。可知今天的滸浦口,與民國時期還稍有差別。

    埃爾熱一生從未到過中國,1939年創作《藍蓮花》時,對于中國的想象,很多時候仰仗了他的朋友——在布魯塞爾皇家美院油畫系留學的中國學生張充仁。這是人所熟知的。張充仁出生于上海,對于上海周邊的地名應較熟悉,不大可能讓丁丁坐火車去“湖口”“虹口”或者“浦口”,他們的安排,最可能是“滸浦口”。在薩杜爾對埃爾熱的訪談《丁丁與我:埃爾熱訪談錄》中,埃爾熱不止一次提到張充仁的影響,《藍蓮花》和《丁丁在西藏》都打上了張充仁的印痕。埃爾熱還說:“通過張充仁,我們發現了中國。三十年代在沈陽附近發生的日軍炸毀南滿鐵路事件,幾乎在故事中原原本本地講述了,從而表達了對日本遠東政策的批判”。更不用說《藍蓮花》中的招牌、標語、海報是張充仁所寫,或依照其手寫體漢字描繪,里面涉及的地名,大概也來自張充仁。文藝創作與真實歷史當然不能等同而語,但歷史在文藝作品中往往以另一種方式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