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當下中國山村的生動圖景作家喬葉談她的長篇小說《寶水》
準備數年,易稿十余回,喬葉的長篇突圍之作《寶水》近日面世。這部沉甸甸的新作,是喬葉獻給故鄉和親人的文學禮物。她說,能向廣闊的中國鄉村汲取創作的“寶水”,是身為作家的她的幸運。
主人公開民宿見證鄉村轉型
《寶水》生動地呈現了中國鄉村正在發生的巨變。喬葉在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說,這是她迄今為止,寫得最耐心的一部作品。
小說中的寶水村是太行山深處的正在由傳統型鄉村轉變為以文旅為特色的新型鄉村的代表,因為轉型而獲得了多元力量的參與和支持,重新煥發出了生機和活力。女主人公是人到中年的地青萍,她被嚴重的失眠癥所困,提前退休后從象城來到寶水村幫朋友經營民宿。她懷著復雜的情感深度參與村莊的具體事務,以鮮明的主觀在場性見證著新時代背景下鄉村豐富而深刻的嬗變,自身的沉疴也被逐漸治愈,她也終于在寶水村落地生根。
冬—春,春—夏,夏—秋,秋—冬,四個章節如同一幅長卷,在四時節序中將當下的鄉村生活娓娓道來。寶水是久違了的文學里的中國鄉村,它的神經末梢鏈接著新時代鄉村建設的生動圖景,鏈接著當下中國的典型鄉村樣態,也鏈接著無數人心里的城鄉結合部。村子里那些平樸的人們,發散和衍生出諸多清新鮮活的故事,大量豐饒微妙地隱秘在其中暗潮涌動,如同涓涓細流終成江河。
面對這部作品,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總編輯韓敬群評價,“關于中國當下的鄉土小說,或者說關于新時代鄉村振興、新農村建設這方面的主題,我個人判斷《寶水》是到目前為止寫得最優秀的作品。喬葉沒有從一些大而無當的觀念出發,而是深入到生活的底部,去觀察鄉村社會的人和事,包括鄉村建設過程里面的每一個細節,寫得非常的扎實、飽滿。”
像碼牌一樣碼出“四季”結構
喬葉老家在河南焦作,近幾年每次回老家,她都會到處去看,那些傳統形態相對完整的村莊尤其讓她著迷。“看多了就想寫小說,想寫一個跟當下的鄉村現實有密切對話關系的長篇小說。”喬葉說,她想寫有新特質的鄉村,而牧歌式的、悲歌式的、審判式的寫作,雖然比較好把握,但她實在提不起興致。
心懷寫出“新特質”鄉村的夢想,喬葉從2014年就開始了漫長的創作準備,參加作協組織的采風活動時,她會特別注意去看鄉村。豫南、豫北、豫東、豫西這些村莊她都去過,江西、甘肅、貴州等地的村莊也看過,江南的包括浙江的蕭山、溫州等地很富庶的村莊也去過。
喬葉一次次奔向這些村落,她住在村民家里,吃他們的農家飯,聽他們說自家事。柴米油鹽,雞零狗碎,各種聲息。客人多的時候,她甚至幫著招呼客人,暫時當一下服務員,沒什么客人時就和店主聊聊天。她“潛伏”在村莊,小心隱藏著作家的身份,生怕“暴露”。
幾年積累下來,喬葉的鄉村書寫素材庫至少有上百萬字,但即便這樣,她2017年開始動筆創作之時,還是覺得下筆艱難。喬葉說,光是結構就琢磨了很長時間,她曾設想用四季、二十四節氣、十二個月來結構小說,“我挺笨的,就是一個個試著來,就像碼牌一樣,四季結構來一遍,二十四節氣結構來一遍。”經過反復比較、斟酌,喬葉最終確定了“四季”結構。這樣的板塊大,里面的敘述節奏、故事安排可以有疏有密,相對而言彈性也大。
表達當下鄉村的世道人心
“鄉村自有著一種非常強大的力量,我們看它貌似頹廢了、破碎了、寂寥了,但這些很可能只是一種貌似,骨子里很強韌的某種東西還在。”喬葉說,她不想美化鄉村,而是想以文學的方式寫出鄉村的復雜性、多重性。
喬葉選擇了誠實地書寫鄉村,她說,書中的人物幾乎都有原型。村支書大英是很平凡的村干部,她的生活里深藏傷痛卻也充滿力量,她很有智慧卻也不乏狡猾,善于在各種利益層面斡旋。鄉建專家孟胡子游走在鄉政府、村干部和村民之間,懂得各種話語,也懂得在農村進行社區營造,他是一個善用新理念也知舊習俗,既熟諳政府運行規則也很接民間地氣的文化商人形象。而關于各方游客,她也寫出了復雜性,“以寶水村為載體,我試圖表達當下鄉村所呈現的世道人心。”喬葉說。
兩年前,喬葉從鄭州調動到北京,擔任北京作協副主席,“作為一個河南籍作家,雖然已在北京工作和生活,但地理視野的多維度似乎讓我原本的鄉土性更鮮明了些。”喬葉坦言,北京對這部作品的誕生具有重要意義,“寫這部小說在河南時一直在迷霧中,盡管基本東西都有,卻不夠清晰,來北京兩年多后,寫著寫著卻突感清晰起來。”
在喬葉看來,北京和她的故鄉有接近性,同時又有距離感,這個“尺寸”的存在特別美妙。在翻閱資料的過程中,她發現北京有些山區的方言,和家鄉的方言其實是相通的。而她對故鄉的感觸也更為鮮明深刻。更重要的是,來到北京的日子里,喬葉的眼界不斷開闊,她感嘆,北京擁有全國最優質的文學資源,令她接受了很好的熏陶和滋養。“這個過程中,我不斷調整著自己的小說,盡力讓自己有良好的寫作狀態。所以特別感謝北京,如果沒來北京,這個小說可能不是這個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