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森林”的守望者與探尋者
內容提要:詩人魯微將濃郁的詩情拋灑在以黑龍江、大興安嶺等為背景的土地上,書寫樹林、江河、天地萬物與各色人事。魯微將北國“森林” 賦予了詩性、靈性與神性,這是他的王國,他的天地,他既是守望者,又是探尋者。魯微的真摯吟唱和多維書寫,浸透著詩人關注自然生態的良知,也體現了知識分子質詢個人與歷史的責任擔當,寄寓著作者家國情懷與悲憫意識的精神立場。
關鍵詞:魯微 森林 生命詩學 守望與探尋
詩人魯微將濃郁的詩情拋灑在以黑龍江、大興安嶺等為背景的土地上,書寫樹林、江河、天地萬物與各色人事。詩人魯微將“森林”賦予了詩性、靈性與神性,這是他的王國、他的天地,他既是守望者,又是探尋者。這些特點在他的代表詩集《極地漫步》中得到了充分體現。書中展現了詩人純凈、清新質樸的詩歌風格,和深切的生態情懷?!吧帧钡谋澈蟛粏螁问菢嫵缮值纳?,也不單有陽光、空氣、雨水、黃昏以及四季的流轉,更有森林的壯美、魂魄與力量。
通過對詩集意象進行梳理(見圖1),筆者發現“森林”在《極地漫步》中出現42次?!吧帧碧刂浮按笈d安嶺”,“大興安嶺”則在詩集中出現12次。詩人魯微在與“森林”對話時,將“森林”賦予詩性、神性意味?!吧帧?,不是人類索取資源等物質財富的寶庫,而是植物動物等生命安居的家園,代表著詩人的某種信仰。它超越了沉重的感情,超越了烏托邦意識。這種對“森林”的情感化為彌漫在詩歌中的“森林意識”。在詩人魯微的筆下,“森林”的背后不單單是構成森林的生物,它不單是題材和背景,還形成了魯微獨特的創作個性。
圖1:《極地漫步》中的意象
一、“森林”之美:抒情的風景
《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痛苦的呻吟里摻雜著戰士們生命的升華,無比矛盾。與穆旦的“森林”相比,魯微筆下的“森林”呈現為一幅幅風景畫。森林中的人與江水,也自然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北上漠河看藍天》詩人遠赴漠河縣縣城看望知心好友。好友正在關心群眾冷暖。臨別之際,詩人遙想春天“墨綠的森林和湛藍的天”①,正如“詩歌的‘不可名狀之點’在詩語言本身”②。湛藍的晴空下生機勃勃的森林映照著詩人內心的溫暖,既是兩人深厚友情的象征,也寓意著陽光與溫情處處常在,儼然一幅寒冬暖心圖。
北地常年冰雪紛飛,寒冬的日子很長時間都望不到頭??煽傆星缋实臅r候,總有“深邃的碧岸藍天”。森林在粼粼波光下顯得影影綽綽,純凈的江水下水草跳著靈動的舞步?!斑h古的云煙”召喚詩人追尋江水的源頭:人待自然萬物以真情。這才是詩人認為真正能夠安放疲憊靈魂的地方。人的生命并非只是人的生命,人與自然、萬物的同一,和諧相處更能彰顯生命的來處與可貴。詩人溯江而上,追尋江水的源頭,它不抽離森林的背景,又在這樣的基礎上吸取了“江河”這一重要意象,詩歌的生命力噴薄而出。
綠意盎然的“森林”是友情的見證,與“森林”相依的江水是美景儲存地。《遇見塔河 遇棲霞》則將“森林”與“棲霞山”勾連起來。無論是清晨還是黃昏,純粹的美仿佛在詩人的心中燃燒一般,每一次遇見都有不同的感覺,熟悉或陌生。雖然這里是塞北,可更勝江南。棲霞山的一株株小草和樹木在林中舞蹈,一片落葉也是一片深情。它比如水的美人更顯風致,比骨感的西施更顯倩影。棲霞山連綿起伏在這片塞北的土地上,不矯揉造作,也不粗俗鄙陋。它充滿著母性的溫情,也充滿著愛意的等待?!翱湛盏碾p眸皆是風景”,一幅北地棲霞圖隨著畫軸的徐徐滾動而逐漸展開。
詩人沉浸在這樣如詩如畫的風景之中。盡管我們嘗試“以最客觀中立的方式描寫它……我們死盯著……久而久之變為我們無法理解的虛幻”,就像烈日陽光下過分吸取營養的小草,就像大荒漠里孤獨地看遠處的炊煙時懷念家的味道,就像早晨還未散去的霧氣遮住了事物的真相。“森林”一望無際,當游客初次身處其中時,那種迷宮的感覺背后是對不確定和未知的恐懼。然而詩人認為“不要把神秘強加于森林”,森林是受傷心靈最好的療愈之地。于是分落在各處的美好記憶由此一點點拼湊起來,仿佛人也成為了森林中萬千花草生靈的一員,正如一滴水消融于浪花,一個人消隱于城市。讀者能夠從《角度》這首詩中看到森林野蠻的外衣之下溫和的一面,它是心靈的棲息之地。也是從這里出發,詩人祛除了森林的陰暗與危險,從而建構出如母親一般的森林景象。
二、“森林”之思:從《北部》到《北國紅豆》
魯微擅長從自然地理、風土人情和生命沉思等方面進行深度思考,《北部》和《北國紅豆》兩首詩,體現了作者的“森林”之思,也反映出黑龍江大興安嶺地區生動而真實的歷史變遷。
北部,與南方的溫情小意不同,這個方位指向,天然地讓人感到寒冷、堅硬。從意象上來說,可以指現實的具體方位即作家的家鄉,極地之側,可以指受到北部風土人情、地理環境、文化習俗等影響的獨特的精神風貌,也可以暗示不帶有方位指向性的普適的抽象精神世界。“真正的北部/在北方以北”,《北部》開門見山,直抒胸臆。詩人通過打破常理的語言與思維邏輯,加上疊加式的語言結構,一下子拉開了我們與“北部”的縱深距離,直指概念性的抽象“北部”,表明北部不獨是具體方位,它指向我們心靈深處的精神世界。這個精神世界并非“春風賀喜,花枝滿杏”,而是“嚴冬肅殺,急雪飛舞”,需要時時刻刻與寒冷對峙、與黑森林比氣度。但詩人的內心世界是充盈的,他用詩意的眼光去審視大興安嶺的歷史變遷,用包容的態度去接受在極地之北的眼淚與質疑的目光。他不僅沒有向這些人生路上的艱難困苦低頭,反而是激動的、喜悅的、昂揚向上的樂觀,在與人生路上的失意和不順作斗爭的時候,他反而感受到了人之所以活著的那份感覺與意義所在。
安穩的環境會帶給我們精神的疲軟,就像城市動物園里目光呆滯渙散的動物一樣,失去了自由、野性以及作為自然生靈的尊嚴,它讓我們喪失了斗爭的精神以及在艱難的環境中活著的勇氣。因此詩人才會說“偶有花兒開放,北部也會黯然神傷/偶有南雁歸去,北部也會陷入深深的回憶”,不管是得到也好,失去也好,詩人根本就不管外在環境如何,從未給自己找借口,他就保持自身的獨立,自身精神自由,自身尊嚴。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專注自我,塑造自我,磨練自我,最終成就自我。但同時我們也能感受到詩人復雜的情緒。作為一個詩人,他用最細膩的手去觸摸這片土地的紋路,用最敏感的心靈咀嚼生活的滋味。詩人的思緒可以回到記憶的過去,當下的現實與想象的未來??吹交ㄩ_,想到花謝;看到雁歸,回到雁來。他是有血有肉的,他不可能不向往舒適的生活,曾經與之奮斗的伙伴可能陸續離開了這片黑土地,謀求更有前景的出路。詩人也可能有過失意,我們可以隱約感受到詩人幽微的心境,但是這極北之側的土地是他精神的第一故鄉,他的筋骨都是這片土地所塑造的,他寧可接受質疑的目光與嘲諷的冷呵,也不給自己放棄的退路。不僅是這極北之側塑造著詩人,詩人自己也在自我塑造。
“一切的無意都有意,一切的有意都隨意”,代表了人生意義的兩種選擇,一是發現意義,二是享受意義。人生本沒有意義,意義是我們所賦予的。就像麥家所說的,“生活大半的意義在于尋找和發現生活的樂處,不用急著追趕,時間會毫無保留地把未來給你,把年老給你,把智慧給你” ③ 。詩人固然是戰斗硬漢,但也有柔情。自己也在尋找這樣的生命與生活的意義。他用詩人的眼光審視著這片土地,一花一草,一葉一木,雪落下的“簌簌”的聲音,松枝在橘黃火苗里燃燒時的油脂熏香,這些極北之側細微的生活痕跡,可能都在詩人的心靈留下深刻的烙印。
比發現意義更重要的是享受意義。王維云:“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雹茉跉v經人生的大風大浪、大痛大悲之后,詩人想要的是一種面對人生絕境,自在超然的人生境界。隨意而行,走到哪里算哪里,即便無路,換個角度也是美景之一。詩人不是刻意地去迎合世俗的趣味,發現所謂“生活的樂趣”,而是用詩人的心靈同大興安嶺這片土地聯系在一起。他在絕境中發現美,又繼而享受美,他的筋骨,他的美好的品質和人生的意義與大興安嶺這片土地息息相關。這兩句話中,隱隱透露出禪機,也隱含著詩人樂觀的戰斗精神和生活的處世哲學?!按髿獾谋辈?來自骨氣”,這是詩的結束,又是新的開始。魯微以這樣的錚錚鐵骨與詩情,在自己的精神深處,塑造著自己。
而《北國紅豆》更多地顯示出詩人的抗爭性。第一句“拒絕南國”,我們會聯想到中國古代詩歌“紅豆生南國”,紅豆又名相思子,是一種生在江南地區的植物,而本詩中將紅豆放置在“南國”的對立面,認為紅豆不應該被束縛在江南地區,用一種極度反抗的方式直接將紅豆放置在北國中。
采擷為采摘之意,雖然是以紅豆為主體說出“不拒絕采擷”這樣的話語,但是詩中于此便引入了另一個隱含的視角,即采擷紅豆之人,增強了詩歌觀看角度的豐富性,對后文中認識詩歌的意蘊奠定了巧妙的基礎。
詩歌前兩句便運用了三個“不拒絕”,掙脫束縛的反抗性之猛烈呼之欲出,同時紅豆成熟大約在七至八月份中,最晚不過十月,而詩中寫到的卻是“北國的雪野”,只有漫天大雪才能形成雪野,因此說明這里的北國是位于極北的北方,反抗性極為強烈。
“濃濃的秋色里”和“對它進行美妙猜測的我”相互呼應,預示了作為“他者”的“我”對紅豆仍然有著刻板的印象。因為秋色暗含著濃郁的愁緒與憂傷,而紅豆往往被賦予一種思念之情以及離別感傷的愁緒,是異于紅豆主體的“他者”作為自己的主體對紅豆進行的情感投射。因此,在詩中我們也可以看出來,“他者”是相對于“自我”而形成的概念,指自我以外的一切人與事物。
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中對主人——奴隸關系的分析表明,他者的顯現對構成我的“自我意識”是必不可少的。薩特指出,只是由于他人意識的出現,自我意識才會顯現。也就是說,“他人”是“自我”的先決條件。在他人的注視下,主體體驗到了“我的”存在,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是“為他”的存在。因此,紅豆在具有極強的反抗性的時候,雖然極力擺脫他者對自己的刻板印象和情感投射,但是正由于“他者”存在,才體驗到了自己作為紅豆的存在,以及自己是“為他”的存在,因此詩中寫到“他甚至不拒絕/這濃濃的秋色/和秋色里/正在對它進行美妙猜測的我”⑤,這便是由于自我基于他者而存在,紅豆基于人類意識而存在的一種認知,但是同時又具有對人類認知的反抗性,也就是渴望打破他者凝視,將自己轉向“觀看的主體”。
“凝視”是指攜帶著權力運作和欲望糾結以及身份意識的觀看方法,觀者多是“看”的主體,也是權力的主體和欲望的主體,被觀者多是“被看”的對象,也是權力的對象、可欲和所欲的對象?!澳暋笔嵌兰o后半葉以來西方文論和文化批評中一個重要的概念,在西方文論和文化研究中,凝視已經成為重要的關鍵詞,為我們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批評范式和研究方法?!澳曀臐庵亍?,既是人類站在主體位置觀看紅豆被賦予的濃厚情感,又是人們在關系變動中看紅豆渴望打破觀看模式的強烈反抗性。
接下來的“獨特的名字”更是人類對紅豆的一種凝視和刻板定義,即紅豆便是思愁的代名詞。除此之外,前面的“采擷”也帶有一個凝視的意味,是人類認為自己作為食物鏈的最頂端或者自己是最有智力的物種,對一種植物的觀看,這種觀看是一種“看與被看”的主客體關系,人類將自己放置在了主體地位上,作為自我凝視并賦予紅豆以情感意象。看與被看的行為建構了主體與對象,也就是上文所說的自我與他者,但在多重目光的交織中,主體與客體的地位又面臨著轉化的可能。在本篇詩歌中,“紅豆”便是極力要求扭轉主客體地位的一個存在,即它認為自身有拒絕或者不拒絕的可能性,對他者的定義、采擷、“美妙猜想”以及“凝視”,等等,都有采納或者反抗的權力。
“面對人類千年的純情/萬年的眷戀”,這里是體現人類對紅豆的定義可以追溯到很早的歷史過往,也表現出來人類的情感長期寄托在同一個物品中,在后文中寫到的“所有的語言”與這句話相互呼應。語言是一種具有社會性、抽象性、全民性等特征的社會現象,而言語是具有個人性、具體性、階級性的心理現象,承載著具體的內容。這句話運用得極其準確,一來“所有”和“語言”相匹配,二來“語言”和前文的“人類千年的純情/萬年的眷戀”相對照,反映出來一種具有普遍意義和認知的社會現象,體現出來人類對紅豆的普遍定義。生長在南國的一種作物,被賦予了相思之情。而在這里,“我”是“緘默所有的語言”,詩人見識到了紅豆的抗爭與吶喊,所以對刻板印象和程式化定義進行反思,暫且不認為紅豆是思愁的載體,對千百年來的傳統定義作出了中立甚至是反抗的決定。
整首詩反映了詩人的深度思考,表現了一種抗爭的況味,是紅豆對被賦予的情感意義的猛烈反抗,是對傳統臉譜化、刻板化的定義作出決裂的姿態,同時詩中在結尾展現出來了紅豆影響了“我”的決定,表明了反抗帶來的積極影響力與切實的作用,體現出來不順從環境或他人意念的精神,這是對自己誕生及存在的價值進行自我反思與重塑,在此過程中可以打破他者對自我的凝視,扭轉權力關系的不平等性,并體現出這種過程的重要性與必要性。
三、“森林”之力:生命的意義
“海子將眾多的詩人分為 ‘兩類抒情詩人,第一種詩人,他熱愛生命,但他熱愛的是生命的自我,他認為生命可能只是自我的官能的抽搐和內分泌。而另一類詩人……他所熱愛的是景色中的靈魂,是風景中大生命的呼吸?!雹摁斘⒕褪堑诙愒娙?,他體驗到森林不僅作為抒情的風景,體驗到森林飽含的生命意義。
雨可以像一顆顆釘子,也可以是天空留下的淚水,是大地在祈求成熟與豐收。大興安嶺的雨一直下,下得時間長得連人們也忘記了。可“鳶尾花、敗葉草、白樺樹、小溪流”不會遺忘,雨水伴隨它們成長。在雨水的滋潤下,小草和樹木都生氣盎然,那些詩人小時候玩耍過的草地,不知不覺已經綠樹成蔭。詩人另辟蹊徑,不從樹木和小草帶來的人事上著眼,反而將卑微的小草與樹木對比。一個矮小絲毫不起眼,一個高高林立、參天挺拔?!队暌恢毕隆吩姼璧酱岁┤欢?,是否果真如讀者所設想,樹木遮住了陽光與雨露,也遮住了陰霾?還是小草的生存空間被大樹侵占,變得越來越???讀者不得而知作者的主觀態度。魯微的詩歌看似是“‘視網膜單純無邪’式的寫作”⑦,實則是捕捉到了小草的生存境況,不將自我的主觀意識強加在小草的身上,而讓其呈現出生命原本的樣態,消弭了社會、文化成分,進入了植物自身生命的覺醒之中。我們能夠借此回應其生命底層之下所傳來的回聲,既有“無意識的涌動,也有神性的召喚體現的生命本質”。而這正是詩歌與森林對話的重要特征。
按照梁漱溟生命即是生活的理解。⑧生命在于體驗,這也就是生命的意義。森林亦是如此,《大興安嶺:一只清脆的風鈴》《大興安嶺:一匹執著的獵馬》《大興安嶺:尋訪塔河》《大興安嶺:杜鵑滿山》作為一系列森林的生活體驗,書寫了森林的堅守與等待、山民的勤勞、塔河的歷史。當西伯利亞寒流來臨,雨水化為雪,飄落人間,沉默的森林化上了銀白色的妝容。大興安嶺在風雪的呼嘯下吟唱著清脆的樂章,一顆顆粗糙的樹依舊挺立,宿命如此,它只有接受。寂靜也好,喧囂也罷,即使遭遇再巨大的嚴寒,也依然堅挺,就讓風帶走樹的哀傷。當獵馬蹄聲達達,一只只獵槍瞄準森林里的獵物。鄂倫春獵民出現了。他們世世代代與大興安嶺森林相依為命,與蟲魚鳥獸相依相存。可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原來簡單樸素的打獵生活已經被現代文明打破。皎潔的月夜下,獵民們曾經的馬蹄聲已經遠去,消逝在歷史的塵埃中,只有大興安嶺這片土地才記得曾幾何時他們縱馬奔騰的情形。現在只有“琴聲嗚咽/淚水全無”⑨。獵馬身影逐漸模糊,森林與之形成映照,隱藏在詩歌之下的往往是最沉痛的部分。森林一面遭受嚴寒的侵襲而屹立不倒,一面見證歷史的流轉。這都是存在于人世間的生命所要體驗的,也就是森林作為主體時要體驗的。
“塔河”是黑龍江的支流之一,作為主干河流的黑龍江也和塔河一樣,面對著一片黑黑的森林,一直默默流淌。黑龍江是一條溫柔如水的河,它靜靜地流入大海。此時海風拂面,溫暖如春。詩人拎著一袋陽光,與黑龍江來了個正面碰撞。森林里各族的少女在河邊浣衣,陽光下閃著潔白如雪的肌膚。鳥兒從遠方飛回家中,也帶來遙遠的、古老的故事。滿天飛雪,森林正陷入沉睡,河流下的心跳,正是生命的聲音。
無言的時光在河水中流淌,穿越層層樹林,潔白的顏色已經閃耀了整個冬天和春天。翩翩少年少女點亮了心中的火光,“點亮了柔情與果敢”,他們溫暖地相依相靠,讓成片的樹木都經受不住這樣的誘惑。一棵樹走向另一棵樹成為森林,中間是“一株具有靈性的草兒”。森林和祥和的春天一起走來;森林帶來了曾經逝去的四季,在壯觀的林海上遨游,詩人無須“為打撈一棵水草而悲傷”,無須去想落葉和陰霾。直到《歌唱的樹》生長為一首蒼茫的歌,在一棵棵樹木之間唱響,安慰著勞作的人們。詩人將“森林”化為傾訴的對象,守護西西弗斯不知疲倦的靈魂,讓人們忘卻孤獨,消解孤獨,獨自在寒冷中孤寂,在陽光下暴曬。這堅強的森林一次次保衛著人們的幸福和安寧。
詩人走進樹里,面對一棵樹與另一棵樹之間流動的空氣,正是風帶著他的情緒而來?!白哌M樹里/就是走進了水里/走進了風里/走進了綠色的陽光里”,作為森林個體的樹木產生了一種誘惑,它驅使著詩人的行動。樹有了生命的意識,意識到了存在的本身,“樹”不再是樹,是柔情的水,是流動的風,是燦爛的陽光,如時間一般綿延。《走進樹里》詩人讓讀者置身于樹的世界,人和樹木并置在一起,樹木的生命沖動讓其獲得了本質的意義。
森林作為生命而存在,其“內在‘生命沖動’創造了形形色色變化多端的生物物種,且與共同競爭中的有機生物相映射”⑩。小草面對著與自己爭搶陽光雨水和空氣的大樹毫不畏懼;大興安嶺森林千萬年來一如既往守護各色生靈;塔河作為森林同在的生物體也一起默默承受著歲月的變遷。不論是偉岸或崇高的事物,還是卑微或低矮的事物,共同譜寫著森林作為其本身、作為其延伸的生命意義,言說著不可思議的活力。詩歌創作是人類的精神實踐活動,“森林”的生命并非表象,它蘊含著中國自古以來“氣韻生動”11的深刻內涵。以人文情懷書寫森林氣質,實質上,是書寫文明的氣質,書寫不畏嚴寒、不畏艱險,奮斗艱苦一線的大寫的人,比如護林員、巡視員,同時,也寓意著民族無論遭遇怎樣的風雨都能頑強生存。
四、“森林”之魂:從《逆光》到《獵手》
《逆光》這首詩歌,從詩題中便能窺視它的反叛精神與抗爭性,所有人和事物都想順著光行走,面向光前進,而詩人在題目中就點明了“我”偏要逆光前行的姿態,這是“森林”之魂的映照。在日常生活中,逆光往往傳達的是看不清事物或者人臉,具有一定黑色陰影的結果,這種黑色陰影具有極強的反叛性和模糊性,擴大了詩歌的表達空間,增強了它的張力。
首句“黑夜里”便奠定了全詩的基調,而之后說到“我已習以為常/就像/我已習慣了憂傷”,表現出“我”長期處在黑夜和憂傷的狀態之中,與題目所表達的“我”處在逆光的陰影之下的意味相互呼應,同時這里的“習以為常”還有極強的反諷色彩,黑夜和憂傷相輔相成,二者相互映照,使得詩歌前后連接性強。后文的“產床”“分娩”“臨盆”都體現出來一種新事物誕生的預兆,“漆黑的思想”自然是由黑夜產出的,這里既說明了思想誕生的時間,也與下文“對光的向往”相互對照,因為“對光的向往”是一種對美好、希望、熱烈的向往,因此這里的“漆黑的思想”也有著“深邃”的含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距離會被拉伸,時間與空間都在擴張,變得難以感知,會顯現出深邃的感覺。同時,“對光的向往”便是一種在黑暗中也不放棄,在逆境中也積極向前的勇氣和抗爭性,這本身就體現出誕生出來的這樣一種思想的深邃性。
“白天隔斷黑夜/我就能在陽光下奔跑/黑夜隔斷陽光/我就能在黑夜里燃燒”,這兩句詩歌呼應極其緊密,在形式上對仗工整并且銜接順暢。當“白天隔斷黑夜”的時候,陽光照耀到了每個角落,驅散了“我”的憂傷,因此“我”便能在陽光的保護下追逐光,而當黑夜阻擋了陽光照耀的時候,雖然一切都籠罩在了憂傷之中,但是“我”并不會退縮怯懦,而是勇敢地在黑夜中燃燒自我,這樣的燃燒不僅僅是積極向上的沖動,也是一種能夠犧牲自我、燃燒自我的勇氣,更是一種哪怕自己深處黑暗也要給他人帶來黑暗中的一點光、一點亮、一點熱的奉獻與無私,這是一種磅礴的大愛。
最后一段中寫到,“一個人在夜里/你就會知道/太陽并不能照亮一切/光也不能將一切灼傷”,“一個人”在這里給讀者以閱讀上的震撼,這里的“一個人”究竟是“有一個人”還是“只有一個人”,都是合理并且不能確定的,這里的模糊性極大程度增強了這首詩的視域,具有更強的可闡釋性。如果“有一人”在黑暗中,那是否還有別人也處于黑暗中而看不見,這個人或者這些人在何處,他們的處境如何,都是難以得知的,這里首先體現出來了一種模糊性;其次,如果解釋為“只有一個人”,那便立刻渲染出了一種無助且孤勇的感受,只有他一人在黑暗中,那他如何走進光明,他是否能成功走出黑暗,為什么沒有他人而是僅他一人在黑夜中,他會不會不知道現狀而在探索中嘗試幫助他以為存在的他人,甚至是他是否知道只有自己一人停留在黑暗中,他若是明晰了僅有自己一人在黑暗中的現狀,又將如何面對這樣的情形?詩人將這些問題都留給了詩歌,也留給了讀者闡釋文本的空白,閱讀參與性得到提高,詩歌的審美價值也隨之得到提升。
“你就會知道”這句話,看似是用一種有些消沉的教育口吻,對他人講出了太陽和光的不足,也有太陽照耀不到的角落,也有光芒灼傷不了的黑暗。但是縱觀全詩,詩歌的情感傾向逐漸上移,詩人在此其實是在勸說自己,給自己增強信心,表明了哪怕“太陽不能照亮一切/光也不能將一切灼傷”,但是我依然可以發揮我的一份力量,勇敢地燃燒自我,發揮自己的所有力氣,展現出來“我”具有的不順從時代環境、不受他人與社會影響的反抗性,也體現出了“我”在經過反復沉思與捫心自問之后,愈發強烈的奉獻精神和抗爭精神。這也是整首詩歌所傳達出來的核心意蘊。
與《逆光》所體現的樂觀戰斗精神和詩人之思相比,《獵手》一詩更體現了詩人改造大興安嶺的“我”或者說是“我們”這一形象。魯微很喜歡在詩歌里表現事物的本質,“真正的北部”“真正的獵手”,這些蘊含力量的文字,將庸常、具象的現實世界指向高尚、抽象的精神世界。
魯微通過獵手在森林里專注打獵這種行為,歌頌了漫長的歲月里,“獵手”這一主體在大興安嶺的歷史變遷里自身的成長、成熟以及史詩性的輝煌成就。大興安嶺這個地方是被時間所遺忘的存在,這里幾乎全年寒冷,四季在這里并不明顯,環境惡劣,生活條件艱苦,而包括作者在內的一批青年正是在這種極地里生活了幾十年,他們是大興安嶺幾十年歷史變遷的見證人。從北大荒到北大倉。這期間經歷了一代代人在這片土地上的努力。而我覺得,這些人就是獵手這一形象的來源。
他們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擾,亦不需要外界的任何幫助,就這么默默無聞地做自己的事情。他們不需要別人的督促與導引,并不像獵場那樣需要醒目地規劃土地,對于在這極北之側耕耘的人來說,腳下的每一寸土都是他們為之奮斗的存在,因此才有“真正的獵手/不需要方向/也不需要獵場”,他們心中有目標,有方向,沒有充斥在心中的各種紛擾、碎片化的思想,而是很單純地在這片土地上揮灑他們青春的淚水、汗水。獵人手中的獵槍,那是他們生產生活的工具,工具是無心的,但人是有心的,沒有人改造社會的志氣和火熱的心,大興安嶺或許還處于原始的荒野。
他們就這么默默地做著,專注于改造這一片土地,收獲自身的成長成熟,也讓這片土地在時間的遺忘中變得繁榮。“哪怕是一束陽光的瀉落/也會讓整座森林感到驚慌”,極微小事物與洪大事物之間力量的反差,構成了詩歌的張力,在不經意之間大興安嶺地區的青年將原本貧瘠的極北之地變為國家繁庶的北大倉,他們在大興安嶺扎根之深之長,做出的成果之大之多,讓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無法去丈量他們通過自己的雙手在這片土地上耕耘的巨大成果。最后詩人澎湃的心魂讓他筆下的獵手似乎上升到了崇高精神境界的層次。詩人想要格外強調的是,北大荒到北大倉的巨大改變,真正依靠的不是可能帶來的榮譽、獎勵(獵物),也不是他們依靠的生產工具、生產資料(獵槍)等,詩人最后回歸到獵手本身。
他們自身主體的巨大精神力量才是改造這片土地的根本,詩人上升到了唯心主義的層面,在拋棄了生產工具與生產資料的前提下,將“人”視為改造社會的根本,視為促進社會經濟發展的主體精神力量。因此才會有“真正的獵手/不需要獵物/甚至不需要獵槍”。
魯微的筆下,大興安嶺這處極北之地,被賦予了人的溫度與氣息,他高度頌揚了在這片土地上默默無聞、無所回報的人們,沒有他們的付出,大興安嶺地區也不會是如今的“北大倉”。他的詩意書寫,為我們記錄了這片土地幾十年的歷史變遷,烙下了詩歌的痕跡,留下了詩歌的氣息,是一個時代與民族的記錄。
五、“森林”之惑:欲望的幽靈
魯微的《極地漫步》有森林物態的抒情、森林生命意義的彰顯,也有森林屏障面臨危機的憂患意識。當然,“森林”也能幻化成人們欲望的載體。人類在森林中掠奪木材、挖掘珍稀生物、淘金,成為森林背陽的陰影。這一系列活動都是人類為了滿足自身貪欲而對森林實施的侵害。曾經的美好樂園、心靈的棲息地受到污染與破壞?!吧帧弊兊萌跣?、惶恐和不安。
從遙遠的時空,傳來一聲槍響,“比火焰更烈的燙”,人跡罕至的森林便布滿了殺戮的氣息。森林感受到驚慌,就像普通人在城市里遭遇歹徒隨意屠戮受到驚嚇一樣。多少年來,人類以捕殺生靈果腹,這漫長的歷史簡直比獵槍更冷。詩人以論斷式的思考直切詩歌《獵手》的主要內容,而結尾處的陡然一轉,讓詩意如瀑布從險峰墜落,一瀉千里,綿延不絕。詩歌從森林泛濫的捕獵這一現實出發,在獵物、獵槍和獵手之間架起一座獨具一格的語言橋梁?!安恍枰C物/甚至,不需要獵槍”這一美好的暢想背后是欲望的力量,也是欲望之罪。
《走在路上》巨大黑暗向我們迎面襲來,“在我睜眼的瞬間/已有人離去” 。曾經的森林幅員遼闊,是一片美麗的伊甸園,可是現在“我無從測繪它的面積”。“詩歌里會有無數的變形”12,變形導致三重置換:一是語言對行為的置換;二是事物對自我的置換;三是隱喻帶來的置換。時間縱然會帶走老去的我們,可森林的壽命卻由不得自己去主宰。它們會在高大挺拔的年紀轟然倒下。人類對森林的“索取已經過分”,或許將來人類“不能在一片樹葉下面”乘涼,或許將來這美麗的自然風光也將不復存在??捎帧霸鯓訐u響警鈴?”詩人在路上沉重地思考著這一切,虛假的語言無法拯救森林的生命,唯一的出路便是,沒有歸期的流浪。
和《走在路上》一樣,《風景》一詩也捕捉了人性欲望的瞬間。“樹在遠方悄悄地綠著”街道上的人們不停說話,一種語言被另一種語言遮蔽,無意義的交談并不是兩顆心的靠近。夜幕降臨,樹木還在向上生長,與綠意的生機相對比的是街頭的滿目瘡痍、垃圾滿地。樹木渴望泥土正如街市需要熱鬧,不同的生命有不同的經歷。雖然需要不同,可這樣喧鬧的日子卻在一點點侵蝕樹木安靜的環境?;疖嚨蔫F軌踩著巨大的輪子壓在土地上,窗外的樹葉仿佛感受到某種疼痛,一片片掉落在地。安靜祥和的森林褪去了平靜的外衣,整日忍受著火車隆隆而過的噪音。火車轟隆隆地駛過,曾經安寧的森林不復存在,曾經清晰的面孔已經模糊?!霸浀谋狈?鹿角是叢林/冷水魚成群結隊/它們在叢林的底部/自由自在游蕩。”“曾經”一詞,飽含著罪惡的不可挽回,今日的喧囂帶來的是生命與自由的不可追。人類在物質的追逐中逐漸失去了原本的初心。
加里·斯奈德的生態詩歌不帶有明顯的政治色彩,13魯微的“森林”詩也是如此。魯微將“森林”看為家園,在此基礎上書寫人類的私欲和罪惡?!稑O地漫步》中“欲望自很久以前/就抵達了極限/并急劇燃燒著那古老的火焰”,一群群粗壯的漢子和衣衫襤褸的女人從不知名的遠方長途跋涉,跨越山川,輾轉漂泊,走向開掘金子的路上。背井離鄉的人們在森林的深處肆意淘洗,一遍遍擦亮石頭。盡管沉甸甸的北部已經被嚴寒和肅殺覆蓋,也絲毫無法沖淡淘金者的滿腔的熱血。獲得短暫富足的淘金者去歡場尋找歡樂,可更多的是因為淘金而喪失生命的窮苦人。“金子越來越少/尸骨卻越來越多?!贝藭r,詩人正處在天平的兩端,一端是膨脹的欲望背后無數的名字無家可歸,一端是物質的富足后對生命的玩弄。與此同時,多少城市從森林的財富掠奪中拔地而起。森林有歷史、有記憶,《父輩的三合》寫出了父輩們的奮斗與拼搏。在那個力爭上游的年代,工人農民和知識青年都投入這大興安嶺這塊美麗的土地,高舉著火一樣的熱情,“就有條條公路通達星羅棋布的林場/就有長長的鐵路貫通橫斷大山/就有一座座林城拔地而起/就有一列列木材運赴祖國內地”,詩人也是矛盾的。隨著森林的開發,林場有了方便進出的公路;曾經人煙稀少的地方如今火車轟鳴;今天和明天的創造已經讓人“忘記了憂傷”?!吧帧苯o了詩人無限靈感,是其文學創造的基石。如果說森林是一幅幅靚麗無比的風情畫,那么森林也可以視為映照人類心靈的鏡子。詩人在欲望橫流的世間行走,用一棵小樹枝撥開迷霧,以真實動人的情感觀照森林的境遇,也觀照人間百態、歷史脈絡。
“在這充斥著太多陳規定見的世界上,詩意的觸摸、看見、傾聽,已成為一樁異乎困難之事。”14很多時候我們迷失在金錢和榮譽中,迷失在色彩和音樂的視聽里?!坝蟆币讶怀蔀檫@個時代的癥候。
結 語
魯微的詩歌,特別是《極地漫步》中的“森林”,并非單一所指,而是橫跨在國境線上一道天然的屏障,是詩人情緒與情感的重要來源,他是守望者,又是探尋者。其作為詩人魯微抒情的風景也并非空洞無物,它承載了靈魂的凈土與居所的意義。“森林”有森林的魅力,不僅在于它能愉悅人的精神,也是自然生命的孕育之地,動物、植物、江河湖海棲息其中?!吧帧?提供了各種豐富的資源,現實的逼迫又讓人類的欲求無限擴大。人類各種活動,捕獵、挖礦、修橋、筑路、鋪設鐵軌等打破了原本安靜祥和的森林。詩人魯微通過反復的吟誦、論斷式的思考,祛除了森林詩歌的神秘,給詩壇帶來了一股清新爽朗的樸實之風。
“森林”在一座座山上舞蹈,隨著生命的律動而起伏連綿,詩人魯微追隨內心的回聲,將森林從遠古拉到當下,又推向未來,在動聽的樹葉摩挲的清脆聲里窺見森林的一幅幅詩情畫卷。在燦爛的陽光下,覆蓋在森林上的冰雪消融,化為隱蔽的山泉匯入江河湖海;過路的旅人曾幾何時也曾孤寂落寞。森林以似動非動的姿態,溫暖守護孤獨的心靈?!疤爝厺L動的樣樣事物都有嘴唇,但它們只對物自身說話,只在這些話上建立耳朵和詞?!?5詩人暫時拋卻人類的身份,以“小草”之身份建構主體,將其話語自然流露,從而獲得了心靈的安慰??蛇@個世界是如此喧囂,就算是成片樹木的大興安嶺中,也有不絕于耳的人類聲音。他們捕獵,在物欲橫流的世界如癡如醉,他們已經陷入了各種躁動之中。森林依舊如斯,可再美的景色也已經被人們漸漸遺忘。魯微滿懷深情地書寫“森林”及其所容納的一切。詩人無愧于黑龍江、大興安嶺這塊土地。
總之,魯微筆下的“森林”,既是地理方位,又是精神世界,充分彰顯了詩人獨特的創作個性,也濃縮了他的個人經驗、情感記憶和文學想象。魯微以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的雙重書寫,展現了他對塔河歷史的深情打量,也蘊含著他對在現代化進程中“北部之北”的深度思考。所有這些,都是詩人審視“森林”這一重要意象所帶來的結果。魯微的真摯吟唱和多維書寫,浸透著詩人關注自然生態的良知,也體現了知識分子質詢個人與歷史的責任擔當,寄寓著作者家國情懷與悲憫意識的精神立場。
[本文為教育部人文社科后期資助項目“中國新時期文學道路選擇研究”(項目編號:20JHQ042)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魯微:《極地漫步》,上海文藝出版社2019年版,第15頁。本文所引魯微詩句皆引該版本,下文不再一一注釋。
②14 15于堅編《詩與思1》,重慶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第50頁。
③周佳駿、黃雙雙:《遇見更好的自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9年版,第41頁。
④劉蘭英等編《中國古代文學詞典(第5卷)》,廣西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234頁。
⑤任溶溶主編《唐詩精選》,段炳昌評注,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2011年版,第93頁。
⑥譚桂林:《現代中國生命詩學的理論內涵與當代發展》,《文學評論》2004年第6期。
⑦[美]海倫·文德勒:《詩人的思考》,劉晗譯,浙江大學出版社2020年版,第63頁。
⑧張笑:《淺析梁漱溟的人學思想》,《僑園》2021年第4期。
⑨海子:《海子詩全集》,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205頁。
⑩王永順:《時間新探——從伯格森“綿延”時間觀出發》,蘭州大學出版社2017版,第10頁。
11陳望衡:《中國古典美學史》(上),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361頁。
12王瑛:《求同之于辨異:探求一種新的比較文學研究方法——兼論宇文所安的〈迷樓:詩與欲望的迷宮〉》,《當代文壇》2011年第4期。
13陳小紅:《論加里·斯奈德的詩學觀》,《當代外國文學》2009年第2期。
[作者單位:聶茂 東莞理工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城市文化研究中心;姚竹 中南大學湖南省社會主義價值體系建設研究基地]
[本期責編:王 昉]
[網絡編輯:陳澤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