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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詩性《橘頌》:堅守夢想的“歸去來兮”
    來源:文藝報 | 談鳳霞  2023年01月05日08:40

    張煒以筆為犁,在成人文學和兒童文學的田野里勤耕不輟,對常被人認為“淺表”的兒童文學深耕有加。近些年來,張煒的兒童文學佳作不斷,且形成了他的兒童文學“個性”或“標識”:一是故事背景多為山林或海邊,二是多加入動物角色,三是其故事有著樸素結實的質地,并且常常籠罩一層似霧非霧的神秘感,不僅造成懸念以引人入勝,而且這神秘本身也有其耐人尋味的意涵。新作《橘頌》專心致志地講述一個名叫“老文公”的八十六歲的老翁和他養的一只名叫“橘頌”的貓的故事,一人一貓在山間度過清冷、神秘且別有一番好滋味的生活。

    “橘頌”這個古雅的書名,會讓人聯想到屈原《九章》中的《橘頌》。在城里獨居的老文公久等兒孫不歸,決定去山里的石屋住一段,他告訴橘貓橘頌:“那里的春天比這里大。”一個口語化的“大”字,卻用得十分令人驚心,讓老文公心心念念的山里的春天之“大”,會是怎樣的壯觀景象呢?這也成為小說的一個懸念。老文公回歸山里的祖屋,卻發現“房子在,街道在,大樹也在,人不在了”,在空落落的村子只遇見了僅剩的三個人:六十多歲的老婆婆李轉蓮、虛歲九十的老棘拐和他的小孫子水根。幾個老人各有曲折的人生經歷,對生活也都有自己的執著。不過,兒童讀來不會覺得太“隔”,因為故事中有獨特的橘頌貓,有滿布機關的石屋里的探秘,還有老文公講的過去的故事,包括他小時候聽奶奶講的奇妙的傳說,以及關于小海豹的謎……

    《橘頌》是一篇以小說形式出之的當代人的“歸園田居”。隨著時代的變遷,村人們紛紛離開窮鄉僻壤,外出打工或搬到熱鬧的鎮上。在田園被棄置的時代,似乎有些“落伍”的老文公仍希冀保留田園情懷。他拖著老邁之軀,帶著橘頌游走在空曠寧靜的山間,所見所感與陶淵明辭官歸隱園田的心境相仿佛:“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也同躬耕田間的陶淵明一樣,老文公在生活物資匱乏的山中開始親力親為,或和鄰人交換互贈食物。無論是老文公備的老茶,李轉蓮送的雞蛋和香椿,還是老棘拐贈的山泉和藥酒,原本普通的東西都因其難得以及個中的情誼而顯得十分珍貴。

    張煒沒有癡迷于描畫遺世獨立的山間田園的神仙般的生活,而是用細膩入微的筆致,不厭其煩地描述一頓頓簡單的餐食,雖然飯品極其清淡,但吃起來卻總是有滋有味。張煒將陶淵明式的“歸園田居”的鄉土生活賦予老文公,寄寓其中的是淳樸寧靜、怡然自得的田園情懷,也暗含了對于拋舍田園、追逐物質而遺忘本心的時代流弊之批評。與此同時,張煒還賦予住在年代久遠的石屋中的老文公對于祖輩的回望,這回望中有溫馨,有傷懷,有嗟嘆,給恬然的田園生活增加了諸種滋味。

    山居生活固然清凈,然而與之相伴隨的必然會有孤獨。孤獨,也是書中所有人的命運。所幸老文公有橘頌陪伴左右,可聊以慰藉。橘頌這只有著儒雅名字的貓,是老文公傾訴的對象,是他夢中的“書童”。他每晚給橘頌講故事,津津樂道于講自己的童年和家人。老文公也和老棘拐聊祖上的先人,老棘拐贊嘆老文公家每一代都出了一個了不起的人:“老爺爺蓋大屋,爺爺栽樹,你爸爸修鐵路。”老文公最想聽的就是先輩的故事,先人們各有傳奇:老爺爺造了許多奇妙的房子,去了山外就再沒回來,據說是去追逐一只“鳳凰”。他是個很有趣的人,到老都像個孩子,這是樂于創造、永葆童心的先人!老文公的爺爺愛樹,帶領眾人栽遍了周邊的山,因不愿為山大王指認造戰車的樹而被押走,奶奶說爺爺變成了一棵樹。這是熱愛家園與和平且有骨氣的先人!老文公的父親學成歸國修鐵路,修到海邊,修進大沙漠,也是再也沒有回來。這是學以致用、為民立業的先人!三代先人的故事斷斷續續地穿插在小說的當下故事進程中,共同指向了小說的一個旨意:向擁有許多美好品質和高貴精神的先輩致敬。就像老文公和橘頌在石屋地下探索時,看到堆放的舊物所產生的感情:“一想到它們的年紀,他就肅然起敬。”對于上了“年紀”的人和物的緬懷,給單線的山居故事帶來了厚度。

    講古,是為了照今,先人和后代的比照。老文公雖然自豪于家族先人的成就,但對照之下,更慚愧于自己的一事無成,而這與時代境遇有關。雖然有橘頌貓相伴,但也無法完全排遣老文公內心的孤獨,因為橘頌畢竟只是傾聽者,而他還需要一個對話者,甚至是一個交鋒者。他隔三差五會跟住在半島上的老朋友打電話,對他知根知底的老朋友總是給他這頭“倒霉的老海豹”加油,讓他有勇氣和毅力爬回本該屬于自己的“海洋”。這個吵吵嚷嚷、只聞其聲而從未露面的諍友,給小說原本平穩徐緩的敘事帶來了不一樣的聲音和氣質。

    張煒作品中常見的神秘感,從這部書的題目就已開始,讀過楚辭《橘頌》的人們想來都會自然而然地生出一個疑問:老文公為何給自己的寵物貓取了這么儒雅的名字“橘頌”?和屈原的《橘頌》究竟有無關系?隨著故事畫卷行云流水般地展開,這只貓之所以得此雅號的原因就顯山露水。老文公和橘頌一起看窗外的月亮,他用詩一般的語言來形容和贊美橘頌的眼睛:“沉思的眼睛,純潔的眼睛,詢問的眼睛;還有,陌生的眼睛,熱烈的眼睛,冷峻的眼睛。”他從橘頌坐直了身子、望著遠處的模樣,看到了它的“凜然不可侵犯”。而這些,不正是屈原歌詠的南國橘樹的品格么?“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屈原的《橘頌》托物言志,清代的林云銘在他撰寫的《楚辭燈》中如此贊揚:“看來兩段中句句是頌橘,句句不是頌橘,但見(屈)原與橘分不得是一是二,彼此互映,有鏡花水月之妙。”張煒的小說《橘頌》也在追求這種“鏡花水月”般的藝術勝境吧?老文公拜托不認字的老婆婆李轉蓮描畫一幅橘樹,當畫卷打開時,老文公看到了枝繁葉茂、碩果累累的一棵橘樹,這正是他一心想要的橘樹。這獨立不遷的橘樹,是老文公家族的幾代人堅守夢想、成果豐饒的人生圖景的映照。

    山里的春天的確很“大”,尤其是到了滿山的洋槐花要盛開的時節。老文公和留在山里的三個人認認真真地舉辦了一個簡單而莊嚴的宴會,慶祝山里春天的“高潮”。老文公的祝酒辭是:“在這個槐花盛開的夜晚,請接受我們,我和橘頌,我們倆的祝福。”這樣的“祝福”既是關于他們幾個山中家園的摯愛者,也關乎那些離開家園的游子們,回蕩著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的召喚,這里有憂慮,亦有通達。

    張煒寫作“兒童文學”時,不把它當做單純的“兒童文學”去寫,因為他覺得“文學就是文學,寫的時候不要拿腔拿調,一流的作品一定要克服這種‘專業的’習氣”。這部由新蕾出版社出的兒童小說《橘頌》沒有“為兒童而兒童”,依然有其一貫豐盈的人文性。與其說這是一部自然文學、生態文學,不如說是一部田園文學,容納了四代人堅守夢想的家族故事,是一首化入了社會、歷史、文化、精神、道德等多重意涵的“歸去來兮辭”,也是一曲恬淡和諧、重新煥發生命活力的“歸園田居”的歌吟。

    閱讀這部節奏舒緩如山間漫步的詩性小說,需要極大的耐心和靜氣。一旦讀進去了,就會讓人流連其中,不僅徜徉于那幽靜而豐茂的山中田園風物,同時也去感知和懷想那漸行漸遠的歷史和人生,而不變的,則是對于那些閃閃發光的夢想的堅定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