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最近讀了一批有主題出版意識的作品，有激情、熱血或悲壯的情感基調，也有英雄主義、愛國主義、家國情懷的精神引領。某天下午，我讀到了李秋沅的新作《你看月亮的臉》，一下子就被她那溫婉優美、舒緩嫻靜的文字吸引住，不知不覺心就靜了，神也安了。文字細膩，故事綿長，語言吸睛，內容更入心。一口氣讀完，如沐甘霖，內心熨帖，周身通泰，腦子里不由得聯想起很多古詩“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從內到外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滋潤美好，這大概就是語言藝術的魅力、文學的魅力。

由此想到，我國兒童文學界就該如此，有高山仰止，就有小橋人家；有激情澎湃的大海，也有靜靜流淌的小溪；有人執著地追逐著太陽，也有人靜靜地癡望著月亮。這才是文學該有的健康生態，千姿百態，百花爭春，我不禁為這些年來兒童文學的繁榮進步而欣慰。

《你看月亮的臉》是一部指向兒童內心、本體意識很強的一部作品。心之廣大，如無疆大海；心之敏感，如胎之絨毛；心之豐富，如宇宙星辰。即便窮其一生，窮盡無限筆力，恐怕也很難真實完整地描述一個人的內心世界。但李秋沅不畏難，她不僅這樣做了，而且做得挺好，不得不令人感佩。她通過一個女孩的自述，從煙火人家、一時一事、一鱗半爪入手，慢慢走進了兩代人的人生。如國畫的用墨，一點點地暈染、浸潤，悄然深入到了一個個豐富生動、細膩敏感的內心世界。她看見月亮的臉，也看見了月亮背面的陰影，從而體悟到這就是人生，是頗具哲學意味的人生，也是人生本來的樣貌。

作品開篇時，小主人公金杏兒才7歲，她是個普通的、長相不好看的孩子。她的長相是親友閑聚時無所顧忌的話題，聒噪中透著世俗的無聊，她們根本不懂、似乎也不在意一個孩子的內心感受。長相丑是童年的金杏兒內心深深的痛，她很在意而又無力改變，這給她帶來很大的煩惱。而表姐蓓比則長相漂亮，每每聚會時都被她媽媽拉著向親戚朋友們炫耀，得到一些夸張的、言不由衷的夸贊。

蓓比和金杏兒同齡，她們既是表姐妹又是同學朋友，蓓比從小就喜歡纏著金杏兒。不經意間，“少女”轟然而至，可金杏兒根本就不想長大，她故意穿襯衫牛仔褲，把自己打扮成男孩模樣，而蓓比卻在媽媽的精心調教打扮下，越來越像個漂亮矜持的少女。面臨小升初的壓力，兩個孩子的精神負擔都很大，金杏兒尤其變得敏感脆弱，洪老師的一句話，讓勉強支撐的自尊心轟然倒塌，跌入情緒的低谷。好在她還有一個睿智、端莊而又善解人意的二姨，在金杏兒成長路上，她就像一位人生導師，給她生活上的溫暖，同時又給予精神開導，是金杏兒成長路上的精神依靠。在二姨的鼓勵下，金杏兒以強攻強，在癡迷瘋狂的練習彈琴中找到自信與力量，最終獲得全市少年鋼琴比賽一等獎，并就此走出低谷，如愿以償地和蓓比一起考進了同一所中學，她們還在同一個班里。

進入中學以后，漂亮的蓓比一反常態，她不再懦弱，變得格外大膽自信，甚至有點故意逞強式的賣弄招搖，很快成了全校同學人人崇拜、艷羨、矚目的“小名人”，而金杏兒則變成一只默默無聞的小丑鴨，學習成績也一落千丈。她開始在自暴自棄而又不甘中掙扎，真正跌入人生的暗黑深淵。金杏兒能爬出來嗎？能走向理想的彼岸嗎？閃光耀眼的蓓比是本真的嗎？她經受了什么才變得如此異常？真實的她最終又會走向哪里？可以說，用跌宕起伏、驚心動魄來形容這兩位少女的成長一點也不為過。

而讓人大跌眼鏡的還有兩個成年人，一個是二姨，另一位是洪老師。尤其是二姨這個人物，真真是“梅花香自苦寒來”，不經歷風雨哪能見彩虹，沒有煉獄，就沒有涅槃的鳳凰；沒有命運多舛，就沒有今天睿智通透、淡然大氣，外表溫婉、內心剛毅的二姨。她從命運的深坑中爬出來，成就了一位智者、一位人生導師。她的故事還告訴我們，人生何為得失，何為美丑，不能只看見月亮皎潔美麗的一面，其實月亮還有背面的陰暗，有布滿坑坑洼洼的隕石坑，灰暗而孤寂。一體兩面，才是完整的月亮，才是作者真正要傳達的人生道理和人生哲理。

另外，不得不說的是作者藝術上的成熟老到。在結構上，謀篇布局錯落有致又自成一體，伏筆懸念運用得當，筆韻有致收放自如。同樣是寫不平凡的人生，作者卻采用了幾種不同的藝術手法：寫金杏兒用的工筆細描，因是自我內心反觀、自我審視剖析，直抒胸臆、纖毫畢現，用情深而切，描繪真而實，形象立體感很強；寫女孩蓓比則用的是白描手法，言行舉止，由外而內，筆力克制準確，內心豐富細致，形象真實生動；寫二姨和洪老師則用的是大寫意手法，隨意勾帶，三筆兩筆，著墨不多，看似漫不經意，其實意隨手動，手到形到，心到神到。

我認為，像《你看月亮的臉》這樣的作品，適于慢慢品讀，相信不同的讀者會讀出不同的味道和意境，讀出自己獨特的感受和心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