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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創作談 | 童年故鄉:夢想起始的地方
    來源:文藝報 | 賈 為  2022年11月07日08:58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曾寫過:“寶藏就在夢想起始的地方。”有一天當我得知,我出生的小村子會被拆除,童年的蛛絲馬跡會消失時,心底就涌起了濃濃的鄉愁。在我奶奶的墳頭被抹平的一刻,我出離家鄉多年的心,開始在“白洋淀童年的秘密”系列童話書寫中回歸。《起飛,大鳥》就是以白洋淀為寫作背景的童話集,包含三個以女孩小漁為主人公的故事,分別是《起飛,大鳥》《爺爺船》《蝴蝶杯》。

    寫《蝴蝶杯》時,回到童年,我們幾個孩子像小耗子般在戲臺底下鉆來鉆去,溜到后臺看演員化妝,把圍巾系在袖口甩水袖。不過小時候不喜歡河北梆子,因為村里有人去世,會請一位穿白衣的女子連哭帶唱,聽了難過。河北梆子太悲涼了。長大后正月的一天,我路過一個山村,蒼黃鄉野,戲臺上純正的色彩熱烈綻放,我明白了——村里人的春天都窩在戲臺上呢,隨著水袖的風起云涌會擴散到整個世界。是人們對美對春天對希望的渴求和久盼吧?沉睡的大地和沉悶的心靈是被“哐起抬起”的鑼鼓點絲弦聲喚醒了童年留下的激越蒼涼、近乎吶喊又悲忍的唱腔,化作了繞在心頭的春風,是心底對生命的慨嘆。

    《爺爺船》中的馬家寨曾有四道門、四道橋,古時的名字叫“四門寨”,是遠近聞名的排船之鄉,這一篇是對排船匠人的書寫,也是對“人有一天終究去哪里”的探問。我相信,每個故事都會自成一個世界,筆下的人物在那一方宇宙生機勃勃地成長、熱氣騰騰地活著。寫作為有限的生命帶來無限性和多維性,而童話寫作,更在突破想象的藩籬和禁錮,讓我體會到了生命的神奇。

    神奇的種子,不在別處,就在平常的日子里。

    我從小跟奶奶長大,院子里有一棵400歲的老棗樹,我出生在棗樹下的東屋。我奶奶的媽媽也就是太姥姥的家就在村西的古塔旁,她是個小腳女人,瘦,衣服寬,穿黑褲子,褲腳上有綁腿,小腳像粽子。她慈祥溫和,也有自己的倔強,到死頭發都梳得光溜溜的,她就是《起飛,大鳥》中“鳥太太”的原型。每到大年初二,太姥爺會來喊我奶奶回娘家,他只說一句話:“初二,家去吧。”他活到86歲,去世的前一天還下地,回來時摔倒在路邊。

    這些智慧的老人給我“守護”,文中起飛的“大鳥”,是澄澈的月亮,是厚重的大地,更是如同大地般默默無言的厚德之人。每塊土地都會生出為她寫作的人,我愿以文字做種子,像我的祖輩一樣,勤勤懇懇耕作。

    小時候村子很美,有一口口的池塘,我們當地人叫“大坑”,夏天放學回家,大水坑里嘰里咕嚕都是光屁溜“洗澡”的人,男人一個坑,女人一個坑。現在想來,那時我們的身心和水土是如此親近與相融。

    20世紀80年代初期,村里人把天津運動鞋廠的機器引進三臺,古塔下的院子成了第一家制鞋廠。經濟的洪流開始蔓延,家家戶戶開起作坊式的鞋廠,我媽媽也把我和弟弟一丟,去做生意了。媽媽是容城縣城的姑娘,長得漂亮,是村里第一個穿裙子的女子,但骨子里很爺們兒。她敢于闖蕩,把家里生產的鞋賣到外地去,我和弟弟算是那個時代的“留守兒童”。小時候很想媽媽,也怨過她沒給我足夠陪伴,長大理解了,明白了生活的艱辛。她遇到很多難事,最嚴重的一次是從運鞋的卡車上摔下來,腰當下就斷了,昏迷了很久。所以,我會看到人性的弱點,看到不斷膨脹的欲望,但也有更深的懂得和悲憫從心底生出來。生活里遇到事兒我會問問自己“到底是初心,還是欲望”,就知道如何選擇了。

    人們生活富裕了,同時失去了不少。欲望繼續發酵,與經濟發展的洪流相激蕩。大大小小的車從外地涌進,窄窄的泥土路塵土飛揚,鳥叫聲聽不到了,被咣當咣當的發電機聲取代。風里不再是水汽、荷花香,而是鞋廠排出的廢氣。做鞋子需要一種材料叫“堂底”,堂底廠黑臭的水流進河里,河里沒了洗澡的人,沒了魚,后來連水都沒了,再后來,連干涸的大水坑都被填上土,蓋了廠房。古塔頂的“三臺文筆”還隱約可見,塔下卻是一大群早早輟學的孩子。這是個人問題,也是時代發展問題,橫向來看是全球性問題,深入歷史縱向看是現代性問題,也是人與人性、人與自我、人與自然的問題,是素樸與感傷的問題。

    近幾年,家鄉的環境越變越好,三臺人除了欣喜社會的發展,也要面對現實生活。工廠不能辦了,曾經的老板要為建好卻無用的大樓還債,很多人外出打工,那些早早輟學的孩子今天已是成人。如同千百艘快艇嘩啦嘩啦驟然駛過,水浪排涌激蕩后,沉靜下來的白洋淀人在深思。

    我想家鄉繼而整個大地,都和奶奶、母親一樣,任孩子們無限索取,依然給出;千瘡百孔,依然靜默。再回村子,看到靠墻根曬太陽的老爺子,挎著籃子趕集的嬸子,騎著車子賣棉花的老舅爺,抱著孩子串門兒的小表姑。原來,和這土地一樣,留下來的、離家的、逝去的、新生的、拆除的、建設的、喜樂的、悲傷的,每一樣都是值得心疼的。我就想寫他們,寫的其實是自己。

    重新發現家鄉,童話就扎下根來,大地寬容豐饒得不可思議,從前的隔閡感消融了,開始享受寫作的自在和文字中的回歸,我要自己坦蕩如這大地,用童話碼成路,一字一字回家,對奶奶和故鄉說“請原諒,謝謝你,我愛你”。古塔下跑出捉迷藏的孩子、河里鉆出泥鰍般的小子,老戲臺上“哐起抬起”地唱起《蝴蝶杯》、干涸的河道重新涌起綠色淀水,蘆花小島“呼啦”變成了《起飛,大鳥》。我俯在大地變成的大鳥上,發現——自己就是故土。

    家鄉是時代中一只“起飛的大鳥”,有很多古老的村莊和生活方式會在現代化的進程中消逝,有多少鄉愁彌漫時空,就有多少心靈渴望回歸故園。在生活的大童話里,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化作堅實大地的一部分,給予心靈以慰藉和祝福。

    我要好好寫作,寫得好些、再好些,當小村子要拆除的時候,人們說:“不要砍這棵400歲的棗樹吧,棗樹下誕生過給世界帶來一點點歡喜的作家。”我常常是沒有自信的,但現在有一個大膽的心愿,寫出長長久久活著的文字,送給孩子和所有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