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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網絡文學批評形態的區隔與和融
    來源:《中國文學批評》 |  周興杰  2022年10月24日08:47

    摘要:網絡文學批評內部存在線上與線下的形態區隔。這一區隔的形成主要基于媒介場域、主體構成和話語系統三方面的原因。為突破區隔,網絡文學批評應進行線上批評的“出圈”和專家學者“入場”線上的和融建構。這一建構有助于開創網絡文學批評新格局,推動形成新時代文藝批評工作新局面,對文學批評的整體發展也有積極意義。

    關鍵詞:網絡文學批評 線上批評 線下批評 區隔 和融

    經過近三十年發展,中國網絡文學已經成為世界文壇最為壯闊的一道風景線。這其中孕育著獨一無二的中國經驗,亟待我們去歸納、總結。在此態勢下,近年來網絡文學批評的確取得了一定發展,但仍然存在一些不足。特別是,它在線上、線下的資源整合以及意見交流等方面還不盡如人意。有鑒于此,本文擬從網絡文學批評的內在形態入手分析癥結所在,并提出一定的對策建議,以求推動網絡文學批評的整體發展。

    一、網絡文學批評形態的內在區隔

    談到網絡文學批評,人們的普遍印象是:相較于繁榮的網絡文學創作,它比較滯后、微弱,乃至小眾。在深有同感的同時,我們不禁要問:為什么我們會有這樣的印象?帶著這樣的問題進入網絡文學批評現場后,我們發現,這一印象的形成,并非全然是由繁榮的網絡文學創作映襯出來的,更主要的原因還在于網絡文學批評形態的內在區隔。

    在把握網絡文學批評形態時,學界一般采用三分法。如歐陽友權提出,可以按照主體身份區分出三股網絡文學批評力量:一是網絡文學的傳統批評家,以學院派的身份或職業批評家的眼光面對網絡文學;二是面向文化市場的媒體批評者,主要由記者、編輯、作家和關注網絡媒體的文化學人構成;三是文學網民的在線批評,“批評主體是關注并閱讀網絡文學作品的態度型網民、跟風追讀型粉絲、論壇灌水型刷屏者、創作與評論的交互型聊友、匿名上網的評論型鑒賞者,甚或作為文學幕后推手的商業型‘馬甲’、‘水軍’等。”這“三股力量”揭示了當前網絡文學批評的三種形態,即專家學者批評、媒體人批評和讀者在線批評。探討對網絡文學批評的認知時,本應兼顧這三種形態的批評。

    實際上,如果兼顧這三種形態的批評,特別是考慮到讀者在線批評,我們對網絡文學批評將不復前文所述的普遍印象。首先,從人數上看,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的《第49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我國網絡文學用戶規模已過5億。得益于網絡交流的便利性,網絡文學讀者閱讀的同時隨手一評的現象是相當普遍的。如此,讀者中評論者的數量十分可觀。其次,從評論量上看,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2020年度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這一年閱文集團全平臺“本章說”(即數字閱讀版“彈幕”評論)數量近億,累計評論量超100萬的作品超百部。讀者批評的活躍度,由此亦可見一斑。最后,從內容上看,讀者批評也不乏可取之處。盡管讀者批評的整體質量是不高的,但我們還是能從恒河星沙般浩渺無盡的話語中發現璨如星辰的精妙點評。例如,讀者們對烽火戲諸侯的《劍來》爭議很大。針對認為小說中“劍氣長城”的章節不夠精彩的說法,書友“終餘”在百度貼吧“劍來吧”中寫下翻案評論:《人說劍氣長城這個章節沒有想象里的精彩激烈我卻有不同的看法》。評論中,書友“終餘”提醒我們:

    或許我們要把視線從戰場上離開去看看哪(應為“那”——筆者注)些不知道為什么而生不知道為什么而死的人們

    有看著陽春面不敢下筷子的漢子巍巍然劍仙也

    有在城頭蕩秋千的姑娘飄飄然劍仙也

    有枯坐刻字城墻的老者默默然劍仙也

    有善刺殺的老頭子凜凜然劍仙也

    然后借鑒影視鏡頭拍攝手法,截取小說中相關的五個鏡頭,來展現劍仙們的風采與情懷。讀完這篇評論,書中故事之精彩可見,作者文筆之美可見,讀者讀書之用心可見,讀者文筆之好亦可見!難怪有人會說:網絡文學讀者的評論比小說還精彩,透過那些妙趣橫生的評論,你能看到千千萬萬個有趣的“靈魂”。

    結合這幾方面來看,網絡文學批評盡管無法和網絡文學創作相提并論,但體量仍然非常龐大,特別是相對于傳統的文學批評而言,更是實現了幾何量級的數量增長。既然如此,網絡文學批評給人的印象即使不能說是前衛的,但也應是大量的、大眾的才對。可是,為什么我們會形成網絡文學批評滯后、微弱,乃至小眾的印象呢?只是因為我們的參照系是網絡文學創作嗎?

    顯然,網絡文學批評滯后、微弱,乃至小眾的印象的形成,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讀者在線批評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或者說,我們下意識地認為以專家學者批評為代表的批評才是“真正的”網絡文學批評。因此,上述印象的形成實際內含一種社會整體認知中的價值判斷,在它的影響下,人們實際上默認了一種從傳播途徑來把握網絡文學批評形態的視角,并由此區分出線上、線下兩種網絡文學批評形態。所謂網絡文學線上批評是指首先發表于網絡媒體,且主要在網絡平臺傳播并產生影響的網絡文學批評。或者如歐陽友權所說,“是指在網上由網友就網絡文學作品或網絡文學現象所作的隨機性、感悟式、點評式批評和議論”。而所謂網絡文學線下批評則指那些首先發表于報刊、廣播、電視等非網絡媒體,并在相應的社會場域產生影響的網絡文學批評。對照主體身份區分的網絡文學批評形態,前者主要指文學網民的在線批評,后者則主要包括專家學者和媒體人的網絡文學批評。線上與線下的形態區分構成網絡文學批評的內在區隔,而這種區隔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我們評價網絡文學批評時的“審視眼光”。那么,網絡文學批評為什么會形成線上和線下的區隔呢?這一區隔又為什么能影響我們的審視眼光呢?

    二、網絡文學批評形態區隔的形成

    對作品的批評是一種趣味判斷。在文化社會學看來,趣味是被分類甚或區分開來的,它們與“經濟和社會條件,與社會空間中不同的可能位置密切相關,并由此被嚴格納入不同階級和階層的特有配置[習性(habitus)]系統中”。這一認識將文化領域視為各種社會力量博弈的場域,趣味的區分作為這種博弈的結果,也就內含著社會等級的區分。現實地看,區分也起到了一定的“間隔”作用,使不同社會階層的文化得以保留各自的獨特性。雖然在一般性的社會認識中,相較于精英文化趣味而言,大眾文化趣味往往被認為不夠高雅,但大眾卻在自身所屬的文化圈層內自得其樂,并使自身的文化趣味延續、傳承。就此而言,趣味“區分”的存在也意味著文化“區隔”的存在。

    具體到網絡文學批評場,我們可以從媒介場域、主體構成和話語系統三方面來探析其線上與線下之區隔形成的原因。

    形成兩類批評的媒介場域的差異是最為明顯的。在網絡文學研究起步階段,我們就已經注意到了網絡媒體與此前的,特別是以紙媒為代表的主流媒體的差異。受巴赫金狂歡詩學的影響,我們習慣于把網絡空間想象為“廣場式的”媒介場域。不只是由于網絡媒介顯著的互動性,更是由于它的匿名性以及入場的“低門檻”,網絡文學創作及其伴生的批評得以在此“廣場”上作出恣意的、眾聲喧嘩式的表達。相反,由于完備的編審體系的存在,傳統的、主流的媒體的門檻則要高很多,其表達方式也更為嚴謹、更追求深度,因而話語權自然就集中在了少數人手里,文學批評也就成了擁有更多文化資本的專家學者的職責與權力。而且,與散布于各網絡平臺的線上批評不同,傳統的文學批評往往集中發表在專業的文學研究報刊上,這就形成了一個更加獨特,甚至帶有一定封閉性的媒介場域。其與網絡媒介場域不只是存在顯著差異,在某些方面甚至是相互排斥的。

    媒介場域差異的實質是話語權分配方式的差異。一般認為,網絡空間的話語權分配是全民性的、更為平等的。而主流媒體中的話語權則相對集中,集中在更專業的人士(如學者、職業媒體人)手中。因而,網絡空間被構想為更具民間性(甚至是草根性)的媒介場域。滋長于這樣的媒介場域的線上批評也就被賦予了同樣的屬性。相應地,線下批評則受其所在的媒介場域塑形而被認為是“精英—主流”的(如專家學者的批評)或“主流—市場”的(如媒體人的批評)。這種差異產生的實踐效果是:比起網絡空間來,以主流媒體為代表的線下媒介場域在社會的整體認知中更具有權威性。

    差異化的媒介場域也匯聚了差異化的網絡文學批評主體。歐陽友權對三種網絡文學批評力量的區分其實已經包含了這種主體構成的差異。簡言之,線上批評的主體主要由所謂的“文學網民”——也就是普通的網絡文學讀者構成,而線下批評的主體則主要由部分關心網絡文學的專家學者和媒體人構成。兩類批評主體的差異主要體現在對文化資本的占有量上。《2018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顯示:網絡文學讀者37.7%分布在三線以下城市;讀者中高中及以下讀者占比為53%。結合近幾年的《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和《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來看,網絡文學讀者的文化程度雖有一定提升,但由于其龐大的體量,基本的學歷結構并沒有太大變化。線上批評主體的文化程度及文化資本占有程度由此可見。而線下批評主體中,專家學者的學歷層次一般是碩士、博士,一些資深的批評家即使學歷層次沒有達到這個程度,也大都擁有副教授、教授這樣的高級職稱。媒體人方面,雖然學歷層次總體要低于專家學者,但一般也有大學教育經歷和中高級職稱。兩相比較不難發現:線下批評主體的文化程度及文化資本占有明顯高于線上批評主體。換言之,在社會整體認知中,網絡文學線下批評主體的身份明顯高于線上批評主體。

    當然,我們可以說,線上批評主體擁有不同的文化資本。普通的網絡文學讀者擁有不同的文化資源,并通過其文化實踐構成了不同的文化圈層。大體上,我們可以把網絡文學看作一種新型的大眾文化。網絡文學讀者在生活中秉承的民間文化資源和包括網絡文化在內的傳媒文化資源構成了網絡文學創作與批評的重要文化資源,對于這些文化資源的掌握和運用構成了讀者的文化資本,并因程度差異而出現了等級區分。如網絡文學讀者中就有“小白”和“老白”的區分,一些擁有多年閱讀經驗,甚至有的對文本的熟悉程度超過作者的讀者被稱為“骨灰級粉絲”等。這些文化資本在網絡文學讀者這樣的文化圈層內部有效,一旦脫離特定圈層,則很難在更廣闊的社會領域得到認可。因此,其文化資本不具備線下批評主體所擁有的文化資本那樣的“硬通性”,只能說是一種亞文化資本。

    但是,線上與線下的文化資本差異,或者說文化資源差異,以及文化圈層差異,也使得它們正在形成不同的話語系統。一方面,線上批評話語系統的形成,源自網絡文學讀者擁有的文化資源和他們在此文化圈層內的交往實踐。近30年的線上批評實踐不但自發形成了如“更”“爽”“人設”“換地圖”“主角光環”等特定的行話和術語,還出現了一些帶有特定文化圈層信息密度的表達方式。比如,近兩年的線上批評話語就越來越喜歡玩“梗”,“穩健”“思想迪化”“大興西北”“不當人子”等便是2020年最熱門的“網文梗”。而這些“梗”的內涵,如果不熟悉線上批評的表達和相關文本,那么即使是學術水平再高的專家可能也理解不了。另一方面,線下批評特別是其中的專家學者批評則擁有另一種話語系統。該話語系統由深厚的哲學、美學、文藝理論和相關學科知識來支撐,在非專業人士看來,它也是猶如“天書”,難以理解。兩套話語系統之間的交流“鴻溝”直觀呈現了兩類批評形態的區隔。

    通過上述三方面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這種區隔不只具有劃分形態的意義,而且是內含價值設定的。也就是說,它不僅標識不同,而且區分優劣。這樣,在認知上,我們“客觀”承認線上與線下的網絡文學批評形態區分,但是認知并不意味著認可,我們還是會對讀者在線批評的價值有所輕視,甚至“被學術界、批評界視作‘不入流的事物’而選擇性忽略”,而僅去審視線下批評,特別是專家學者批評的價值和情狀。更明確地說,網絡文學批評給人滯后、微弱,乃至小眾的印象,不只是與繁榮的網絡文學創作相比較的結果,更是由人們在價值評判上過于重視線下批評、而它相較于傳統的文學批評而言又不發達的狀況造成的。

    如果我們突破區隔來把握網絡文學批評,或有不同的認識。認識的改變,主要體現在對線上批評的重視和認可上。有關注線上批評或者“網生文學批評”的研究者認為,盡管線上批評的問題不容忽視,但是“它以技術賦權帶動文學批評主體轉換,以脫冕言說替代傳統批評的嚴肅論述,以網絡審判重塑在線批評價值標準,在顛覆中分享了批評話語權。這種‘人民的’、大眾的后現代主義批評促進了草根批評與精英批評間的競爭互動,推動了小眾性、個性化批評的興起與多元化審美取向的共生發展。網生文學批評彰顯了文學批評的真我立場、間性對話與銳利表達,促使文學批評向形而下評說、重經驗判斷、審美體驗優先的方向轉變”。線上批評是否應定性為后現代主義批評可以另當別論,但是它忠實于讀者自身的閱讀體驗,真實反映網絡文學讀者喜好和審美判斷,對網絡文學創作產生直接而重要的推動作用卻是一定的。因此,其價值也是值得肯定的。特別是,如果我們承認網絡文學是當代大眾文藝之一,那么這種來自大眾的線上批評就更值得重視了。甚至,相對于線下批評而言,它在網絡文學的價值標準構建上也具有更為基礎性的意義。因為,在專家學者和媒體人關注到網絡文學之前,線上批評就已自發形成,并已經在推動網絡文學發展方面發揮作用了。也就是說,網絡文學能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所有的批評中線上批評的作用是最顯著的。因此,有必要進行某種認識上的“糾偏”,改變當前形態區隔內含的價值設定,對線上批評給予足夠的重視和認可,才能形成對網絡文學批評更為全面的認識。

    三、網絡文學批評和融形態的建構

    重要的不僅在于認識上,更在于批評實踐上。因此,有必要在認識上突破了網絡文學批評的內在區隔之后,在實踐上推動線上批評與線下批評的和融形態建構。

    有必要說明的是,和融并非融合。前文已述,網絡文學線上、線下批評之間是存在一定的“間隔”的,和融形態中仍有必要保留這一定的“隔”。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線上批評與線下批評孕育于社會公共領域的不同場域,并發揮著不同的社會功能。線下批評是在以主流媒體為代表的傳統公共領域的嚴肅發聲。這就要求批評力求公正、客觀,并以自身的權威性引導社會整體認知。線下批評的嚴謹性、學理性,以及價值觀念上的規范性,都是與此目的或者上述場域的規定性相適應的。當然,文學場以及相應的批評場也有其特殊性,因而也允許一定的實驗性話語存在,但這些實驗性話語也是被期許為新的公正、客觀乃至權威性話語的。線上批評則不然,它是自媒體構筑的新型公共領域的率性表達,最大優勢在于可以我手寫我心、暢所欲言。因此線上批評隨意、率真,跟著感覺走,偶有靈光一閃的妙語,最能反映廣大網絡文學讀者的好惡。某種意義上,線上批評也是一種公共領域言說,但自媒體的特性決定了這樣的言說只需對自己負責,不需承擔太多社會責任。換言之,兩個批評場域的規則并不相同,因而言說方式和目的也不可能盡然一致。

    其次,這也是由網絡文學自身的特性決定的。整體而言,網絡文學是一種俗文學。它通俗易懂、淺白明快,容易為普通讀者所接受。線上批評是對網絡文學作品直接而迅速的一種反應,它已經成為線上閱讀的一部分,大大增強了網絡文學用戶的“黏性”。因此,線上批評的作用無可替代。但正如有的學者指出的:“網絡文學具有多維‘學科融合’特質,也導致了學科歸屬的模糊性與研究范式的復雜性”,情況往往是“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注重文本細讀分析,缺乏對深層次文化現象的闡釋;文藝學注重從后現代、科技文化等角度解讀,卻在具體文本研讀上缺乏說服力;傳播學關注網絡文學傳播效果和特質,產業資本研究者更注重大數據建設,依賴圖表和模型,具有科學性,但往往缺乏人文關懷和文學性體察;國家政策層面研究者更重視意識形態建構和宏大話語分析,但在微觀研究方面有所不足。”學科歸屬的多維融合性和研究的復雜性揭示了網絡文學本身的復雜性。針對如此復雜的對象,當然需要非常專業的線下批評,特別是專家學者批評進行深入剖析。這就是由閱讀的直觀感悟所激發的線上批評所不能勝任的了。

    因此,線上、線下兩種批評具備了不同的社會功能。這些功能在現在看來都是不可或缺的,也是彼此不能替代的。這就要求線上、線下批評必須有所“隔”。

    當然,和融形態建構承認線上與線下之“隔”,但更致力于推動二者做“不隔”的交往實踐,以形成跨界的良性互動,使之“和而不同”, 做到“隔而不隔”,才是更為理想的狀態。因此,和融不是推動線上批評與線下批評融合為一,而是在承認區隔的客觀性的基礎上尋求適當的打通,是在尊重各自自主性基礎上的融洽交流。具體說來,就是有必要推動線上批評的“出圈”與線下批評的“入場”。

    首先是線上批評的“出圈”。這里的“出圈”指線上批評的影響力超出網絡文學實踐內在的文化圈層,向其他文化圈層甚至線下擴展。線上批評的“出圈”已有實踐基礎,因為線上批評自發形成的術語已經在線上、線下全方位滲透。例如,今天我們討論網絡文學的結構單位時,無論是普通讀者,還是專家學者和媒體人,都在使用“更”這個概念;在探討網絡文學的閱讀體驗時,都不得不使用“爽”“虐”等術語;在分析網絡文學的敘事策略時,都不得不使用“升級打怪換地圖”這樣的描述;在討論網絡文學類型時,也只能沿用“玄幻”“仙俠”“都市”“古言”“現言”的定例。而且,一些學者和媒體人也會在自己發表的批評中引述一些文學網民的在線批評。其所以如此,是因為:對于網絡文學實踐而言,線上交流話語才是原生形態的話語,它和網絡文學文本一起,為網絡文學這一文化圈層提供了基礎符號材料,構建了底層的話語蘊含,無論是線上批評還是線下批評,都必須立足其上,才能有所生發。

    但必須承認,當前的線上批評還主要是網絡文學讀者、作者、編輯等形成的新部族群體內部的交流,外界對它們的關注度是不夠的。因此,要推動線上批評“出圈”,一方面,是要推動社會其他文化圈層在討論、評析網絡文學問題時,特別是一些媒體在報道網絡文學現象時,不是僅流于對網絡文學浮光掠影的印象或者只看重各種數據,而是重視線上批評所反映出的讀者的體驗和觀感,從而形成更貼近網絡文學現場的判斷。另一方面,推動線上批評“出圈”,還意味著在做網絡文學研究時重視它們。對于網絡文學研究而言,在線批評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和美學價值。網絡文學接受實踐表明,盡管網絡文學文本總體是一種適應“淺閱讀”的文本,但是網絡文學接受卻存在由消遣休閑、情感認同到審美愉悅的體驗升華。消遣休閑的接受無需多言,我們需要重視后兩個層面的接受。對于讀者而言,長期的、完整的閱讀網絡文學文本,會獲得一種陪伴感,特別是代入感的發生和持續會強化讀者對人物、作品和作者的情感認同。此時,網絡文學閱讀體驗會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并反哺生活。比如有青少年讀者表示,閱讀《斗羅大陸》增強了他們戰勝困難的勇氣。令人欣賞的作品完結時,讀者們一邊會為即將結束一個“世界”的歷程表示惋惜、不舍,一邊也會對關于這個“世界”敘事的精彩、難忘之處進行回應,可以說,此時消遣行為已經變成了鑒賞活動。其實,這樣的鑒賞過程是貫穿讀者群體閱讀與批評的全過程的,故而可以說,網絡文學的審美價值是在網絡文學創作與閱讀、批評的共構歷程中生成的。這些都充分體現在讀者的在線批評中。因此,我們應從整體認可在線批評的文獻價值,將它們納入研究視域。尤其是,線下的研究或評述應重視線上的精彩批評,以此作為把握網絡文學審美價值的重要基礎。

    其次是專家學者的線上“入場”。我們注意到,由于媒介日趨融合的趨勢,一些學術期刊和其他報紙雜志也非常注重線上傳播,因此它們會把發表于其上的網絡文學批評同步以線上方式發布。但是,這種發布只是一種渠道拓寬,是把紙媒或其他媒體上的內容“搬上”網絡。而且,由于它們表達的專業性,仍然讓文學網民“不明覺厲”,故而它們在網絡空間,特別是網絡文學讀者經常活動的平臺的影響是非常有限的。因此,這些“搬上”網絡的批評并不具有真正的網生性,并未真正突破網絡文學批評形態的內在區隔,不能被視為入場了線上批評。真正入場線上批評的學者,應該隱匿其學者身份,像普通讀者一樣在他們經常聚集的網絡平臺用他們能夠理解的話語發聲。

    必須承認,專家學者入場線上批評,實際操作難度比我們預想的要大。筆者也曾就一些網絡文學作品發表過線上批評,但反響一般,可以說是“泯然眾人矣”,并未從千萬讀者中脫穎而出。事后反思,筆者以為原因至少有兩點。其一,專家學者批評重在說“理”,而讀者在線批評重在談“感”。成為專家學者所經受的全部訓練都是為了讓其形成有深度的認識,提出并回答有難度的問題。而這些對以讀后感為主的線上批評而言并不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的。即使讀者也希望看到有深度的批評,但他們一般也只能適應淺白明快的表達,而不是嚴密的說理和論證。其二,專家學者批評與線上批評操作的是不同的話語系統,因而為適應線上批評他們就必須改掉原本的表達習慣,進行話語系統的轉換。即使專家學者的表達能力普遍遠遠高于一般讀者,但要完成這一轉換也比預想的要難,因而也很難寫出讓普通讀者覺得“帶感”的話語。或者說,做線上批評,比起觀念上有創新,在表達上有創意更重要。因此,專家學者入場線上批評,就是放棄自己所擅長的表達方式,去進行新的話語冒險,其中的挑戰性和不確定性遠超預期。

    可喜的是,還是有一些學者已經開始了這樣的實踐探索,并在網絡文學平臺上產生了不錯的反響。限于筆者所知,在此僅舉一例:貓膩在起點中文網發表作品《大道朝天》,“序”就一句話:“如果人生能夠重來,我大概還是這樣。——井九”。對此,學者吉云飛用網名“老吉冷冷一笑”發表“本章說”點評:“再說序。這句序言和書名更是絕配。哪怕重生了,老子的日子還是要這樣過。這輩子,就已經最值得,最牛逼,等不了下輩子了。求仁,則仁至;求道,則道至。不用重生,想拿的都已拿到;沒拿的,就是不想拿的。都想清楚了,也沒什么可變的了,雖九死,其心不悔,其行不改。”截至2022年4月20日,這段評論獲贊3004次,收到20條其他讀者回復,在該書書友圈內被置頂為“精華帖”。吉云飛式的成功表明,學者以粉絲身份進行的線上批評,首先要適應線上批評的表達方式。我們看到,這段“本章說”就采用網絡文學讀者能理解的、“接地氣的”言辭來表達。其次,學者的線上批評,仍然要發揮其學養優勢。就像吉云飛這段點評能成為“精華帖”,也與論者的理論素養(比如這段話就包含了對“生”“仁”“道”之間關系的把握)、文本分析能力(比如將序言與書名聯系在一起分析)和表達能力(這段話簡潔、干脆、有節奏感)密不可分,如此才能做到言不甚深、意不甚淺,故而能在一眾“本章說”評論中(截至目前,關于這句“序”,已有1139條帖子)脫穎而出。而學者在線批評如果成功,就會直接在網絡文學原生的文化圈層中產生影響,更能發揮切實的引領作用。因此,盡管困難重重,我們也有必要鼓勵和引導專家學者“入場”線上批評。

    總之,承認線上、線下之“隔”的客觀性,然后以線上批評“出圈”和專家學者“入場”線上批評來推動網絡文學批評形態的和融建構,既可以維護線上批評的民間性,又便于落實主流引導,如此相互助力,應有助于推動網絡文學創作與批評的整體發展。

    四、網絡文學批評和融建構的意義

    相較于傳統文學批評,網絡文學批評在批評對象、批評主體、批評方式和渠道、批評話語乃至批評觀念等方面都有所變化。因而,網絡文學批評的持續發展和變化也就昭示著文學批評內部的、某種程度的新變。故而,盡管網絡文學批評形態的和融建構僅是其內部的一種調整和完善,但它的影響絕不會局限于網絡文學批評本身,而是會向文學批評整體輻射,因而具有重要意義。

    首先,和融建構意味著通過網絡文學批評內部的關系協調與互動強化,開創網絡文學批評新格局。我們強調重視線上批評,但是我們也必須承認,線上批評整體質量不高,有些問題還很突出(比如惡意催更、謾罵讀者、要挾或鼓勵作者寫“三俗”內容等)。現在,我們認可和重視線上批評,既可以有效發掘其文獻價值和審美價值,也更有利于發現其中存在的問題,特別是其思想認識和趣味判斷上的偏差,以給予明確的再批評或再引導,而不是任其自生自滅,從而留下隱患或讓問題擴大。我們強調專家學者“入場”,就可以在這方面發揮積極作用。因此,和融建構有助于推動網絡文學的欣賞水平提升,因而也就有利于線上批評水平的提升。

    和融建構對于線下批評的好處也是不言而喻的。線下批評,特別是專家學者批評一直以學理性和思想深度見長,但不可否認,也存在明顯不足。例如,因為重學理而輕體驗,有的線下批評存在觀念先行的問題,甚至會讓作品削足適履套入某種既有的理論分析框架。難怪有研究者認為:“當前,研究者熱衷于從后現代、文化研究、新批評、經典化、文學史等視角切入研究,忽略了網絡文學以網絡為載體、以讀者為中心的寫作特點。傳統文學理論的生搬硬套會造成對網絡文學的誤讀。”再如,像其他文藝批評一樣,當前專家學者的網絡文學批評受學科壁壘制約,彼此的交流和溝通還不夠,也存在“自說自話”的傾向。而線上批評重感受、重現場、重交流、緊密結合實踐的特點,恰可以對上述線下批評的不足有所改進。和融建構倡導專家學者“入場”線上,即有此意。

    因此,網絡文學批評的和融建構就是網絡文學批評內部的一次資源整合,它有利于相互取長補短,在良性互動中提升網絡文學批評整體質量,開創網絡文學研究與批評的新氣象。

    其次,和融建構是建立線上線下文藝評論引導協同工作機制的有益探索,有助于打開新時代文藝批評工作的新局面。2021年8月,中央宣傳部等五部門聯合印發了《關于加強新時代文藝評論工作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意見》特別強調:“要加強文藝評論陣地建設。鞏固傳統文藝評論陣地,加強文藝領域基礎性問題、前沿性問題、傾向性問題等研究,注重對新人新作的評論,針對熱點文藝現象等及時組織開展文藝評論,有力引導輿論、市場和大眾。用好網絡新媒體評論平臺,推出更多文藝微評、短評、快評和全媒體評論產品,推動專業評論和大眾評論有效互動。”網絡文學批評正好兼有傳統文藝評論陣地和網絡新媒體評論平臺,同時也是專業評論和大眾評論的復合體。而它的和融建構正是致力于協調線上與線下的文藝批評陣地,形成內在的聯動機制。同時,也是致力于促進專業評論人員與大眾評論者的相互交流,并實現相互提高。也正因為如此,網絡文學批評的和融建構將會為探索線上線下文藝評論協同工作機制提供借鑒,為新時代文藝批評陣地的建設與管理提供經驗,為推動形成新時代文藝批評工作新局面提供必要的支持。

    最后,從整個文學批評發展史的角度看,和融建構也是有著積極意義的:它通過推動網絡文學批評這個文學批評新種類的健康發展,而給文學批評的整體發展帶來新氣象。如前所述,網絡文學批評給文學批評帶來了多方面的變化,還需要強調的是,它給文學批評的實踐功能也帶來了重大變革。因為,網絡文學批評的出現本身就昭示了一種“匯入”:由于網絡新媒體等媒介帶來的交流渠道的拓展,由于網絡新媒體話語場的賦權帶來的批評者群體的擴展,由于網絡新媒體中表達的率性和隨意,一種真正大眾性、民間性的批評方式和批評話語匯入網絡文學批評中,進而匯入整個文學批評發展中。如果說之前的文學批評還只是其中一部分有意識地去追求大眾性、追求接地氣的話,那么,網絡文學批評中的線上批評則本身就是這樣的一種批評。也就是說,一種真正的大眾性、民間性的批評尺度終于在文學批評中發揮作用了。這在之前的文學批評實踐中幾乎是沒有出現過的。和融建構致力于推動線上批評“出圈”就意味著接納這種批評方式,并吸收其中的批評觀念。當然,和融建構同時致力于推動專家學者“入場”線上批評也就意味著不會照單全收這些觀念,而是通過線上、線下互動交流,進行甄別、選擇和淘汰。如此,和融建構方能使網絡文學評價既不唯流量是從,也不唯權威是從,進而能做到剜得掉爛蘋果,也保得住市場認可。而這些探索,對于我們的整個文學批評去落實“把人民作為文藝審美的鑒賞家和評判者”的要求,形成評價共識、審美共識,無疑也是非常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