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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國產科幻片,科學家可以做些什么 
    來源:解放日報 | 龔丹韻  2022年09月01日08:47
    關鍵詞:科影融合

    近幾年,從“科幻十條”公布到“科學與影視融合”項目組成立,我們能否拍出成功的科幻片,成為頗受關注的重要課題。

    近期,麻花影業出品的科幻喜劇電影《獨行月球》票房已破27億元,成了科影融合項目成立后第一個成功案例。其制作過程,有來自中國航天、中國科學院的科學家和工程師的介入。

    那么,科學與電影之間究竟如何取舍、平衡?兩類人群溝通是否順利?科影融合,能否為持續輸出優秀的國產科幻片鋪平道路?

    全程使用3D打印堪比汽車工廠

    《獨行月球》上映之初,觀眾期待看到的是一部喜劇,看完后發現,它原來也是一部扎扎實實的科幻片。

    全片絕大部分畫面處于太空環境。火箭發射、月球基地、空間站、核彈、隕石帶等,并沒有因喜劇而被荒謬化、簡單化,反而場景恢宏、細節到位,真實感撲面而來,有人甚至把它歸為“硬核科幻”。

    有網友寫道:“畫面非常專業,猜肯定有專業人士指導。看到片尾發現鳴謝單位第一個是國家航天局新聞宣傳中心。航天宣傳越做越好了,科幻電影愛好者狂喜。”

    其實不止片尾的一長串鳴謝名單,準確說,這是國產科幻電影第一次明確出現“科學顧問”。它也是科影融合深耕多年后第一個上映的成功案例。

    2020年,由國家電影局和中國科學技術協會聯合發布的《關于促進科幻電影發展的若干意見》指出,要建立科幻電影科學顧問庫,為科幻電影提供專業咨詢、技術支持等服務。

    然而,影視界人士找科學專家做顧問并非易事。這中間,需要一座“橋梁”。

    2020年底,中國科普作協科學與影視融合專委會正式成立,希望搭建一個平臺,讓影視界和科學界之間流暢對話、密切合作。

    也是2020年,《獨行月球》剛剛完成立項,組建了創作團隊。導演張吃魚、美術總監李淼、視效指導魏明,都是地地道道的“科幻迷”。從小看著各類科幻作品長大的他們,決定把《獨行月球》打造成一部真正的科幻喜劇。

    作為科幻迷,懂得觀眾的心態,所以壓力特別大。團隊很清楚,國產科幻電影最大的挑戰是——我們的觀眾已十分熟悉好萊塢科幻大片,早已被全球高投資、高成本的大片養刁了胃口。國產科幻電影才剛入門,但觀眾會直接拿它與好萊塢大片相比較。換言之,中間沒有成長的機會了。

    李淼答應接手《獨行月球》,是被“喜劇”標簽迷住了。李淼團隊為電影畫了五六千張概念圖,這是個什么量級呢?即便是奇幻電影《刺殺小說家》,概念圖也就兩三千張。

    功課從頭做起。李淼研究了大量阿波羅探月資料、空間站設計資料,不少都是外文。資料上說,月塵會對電子精密儀器產生干擾,所以他設計的月盾基地入口氣閉艙帶有除塵設備,月球車進入基地室內,需要嚴格除塵。可惜“除塵”的細節最終沒有被大量剪入正片。

    即便如此,“能接觸的資料還是太少,書店和網絡都很難找到。”李淼感嘆。國產科幻片缺乏前人經驗,一切從零起步。

    比如第一版月盾基地內景,足足實驗了兩個月,但效果不盡如人意,只得報廢重做。電影置景一般用木材搭建,再表面噴漆,但是無論油漆效果多么光亮,棱角仍然偏軟,缺乏太空艙的質感。

    兩個月成果作廢后,李淼決定大量采用3D打印構件,有些細節零件使用尼龍材料打印。這樣成本雖高,但場景更有工業質感。

    過去,復雜的電影道具和場景設計,一般會用紙片、木頭手工打造微縮模型,與導演討論。這次幾乎所有的場景和載具,都制作了3D打印模型,每次討論出新方案,都可以迅速打印出新模型。

    李淼的團隊購買了數臺不同類型的打印機,根據不同需求,分為PLA、尼龍、光敏樹脂等材質。

    畫面中,觀眾以為是視效的東西,有些其實是工程師制作的真實裝置。比如月球車的鷗翼門,按鈕按下去,真實可控。還有核彈的燈光系統等,都是機械工程師量身定做。

    經過3D模型驗證后,美術組再把它們交給視效團隊,搭建數字模型。隨后又多了一道普通電影沒有的步驟——幾個月的虛擬拍攝。相當于在真人進組開拍前,團隊已經用數字模擬了一遍所有鏡頭的調度、效果。后期制作前置、預置,各部門溝通順暢、銜接緊密。“感覺就像搭建了一個汽車工廠流水線。”李淼笑言。

    劇組為此動用了東方影都15個攝影棚,置景量超過4萬平方米。3D打印工作量之大,甚至外包給了深圳多家3D打印工廠。《獨行月球》可能是國內首次這樣大規模運用3D打印的電影團隊。

    而這些步驟,正是中國電影工業的起步。

    大方向上幾乎沒有違背科學原理

    “如今想來,如果前期我們介入更早,可以給劇組更多專業資源。”中國科普作協科學與影視融合專委會副主任王姝感嘆。

    2020年,《獨行月球》劇組在摸著石頭過河,剛誕生的科影融合平臺其實也是。

    《獨行月球》的制片人張莉聽說有個科影融合專委會,主動聯系,尋求幫助。王姝立即邀請國內頭部民營火箭公司星河動力(北京)空間科技有限公司火箭工程師團隊、航天文化領域的專家參與支持。

    線下討論會上,編劇們準備了一長串問題。然而會開到一半,王姝意識到缺了一個顧問角色:天文學家。比如,從月球上看到的地球是什么樣子?某個時間段,具體能換算成多少個月球日?這些問題不屬于工程范疇,而是天文學范疇。王姝當場連線北大天文學博士、國家天文臺研究員狐貍先生(網名)提供場外支援,這才基本解答了編劇在現場想到的問題。

    當然,討論時懂了,不代表回去拍攝時就沒問題。此后,一個微信群誕生了,劇組有啥科學問題,可以隨時在群里請教,專家們看到就會一一解答。整個過程中,大家發現,越琢磨問題越多。專家再拉專家,兄弟部門的工程師一一被拉進群答疑,后來甚至還拉來了姿態控制工程師這個小眾門類的專家,方能解決劇組的疑問。

    比如火箭發射口令,倒計時有沒有0?顧問們直接貢獻了我國載人發射的現場錄音,應該是“5、4、3、2、1,點火”;一些場景中,黑板上寫滿了各種推演公式,內容正是火箭團隊專門為劇組寫的;獨孤月所做的“延長白晝”如何實現,由專家給出具體的計算過程。

    還比如,最初的畫面中,月球上的星空璀璨而閃爍。專家提出,月球沒有大氣,無論晝夜,均是黑色,且星星不會閃爍。因此觀眾看到的影片畫面,只見銀河如畫,高掛夜空。而獨孤月抬頭望向地球的不同時段,地球也有陰晴圓缺。

    就連獨孤月的簡歷,專家也提出了建議。最初,獨孤月的身份被設定為“維修工”,但專家認為,維修工掌握的技能不足以擁有制作發射器、返回艙等工程的能力。劇組聰明地給獨孤月加了“飛行器動力工程師”這一現實中存在的身份。只不過在影片開頭,故意設計獨孤月以“維修工”的身份加入月盾基地,反倒更加豐富了喜劇情節。

    星河動力火箭電氣主任設計師黃侃則直夸,第一次看到劇本框架時,發現已經比較完整。起初,他抱著檢查科學原理的心態來審視,結果發現,大方向上,幾乎沒有違背科學原理,劇組在科學性上已經做得比預想好太多,后來就轉而在科學細節的豐富上提供更多建議。

    作為國產科幻片起步階段的嘗試,也不能苛求它完美無缺,“掛萬漏一”總是難免的。

    比如有專家看片后表示,每個宇航員應該有3套不同的衣服,艙外服是不能在艙內穿的。

    又比如,影片中月球的地名幾乎都是真實的,如廣寒宮、長存湖、豐富海、柯林斯隕石坑等。然而影片上映后,天文學名詞委的負責人致電王姝說,長存湖第一個字應該念“chang”。天文學上的命名本有規定,官方網站一查即知。可惜劇組當時并不知道,他們從戲劇的考量出發,讀成了“zhang”。

    平心而論,劇組尊重科學,凡有疑問,必事無巨細地咨詢專家,卻仍然避免不了一些遺憾。王姝稱這種情況為術業有專攻,主創團隊“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火箭平地起飛不是問題

    今年7月,影片即將上映前夕,一場高級別的看片會讓劇組主創們壓力大增,幾乎徹夜難眠。

    同是科影融合專委會副主任的林育智,請來了“國家隊”的業界專家,打頭的有中國探月工程月球車總設計師賈陽、中科院物理所研究員曹則賢等。

    在影片審核階段,王姝和林育智的態度是,專家們有啥意見盡管提,但說無妨。導演張吃魚也十分接受,他認為,唯有經受住來自科學家們最嚴苛的質疑,影片質量才能精益求精。

    本以為嚴謹的科學家們會非常挑刺,意外的是,“專家們看完后,基本評價都很高。”王姝說,一位中科院的專家給她發來微信:電影非常贊,每個細節都下足了功夫,大開腦洞卻因為鋪墊到位,沒有任何生硬的感覺,災難設定本來是壓抑和不忍面對的,卻能輕松快樂地呈現給大家,真是太難得了,余味久久……

    還有一位專家曾在美國工作過,當時她所在的實驗室也是《蜘蛛俠》的取景地,對科學與電影的合作有所了解。看完影片后,她熱情地把一批同行推薦給王姝,叮囑說:“下次有相關領域的影視咨詢,可以找他們。”

    科技界的態度是開明、開放的。《獨行月球》作為第一個合作“樣板間”,得到了科學工作者們的高度認可。

    “我認為,這是一部可以成為青少年科普讀物的電影。”曹則賢對記者評價道。

    其實,在7月初的那場觀片會上,他對電影頻頻“刁難”,一度讓劇組有點畏懼。曹則賢坦言,如果是一部科學爛片,有什么錯誤都無所謂。正因為電影已經做到合格,有成為“科普讀物”的潛質,他才會“愛之深、責之切”,希望做得更扎實,尤其不要因為某個失誤,就此把錯誤的認知印入觀影學生的腦海。

    認可歸認可,各位業界專家提起建議來確實不遺余力。比如對片中航天專業詞匯的使用、字幕的英文用詞等,都提出各種修改建議。

    北京交通大學副教授陳征提出,隕星碎片被引力捕獲形成的星環,在地月之間不應是吸盤形狀,而是更接近土星環。

    還有一個重要橋段,專家們議論頗多。影片中,地球人集體開燈、舉燈,就為了讓月球上的獨孤月看見,讓他知道地球還有人活著。但其實,地球上的燈光,在月球上幾乎看不見。而從電影角度出發,這個場景溫暖人心,也是影片前期的一個“小高潮”。專家們沒有完全否定這個橋段,而是建議增加軍用激光器、強光束等科技裝備,讓橋段變得更合理些。

    “我們不能對文藝作品太苛求。”曹則賢說。給天馬行空的藝術想象留有余地,懷著包容的心態,是科學顧問的普遍想法。

    有時候,少部分網友甚至比科技界更“挑剔”。

    星河動力副總崔品參與了《獨行月球》上映后的一場直播。有網友提出,月球上火箭發射時沒有導流槽,這是不合理、不科學的。

    崔品解釋,導流槽主要用于火箭起飛時,迅速將火箭發動機噴出的高溫、高壓、高速燃氣導向遠處,遠離火箭及發射臺附近,避免火箭受到尾焰的沖刷與高溫炙烤。如果沒有導流槽,尾焰會觸地反彈到火箭上,嚴重影響火箭結構及內部設備的正常工作。

    說到底,如果火箭能承受尾焰反卷的沖刷及炙烤,也可以不用挖導流槽或者導流錐進行燃氣排導。而科幻片設定的未來,人類已經建立了月球基地,火箭材料或許可以直接耐高溫,火箭可以平地起飛。這在工程師的認知里不是問題,沒想到網友那么較真。

    也有網友提問:月球沒有氧氣,發動機應該點不著。崔品回答說,火箭自帶燃料和氧化劑,火箭發動機是不依賴大氣層里的氧氣進行工作的。

    科技界的包容和理解,遠遠超出創作團隊的意料。

    張吃魚曾經詢問專家:返回艙失控后,靠打開艙門泄壓,是否可行?專家們經過一番計算,覺得現實中成功概率小到微乎其微,但理論上仍有可能,于是給出的回答是:可行。

    黃侃最初對月球車的速度提出疑問,覺得不可能飆車,后來想想,今天不可能,不代表未來不可能。未來會有新的月球車設計。

    印象最深的一次討論是,為啥獨孤月返回地球,還得帶上核彈?這不符合常理。但核彈作為結尾關鍵道具,很難修改。科學團隊并沒有直接否定主創的想法,反而嘗試給出合理化的建議,比如攜帶核彈返回地球,是為了增加飛船重量,增大阻力,減小載入大氣層的過載。影片后來確實增加了相關注釋。

    影視人士原本擔心,科學家會不會特別較真、苛求嚴謹。然而合作過程讓他們放下了顧慮。原來科學從業者特別理解和包容,他們明白藝術創作需要充分的幻想空間。

    科影融合,難度在人才

    第一個樣板間成功了。影視與科學之間,優秀的合作應該什么樣?能提煉一些經驗,為更多國產科幻片鋪平道路嗎?

    曹則賢認為,不是每個優秀科學家都適合做影視顧問的。就好比練武術的人很多,但能給武俠片做武術指導的人才卻鳳毛麟角。

    “一個能夠幫助科幻電影的科學家需要知識面寬廣,能和文藝團隊交流,語言表達能力強,可以傳遞科學想法,最好對影視創作和流程還有點了解。畢竟,故事和畫面才是第一位的。不然就成為枯燥的科教片了。”他說。

    科幻題材,文本最為關鍵。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劉慈欣的科幻小說《三體》。書中設定“三體人”的水滴,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消滅上千艘太空戰艦,用的是“強相互作用力”。這究竟是種什么力?一般人無法理解,現實的宏觀世界中也不存在。

    “盡管不存在,但書里一說是強相互作用力材料做成的水滴形,我就感嘆:高明!明知沒有,但我欣賞。”曹則賢說。

    類似這樣“科學”與“想象力”的完美結合,必須在寫本子階段科學家就介入,畢竟,兼具兩種才華的人才十分稀少。

    隨著技術進步和社會發展,未來幾年,國產科幻片一定會更多。科幻電影是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國家綜合實力的體現,是下一代科普教育的最佳載體。這也是為什么國家政策力促科幻片,為什么科影融合項目需要建立專委會的原因。不單單是因為電影傳播的文化自信、科幻電影背后代表的工業體系、國家綜合實力的輸出,它更是面向未來,在下一代心中種下了一顆科學的種子。

    王姝開心地發現,依托電影強大的傳播力,可以去做更多有趣的科學傳播內容。比如向公眾介紹小行星防御計劃、月球基地設想等信息。借助電影的熱度,有人討論天文物理,有人細究科學工程,還有人從生物學角度介紹知識,這些文章的傳播速度都非常快。

    國家航天局新聞宣傳中心趙靖東處長介紹說,中心的職能之一就是科普航天知識、塑造中國航天形象。近兩年,航天題材的影視創作、文藝作品越來越多。市場的背后是公眾的訴求和期待,但精品還是少。

    科技工作者們看完《獨行月球》后普遍評價不錯。以往普通人看不到的航天工程,比如地月之間的往返技術等,片方都下了很大功夫,畫面呈現、鏡頭表達逼真生動。科學精神的傳播、科學知識的普及,可以讓更多公眾對航天產生興趣。

    趙靖東認為,過去,影視作品里反映人類探索宇宙、保衛地球的故事,大多來自好萊塢,NASA代表人類保衛地球似乎已經約定俗成。近年來,中國航天事業高速發展。現實中,中國空間站建設、中國探月工程、首次火星探測任務等航天重大工程成功實施,公眾自然而然地開始接受中國人建立月球基地、保護全人類的電影情節。這幾天,月球基地的設想也在現實中成為熱搜。因為航天事業發展而彰顯的民族自信、國家綜合實力都為觀眾接受科幻電影的“代入感”“真實性”提供了更好的環境和土壤。

    “我們第一次看到麻花影業的劇本時,其實很吃驚。他們走喜劇路線,沒必要走到硬核科幻這個地步,未必要選擇寫實的風格。但我又覺得很開心。”一位科學顧問這樣說。科技工作者們也希望自己的工作被更多人了解。《獨行月球》中的男女主角,和現實中的航天工作者年紀類似,三四十歲,多為“80后”“90后”。這批人對于影視藝術其實充滿包容和期待。

    三年前,這樣的跨界合作幾乎不可想象。影視界對科學顧問很難理解,而科學顧問到底是提供幫助還是干涉創作仍然是個疑問。而現在,不僅有一個人感嘆,如果科學家們能更早一點參與《獨行月球》,為電影前期提供更多支持就好了。

    “我一直在思考,這部電影之于科影融合的價值是什么?這是架橋修路以來,這條路上跑通的第一輛車。之前大家不知道這里有一條路,也很難理解我們在做些什么,現在大家可以直觀地看到了。期待更多人能夠參與其中,不斷探索。”王姝說。

    如今,科影融合專委會直接參與的影視項目還有《流浪地球2》《球狀閃電》《群星閃耀時》等。王姝透露了一個細節:其中一位美術總監自己找資料啃完后做出的設計圖,被科學顧問盛贊“你做完這個項目可以考我的研究生了”。

    科幻電影是國家綜合實力、工業水平的縮影,也是弘揚和普及科學精神的捷徑。在美國,科影融合的實踐已經進行了半個世紀。我國的科影融合還在探索,但好在有了一個成功案例,就會有更多成功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