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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劍橋兒童文學對話,以及背后的故事
    來源:中國作家網 | 趙 霞  2022年06月14日17:05

    作者:趙霞 等著

    出版社: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2年04月

    2019年10月中旬,我開始了在劍橋大學兒童文學研究中心為期一年的訪學。

    其時正值研究中心的人事與工作調整期,原中心主任瑪麗亞·尼古拉耶娃教授退休回到瑞典,新任主任凱倫·科茨教授剛剛到任交接,許多工作正在重新安排中。我也借機在學校和學院各處晃蕩熟悉。

    我的主要訪學計劃,一是完成、完善我個人關于西方兒童文學理論批評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的研究工作,二是探討與國外同行開展較為深入的學術交流的可能。研究中心辦公的校區離我居住的劍橋大學愛丁頓社區有20分鐘左右的公交車程。我憑學院的工作證,坐校車有三分之一的票價優惠。那時冬寒初至,我裹著羽絨服,背著黑背包,天天上下校車。常常遇見一位校車司機,每次都用中文快樂地跟我打招呼:“你好!”“再見!”后來熟悉了路,又常騎單車去。中心所屬的教育系與掛靠管理的霍莫頓學院,各有自家的圖書館,又各辟有兒童文學的藏書專區,研究文獻十分豐富。中午,我從圖書館出來,就轉到隔壁的學院餐廳去吃中飯。餐廳設在一座古老的建筑里,一走進去,恍如置身哈利·波特電影中的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高高的穹頂,從穹頂兩邊披下來彩色的琉璃窗子,窗下長長的餐桌椅,從餐廳一頭直伸到遠遠的另一頭。供餐處取用的算是簡餐,但品類豐富,葷素搭配,還有飲料和水果。那里的一道土豆泥配西蘭花,十分美味。吃完飯,從溫暖的餐廳走出來,穿過劍橋冬天的冷風,再回到圖書館去工作。

    研究中心的學者跟我們一樣,平時上課、帶學生、指導論文,還有繁重的科研工作,個個都很忙碌。中心原有每周一次的研究聚會,但因人事調整,暫時沒有定期開展。除了我的聯系學者喬·薩特利夫·桑德斯博士,我與其他教師見面的機會,大多是在中心安排的學術演講和研討會上。為了交流的深入,我先后與喬以及研究中心的凱倫·科茨教授、布蘭卡·格熱戈爾奇克博士等相約,專就他們研究領域或研究關注中的某一話題,展開較為深入的交談。

    記得第一次對談,還是我初到劍橋不久,與喬就非虛構兒童文學展開的討論。喬原是美國堪薩斯州立大學的教授,2018年起在劍橋大學兒童文學研究中心執教。那時我剛讀完他的新著《問題的文學——非虛構文學與批判的兒童》,十分欣賞他平實曉暢的理論文風與敦厚深入的批評思想。不論在國內還是國外,關于非虛構兒童文學的研究都遠不如虛構兒童文學興盛深入,喬的研究因此而更顯意義。我便問他,是否有興趣和我就非虛構兒童文學的話題做一次對談。他很高興地答應了。那次對談十分愉快,談話的主要內容由我整理出來,后來在《文藝報》發表。

    到劍橋后不久,我拜訪了劍橋兒童文學研究中心的主任凱倫·科茨教授。凱倫是當下西方兒童文學批評家中最具代表性的學者之一,學術視野開闊,研究興趣廣泛,尤其對創作與批評前沿保持著敏銳關注。郵件聯系上后,她熱情地約我在她的辦公室相談。辦公室小小的,一桌一椅一茶幾,配著小小的沙發客椅,背后的書架卻是頂天立地。凱倫8月才從美國遷來劍橋,與我一樣算是新客。我們坐著神聊,聊到酣處,她會從書架上抽出作品來,指著文本字句分析。復活節假期前一周,我去旁聽她的課,與她約定對談的時間。她同時邀我為兒童文學研究中心的師生做一場報告。不料假期一過,全城因疫情封鎖,我們只好把對談和報告都挪到線上進行。對談前一天,我如約將擬定的話題發給她,她看后十分興奮,回信提出在“不同尋常”的話題方面進一步深入探討的可能。第二天下午,原定一個小時的談話,持續了近兩個鐘頭。整理出來的兩篇對談稿,后來分別在《文藝報》和《文學報》發表。凱倫關于兒童文學的理論思考開闊而深刻,而她同時也是一位非常感性的批評家。課堂上讀她心儀的兒童文學作品片段,她會讀得熱淚盈眶。我常會想起我們在劍橋道別那天,我陪著她慢慢走回住處,邊走邊聊。庭院里有一棵碩大的樹,她抬頭望著樹,說:“你看這棵樹,為什么這樣美?如果只是為了有用,它可以不必這么好看的。”我們都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美本身就是一個莊重的目的,一種與善合一的道德。

    我與居住倫敦的翻譯家汪海嵐博士和利茲大學當代華語文學研究中心主任蔚芳淑博士是舊識。兩位學者多年來關注中國兒童文學的現狀及其對外翻譯與接受傳播,對中國文學更是滿懷熱情。她們都精通中文,與致力于推動中國當代文學英語翻譯、傳播、接受的非盈利機構紙托邦(Paper Republic)有著密切的合作。海嵐是考古學博士,她在對談中提到了自己如何與中國文學、尤其是兒童文學的翻譯結緣。她是當下中國兒童文學最重要的英譯者之一。芳淑的專業領域并非兒童文學,但長期關注中國文化中的童年問題,博士論文做的是《聊齋志異》中的童心美學研究。在劍橋期間,我與芳淑幾次在線交流,聊得十分愉快。就兒童文學與童年的話題,我們約定在合適的時間開展一場在線對談,同時,她也邀我為研究中心的師生們做一次關于中國兒童文學的演講。對談與演講的內容,也都收在這本對話集里。回國后,我收到芳淑約請,邀我擔任利茲大學當代華語文學研究中心主辦的電子期刊《華文寫作:當代華語文學期刊》(Writing Chinese: A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Sinophone Literature)編委。我也欣然應允。

    因為海嵐的引薦,我到劍橋不久便結識了倫敦大學學院(UCL)教育研究院孔子學院院長杜可歆(本名Katharine Carruthers)女士。這些年來,漢語學習在英國日益受到重視。UCL教育研究院孔子學院為英國漢語教師師資的培訓做了許多工作。多年來,他們組織主辦的全英漢語教學年會,影響很大,成效顯著。可歆院長想邀請我為次年的第17屆年會做中國兒童文學的專題報告。為了安排的妥當,負責學院教師教育協調工作的菲莉帕·瓦利女士先與我電話交談,一方面告知年會的基本安排與報告需求,另一方面也進一步了解我的學術背景和研究情況,同時代表院長邀我相聚詳聊。原來可歆院長日常就在劍橋居住,二月里,我收到她的電郵,邀我到劍橋三一街上小有名氣的當地咖啡館Hot Numbers相聚。那天上午下雨,她開車給堵在路上,急得用中文給我發消息。等到見上面,我為她點的早茶已涼了,但我們聊得很開心。她曾在上海工作多年,對中國很熟悉,我們雖用英語交談,但她的中文其實說得非常好。我們談到語言學習的話題。她認為,學一種語言不只是了解其語言知識,領略這種語言的趣味,培養對它的熱情,跟語言學知識一樣重要。這就是他們為什么想邀請我來為大會做中國兒童文學的演講。我說到文學趣味與語言學習之間的天然聯系,她深以為然。分別前,我們約定,六月在倫敦的會議上相聚。

    不久后,英國疫情爆發,全國封鎖,原定的年會幾經商議,最后改為線上進行。當時大部分英國的學校還在堅持教學。由于會議主要面向全英范圍內的中小學漢語教師,他們中許多人白天要上課,晚上和周末還得在家照顧孩子。為此,年會的演講、交流、工作坊等均安排在下午學校教學任務結束之后的一個小時內,分幾周陸續進行。我的開幕演講安排在第一天下午,主辦方邀請了芳淑主持演講。這是另一種演講和交流的體驗,雖然看不到也聽不到在線的觀眾,但留言區不斷冒出的留言泡,還是讓我感受到別樣的熱情。那天芳淑的主持十分辛苦,既要為演講做總結點評,又要梳理、整合留言區的提問,還要負責總體的控時。這一切她做得非常專業。

    與郁蓉女士和李見茵女士的對話,都在劍橋科頓小村郁蓉女士家漂亮的花園里。這個家和這座花園,是我在劍橋生活一年最美好的記憶之一。2020年夏天,就在她家院子里,她的先生海寧教授為我們撐開大陽傘。我們坐在陽傘下,面對著她春天時種下的一大圃開得斑斕絢麗的夏花,做了愉快的對談。我們談圖畫書,也談到中國和世界兒童文學的一些藝術問題與發展趨勢。郁蓉女士的圖畫書插圖以融合中國傳統剪紙與西方繪畫藝術的創意而廣為讀者所知。我們談到了傳統的優勢,也談到了突破傳統的難度和不斷創新的可能。對談結束時,我曾經問她:圖畫書的插圖創作對你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意味著生命的延續和進步”。常常看到都是她開顏的笑,難得見她這么嚴肅的樣子:“每天的柴米油鹽,各種各樣的生活雜事,每當我要爆炸的時候,坐到桌子前面,開始畫畫,我就什么都不去想了。這一刻就全部屬于我自己。說到底,雖然我們每天好像很忙,但其實人最終是一個孤獨體。你怎么在這‘孤獨’當中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去完善,去珍惜,去實現價值,很簡單,就是讓你自己怎么樣去開心就好了。”我想,她說的“簡單”的“開心”,其實是一種非常充實的生命體驗和境界。

    見茵是在疫情期間單槍匹馬、無所畏懼地闖來劍橋。我們一見如故。她衣袂飄飄,卻挾豪俠之氣。在兒童文學的領域,她自稱門外,但我們談的許多問題,她的觀察和思考其實十分敏銳和深入。那天,郁蓉長女、從牛津大學休假在家的毛蟲為我們烤了漂亮美味的菠蘿蛋糕,回想起來,舌間好像還有蛋糕香甜的余味。

    比對談更珍貴和難忘的是溫暖的友情。

    在劍橋的一年,喬給了我很多幫助。我來劍橋之前,我們并未見過面,只是簡單的電郵往來。我去教育系報到的第一天,本該與我接洽的主任秘書正好有事離開,工作人員便打電話給喬。他那天剛巧在院,便從另一幢樓的辦公室趕來,一身正裝,系著領帶,英國紳士那樣彬彬有禮。我呢,裹著長大的黑羽絨服,下擺上還沾著雨天濺起的泥點。教育系的樓不大,他帶我一層一層地參觀認識各處,包括三樓的系辦公區、我在二樓的辦公室、一樓的圖書館等,又細心交待辦公室鑰匙等事宜。道別時,他笑瞇瞇地說,祝你在劍橋訪學生活愉快。

    不久后,我們在荷蘭烏德勒支大學修辭學教授米切爾·伯克(Michael Burke)的講座上重逢。喬就坐在我旁邊。講座間隙,我們聊阿諾德·洛貝爾的童話,聊狄更斯的小說,聊得十分暢快。2020年新年將至,喬和夫人在家里精心準備了晚餐,邀請我們一家前往。那天晚上,因為兒子突然發燒,我們沒能如期赴宴。假期過后,他們準備安排第二次宴請,但因疫情突起,官方取消了一切聚會,隨即便進入了全國封鎖。封鎖期間,他每周定期給我的郵箱里投一封電郵,確認我和家人一切安好。待到疫情稍稍緩解,戶外聚會放開,他在7月、9月先后兩次邀請我們一家去劍河劃船。其實劃船的是喬,我們只管坐在船上,由他一邊熟練地撐著長篙駕船,一邊給我們講解沿途的景致。衛平也想分擔些撐篙的辛勞,嘗試之下,才發覺撐篙不僅是個體力活,更有熟能生巧的技術深藏其中。喬喜歡徐志摩的《再別康橋》,專把詩里寫到的那棵柳樹指給我們看,還有“軟泥上的青荇”。每次總是劃到劍河拐彎處的一棵大柳樹下,飲水休息后,再原路返回,整個行程將近三小時。回想起來,令我們既感動,又十分過意不去。回國后,收到喬的來信,信里提到他去劍河劃船,每經過那棵柳樹,總會想起我們一家。

    我抵達劍橋不久,就收到海嵐從倫敦發來的問候。我們想當然地以為不久就能見面,但疫情一來,聚會的計劃只好擱淺。封鎖期間,她發來消息,詢問我們是否一切都好。六月的全英漢語教學年會,她也來到了在線會議室,聽完我的演講,默默地留言。會議一結束,她就給我發來祝賀鼓勵的溫暖短信。因為喬對中國兒童文學的興趣,我介紹他與海嵐相識。中秋節前夕,喬從倫敦歸來,捎回了海嵐托他帶給我們的一盒精美的月餅。節日當天,兒子帶去學校的點心,就是海嵐送的月餅。十月中旬,我剛回到國內,她的郵件也緊隨而至,既來相詢是否一切平安,又發來她剛整理完畢的對談英文稿。經她整理后的稿子,潔凈齊整,我知道,背后是大量時間和精力的付出。回國后,我與海嵐、芳淑在《華文寫作:當代華語文學期刊》的在線編委會上重聚。會議結束,已是北京時間晚上11點,我們就借著原來的線上會議室,又愉快地聊了一個小時。

    在劍橋的時光,難忘居住在科頓小村的郁蓉女士一家。一年里,得到她和家人的很多幫助,令我身在異國他鄉,卻常感到另一個家的溫暖。客居劍橋,不時會收到她關心詢問的短信。圣誕節前夜,她給我們送來了德國的圣誕姜餅,還有紅緞帶扎著的一束晶瑩透亮的槲寄生。2020年1月中旬,山東教育出版社劉東杰社長到倫敦,專程趕來劍橋與朋友相會。她和先生海寧教授攜全家邀請我們大家在邱吉爾學院的餐廳午餐。午餐后,我們沿著安靜的步道邊走邊聊,恍如回到了家鄉。兒子就讀的學校就在科頓,有時在接送孩子上下學的路上,我們匆匆相逢,她也正忙著去接孩子,上學,放學,鋼琴課,小提琴課……回到家,她要打掃房子,打理花園,給先生和三個孩子做飯,還要帶著孩子們各種玩。我常常想,她的那些精美細致、充滿創意的插畫,不知是哪樣一點一點擠出時間來畫的。雖是那樣的忙,她的身上卻仿佛有種永不疲倦的活力,就是挖野菜、孵豆芽、搟面條這樣的瑣事,也給她做得充滿藝術的靈感和滋味。從她身上,我常感到,生活本身就是一件多么珍貴的藝術品。

    我在劍橋兒童文學研究中心的在線演講,正在美國伊利諾伊州立大學訪學的南京師范大學談鳳霞教授也撥冗來聽。演講結束后,又有機會與她短暫交流。談及當代西方兒童文學理論,我感到,作為中國兒童文學研究者,我們關注的話題有許多共鳴。對于如何學習借鑒西方兒童文學理論成果、如何從中吸收中國兒童文學本土理論建構的經驗,我們的關切和思考有著十分相近的地方。鳳霞教授親切溫柔,學養深厚,也曾在劍橋兒童文學研究中心訪學。在西方學術主場,她的在場,令我倍感溫暖。

    沒有人想到,2020年會遭遇一場突如其來的全球疫情。來劍橋前,我與紐卡斯爾大學兒童文學研究團隊的同行聯系,曾約定在英國相見,后來當然沒能實現。四月里,德國慕尼黑國際青少年圖書館的歐雅碧女士也寫信來,說她正想買機票來看海嵐和我,疫情就起來了。我們只好都在郵件里互道珍重。疫情改變了人們的日常工作與生活,短暫的驚惶與忙亂之后,大家很快調整狀態,適應新的秩序與安排。劍橋大學的各座圖書館于三月底關閉,五月又重新開放,并為讀者做了工作上的重大調整。為了社交疏離,讀者暫時不被允許進入館內,但可在網上預約學校或院系任何一座圖書館的開放借閱圖書。工作人員收到預約申請后,從書架上找到相關圖書,裝在專用的塑料袋里,等待讀者前往主圖書館大廳領取。劍橋大學主圖書館闊大幽深,我去借書,曾幾次在曲折的廊間迷路,況且還有一百多家院系圖書館,很難想象這樣的安排給工作人員增添了多少新的麻煩。正是受惠于這一服務,我的訪學研究工作得以繼續順利開展。那時候,每隔幾天,我便會戴著口罩出現在主圖書館門口,從那里拾級而上,通過大廳內臨時隔間的小窗口,向工作人員取回屬于我的借閱袋。回國前最后一次還書,我向大廳的圖書館工作人員鄭重道謝。那天騎著單車,緩緩行過兩邊秋意已濃的田野和樹叢,心里充滿惆悵,也充滿感激。

    整理這部對話和演講集,在劍橋訪學一年間的種種,重又生動地浮現在腦海,于是情不自禁地記下了這些與對話有關的思考和背后的故事,也是為那些時光,留下一份文字的紀念。

    本書收入的部分對話曾在《文藝報》《文學報》《中華讀書報》《兒童文學選刊》《浙江作家》等報刊發表,感謝這些報刊的編輯朋友。感謝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張曉楠總編。感謝為這本書的編校付出許多心血的責編包蕭紅女士、韓春艷女士。還要感謝丈夫衛平和兒子對對,在劍橋的每一天都因你們而變得更可愛,更珍貴。

    2021年8月30日改定

    (本文系2022年4月中國少年兒童新聞出版總社出版、趙霞等著《一切無不與童年有關——劍橋兒童文學對話》的后記,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