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現實主義的創新之路 ——評陳楸帆新著《AI未來進行式》與《零碳中國》
我目前提出來的科幻現實主義與小說的現實主義不同，我們不以揭露和批判現實為目的，而是在符合基本科學原理的基礎上，用現實主義的手法，從商業的角度，以解決需求為切入點，大膽設想，小心求證。
——陳楸帆
當代中國科幻有一個難題，劉慈欣的顛峰之作《三體》之后，中國科幻作家們寫什么？
許多青年作家沖了上來，進行了種種有益的賞試，但是，至今未見突破之作。
今年5月，我連續收到小友陳楸帆寄贈的兩部磚頭一樣厚重的長篇科幻小說：《AI未來進行式》與《零碳中國》，翻了翻，立即就被震撼了。
《三體》后，中國科幻有一條新路可走了！
不過，仔細看下去，一個疑問產生了：這是科幻小說嗎？
《AI未來進行式》是人工智能頂級專家李開復邀請頂級科幻作家陳楸帆共同創作的一部新型的科幻小說。
這本書的作者之一李開復說：“你可以把《AI未來進行式》想象成一本科學小說，而不是一本傳統意義上的科幻小說。”
張凡在看了《零碳中國》后說：“收到陳楸帆的新著《零碳中國》，看到標題有點驚異，這是轉行科普著作了？打開一看發現還是小說，只不過從科幻小說變成了兒童向的科學小說。”
看來，陳楸帆的這兩部長篇科幻小說是不是科幻小說成了一個問題。
我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研讀了這兩部科幻小說，發現，這是陳楸帆在科幻小說實踐中的兩次重大創新，為科幻作家開辟了一條全新的科幻創作的康莊大道。這是兩部創新的科幻小說，資格的科幻小說。
也許，后《三體》時代就要來到了！
1.科幻現實主義的定義
科幻是一種類型文學。這種類型文學可以有許多分類型。這些分類型又可以有不同的分類原則。人則見仁，智者見智，至今沒有一個統一的分類方法。科幻古典主義、科幻現代主義、科幻歷史主義、科幻未來主義、科幻現實主義，硬科幻、軟科幻、核心科幻、輕科幻，，烏托邦、惡托邦，蒸汽朋克、機器朋克、賽博朋克……
其實，很多作家都沒有想過自己的作品屬于哪個分類型。自己的科幻作品是什么類型，那是評論家的事。
不過，有的作家卻在自己寫作時，有明確的類型追求。比如，陳楸帆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主張科幻現實主義寫作的。
什么是科幻現實主義？這是同科幻未來主義、科幻歷史主義這種以時空分類的一類科幻類型之一。
科幻現實主義的主張是新中國科幻之父鄭文光提出來的。1981年，他提出：“理想化正是科幻小說的重要創作原則，這并不違反現實主義，而是立足于現實基礎上的充滿理想光輝的科幻現實主義。”
中國科幻更新代代表作家、旗手之一陳楸帆在2013年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科幻照進現實”高峰論壇上發言，認為“科幻現實主義”是一種話語策略，要旨是“去尋找并擊打受眾的痛點，喚起更多人對科幻文學的關注，踏入門檻，并進而發現更加廣闊的世界”。
科幻現實主義的要旨是以當代已擁有的科技為基礎，以解決人們當前和未來將面對的需求為目的，而提出來的解決方案或者叫點子、主意（idea）。
陳楸帆的科幻現實主義代表作《荒潮》就是以當代社會面臨的環保問題，通過科幻小說，想象未來的解決方案的。
看！
一座被卷入全球化浪潮的電子垃圾之島，污染肆虐，罪惡橫行。
一臺用途不明的危險義體，牽扯出一位女孩大腦的瘋狂異變。
貪心的大家族、飽受歧視的勞工、暗藏其間的經濟殺手……小小的孤島之上暗流涌動。
而這一切，都指向一場塵封六十年的禁忌實驗——“荒潮”計劃……
在精彩的故事里，我們看到了作家解決現實社會問題的一個主意：“荒潮”計劃。
陳楸帆在今年發表的長篇小說科幻小說（與李開復合著）《AI未來進行式》，再一次高舉起科幻現實主義的大旗。他說：“我目前提出來的科幻現實主義與小說的現實主義不同，我們不以揭露和批判現實為目的，而是在符合基本科學原理的基礎上，用現實主義的手法，從商業的角度，以解決需求為切入點，大膽設想，小心求證。”
《AI未來進行式》在科幻現實主義的手法上進行了大膽的創新，采用了“科技+科幻”的的寫作模式。
小說中的科學是近未來大都可以實現的科技展望。《AI未來進行式》的作者之一李開復說：“書中的故事勾勒出了2042年的世界面貌。估計在20年后，書里的場景可能有八成將成為現實，當然，不排除有些部分被高估或低估，但請相信，我是本著負責任的態度去暢想未來AI時代的所有可能性的。”
他們約定，不寫那些人工智能消滅人類之類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于是，傳統的人工智能反叛人類的傳統題材失去了在這種科幻小說中的空間。
在創作中，他們采取了一種融合科學與科幻的合作寫作模式。首先，由科學家李開復通過推測某些技術將在什么時間發展成熟，整合 AI 改良迭代需要多久，在各行各業落地實現應用的難易度和階段性，先描繪一幅“技術藍圖”，然后再解釋技術落地可能面臨的挑戰、與之相對應的法規政策，以及可能伴隨這些技術出現的沖突、威脅和困境等社會現象。
然后，科幻作家陳楸帆會根據科學家的理性分析框架，設計、搭建與技術分析相關的虛構人物、場景和情節，寫出科幻故事。并在每一章的科幻故事的后面，科學家李開復都會對該故事的科技內容進行主題化的技術性解讀，并對該故事主題技術所引發的人類社會變革加以深度探討，提出科學家的見解。
2.科技+科幻
陳楸帆說：“科幻現實主義這個詞，不是第一次提出，但是我第一次給它賦予明確的定義。這既是一場公開的對未來思考的變革，也是一次在互聯網如此發達下，利用互聯網對idea貢獻者和idea實現者的一次無縫銜接的嘗試。人類社會的進步，總是由少數人引領向前，所以歷史總是記下少數幾個人的名字。20世紀后期，世界相對和平后，聞名全球的不再是哪國的總統或領袖，而是比爾·蓋茨、喬布斯、巴菲特、霍金等等這些腦力勞動者和杰出的科技人才。一個腦洞大開的idea之于未來思考者，一個新型技術之于科技人，都可能足以讓他們的大名響徹古今。所以，我才將之視為主義，這將可以是一群人永恒的追求。”
因此，陳楸帆強調在故事中給出主意，也就是實現前沿科學成果的技術構想。這就是科學幻想。
這些主意的構想，陳楸帆強調：“科技是重要基礎，這既要求提出者要具有基本的科學知識儲備，又要明確和魔幻分別開來。在我看來，魔幻小說和魔幻電影，本身就是一種商業產物；而科幻的本身是一種可實現價值。但這并不是說，不懂科學就不能設想，科幻現實主義可以大膽設想。”
也就是說，這些主意是建立在科學思維基礎上的。科普中強調的科學思想、科學方法，就是科學思維。創新思維、逆向思維、實證、科學調查、數理統計、定理公式，等等，都是屬于科學思維。孫悟空一個跟頭能翻十萬八千里，不用什么理由，科幻若寫孫悟空，就要寫他用什么飛行器，用什么原理才能翻這么快的。這就是神話與科幻體裁的區別。
“科幻現實主義沒有具體的時間界限，如十年、五十年，還是一百年，我認為，凡是還沒有實現的，都可以歸入科幻現實主義論題范圍內。”
“從商業角度出發，尋找當下或未來的需求（痛點）。我們想要的，并不像小說那樣，用幾十萬字描述很多的人物，很多的情景，很多的古怪的東西。我們要做的，只是明白的說明痛點，虛擬一個現實人物，用場景描述的方式，說清楚是怎么解決這個痛點的。我們歡迎網絡上各方面的專家，協同實現這樣的idea。”
“為什么要從商業角度出發？經過20世紀的努力，人類已經基本消除了戰爭、饑餓和疾病帶來的威脅；21世紀的各國都在集中精力發展經濟。從商業角度出發，更容易使想象接近現實，趨于理性，且給社會各個角色實現的動力。”
“科幻現實主義完全著眼于未來，而不對當下現實的批判和諷刺，因為我認為語言和文字上的批判和諷刺是人文層面上的，而能夠解決人類生存生活中實際問題的idea，才是更有價值的。”
“科幻現實主義是通過描寫科技幻想，達成一種與非典型性的現實對應的寫作。科幻想象讓小說飄起來，又以現實牽絡承載，不致背離真實、漂浮不定，這是科幻現實主義的特征。”
《AI未來進行式》用10個故事展示人工智能領域的成就，以及應用這些成就的技術主意。其中的前 7 個故事選取了 7 個技術日新月異的具體行業，描繪了與之相對應的未來 AI 應用場景，后 3 個故事則側重于 AI 所帶來的社會問題，例如傳統行業面臨的失業潮，前所未有的巨大財富被創造出來從而導致的社會地位不平等加劇，保護個人隱私與享受技術便利之間的取舍等，以及這些社會問題中所隱含的人性“拉鋸戰”。在后面這 3 個故事里，我們會演繹 3 種不同的現實路徑和結局。
《AI未來進行式》“不同于許多描寫灰暗、悲觀未來的反烏托邦小說，《AI未來進行式》著力于表現AI技術可能給每個人類個體及社會所帶來的積極影響。因為那是我們所希望創造的未來，也是人類希望子孫后代所能夠創造出的更具超越性價值的未來。
優秀的科幻現實主義作品應“既呼應當下又啟迪未來，既真實可信又狂野深刻的科幻作品”，陳楸帆與李開復的《Al未來進行時》，沒有辜負我們的期待。這是一部科幻現實主義的優秀作品。
3.少兒+科普+科幻
《零碳中國》這部作品采用“少兒+科普+科幻”的創作手法，“勾勒了我們向零碳社會轉型的全景圖，科普和低碳技術、節能環保、清潔能源及新材料等相關的科學知識，展現當代中國科研工作者的自主創新和執著追求，彰顯中國堅持綠色發展的觀念和對全球可持續發展的大國擔當，培育國人尤其是青少年綠色健康的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
《零碳中國》是一部為少年兒童寫作的科幻小說。他在這部小說中，采用了“科普+科幻”的寫作方法。吳巖認為這部作品是陳楸帆“跨界”少兒科幻的一次有益嘗試，他很成功地把科普和科幻融合在一起，讓大家在有趣的故事中理解科學概念，學到許多有關低碳生活的技能。
但是，這又是一部科幻小說，是一部實現作家科幻現實主義的杰作。它展示了現實社會中環境災難的嚴峻場面，通過主人公去解決地球的環保問題出了許多點子，在現代環境科學的基礎上，提出了許多解決方案。
同時，《零碳中國》中把這些科普知識和幻想的解決方案用少年兒童喜歡聞樂見的故事講述出來。
“作品講述了生活在2021年的中國少年小和，因神秘郵件卷入CN2060碳中和項目。他來到雙碳實驗室，見證科學家正在做的努力，在VR游戲中體會到人類岌岌可危的生存環境。回家路上，他竟穿越到2060年，感受低碳技術對人類社會發展方方面面的重大改變，并協助電子警察破解了一場環境危機。最后小和回到自己的時代，帶領親友一起開始零碳行動。”
在陳楸帆為《零碳中國》寫作的后記中，完整地表達了他的創作理念：
后記：為每顆心靈播下綠色種子
恭喜你，我的朋友。剛剛跟著小主人公們經歷了一場難忘的時空冒險，你的心臟是不是還撲通撲通地跳得有點快，腦子里是不是還盤旋著許多難忘的畫面、似懂非懂的科技概念、對于未來的期待，也許還有那么一點憂心忡忡？
別急，這只是一場更為宏大壯闊旅程的開始。也許你已經猜到了，它的名字就叫做“碳中和”。
即將到來的這場旅程可不僅僅發生在科幻小說里，而是會在我們每天生活、學習、玩耍的真實世界里上演。你們每一個人，都將真正地成為改變這個世界的英雄，這是多么令人興奮的事情。但它也許比小說里所想象、描繪的一切，還要難上許多許多倍。
想一想，上一次你在綠色的大自然里暢快呼吸，在干凈的海灘上奔跑，用肉眼數夜空中的星星，跟毛茸茸的小動物玩耍是什么時候？在我的小時候，這可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事情。我最喜歡在海水里游泳，讓魚兒擦過腳踝；喜歡爬到郁郁蔥蔥的山頂，聽鳥兒互相唱和。可漸漸的，這一切變得遙不可及，我們只能習慣于灰色的城市，嗆鼻的空氣，以及再也看不見星星的夜晚。
更危險的是，全世界的氣候正在變得越來越極端反常，極地冰川融化，澳洲山林大火，干旱與洪澇肆虐，嚴寒與酷暑交替，海水暖化變酸，土壤飽受毒害……許多物種正在走向大滅絕，而過去幾年蔓延全球的新冠疫情告誡我們，人類絕不會是最后的幸存者。
而這一切，就是我們為什么要花費這么大力氣，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實現全面碳中和的出發點——我們必須擺脫對化石能源的依賴，建立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生態文明社會。除此之外，人類別無出路，地球別無出路。
在過去的兩年時間里，我拜訪過甘肅戈壁上壯觀的光熱發電站，去過貴州用山丘掏空改造成的環保數據中心，也在云南邊遠的生態農場中露營，試圖理解所有這一切努力將如何減少大氣中的碳排放。更不用說閱讀過許多的論文與報告，向許多的專家學者請教各個領域的節能減排知識。我了解的越多，便越是覺得這是一項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艱難卓絕的大工程，需要無數的智慧、心血與汗水來鋪就。
但更重要的是，這項工程將伴隨著你們——這本書的每一位小讀者，從天真爛漫的少年，踏入青春期，一步步成長為這個社會的棟梁，走向人生最為碩果累累的成熟階段。因此，你們是真正肩挑重擔、背負使命的“碳中和一代”。但假若你們——未來的主人翁們，都不能理解人類為什么要這么做？它對于地球的重要性何在？我們又怎么能夠去期待那樣一個天人合一的未來。
正如你手里這本小書的封面，它其實是一個字母“C”的變形，既代表“中國”（China），也代表“碳”（Carbon），更代表“改變”（Change）。那重重疊疊、深淺不一的綠色，象征著我們必須從整個社會的不同領域、不同層面去建立共識，從城市到農村，從科技到人文，從陸地到海洋，實現碳中和大計需要所有人的參與。
于是，在每一顆幼小的心靈里播下關于氣候變化、碳達峰與碳中和、生態文明建設的綠色種子便顯得尤為關鍵。希望當你們讀完這個故事之后，能夠將得到的知識與啟發，告訴身邊更多的人。讓每個人都能成為零碳小戰隊的一員，從我做起，從身邊的日常小事做起，為2060碳中和目標的實現貢獻一份力量。
我相信，地球上的每一個生靈都會因此而感謝你，因為我們都是這顆脆弱藍色行星上的大家庭一分子，只有大家齊心協力，地球才有未來，人類才有未來。
從今天開始，當一個拯救世界的英雄吧！
陳楸帆
2022.4.22世界地球日
結語
陳楸帆與許多科幻作家、科幻新星都在闖中國科幻發展的新路。我是主張中國科幻多元化發展，主張科幻創新的。科幻小說是一種包容性極大，題材極為豐富的文學類型。科幻不只有科幻現實主義一種創作方法，只要科幻小說堅持科學思維這個根本點，什么主義，什么創作方法都可以出優秀作品。讓我們大家一起努力，蓽路藍縷，踏出東方科幻的獨特道路，創作出讓世界矚目的優秀作品來吧。
- 陳楸帆：亂彈元宇宙，科幻？騙局？還是未來？[2022-05-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