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翔:文學內外察疑心 ——短篇《疑心》創作談
我們這個年代的人,大都耳熟能詳一句座右銘:懷疑一切。從起伏的運動、斑駁的生活以及細大不捐的各種感知中——懷疑,而非相信,或深或淺地滲透了大多數人的血液,并指導著我們的判斷、處事與為人。懷疑,作為一種科學精神,原本無可厚非,但作為一種日常的行為圭臬,處處彈防,以鄰為“賊”,則會大大銹蝕我們的生活品質。
《疑心》是一年前寫的一個萬字短篇,創作由頭來自身邊的觀察和體認。一個是我們的歷史背景,再一個是我們的生活氛圍,都提供了一疑再疑的“養料”。小說中大學教師滄水的大姨(養母)無疑是一個過來人,她對外甥家庭的護主情結,似無大錯,對一任又一任保姆的挑剔及疑心,也不無緣由。終至于滄水帶她千里迢迢去會見當年一道下放過的老友,亦有幫助大姨心理療傷之意。不料鬢生白發的當事人早已將往事忘卻,大姨為避免糾纏也無意追問。終于還是帶著心中隱疾,回到深圳。事情的不可完結更在于,滄水的妻子瞻云執意要把他大姨送去新建的社會福利中心,原因是,大姨的重重疑心已經在日常生活中,傳導給了他倆的雙胞胎女兒。聽罷瞻云講的女兒瓊瓊對狗狗的懷疑,“滄水心中咯噔一下,緩緩道,你看你,一件小事,你也多疑了不是……”
疑心是否有傳染,姑且不論,家庭生活對孩提的影響,則不可小覷。就在此小說寫作前后,我觀察到不僅50后、60后,其實70后、80后……也有紛紜的“疑心”呈現。偶然與一個多年前畢業的學生閑聊,知道她不僅恐高,而且“恐人”,不僅恐懼陌生人,也恐懼熟人乃至朋友,尤其異性朋友,到了畏懼與陌生人在車上、機上鄰座,畏懼與異性朋友搭乘同一部電梯的程度。問題更在于,她不認為這有何不正常,她甚至為自己時時提防以至從未“上當受騙”過而慶幸,她的提防心也使得她從未完成過一次像樣的戀愛,盡管此時她的年齡距離向青春揮手告別,已不算太遠……閑聊中,我終于感受到,她的這種嚴重的“疑心癥”與其成長的家庭創傷有一定關聯。就在我反復猶豫、要不要當面指陳這一點之時,閑聊結束了。看著她踽踽遠去的背影,我憂心之余,卻也明白,她的疑心,屬于當下,也屬于她這個年齡。
我還觀察到,絕大多數疑心源自不安全感,因為不安全,所以不信任,處處提防,社會疾患與心理疾患互為表里,放大了疑心的源與流。
日常生活的不正常,久之會成為一根柔韌的鏈條,浸蝕與鎖住我們的身心,成為我們思考的起點、生活的準則以及為人處世的方式。小到一個家庭,大到整個社會,如果沒有誠實、信任與敞亮的胸襟,我們就很難形塑美麗的人性與美好的未來。
對于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社會,物質的豐裕只是一個方面,不可或缺的還在于心靈的真純而透明。后者,我以為更難,但愿用文學來輔助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