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橋上聽風雨:森林的味道(2022年總第6期)
本周之星:橋上聽風雨
橋上聽風雨,本名李相奎,曾就讀與吉林省作家進修學院。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曾在《萌芽》《民族文學》《作家》等期刊發表小說五十多篇。近幾年致力于自然文學創作,創作長白山題材系列散文三百余篇,五十余萬字。著有長篇小說《沉淪》童話《智慧媽媽教育讀本》并著有長篇報告文學等作品。
作品欣賞:
森林的味道
在六月雨后的一個下午,我滿懷期待并萌生著莫名的冒險欲望走進小鎮附近的樹林。
人生需要一點幻想來刺激平凡的日常,就像湖泊需要一場大雨來澎湃它的平靜。歲月靜好不等于按部就班的日復一日的平庸,平凡的人生因為有幻想才賦予了它一點明亮的色彩,開在懸崖旁的山梅花總是引人注目的。
迫不及待是我此刻最真實的感覺,好像離別森林很久了,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
其實,我就昨天沒有去樹林,因為這場雨下了一天一夜和一個上午。中午剛剛停雨,我就興致勃勃地來到樹林。六月的每一天都很珍貴。
六月,是森林鳥兒春情萌動的月份。愛情不僅可以愉悅人類,對鳥兒也是生命中最美好的節日。談情說愛的鳥兒因愛情羽毛艷麗了,又因愛情歌聲悠揚動聽了。
我在林緣的灌木叢里就聽到了短翅樹鶯嚶嚶的啾鳴,它的歌聲總是讓我產生憐香惜玉的心情,似乎森林的鳥兒里唯有它弱不禁風,需要特別關照。我不想驚擾樹鶯在雨后短暫的安逸生活,繞過灌木叢進入樹林,就看見和聽見樹枝間灰鹡鸰飄逸的身影和婉轉的歌唱。灰鹡鸰的性格與短翅樹鶯恰恰相反,灰鹡鸰活波、機靈,喜歡在高枝展示自己優美的身材和歌喉,它們雖然不是森林里的歌王,但它們喜歡歌唱與朗誦。我的走近和腳步聲并沒有引起幾只灰鹡鸰的驚慌,也許熱戀中的它們變得更加開朗與大方了。
可以說,六月的森林處處有驚喜。眼前刺梨花還帶著雨珠,開出了夢幻般的薔薇色,高大的落葉喬木女兒木雖然接近花期的尾聲,白色的花朵還是風韻猶存,與剛剛開放不久的黃綠色的山皂角花相映成趣。我站在山槐樹下,欣賞一下它蝶形花冠,卻很快俯身去看灌木叢中的四枚花瓣的東北山梅花,東北山梅花的花色是一種乳白色,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樸素的白,為暗褐色的灌木叢奉獻一抹純潔。而它附近的狹葉蔓烏頭將在八月接替東北山梅花,開出令人羨慕的藍紫色的花朵。從遠處出傳來白腹蘭姬鹟的鳴叫,它的確是森林著名的歌手,嗓音嘹亮,歌聲悠揚,比嗩吶聲略低,它們喜歡在高樹尖上唱歌,所以歌聲在森林里傳出很遠。
我幾乎不停歇地在森林漫步,看著郁郁蔥蔥的花草樹木,聽著不同鳥兒的歡歌笑語,心生很多感慨。那些躲在溫室里不聞窗外事的作家們,真應該走進包羅萬象的大自然,看看自己的文字在自然山水間是多么平淡無味。在我看來,好的文字應該有森林的味道和顏色,讀者看著文字,就能看到紅紫色的紫景天或白山薔薇,或是刺梨花帶雨的模樣,或是從文字中聽到樹鶯低鳴的輕音與壽帶鳥的嘹亮歌唱。文字里有鳥兒、花草樹木或某種大自然的因子在里面,那才能算是真正有生命活力的文字吧。
森林有無窮的想象力與創造力,它的演繹遠比人類的文字豐富多彩。我想起八十多歲還在荒野漫步的奧爾森老人,大自然給予他無盡的、獨特的靈感,他的文字流溢著荒野的聲音、荒野的顏色,散發出草木犀的味道,還有風雪的咆哮與雁群的飛翔之音。
我從樹林的一個山坡走下去,朝另一片闊葉林走去。在那里我發現了一個不曾到過的林中湖泊,準確來說是一洼水塘,東北人說成是水泡子。它隱匿在沼澤地中央,四周生長白樺、榆樹、柞樹,還有褐色的灌木叢。
沼澤地池塘的水并不是透明的清澈,池邊還漂浮著陳舊的枯葉,那水中的幾枚紅色的楓葉在陽光下依然如火焰。游動的蝌蚪仿佛在火焰之間穿梭,六月中旬它們成蛙后不久就要奔赴更豐富的森林里生活了。中國林蛙是典型的林棲蛙類,夏季棲息與闊葉林和針闊混交林中,分為上山期、森林生活期與下山期,約在九月中旬以后多群居冬眠于深水區或暖水區。青少年時期,我多在春季捕捉過林蛙,那時我們習慣叫它蛤蟆。
在這片沼澤地里的池塘邊我坐到了黃昏。它過于安靜,偶爾有蜻蜓飛過又很快歸于靜謐。它的水面似流非流,風拂過也會出現漣漪,宛如我感覺里不動聲色的光陰,走得悄無聲息,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又都發生過什么。
我凝視著池塘,就像看見了生命的某個過場。從山谷流來的風叢,帶有絲絲縷縷的青草綠地的味道。我想象自己的文字,也會帶著長白山的氣息走進讀到它的人對大自然的感覺里。
本期點評1:野水
一個人有著怎樣的靜心和恒心,才可以跋涉山林,棲居野嶺,踩著松軟的落葉和濕滑的苔蘚,攀援奇峻的懸崖亂石,觀察飛鳥的棲息繁衍,聆聽流水的潺潺聲音?
打開作者“橋上聽風雨”的網站作品集,撲入眼簾的幾乎全部是連載的《山居筆記》。有幾篇沒有標注數字的“斷層”,《森林的味道》就是其一。
作品集的第一篇是《老家的鳥兒》,貌似作者老家在長白山。松雞、雷鳥、交嘴雀、旋木雀、短翅樹鶯、褐頭山雀、棒槌鳥、中華秋沙鴨等在一般人聽來都極為生僻的名字,在作者筆下有如鳥類科普文章,引經據典地考證古今生存狀況之變遷。在觀察這些鳥兒的過程里,作者穿越森林,跋涉沼澤,感受了大自然生命的活力,見證了個體生命的涅槃重生。
這一次,是六月一個雨后的下午,作者進入一片森林,意欲感受《森林的味道》。他在灌木叢里聽到了短翅樹鶯嚶嚶的啾鳴,看見樹枝間灰鹡鸰飄逸的身影,欣賞到刺梨花夢幻般的薔薇色,東北山梅花樸素的乳白。他在行走中看見日出的熾烈,又在靜坐里體驗了黃昏的恬靜。森林漫步中碰到的水泡子(池塘)、花草鳥鳴的因子給予了他寫下這些文字的靈感。
連載的《山居筆記》近似《瓦爾登湖》,區別是沒有像梭羅那樣用一年時間,自己打造一座小木屋住在那里。但作者的身心其實已經融入長白山的懷抱里了。他在此看到噴薄而出的紅日和蒸騰飄渺的霧氣交融在一起,共同繪出了一幅夢幻畫面。置身其中,在虛幻與眼前的所見中,真切感受了大自然的韻味。
本期選推的這篇《森林的味道》雋永綺麗,篇幅略短于其他章節。喜歡的讀者朋友,可以打開作者的作品集從第一篇開始閱讀,全面感知作者筆下長白山森林的“完整味道”,跟著一個純粹的人在山里或行走,或坐歇,或沉思吧。好的文字鐘情于真正的閱讀者,就像山崖懂得開在峭壁的花朵,那是心有靈犀的互動。
本期點評2:陳月半
仿佛飛鳥,放飛生命
——李相奎《山居筆記》讀札
“我凝視著池塘,就像看見了生命的某個過場。從山谷流來的風,帶有絲絲縷縷的青草綠地的味道。”
如上風格的文字最近常見于中國作家網的原創頻道,來自寫作者李相奎的系列作品《山居筆記》。2022年初,李相奎開始與我們分享他眼里的大千世界,于是,來自長白山的灰頭鵐、大山雀、柳鶯、金腰燕、黑尾蠟咀雀、太平鳥、壽帶鳥等天空中的精靈走進了讀者的視野。他如此鐘愛這些自由的生靈,愿意不厭其煩地記錄它們的形態,它們的故事,以至于我看到系列中偶有的關于芨芨草、山貓、青羊的標題,都下意識地以為這是一種未知鳥類的名稱。李相奎眼中的鳥兒很有生活:它們“一起筑巢,一起輪流育雛”(鱗頭樹鶯);在南來北往中駐足停留,“很會享受人生”(黃雀);即便是聲音不那么美麗、身形較小的鳥類,也“在草地或河岸跑跑跳跳”(金眶鸻),分外可愛。顯然,作者有一雙善于發現美的眼睛。
在更大的分類上,李相奎的創作當屬大自然文學。四十年來,我們對這一文類已不陌生,許多作家以大自然文學作品更新著讀者對文學的理解:遠方有《瓦爾登湖》的作者、享譽天下的文章巨擘梭羅,近處有具備高度寫作自覺的作家葦岸、知名的自然文學與生態批評學者程虹、生態美學理論大家曾繁仁、大自然文學先驅劉先平,以及李相奎的同鄉、“長白山作家”胡松林。區別于其他文學題材創作者,大自然文學及生態文學的寫作者不光要沉浸在為美而想的純凈世界中,還需要經常折返回現實世界,通過在微距中觀察所寫自然對象,并發掘自然對象的“日常生活”。花草樹木隨風搖曳的身姿都各不相同,要把鳥獸魚蟲的神態、情緒和行為寫得惟妙惟肖,更須長期觀察與積累。讀罷作品不難發現,李相奎絕不是一個獨坐案頭的文抄公,每一次與自然相遇于他來說,都有特別的心靈顫動——
為了追蹤灰腳柳鶯的蹤跡,五月中旬的頭幾天,我專門到深山老林里尋找它們的棲息地。(《灰腳柳鶯一家》)
我是第一次在長白山遇見這種鳥,感覺特別興奮……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跟蹤,發現了它筑在樹枝上的圓錐形巢。(《白丁香與壽帶鳥》)
我俯身凝視它們很久,漸漸懂得一個淺淺的道理。我與芨芨草一樣,只是林中的一株其貌不揚的小草。(《心靈與芨芨草》)
水面似流非流,風拂過也會出現漣漪,宛如我感覺里不動聲色的光陰,走的悄無聲息,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又都發生過什么。(《森林的味道》)
在森林的遼闊之中,《山居筆記》的文字仿佛就是作者筆下的飛鳥,放飛生機勃勃的生命。頗為可貴的是,作者還在自然里發現了自己的渺小、人類的渺小,并以不自卑的韌勁收獲了達觀,這也讓他的文字在“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之外抵達了“可以興、觀、群、怨”的境地。誠然,大自然文學的價值不僅限于打破人與社會關系的書寫范式,更在凝聚自然道德、培育自然文明。而在自然環境的危機普遍性地存在于人類的生存環境之中,并由外向內地侵蝕文明的精神領域時,我們更需要這種堅韌、真誠、善良并具有反思力的大自然文學,作為提醒或警示:“越過高山,跨過流水,我們終究還是要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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