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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湯素蘭:任溶溶兒童詩的語言藝術(shù)
    來源:浙師大兒童文學研究中心(微信公眾號) | 湯素蘭  2021年11月04日08:18

    摘要:任溶溶的兒童詩在兒童文學領(lǐng)域具有特殊的意義。他的詩長于敘事,完全口語化,卻充滿童趣;他是用生活語言來寫詩的作家,他詩中所寫的也是普通的生活。他不是在“寫”詩,而是在“說”詩。奇怪的是,這些詩同樣充滿了詩意,成為了童詩王國里難得的好詩。

    關(guān)鍵詞:任溶溶;兒童詩;語言

    詩、兒童詩和任溶溶的兒童

    詩歌是語言的最高級形式。當我們在欣賞一首詩歌的時候,詩歌的語言是最為重要的內(nèi)容。詩歌的語言構(gòu)成了詩歌的形式,營造了詩歌的意境,形成了詩歌的比喻,表達了詩歌的意義。正因為詩歌的語言如此重要,我們賞析一首詩的時候,總是從一行行詩句和一個個語詞開始的。自古以來,詩人也總是在遣詞造句上下功夫。唐代詩人賈島就因“鳥宿池邊樹”是對“僧推月下門”還是“僧敲月下門”而留下了“推敲”的詩壇佳話。現(xiàn)代詩與古典詩相比,沒有了格律和字數(shù)的嚴格限制,但也依然有詩之為詩的基本要素要求。一首詩之所以成為詩,必得有和諧的音韻和節(jié)奏、精致凝練的詩歌語言以及內(nèi)涵豐富的詩意。但“兒童詩是詩人通過純真的眼光和新奇的想象把成人習以為常的現(xiàn)實生活和外界事物童心化、詩意化的產(chǎn)物。”因此,一首兒童詩,還需要有兒童所能理解的淺語與兒童樂于接受的童趣。

    在文學的諸多體裁中,每一種文學體裁都有不同的特點。如果說散文長于敘事,韻文則長于抒情。所以,我們平時所接觸的詩歌語言往往是包含情感的,所謂“一切景語皆情語”,“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是也。詩歌作為語言的最高級形式,語言的“新”“奇”,語言的“反常規(guī)”和“陌生化”往往是詩人醉心追求的,所謂“語不驚人死不休”是也。

    比如詩人匡國泰的《分數(shù)線》這首詩之所以讓我們印象深刻,是因為語言所描繪的形象和營造的意境的“反常規(guī)”:

    我們必須把時間像面包一樣/切成四十五克(每節(jié)課四十五分鐘)/一塊塊地喂養(yǎng)知識之神/夜晚了/我們還必須像雞蛋一樣/接受晚自習柔和的光照/在靜夜的羽翼下艱難地孵化/為了一個滿分/從帶血絲的紅紅的眼殼中誕生。

    詩人把45分鐘一節(jié)課的時間喻為可以切成45克的面包,用來喂養(yǎng)知識之神,而一個個滿分,是像雞蛋孵化小雞一樣從一雙雙帶血絲的眼殼里誕生的。

    而胡安妮的《蛋》這首詩的成功也是因為語言的“陌生化”:

    這皮球不圓嘛!/也可以滾吧?/啊!/破了!/哈哈!/太陽/流出來了。

    這首詩將日出時太陽的光輝喻為“蛋”破了,蛋黃流出來了,給我們慣常見的景物一種陌生化的感覺,同時又是那樣的貼切。

    語言的講究和精致是一般詩歌的普遍情形。正如詩人聞一多所說,詩歌要達到“三美”——形式的建筑美、聲音的音樂美和語言的色彩美。所以,詩人往往會用語言來描景繪色,所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比如:

    夏天的荷花/慶祝生日。/一個個綠盤子,/托著一個個/紅紅的壽桃。(林良:《荷花》)

    但是,讀任溶溶的兒童詩,你關(guān)于詩歌的這些概念都會被顛覆。他的詩極少抒情詠物,而是長于敘事;語言完全口語化,很少講究詞藻,更不會刻意營造意境;他是用生活語言來寫詩的作家,他詩中所寫的也是普通的生活。他不是在“寫”詩,而是在“說”詩。奇怪的是,這些詩同樣充滿了詩意,成為了童詩王國里難得的好詩。比如這首詩:

    好大一個大劇院/它——空空的。/要開場了,/觀眾來了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好大一個大劇院,/一下子人——滿滿的。

    好大一個大劇院/人——滿滿的。/要散場了,/觀眾走了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好大一個大劇院,/一下子,又是空空的。

    ——任溶溶《好大一個大劇院》

    整首詩沒有一個比喻,也沒有充滿色彩的詞,更沒有刻意營造意境,只是簡單地描述出劇院開場和散場的情景,卻照樣充滿了的詩意,還有深刻的意蘊和人生的感懷。因此,從任溶溶的詩歌語言去探究他的詩歌藝術(shù)的成功之處,會給我們?nèi)绾螌懽骱丸b賞兒童詩提供有益的參照。

    任溶溶兒童詩的語言特色

    兒童詩的讀者對象是兒童,兒童情趣是吸引兒童閱讀的關(guān)鍵。讀任溶溶的兒童詩,你會發(fā)現(xiàn)他的詩中充滿了情趣,卻不限于“兒童情趣”,更有“生活情趣”。他常把日常生活信手掂來,寫成一首首詩。有時候是在街上見到的一個場景,如《路遇》寫一個孩子坐在童車上由媽媽推著去街上溜達,碰上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爺爺,由老爺爺?shù)膬鹤油浦诹镞_。或者是自己的一段回憶,如《新聞和歷史》,寫自己這一輩子所經(jīng)歷的像七七事變、二次世界大戰(zhàn)、新中國成立等一些重大的歷史事件。也有的是幾個不同的人之間的對話,如《你真幸福啊》。這些詩渾然天成,毫無造作之感。縱觀他的詩歌語言,我們可以見出如下一些特點:

    1.口語化

    他的詩歌語言很少挖空心思的練字譴詞和鋪陳比擬,全用平白素樸的口語寫成,卻處處透著新意。他并不需要放低身段去刻意為讀者寫詩,去描摹兒童的生活情狀。他寫自己的生活,寫自己的童年,寫自己的人生感悟,他將生活中最瑣碎的事件也能寫成一首詩。比如《一二三,三二一》:

    一二三,三二一,

    清晨跑步的是一家三口子。

    一頭一尾是爺爺和爸爸,

    當中是個小孩子,

    他是爺爺?shù)膶O子,

    他是爸爸的兒子,

    他們跑得樂滋滋。

    一二三,三二一,

    他們跑了好大一陣子,

    接著向后轉(zhuǎn)過了身子。

    一頭一尾變了爸爸和爺爺,

    當中還是那個小孩子,

    他是爺爺?shù)膶O子,

    他是爸爸的兒子,

    清晨跑步的就是這一家三口子,

    他們跑得樂滋滋。

    在這首詩中,“一二三、三二一”就是我們平日跑步時隨著步伐喊的口令,作者信手掂來,讓它入詩,增強了這首詩的現(xiàn)場感。作者截取清晨一家祖孫三代跑步的生活場景,用平實的口語將其描述出來,讓我們?nèi)缗R其境,分享這祖孫三代樂滋滋的晨練生活。

    2.自然靈活的節(jié)奏和和諧的韻律

    讀任溶溶的兒童詩,總是瑯瑯上口的。因為他特別講究詩的韻律。雖然是現(xiàn)代詩,口語化的句子,自由分行排列,卻有著內(nèi)在的節(jié)奏。他不只講究押韻,還將兒童最喜歡誦念的童謠化入了兒童詩中。比如上面提到的《一二三,三二一》就巧妙借用了童謠“子了歌”的押韻方式。他嘗試過四字、五字、六字、七字、八字等等不同長短的詩行。有些詩行四言一段,排列整齊。有些卻采用退格的方式,把一個長的詩句分幾行排列,形成樓梯式的效果。有的只是一個簡單的詞重復幾次,退格排列,不僅變化了節(jié)奏,更突出了詩本身想表達的意義。比如:《小寶寶學走路》:

    小寶寶,學走路,

    不要大人扶,

    摔跤也不哭,

    起來一步,

    一步,

    又一步。

    任溶溶不只是一個作家,更是一個翻譯家,翻譯過世界許多經(jīng)典的童話和童詩。他對于中國傳統(tǒng)的童謠和相聲、戲劇也很有研究。他對于兒童詩歌的各種體式爛熟于心,將世界經(jīng)典童詩的寫作技巧內(nèi)化了,因而在童詩的寫作中才能做到將節(jié)奏、韻律使用起來不著痕跡,自然天成。他往往運用復沓的修辭手法,讓詩歌自身形成回環(huán),比如前面提到的《一二三,三二一》就是這樣。他也常將數(shù)數(shù)歌、顛倒歌化入詩歌的形式中,讓詩歌節(jié)奏有規(guī)律地錯落,達到藝術(shù)的效果。他的有些詩,標題就像繞口令,比如《請你用我請你猜的東西猜一樣東西》、《我爸爸的爸爸的爸爸,說他一輩子在看童話》、《這首詩寫的是“我”,其實說的是他》。

    任溶溶的兒童詩,句子都是口語化的,散文化的,形式上很少呆板,總是富于變化。但這種變化卻有音韻和節(jié)奏在控制著,讓它們始終是瑯瑯上口的詩歌,而不是散文。

    3.歌形式的“視覺化”

    一般說來,詩歌是寫給耳朵聽的。尤其是童詩和童謠,往往是一邊游戲一邊唱誦的。但是任溶溶的兒童詩,不只是動聽的,還是好看的。

    首先是語言的巧妙排列,讓詩歌變得好看,比如《我給小雞起名字》就利用復沓的手法,讓詩歌有詩回環(huán)的節(jié)奏,利用退格的排列,讓整首詩變得特別有視覺效果。

    一,二,三,四,五,六,七

    媽媽買了七只雞

    我給小雞起名字:

    小一,

    小二,

    小三,

    小四,

    小五,

    小六,

    小七。

    它們一下都走散,

    一只東來一只西。

    于是再也認不出,

    誰是小七,

    小六,

    小五,

    小四,

    小三,

    小二,

    小一。

    他還利用字體的大小來營造視覺效果。

    比如:《書怎么讀》

    書怎么讀?

    一個字一個字地讀,

    一句一句地讀,

    一段一段地讀,

    一頁一頁地讀……

    書就是這樣讀,

    不管是本多么厚的書。

    他還寫過《畫人頭》《這是一幅畫》,把人頭和畫面直接畫在詩歌里。他還寫過這樣一首《月夜小景》:

    月亮在人的頭頂上。

    人在橋上。

    橋在水上。

    ~~~~~~~~~~

    橋在水下。

    人在橋下。

    月亮在人的頭頂下。

    這首詩利用詩句的排列加上一根波浪線,自然而然畫出了月下的橋和水中的橋以及橋上的人這樣一幅月夜小景。詩本身就是景。

    有許多兒童詩人寫過圖象詩。但我們讀那些圖象詩時往往會發(fā)現(xiàn)作者刻意的描繪和匠心的排列。讀任溶溶的兒童詩,這種感覺就不會有。你會發(fā)現(xiàn),圖象的效果是水到渠成的,是自然而然的。它和作者的思維、作者的語言已經(jīng)融為了一體。你會感到這些詩出現(xiàn)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不是作者有意構(gòu)造了它們。

    他用白描的手法描繪出生活的場景。比如《廬山帶回來的一張照相》。有時候他在詩的敘事中突然旁逸出來一個情節(jié)與場景,讓一首詩的形式發(fā)生變化,如《等啊等啊等機會》。這首詩的前面大部分是寫一個人天天等機會,結(jié)果一事無成。在詩行的結(jié)尾處,作者別出心裁,又寫另一首詩《對這個人說的多余話》,讓一首詩變成兩首詩。在《我也愛聽故事》這首詩中,中間插入了一個故事。這些變化,讓詩歌的形式變得特別富于趣味,不只可讀,還可以看。

    4.對漢語語詞的創(chuàng)造性運用

    任溶溶的兒童詩中,喜歡對“大”“小”、“胖”“瘦”、“高”“矮”、“多”“少”、“新”“舊”、“老”“少”、“聰明”“笨”等對比性的詞組合運用,讓描寫的事物形象鮮明,對比強烈,產(chǎn)生戲劇化的效果。比如《我是一個可大可小的人》、《大變小、小變大》、《聰明爺爺對笨孫子說的話》、《這首詩寫的是我,說的是他》等詩歌,一看標題就明白,詩借助詞語強烈的對比關(guān)系寫出,令人印象深刻。

    比如這首《巨人和香蕉皮》:

    話說有個巨人……//巨人就是巨人,/一點兒也不假,/既然是個巨人,/自然又高又大。//他活象一座鐵塔,/因此十分/百分/千分/萬分驕傲:/“天下沒有東西,/哼,/能夠把我摔倒!”//話說有個小孩子……//這個小孩很小/很小/很小/正在吃只香蕉,/香蕉能進他的小嘴,/自然比他更小,/更小/更小。//孩子吃完香蕉,/皮往地上一扔。/(隨地亂扔果皮,當然不合衛(wèi)生。)//巧的是那巨人,/正好在這兒走。/因為他太驕傲,/眼睛長在額頭。/眼睛長在額頭,/看天就不看地,/猛地狠狠一腳,/踩上了香蕉皮。……//結(jié)果就是如此:/這么一個很大/很大,/很大的巨人,/竟讓一塊很小/很小,/很小的香蕉皮,/摔了個元寶翻身。

    大大的巨人和小小的孩子、驕傲的巨人和孩子隨手扔掉的小小的香蕉皮,對比強烈,最終不可一世的巨人踩了小小的香蕉皮而“摔了個元寶翻身”,強烈的對比產(chǎn)生戲劇性效果。

    從兒童語言發(fā)展和認知來說,兒童也非常喜歡反義詞游戲。實驗研究也表明,像厚/薄、胖/瘦、寬/窄、深/淺這樣的詞,“兒童首先弄清楚他們的反義詞,然后才能成對地掌握它們所指的是哪一維。”

    除了這些對比強烈、互為關(guān)系的字、詞之外,任溶溶的詩歌中也常用象聲詞來增添色彩。比如在《聲音》這首詩里,就描摹了“喇叭”“炮仗”“手表”“打鐘”“敲鑼”“敲鼓”“貓叫”“狗叫”“鴨子叫”“鵝叫”“有人說話”等多種聲音。

    根據(jù)不同的需要,任溶溶還在詩歌中運用方言、外語、拼音、數(shù)學符號、化學方程式等等,讓詩歌的語言豐富多彩,讀來妙趣橫生。

    5.語言的夸張、反諷和悖論

    夸張是對事物的某一特征作言過其實的形容。夸張也符合兒童對事物的認知特點。因為兒童對事物的注意不能持久,兒童文學常用夸張來吸引兒童的注意力,引發(fā)兒童的興趣。夸張的方式多種多樣,有夸大,也有縮小,有整體夸張,也有部分的夸張。在任溶溶的詩歌中,夸張的使用是很頻繁的。夸張的使用可以讓詩句以更強的效果沖擊著讀者。比如在《爬山》一詩中任溶溶形容孩子們的喧嘩,“十個擴音器加起來,也比不上這聲音”,將聲音無限放大。比如我成了個隱身人》就以孩子的口吻,夸張地說出因為爸爸常常嘮叨“我”做事不長眼睛、沒有腦袋,而“我整個人啥都不剩———我成了個隱身人!”

    “反諷”也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反語”,是正話反說或者反話正說。反諷是任溶溶詩歌中常用的修辭手法。“悖論”指在邏輯上可以推導出互相矛盾之結(jié)論。美國學者克林斯·布魯克斯認為“詩歌語言是悖論的語言。”因為詩人借助于語言,賦予日常事物以奇妙的魔力,呈現(xiàn)給讀者的是“平常之事其實并不平凡,無詩意的事物其實就蘊含著詩意”,從而達到一種奇妙的詩歌效果———產(chǎn)生驚奇,喚醒人們的精神。

    比如《我成了個隱身人》:

    我的爸爸一點不兇,/就是碰到什么事情,/總愛咕嚕兩聲。//“算術(shù)題給你說了又說,/可到頭來還是做錯——/你這個人沒有耳朵!”//“寄信卻跑進了餐廳,/大字招牌不看看清——/你這個人沒有眼睛!”//“看到長輩不會說話,/站在那里像個傻瓜——/你這個人沒有嘴巴!”//“自己東西東丟西擺,/找不到了還怪奶奶——/你這個人沒有腦袋!”//“書包自己不提溜,/要讓爺爺拿著走——/你這個人沒有手!”/“幾步路也不肯跑,/難道還要媽媽抱——/你這個人沒有腳。”//……/爸爸這樣咕嚕不停,/我整個人啥都不剩———/我成了個隱身人!

    讀這首詩,一開始你會以為作家只是模仿一個小孩子的口吻,把日常生活中爸爸的嘮叨如實地說出來,到最后你才會發(fā)現(xiàn),作者的態(tài)度完全是站在孩子的立場,表達了對孩子的理解與同情。但作者開始隱瞞自己的態(tài)度,故作不知,層層遞進,讓讀者產(chǎn)生深刻印象之后,再順勢引出一個荒誕的結(jié)果。這首詩可謂是集夸張、反諷和悖論于一體的代表作。

    讀任溶溶的詩歌,處處充滿驚奇感。你順著他的思路走,到最后會突然出現(xiàn)一個反轉(zhuǎn)。你讀他的《〈鉛筆歷險記〉的開場白》,原以為會像詩中所言,讀到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讀到最后卻發(fā)現(xiàn)竟連頭也沒開;你正在為小娃娃丟腿丟頭驚嚇,忽然讀到一句“還算好,塑料做的她!”(《一個丟三拉四的娃娃》);你剛剛在羨慕那個在天上飛的娃娃,到最后卻發(fā)現(xiàn):原來不過是坐飛機。(《在天上唱的歌》)。所以,評論家馬力說任溶溶總是“善于正題反作、正題旁作、‘文不對題’”。任溶溶兒童詩中幾乎無處不在的這種反諷和悖論,使詩歌充滿趣味和幽默,給讀者的閱讀帶來驚奇。閱讀的過程是一個充滿期待的過程,如果事件的發(fā)展不落窠臼,就能打破讀者的閱讀期待,產(chǎn)生意外的驚奇,帶來更加愉快的閱讀體驗。兒童總是渴望新奇有趣的事物,任溶溶的兒童詩正好契合了兒童的這一心理特征。

    任溶溶兒童詩帶給我們的啟示

    任溶溶的兒童詩,都是明白如話的,很少有鋪排比喻,很少有華麗的詞藻,他的兒童詩多為敘事詩,寫的就是日常生活中的瑣碎小事。他的詩節(jié)奏鮮明,講究音韻,讀來瑯瑯上口。他的詩還特別幽默好玩,富有趣味。

    任溶溶的兒童詩,對我們當下兒童詩的寫作和閱讀,有許多啟示性的意義。

    1.真即是美

    任溶溶說,“我寫兒童詩,很多的創(chuàng)作都是在寫小時候的自己。我有一本小本子,專門把我想到的有趣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記下來。我的兒童詩不是憑空捏造的,里面有一大部分是我童年有趣的事情,也有一些是我孩子有趣的事情。”他的兒童詩全部取材于生活中,是生活中的細小事件。一切藝術(shù)都是以真實的生活為基礎的。布瓦洛在《詩的藝術(shù)》中說,“沒有比真更美了,只有真才是可愛”“它絕不告訴讀者自己不信的東西”。

    詩歌有敘事、詠物、抒情多種類別。大多數(shù)兒童詩是詠物和抒情的詩。物是一種客觀的存在,中國詩歌傳統(tǒng)悠遠,許多事物都被一代代詩人反復吟詠過,很難寫出新意來。人雖然有千差萬別,但人的喜怒哀樂是古今相同的。唯有我們每一個人生活都是不同的,因此,以日常生活為基礎的敘事詩,能帶給我們更多閱讀的驚喜。

    2.爛漫的詩心

    要將平凡的生活寫成一首詩,尤其寫成一首值得回味、充滿詩意的“真詩”,需要有高超的藝術(shù)技巧,更需要有一顆善于發(fā)現(xiàn)生活詩意的爛漫詩心。

    接觸過任溶溶先生的人都認為,任溶溶是一位天生的兒童文學作家。“他與兒童讀者具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的、天然的默契感。”“任溶溶對兒童的熱愛是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在他那里,為兒童寫作是非常自然和非常快樂的事情。對于他,為兒童寫作除了使命感,更是一種心理上的需求。也正因為如此,他童心永駐,并不因年齡的增長與兒童疏遠。可以說這種先天特質(zhì),是任溶溶的創(chuàng)作能夠跨越不同時代的一個帶有根本性的原因。”

    對兒童的熱愛和永駐的童心,讓他能理解兒童的心思和煩惱,讓他像個孩子一樣對世界保持好奇心,讓他善于發(fā)現(xiàn)平凡生活中的奇妙,發(fā)現(xiàn)合理背后的荒誕,邏輯背后的矛盾。從而使得他的詩歌富于游戲性和幽默感,妙趣橫生。

    讀任溶溶的童詩,你還能感受到他樂觀、豁達的生活態(tài)度,也正是這種生活態(tài)度,讓他的詩不限于表達兒童情趣,而是表達豐富多彩的生活情趣。

    3.豐富的詩歌營養(yǎng)

    讀任溶溶的兒童詩,你讀到的通篇是樸素的口語。句子是散文化的,跟平時說話幾無差別。但當它們排列在一起的時候,就成了一首首詩。他的詩仿佛最為簡單,全無技巧,這其實就是最大的技巧。他有豐富的文學素養(yǎng)。他精通英、俄、意、日四種文字,翻譯過許多世界經(jīng)典文學名著,有深厚的外國文學的滋養(yǎng)。他對中國民間文學、童謠也爛熟于心,所以,傳統(tǒng)童謠的數(shù)數(shù)歌、繞口令、子了歌、顛倒歌在他的童詩里常常不期而遇。正如學者方衛(wèi)平所評論的:“這些素面的童詩讓我們想到詩歌的某種返璞歸真。我想,只有對語言的節(jié)奏和韻律爛熟于心,對童詩的體式有了某種了悟,才會寫出這樣的詩歌。”

    4.傳統(tǒng)童謠和兒歌是兒童詩的乳母

    童謠是口耳相傳的,是祖先教育與娛樂后代的重要形式之一。它們淺顯單純,瑯瑯上口,便于記誦,富有趣味。經(jīng)過千百年的傳誦,童謠有了一些基本的格式與類型,如數(shù)數(shù)歌、繞口令、連瑣調(diào)、顛倒歌、問答調(diào)等等。將童謠的格式與音韻用于童詩的寫作,往往會收到意想不到的藝術(shù)效果。

    5.有意思的詩比有意義的詩更有味道

    意義是人對自然事物或社會事物的認識,是人為對象事物賦予的含義,是人類以符號形式傳遞和交流的精神內(nèi)容。一首詩的意義一旦被作者內(nèi)植進詩中,便是固定的,也是能被讀者理解出來的。而“意思”的內(nèi)涵比“意義”要廣泛得多,既可以是“意義”,也可以是“趣味”。兒童處在思維發(fā)展的階段,給兒童閱讀的詩歌,如果能拓展兒童的想象和思維,能帶給兒童愉悅的情感體驗,這本身就是有意義的。尤其是那些富于游戲性的語言,更加有助于兒童語言的發(fā)展,因為在兒童的成長階段,他時刻處于游戲的狀態(tài)中,兒童的自發(fā)語言原本就是處于適當?shù)挠螒蛘Z境中的。現(xiàn)代兒童文學理論的奠基人周作人也一直提倡“無意思之意思”的兒童文學,認為那才是最高明的兒童文學。所以,像繞口令、顛倒歌等傳統(tǒng)童謠,對于兒童成長的意義,完全不亞于《愛的教育》這樣的作品。

    閱讀中國的兒童文學作品,我們會發(fā)現(xiàn)富于教育意義的作品很多,兒童文學作家哪怕采取幽默好玩的形式來寫作,也總是想達到“寓教于樂”的目的。像任溶溶這種充滿感性、富于游戲精神、幽默好玩的作品殊為難得。任溶溶先生有一首詩,是某次到香港講學時,清晨聽到狗叫后寫的,詩名就叫《狗叫》:

    我對門是一排別墅,/偶然一聲狗叫:/歐歐!/猛一下子到處狗叫,/從別墅這頭到那頭。//難道對門家家養(yǎng)狗?/我忍不住往外瞅瞅。/不,不,/養(yǎng)狗的只有一家,/其他叫的,/是小朋友。//你看他們伸長脖子,/大叫特叫,把狗來逗。/他們越叫越是來勁,/汪汪汪汪,/歐歐歐歐!//大家倒是看看那狗,/它好奇地側(cè)轉(zhuǎn)了頭,/干脆靜下來“聽”熱鬧:/豎起耳朵,/閉上了口。

    這樣的詩說不出來有什么意義,但是如同一幅素描,畫出了一個清晨饒有趣味的生活場景,給人以愉悅,覺出生活的美妙,童心的美好。語言不只是我們表情達意的工具,也是我們思維的工具,語言甚至就是思維本身。兒童并不是天生就能掌握語言的,而是通過聽、學習與模仿來發(fā)展和掌握語言的。童詩是兒童學習語言的最佳教材。詩教一直是兒童教育中重要的內(nèi)容。“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實際上就是講詩歌對我們語言涵養(yǎng)潛移默化的影響。讓兒童學習什么樣的詩歌語言,對兒童語言的發(fā)展、心智的開發(fā)和品格的養(yǎng)成十分重要。

    任溶溶的兒童詩告訴我們,好的兒童詩并不需要華麗的詞藻和鋪排的比擬,也不需要刻意去模仿兒童的情態(tài)。他從不刻意找詩,卻能隨手將生活場景變成詩。正如他自己所說,“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詩的巧妙構(gòu)思不是外加的,得在活中捕捉那些巧妙的、可以入詩的東西,寫下來就可以成為巧妙的詩,否則苦思冥想也無濟于事。”任溶溶的兒童詩,除了兒童情趣之外,更有豐富的生活趣味。他的視野開闊,對事物的觀察格外敏銳,同時又具有豁達、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他的詩中既有一個兒童文學作家對孩子的愛,又有一個睿智的長者的生命感悟和人生智慧。他把自己對世界、對生活的體驗放在童詩里和孩子們一起分享。讀任溶溶的童詩,同時也是在分享一個智慧長者的生命體驗。

    原刊于中國文學研究2016年第1期第98-102頁

    原文版權(quán)歸作者及出版單位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