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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于文字的間隙見證一個人精神的成長 ——關于葉廣芩“耗子丫丫”三部曲
    來源:文藝報 | 楊 輝  2021年10月12日09:39

    因緣際會,讀“耗子丫丫”三部曲的時候,偶得一本曾春海30余年前的著作《陸象山》,見他談象山的教養論時有言:“象山哲學的核心點置定在人的主體性上,人的主體性所以成為發展及實現人生理想的價值根據,全系因于涵具諸般先驗道德之理的本心。心的主體性在于其靈通能覺,外物透過靈心的感應才能獲得對主體而言是存在的意義。”這話多少有點繞,但“主體”“本心”“外物”“感應”,卻差不多標示出了個體與生活世界關系的基本模式。雖未必持有和陸象山相同的關于“涵具諸般先驗道德之理的本心”的理解,但自我經由與外部世界諸般物象的多元感通,進而促成自我的圓成,卻似乎可以解作個體精神成長的重要路徑之一。先賢于此用心用力極深,惜乎這一種修養工夫,如今似乎難以轉化為具體的精神的實踐。但無論有意與否,個體一旦希圖自我之圓成,多半會與古人所論之修養工夫相遇。或也因同樣的原因,年過七旬的葉廣芩寫下了“耗子丫丫”三部曲的故事。三部曲故事發生的空間各不相同,涉及的人物也異,但它們都圍繞耗子丫丫展開。撫今追昔,感慨萬千,于文字的間隙,實在可以見證一個少年的精神的“養成”。

    故事的“開篇”是頤和園,北宮門、四大部洲、大戲樓、玉瀾堂、玉帶橋等等,是耗子丫丫的樂園,也是種種奇妙故事的發生地。故事的參與者,既有耗子大爺、一只名為005的烏龜,也有園中的亭臺樓閣、花鳥蟲魚,當然也有同父異母的哥哥老三、開燒餅鋪的老宋奶奶、賣酒的老李等等人物。它們共同構成了《耗子大爺起晚了》的故事。耗子丫丫每日游玩在園中,那些人事物事,影響并形塑了她最初的世界觀念。時隔60年后再度回望,那一段生活的意義漸次朗現:“頤和園的景物,頤和園曾經的街坊四鄰,讓我初識人生,那里的精致大氣、溫情善良奠定了我人生的基調,讓我受益匪淺。”我們自然從這里可以讀到耗子丫丫如何從頤和園景物中獲得初步的美感經驗,如何從老宋奶奶的愛憐中發掘一個人內心無法紓解的哀痛,如何從老李的死亡中感受到“‘死’是怎么回事”。當然,最為重要的是她從男孩老多對園中殿宇房檐上的小獸寓意的求知欲中,發掘出更為復雜的歷史和生命故事。這一種求知欲,很快便被偶來頤和園躲避“梅雨”的南方人梅子所激發。梅子幾乎熟知園中景觀蘊含的豐富的歷史故事,她的講述因此為耗子丫丫打開了另一個精神的世界,讓她從中領會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并因此產生了持續探究的興趣。

    上述種種當然非常重要,卻似乎遠遠不夠。耗子丫丫還需要體會和了解另一種生活,了解作為“光榮軍屬”的姥姥的不易。姥姥對身在前線的舅舅“內里的擔心和惦記”,給耗子丫丫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讓她體會到生活表象背后的另一面。她還需要從姥姥的辛苦勞作、節衣縮食,姥姥的鄰居二頭的用功學習和辛勤勞動,以及同桌李德利自給自足、努力承擔家庭和生活責任中“明白各家有各家的日子,各人有各人的世界”。這是《花貓三丫上房了》和《土狗老黑闖禍了》記述的主要故事。即便與她共同生活在胡同里的孩子,也各有各的難處,各有各的愛憎。但在少女丫丫的世界里,這些似乎存在隔膜的人事物卻可以融通,可以因鄰里互助,同窗友誼的建立而營構成一個溫暖、和諧的生活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人與他人,與自然萬象,與動物植物,皆可相互感應,互相成就。

    如作者所言,這三部曲的故事“近乎童話”,它們是已逝的記憶幻化出的彩虹,氤氳著理想和夢幻般的氣息。頤和園、胡同、學校,具體的生活空間雖有不同,但小伙伴們以及他們周圍的成年人的生活交織在一起。他們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外部世界,師長們也在努力教會他們理解和處理自我和他人關系的方式。以內心世界為基礎,可以逐漸拓展出一個廣闊無比的生活世界。這個世界關聯著我與物、城與鄉、人與動物,也關聯著愛憎、生死等等無可避免的生命感情。三部曲也因此可以被讀作耗子丫丫的愛的教育,她愛自己病中的媽媽,愛她的小伙伴們,也愛老黑、耗子大爺、花貓三丫,以及頤和園的風物、鄉下的美景。親情、友情,人對自然萬物的感應和愛,對民族悠久的歷史文化的求知欲,構成了耗子丫丫成長故事的核心。其中自然也有經由師法自然萬象而促進的自我人格的養成,比如她從花貓三丫身上學會了責任和擔當,從與伙伴們的交往中懂得了距離和寬容以及對友誼的理解和維護,從親人們身上明白了珍惜和關照。而面對外來的陌生,則“知道了女孩應有的剛強和自尊”以及“遇事沉靜不亂,穩妥大氣”。

    這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講給如耗子丫丫一般的孩子們的自己曾經的生活故事。60余年的時光的流逝讓這些故事于字里行間幻出美麗無比的彩虹般的光芒,它能夠呼喚出隱藏在文字背后的精彩,也讓一個個逝去的人物仿佛重新有了生命。他們演繹著一個孩子眼中充滿童趣和豐沛的想象力的故事,也演繹著歡樂、幸福、憂愁甚至死與生的交替。逝去的終究會逝去,然而日與月的故事翻過之后,留下的是如日歷中的金閣寺般的金碧輝煌的精彩。這精彩悉數被作者寫進了作品,它們就隱藏在“耗子丫丫”三部曲的字里行間,等待著你我將它打開,并從這些人物的生活中,獲得屬于自己的生命的體悟。如經歷疫情之后的孩子們會“變得堅強而懂事”,會學會“忍耐和支撐”“順應和遵守”“他們在災難中慢慢長大”并最終會長成為一個擁有豐富的精神世界的人,可以獨立面對屬于他自己的生活世界的種種境況。這或許是人之為人無可避免的生命過程。葉廣芩以她深情的筆觸,寫下了她對這個過程獨特的個人體驗,包含著回憶往事的快樂,也包含著自我的反省和面對時光流逝時的愛與痛惜。

    在《陸象山》一書中,曾春海有言:“作為主體的人除了自覺內證外,更當發一大愿,確定終身大志,把此當然之心和應然之理視為一生不變的永恒目標,整個生命托付在這一理想上,全身投入,努力修行。所謂:‘收拾精神,自作主宰,萬物皆備于我,有何欠闕?當惻隱時,自然惻隱;當羞惡時,自然羞惡;當寬裕溫柔時,自然寬裕溫柔;當發強剛毅時,自然發強剛毅’。”這些話講給耗子丫丫和她的伙伴們,或嫌深奧,但可以依著這個思路,去理解這三部“耗子丫丫”的故事。不諳世事的耗子丫丫終究會長大,長到她的故事的講述者那樣的年紀,也終究會在生命中的某一個重要的時刻,領悟到理想、自我、萬物等等之于個人生命的獨特價值。等到那個時候,誰又能確定她們一定不會和如陸象山這樣的前賢有精神的相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