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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陌生愛欲下的邊緣退讓 ——談鐘求是《等待呼吸》中的身體敘事

    來源:《中國當代文學研究》2021年第3期 | 馮祉艾  2021年05月22日07:40

    內容提要:鐘求是最新小說《等待呼吸》,就在欲望的擴展與身體的退讓中來回拉鋸,展示了身體權力的流失與找尋。本文將從禁忌化的身體毀滅美學中來闡釋小說《等待呼吸》中杜怡無法逃離的悲劇屬性,試圖談論女性身體在時代掙扎下的被凝視與被觀望。

    關鍵詞:鐘求是 《等待呼吸》 身體敘事 禁忌化 毀滅美學

    在現實主義敘事下的男女情欲故事中,性別立場乃至于可視化的女性身體幾乎成為了主題美學敘事的第一要素,而也許正是出于男性視角下朦朧的觀望,才使得這一視角的女性對象成為了幻想與探尋的可能。當然,除卻這些美好的本能沖動,女性的身體也自然而然地被禁忌化處理,被規訓成為邊緣的退讓者。

    鐘求是最新長篇小說《等待呼吸》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小說借用了杜怡的視角,以其最初的愛情故事為命運的轉向標,以此后數十年的身體經歷為脈絡,勾連同時代下的社會軌跡,串聯起近十余年中國的社會轉型與時代變遷。在此,身體承載了符號與媒介的作用,在情欲、時代,乃至死亡等意象上發揮了尤為厚重的作用。被反復言說的身體美學以及男女性欲望的真實顯現,都提出了新時代對身體敘事的重新處理與真實解讀。

    一、身體敘事構建視覺上的個體毀滅

    在談論身體敘事的同時,我們自然而然地要探討男性視角下的大眾男權思維局限,在藝術作品中,他們大多處于實施權力的位置,呈現的也是權力施加過后的躁動與欲望。而在女性角色的整體塑造中,女性身體的展露也就勢必被賦予了男權的聯想,直接導致其被壓迫的損毀。

    《等待呼吸》中的杜怡所經歷的數次轉變,實際上都是以身體上的逐步毀滅而構建的。甫一開始,她是在蘇聯的漂亮的女大學生,面對夏小松多次已然“做到最后一步”的性事,她仍然壓抑著最后一點欲望,執著地想再留得久一點。

    然而,夏小松因意外死去后不久,杜怡就逐步地走向了身體的毀損之中。事實上,她的身體逐步被標記甚至損害的過程,也就是她逐步從獨立自主轉移到依附性姿態的過程,在她的身體上所出現的轉變,也承載了其個體內心毀滅的標簽。

    在文學創作過程中,大部分的現實主義敘事完全可以看作是個人身體的符號化過程,在情感愛欲乃至金錢的糾葛之下,意念中的欲望所驅使的是對其身體的注視。很顯然,當夏小松不治身亡,而杜怡在急需用錢的狀況下,瞬間就從一個單純普通的女大學生跌入了被打量窺伺的冷漠境地中,從胖卷毛開始,她不斷地被裹挾著進入被征服和獲取的漩渦,她身體的逐步毀損則記錄了她的崩塌迷茫。

    從杜怡的身體敘事上來看,小說展示了她從遮掩到逐步崩塌再到支配的階段,杜怡的身體記錄了她在肉身欲望下的矛盾與衰敗。在夏小松剛去世,杜怡對于身體的感受是堅韌的,面對胖卷毛近乎逼迫的威脅,她在三個月的時間里把自己吃成了一個滿面油光的胖子:

    她心里明白,三個月的孤獨時間,既是為了在心里慢慢送走夏小松,也是為了不讓那位胖卷毛靠近自己。她需要一次變丑,讓胖卷毛見了她也不愿意認領。①

    在此,女性欲望肉身出現了第一次的變革與崩塌,或者用另一種方式來說,杜怡在此時,還擁有著反抗和掙扎的途徑。

    女性的快感解放常常會構成一種脆弱且不穩定的機體偏差,在日常生活中,女性需要對自我言論和思想不斷地進行審查和禁止,這種內在約束會掩蓋大多的思想律令,性本身被納入到話語體系之中也需要人們強調“坦白”的真誠性。杜怡所承載的就是這樣一種矛盾的偏差感,在坦白的狀態中,她將自我陳述的內容獨立于外在后果,當內在于自身的權力結構支配了強制性命令之后,話語所認定的真理與權威都變為了被控制的權力本身。

    而當杜怡開始為了“行為藝術”減肥、成為書法家筆下的“人皮宣紙”,又在書法家如先生醉酒強奸她之后,她一步一步滑入了禁忌之中,很顯然,如先生對她的癡迷完全可以看作是父權社會的最大窺私欲體現。小說借助了行為藝術和書法這兩種藝術形式,將之穿插在身體敘事之中,有意地提升了視覺身體的觀感,也使得杜怡的心靈痛苦顯得更加淋漓盡致。

    如果說杜怡面對胖卷毛和如先生的糾纏都是主觀拒絕而不能的“被損害”,那么她在面對晴文父親時的妥協則更像是在現實壓迫下的欲望反抗,小說在此巧妙地為這個中年男人構設了一個“不舉”的病,很顯然,這個病在中年男人的世界里是極難以啟齒的,也正是因此,他迫切地尋求改變,在和杜怡相處的過程中不斷地逃避現實,尋求個人的尊嚴。“杜怡不吱聲了。他的這個故事讓她心驚也讓她心哀。原來這個男人把她當作了身體恢復的工具,一只有香有味的活體工具。”身體敘事在此達到了悲劇的頂峰,男人對于杜怡的肉欲征服乃至金錢收買都可以認定是身體在不斷地被激活和支配,現代敘事下的語言符號承載了身體的虛無。

    而當這個有婦之夫的妻子找上門來時,杜怡經歷了她畢生最大的羞辱:“那刀尖一使勁,嵌進她的皮肉,她一驚閉上了眼睛。黑暗之中,鋒利的疼痛像一支刻筆走過她的皮膚,劃出了線條,她發出了嘶啞的尖叫。”

    從此開始,杜怡的一切身體欲望都離不開胸口的那一個叉,這個身體記號成為了她個體尊嚴瓦解的標志,小說從這里開始呈現出了一種俯瞰的姿態,將杜怡的創傷傳遞為個體尊嚴的缺失,身體的損毀也就代表著她在自我精神領域的徹底崩潰。

    在我國古代,有一種在臉上刺字的刑罰,被稱為“黥刑”,事實上這幾乎可以代表著權力標記的最高創傷,因為這種痛苦并不是肉體層面的,而是巨大的精神傷痛。同樣,黥刑的苦痛也可以引申到杜怡的身上,一地雞毛過后,晴文的父親回歸家庭,妻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既往不咎,男權仍然是家庭中的最高標準,只剩下杜怡成為這場游戲中的犧牲品。

    很顯然,當第三人稱的敘述到達尾聲,杜怡的故事戛然而止時,小說也到達了最高潮,那就是杜怡手指被砸、又被強行喂下海洛因。

    大塊頭胳膊夾住杜怡身子,將她的右手手掌拽到桌面上。李三兒壓住掙扎的手掌,扯出尾部小指。這根小指幾乎是透明的,看上去有點嫩。大塊頭抓起旁邊的茶杯,底部朝下往小指上一砸,砸出一聲慘叫。

    在這里,小說引入的是一個女性角色——胡姐兒。胡姐兒其實可以看作是掮客的一種,只是其滲透力驚人,爪牙遍布社會領域,也就獲得了更多的資源。事實上,她對于杜怡的懲戒也就是傳統權力下的規訓必要,而很顯然,杜怡的身體已然從一開始的被迫出賣,走向了主動出賣,而她的肉體,也從肥胖到刺傷,再到殘疾。身體敘事所構建的主體消弭,正是反映了她身體本能的被限制以及非理性沖動下女性被規范的可能,她的實踐在不斷地被約束的同時,也就直接造成了欲望信號的焦慮混亂。女性身體經驗所開展的遠不僅僅是個人走向全面平庸的茫然頹敗,更是社會面貌走向躁動未知的藩籬突破。

    在傳統視域之下,女性與男性之間天然的隔閡以及女性長久以來的依附屬性直觀地導致了屈辱和服從的身份地位,文化倫理之下的女性身體掩藏自然也就多了一重悲劇色彩,女性依附男性所存在、又不斷地被打量、凝視甚至剝奪,已然成為女性在身份上的首要紛爭。而有趣的是,女性在受辱過后,無論是極端抵抗,抑或是自我催眠,都會陷入群體性指責的浪潮,從而被普遍男權秩序所拋棄。

    鐘求是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在掌握著主體話語權的男性手下,女性始終會成為被規訓的符號,她們被打碎、碾壓甚至是重塑的過程,實際上也完全可以通過身體政治上的變革來加以展現。暴力權政所破壞的女性身體以及女性在這個過程中的自我犧牲與禁錮,反應的正是女性如何在男權秩序下表達對身體自由乃至愛的渴求。

    二、禁忌規訓下的調整與妥協

    和女性視角下構建的身體敘事不同,男性對于女性身體經驗的寫作往往更大膽、更先鋒,他們習慣于確立一種具有鮮明的女性特征的旗幟來講述女性真實的生存狀態,在男性目光的注視下對準敘事焦點和重心。從這種程度上來說,關于女性的身體敘事可以看作是一把尖銳的雙刃劍,一方面,它能夠幫助講述用身體解放思想的可能性,而另一方面,它所承載的身體敘事困境也帶來了禁忌語言下的茍合。

    小說《等待呼吸》顯然就不斷地在這種身體呈現中跳轉,這部現實主義小說帶有很強烈的寫實色彩,杜怡的身體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被窺探、打量甚至是侵害都書寫得極為明確,而女性身體呈現時代聯系的過程也把控得恰到好處。小說利用杜怡在幾個男人間的周旋回轉,成功地在身體經驗與社會事件之間搭起了敘事橋梁,將肉體與精神的困境升格成為了女性群體的自我社會環境形成。

    除此之外,杜怡的身體也成為了現實與歷史的紐帶,在時代的硝煙之下,政治對于中國人生存往往產生巨大影響,而小說所傾注的悲憫與苦痛正是對權力等級的抨擊,鐘求是抒發了這樣一種對權力失衡的復雜憂患,展現出了極為明晰且冷峻的社會目光。

    在前文中提到過,杜怡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身體損毀中走向個體的消弭的,事實上,我們今天所談論的女性身體敘事也完全可以依照此來闡述女性在長期禁忌化、壓抑化的處境中不斷調整與妥協的境遇。男性不斷地給女性打上身體的標簽,借用女性身體來釋放情欲,而女性的身體符號則成為了生命的載體,不斷地希望對社會權力發出反抗,又不斷地被男權所規訓。在社會文明發展的過程中,女性的身體語言已然逐步走向了開放,但這種開放究竟是女性自我本能的疏解,還是大環境下的人云亦云,這種感性沖動的本能所集中書寫的就是女性在矯正自我的過程中,如何被訓誡,又如何自我逃離。

    從杜怡在最開始對待胖卷毛與游老板的情節來看,那個時候的她所承載的仍然是普遍意義下的女性生存邏輯:“自尊、自愛、純凈。”面對大老板當眾的羞辱和身體意象上的不斷物化,“杜怡手一劃,將杯中的酒甩向游老板的臉,淋漓紅汁像一個浪頭炸開,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事實上,這個場景在多數地方都十分常見,女性在遭遇語言侵害乃至身體侵害的時刻,極端對抗和談笑化之都無法盡善盡美地處理問題。小說直接將這一普遍現狀加以展示,更體現出女性在今天的生存現狀。然而,正如她的身體一步一步地走向損毀,杜怡的心理動機乃至靈魂也一步一步在禁忌的規訓下自我妥協。

    在赤裸的現實之下,性經驗本身不斷被討伐的概念實際上是來自于其清晰無誤的權力象征,性話語所引起的權力后果乃至禁忌快感不斷地滲透到了個體最微妙的認知之中。這樣談論性經驗實際上能夠幫助我們擺脫某種規范性實踐的權力系統,很顯然,權力系統其中最為明確的要素,即懲罰與訓誡,在性話語中也時常被用到,來控制主體肉身。

    事實上,小說所顯現的也正是杜怡漸進地從被規訓走向自我規訓的過程。早在古典時代,人們就已然發現人體是權力的對象和目標,權力的掌控者不斷地操縱和規訓人體,進而對馴順的個體加以駕馭和使用,這正是權力所能夠擺布的最佳模型。顯然,杜怡的初次受誡可以被看作是權力的微妙強制,之后與戴宏中的情欲則是被強加了功利的因子,來使得她被全面而持久地支配乃至成為附庸。

    面對晴文爸爸戴宏中的誘惑,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拒絕,也并沒有思考其有婦之夫的身份問題,而是自我催眠式地代入了幾十年后的自己,企圖以所謂的未來讓自己能夠更加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不道德的行為事實。

    小說在此所構建的是心理意義上的防線潰敗,比起胖卷毛拿著債務的催逼、游老板金錢上的利誘,顯然,戴宏中的誘惑更加強大,他能夠讓杜怡前往美國。因此,杜怡略加思索,就自覺地妥協了。

    如果返回來想一想,未來的迷茫首先是因為現在的受困。眼下自己掉進了一個深坑,周圍全是土壁。只有爬出土坑,才能看到四邊道路,然后方可決定往哪兒走。問題是,憑自己的心勁和臂力,能攀住土壁爬出深坑嗎?

    從這里開始,小說進入了一個全面潰敗的妥協階段,我們這里所談論的調整事實上并不是個體在時代背景下的自我找尋,而是靈魂堙滅后自欺欺人的自我妥協。很顯然,杜怡在說服自己的過程中完成了與自我的和解,卻失去了對本質生活的認知。

    當然,小說在她吞下海洛因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轉而進入到了以章朗為第一人稱敘事的寫作中,關于杜怡在吞下海洛因又得罪了胡姐兒之后的生活,我們只能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尋找到蛛絲馬跡。而關于她的結局,小說又一次依照身體政治的邏輯達到了生命敘寫的和諧統一,章朗和杜怡在混沌的曖昧中滾上了床,成為彼此心照不宣的炮友,杜怡樂得輕松,章朗也企圖在這種關系中去追隨所謂愛的奧義。

    然而這種曖昧中止在了孩子的出現。也正是從這個孩子身上,我們才窺探到杜怡跌宕起伏的一生中那個永不妥協的部分。

    杜姐新的決定,便是將孩子生下來送給她自己。

    杜姐:十年后,老紀會到俄羅斯待些日子,瞧瞧莫斯科的變化;二十年后,老紀會到美國留學,他在那里會時常跟父親夏小松對話。

    我們似乎要到這里才恍然大悟,回首看杜怡的前半生顛沛流離,最開始其實都是由夏小松的愛情和去世才逐漸疊加而成的坎坷,盡管隨著時間流逝,杜怡的生活一次次脫軌又越軌,刻骨銘心的夏小松仍然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失的部分。

    而最初促使她走向出賣身體那一步的,也正是戴宏中所許諾的能夠送她前往美國。小說在此所勾連的禁忌與規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杜怡在身體與心靈上的雙重割裂帶來的自我退讓。她在邊緣圈層中一次又一次地退讓和拉鋸,撕扯的正是數十年來的愛情隱痛。而當上天“賞賜”給她一個孩子,讓她擁有了一個能夠孕育的可能,她所作出的選擇也堅定而決絕。

    對杜怡來說,她的人生從夏小松死的那一刻,就走向了一場注定壯麗的悲劇,社會秩序將她放逐的同時,她也在自我放逐,真實存在于久遠年代中的身體禁忌于杜怡而言,只能是具象刻畫過后的又一重消弭。

    小說借助愛情和時代,在杜怡的身上講述了一個絕對禁忌環境之下的自我調整,事實上,女性的欲望和身體如何沖破傳統文化的藩籬,又如何在約束中窺探自身,長久以來都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命題。傳統的時代影像中,微小的個體是被宏大敘事所淹沒的,女性身體也長期處于一個被權力意識所壓制的狀態。小說《等待呼吸》所闡釋的時代變遷甚至是政治洪流上的巨大變革,杜怡和夏小松作為其中逾越了的挑戰者,所反映的正是自由個體對于社會體制的反叛,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們在禁忌時刻的突圍反而成為了對制度的卓越反抗。

    三、情欲敘事引入象征的復合

    小說《等待呼吸》如果僅僅探討故事情節,倒也并不復雜,所闡述的是杜怡在失去了刻骨銘心的初戀之后,一步步在坎坷中走向身體與心靈的雙重墜落,又在漫漫歲月中與自我和解。而故事超越了其他小說的地方就在于其引入了時代的焦慮與社會層面的浮躁迷失,當社會面貌進入宏觀的闡釋時,我們往往難以就這種敘事對歷史問題加以追問,而鐘求是巧妙地將女性身體經驗引入到情欲的敘事中,借此來解構原有的時代宏觀屬性,在個人敘事的層面上探討社會文化生態環境的轉型。

    小說中的杜怡無疑是一個邊緣人形象,從蘇聯歸國之后,她四處流離奔波,與父母也切斷了聯系,又不斷地陷入被侵害的漩渦之中,小說借用這種小人物的境況來展示時代的變遷,使得原本被遮蔽的個體掙脫了其原有的價值屬性,進入了被廣泛書寫的私域之中。

    當然,如果要談小說中的情欲敘事,那自然勢必要探討女主角杜怡的身體敘事,小說采用的是一種全然以杜怡為視角的觀照,來勾連以女性為中心的身體經驗,探尋時代與個體的關系。兩性關系所寫就的情感歡愉乃至于從身體經驗中獲取到的獨屬于女性的身體意識都伴隨著其一次又一次的妥協、調整與退讓完成了對社會男權秩序的混亂的對抗。

    很顯然,情欲本身已然成為了杜怡對抗世界也釋放自己的方式,伴隨著身體躁動的自由行徑也成為其身體欲望的第一呈現,事實上,身體作為女性存在本身的第一要義,往往能夠承載著確立自我、勾兌想象的力量。而很顯然,在杜怡與男性對壘的過程中,她也是不斷地在推拉的矛盾中最終走向了自我欲望的釋放與和解。

    小說最初的情欲敘事自然而然是發生在夏小松與杜怡身上的,小說引入了一個象征符號,那就是夏小松胸前的紋身——馬克思,這一符號顯然充斥著主流話語的政治取向和對社會教條的打破,在那個年代,馬克思就代表著與社會體制對抗的可能。小說在倆人認識時就開始強調這一時代屬性,緊接著又通過了一系列的時代符號來展示身體經驗下的時代劇變,夏小松是躁動的,正如后來火車上的女人為他占卜的那樣,他身上帶有濃厚的黑色能量。我們完全可以認為,他身上那種脆弱又敏感、浮躁又迷失的動蕩氣息也正是杜怡所深刻迷戀著的。緊接著,隨著兩人戀愛生活的進一步進展,小說就通過二人在愛情上的熾烈來直觀展示了身體經驗下的個體焦慮與混亂。

    擁吻中,夏小松的手終于伸向她最后的陣地。她的手跟過去,攥住了褲衩。兩只手開始了爭奪,撕撕扯扯,進進退退,幾乎占領,又被打回去。杜怡沒有放棄守衛的意思。

    夏小松停了手,說:“我想。”杜怡說:“不行。”夏小松說:“很想!”杜怡說:“我說過的,以后給!”夏小松說:“以后是啥時?”杜怡說:“以后是以后,不是現在。”夏小松說:“你不喜歡現在嗎?”杜怡說:“喜歡,我喜歡這個下午……你在我身上紋出了你。”

    小說提煉出了性事上的真實對話,盡管這是以對話形式來講述的畫面,但仍然能夠看出作者以女性視角為主體的認知呈現,這種較大尺度的細致描繪直接地形成了欲望的書寫表達,杜怡得以在某種欲說還休的境況中脫離了男性的注視,轉而將自我意識加以提升。

    她所說的“你在我身上紋出了你”幾乎可以看作是女性意識在男權視角下的價值訴求,她沒有一味尊崇男性視角中的身體崇拜,而是沿用了自我的身體經驗,將焦點對準自己,形成了自我秩序的完整構建。

    而值得嘆息的是,沒過多久,夏小松就不治身亡,還給杜怡留下了一筆巨大的外債,也正是由于這筆外債,她才逐漸走向了邊緣化的退讓之中,小說在她被迫吸入海洛因后戛然而止,關于她之后的生活,是如何戒毒、如何盤下書店、又如何開始新生活都一概未提,只是以章朗為第一人稱視角來講述杜怡的生活。

    和先前一直抵抗住最后一步的杜怡已經全然不同,章朗眼中的杜姐是極為瀟灑的,放縱欲望,也享受著身體的愉悅,她拒絕再一次愛,也拒絕感情的歸屬。

    有時想,杜姐是不肯去愛,我呢是不肯去弄懂愛。在杜姐跟前,也許我仍是個混沌著的男人,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樣:“你活了一歲又一歲,你缺少愛的練習,你就是一枚愛情掛科生。”

    從杜怡的這段話中我們幾乎可以窺見女性在性經驗覺醒之后所展示的對于愛情、婚姻乃至生育的理解,婚姻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通常被認為是人類理性的生存方式,人們依靠婚姻帶來生育與生命共同體,然而,雙方的個體性卻容易在這種共同體下磨滅。必須明白的是,人性中具備最原始的欲望,這種強烈的欲望會導致肉體的接觸,也會令人們希望共享生活。但很顯然,在真實的性經驗覺醒過后,原有的生活共享欲望被消解了。這是由于婚姻的獨占性所造成的,在婚姻關系中,性關系保留的地位是相對有限的,甚至可以說,性關系是由婚姻關系所派生的,在這樣規范的理念之下,這種性經驗的解放與快感成為了真實的禁忌。所謂的性放蕩一貫以來被界定成了無法對自己實施必要控制,因而,杜怡這種自我解放的狀態也代表了快感的真實要義:它不因夫妻關系或是生育目的而存在,它本身就代表著自然的法則。只不過生育是為人類社會約定俗成的合法行為,因此,人們會去往婚姻生活中尋求它。

    女性主義所關注的女性身體狀態在杜怡的身上得到了顯現,在一開始,她以一個普通的中國留學生、一個全然未受過壓迫的單純女孩形象出現時,她是一個跟隨著自己內心所行動的人,她并不介意所謂的情欲,只是潛意識里對于自己身體的觀念令她沒有與夏小松發生性愛。而當她經歷過多重壓制和侵害過后,她只能退回到身體中來依靠女性自我身體經驗價值的解放來重塑自我意識,此時她對于傳統文化體系中的禁忌的沖破與其說是反抗,倒不如說是在男性話語權力體系下的逾越與掙脫。

    小說借用情欲的敘事完成了對諸多象征的復合性展示,從個體層面上來說,女性身體的價值取向、自我精神立場的審美導向,都在其情欲的或噴薄、或淡然中得到了意向明確的指征;而從時代背景上來談,欲望所構建的身體與社會之間的內在聯系將時代的要素搭建成為了一代人的生命體驗與精神追求,大的文化背景下,女性身份立場的視域轉換直接地導致了其情感上的深邃與思辨。

    而在故事的最后,不帶愛的情欲卻孕育出了一個孩子,杜怡給他取名老紀,執著地將他看作是夏小松給自己的禮物。新的時空之下,杜怡仍然是沉浸在愛人的感情中,歷史向現實的投射從這里得到了深切的顯現,所謂情欲符號或是女性身體符號顯然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唯有愛才是生命意義的起點和歸宿。

    無論是禁忌化敘事下的身體規訓與退讓,還是情欲所主導的肉身窺探,小說《等待呼吸》都顯現出另一重身份確認的復雜蛻變,正是在杜怡與諸多男人們一次又一次肉體或精神的欲望中,性與愛深入到了生命本身,展示了認知欲望下的生存處境與悲劇載體。

    注釋:

    ①鐘求是:《等待呼吸》,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0年版,本文關于該作品的引文均引自該版本,下文不再一一注釋。

    [作者單位:湘江文藝雜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