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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張煒兒童文學萬物諧美的生態建構 ——從張煒的《我的原野盛宴》說起

    來源:中國作家網 | 路翠江  2021年03月22日08:07

    從1974年的《獅子崖》到2020年的《我的原野盛宴》,張煒的兒童文學創作歷程漫長而又執著,構成了他的文學“半島世界”多聲部中一個相對明朗輕捷的聲部。那些純真爛漫的兒童在好奇與興趣帶動下,在自然山水風物世界尋幽探秘、一路成長。萬物諧美,是張煒兒童文學作品共同的審美傾向。如果說《獅子崖》還難以擺脫稚嫩嘗試與時代思想的留痕,《我的原野盛宴》則是張煒貢獻出的兒童文學精品。作品以一個學齡前至小學階段男孩為主人公,展開了他由孤獨、戒懼、好奇,到被愛、真、美充實的成長過程,既是適合兒童閱讀的佳作,也是足以引發成年人贊嘆的美篇。

    《我的原野盛宴》在疫情初期出版恰逢其時。人們在此時產生了認真反思人與自然、與動植物關系以及人類自身定位等問題的迫切需要。張煒對其非虛構性質的強調更加說明了這部作品的社會意義。作品借助令人嘆為觀止的林中生態世界,以及人與世界關系層面、人倫情感層面、個體精神層面的生態建構,展現了不一樣的童趣。《我的原野盛宴》雖不是大部頭的宏闊建構,卻注定是張煒兒童文學創作中“半島世界”文學版圖上的一座里程碑。

    張煒的早期創作中就包含著去人類中心的、和諧豐美的生態愿望,在《三想》《夢中苦辯》《九月寓言》中均有所呈現,兒童文學《半島哈里哈氣》《尋找魚王》《兔子作家》中也有細致表現。但那些作品中,自然往往只是人物生活的客觀環境。《我的原野盛宴》則充滿心靈與自然世界的對話,隨著“我”的探險探秘,“原野”作為獨立于“我”之外的自足主體,向“我”展開它的秘密:林中原來并不是大人們危言聳聽中的危機四伏,而是自然萬物有靈且美,有名有姓、有聲有色、有情有義、有悲有喜、鋪天蓋地,與“我”聲息相通、同存并立、眾聲喧嘩。這些形聲氣色俱備的自然呈現,使《我的原野盛宴》營造出山海相連、萬物對話、整體平衡、值得期待的天地氣象,使“我”不能自已地長時間置身于深深的林子中、密密的荊條里,去尋找“小孩拳”“徐長卿”“劉寄奴”“茵陳蒿”,去相信狼是好狼、鳥兒也有悲歡,去仰望星空、徜徉大地,去靜聽荒野的天籟之音,去懷了執念要像云雀一樣,在林中擁有一個自己的小窩。

    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張煒“半島世界”的生態建構視角往往是對自然與人類社會生態不和諧的反思。《我的原野盛宴》則呈現出張煒生態思想的新拓展:這樣清新、平和、豐茂、自足、圓融的自然,本身就具備滋育萬物、庇佑眾生,甚至自我保護、懲惡揚善的能力。它會收容那些人類社會的受傷害者,給他們最好的安頓,會狠狠教訓那些冒犯者,使他們明白界限,懂得收斂。這種情形之下的大自然自有秩序,詩意棲居不再是偽命題而是眼前的現實。這一審美的生態建構拓展,以自然豐贍雍容之美形成強大吸引力,又以大氣而細膩、高彈性、高密度、高質料、活色生香的文字形成藝術感染力。

    “我的原野盛宴”這個標題就流露著熱愛與欣喜。一個被大自然厚愛恩寵的男孩,心懷博愛、心胸寬廣,他回應自然萬物的態度不是對立與征服,而是愛、擁抱、投入。因他的赤誠與善意,原野又以愛、甜、暖回饋他,引領他出入于老林子,再走向大海,最終走向外面更廣闊的世界。

    《九月寓言》《丑行或浪漫》《蘑菇七種》《你在高原》等作品中多有此種虛實結合的書寫,最生動的是真正的童話《兔子作家》中,各類動物常以“人”自稱或稱呼他者。眼鏡兔認為“如果我不看星星,星星也不會理我”,同理心隱含著萬物共生觀念。《我的原野盛宴》則不同,因奇幻傳說而生的探秘探險,緊密地將兒童與自然聯系起來,拓展了他們走向世界步伐的寬度、廣度與深度。兒童的泛靈思維之下,作者對林中生態諧美的濃墨重彩書寫,萬物諧美、生長自由,自然擁有了其高于人的獨立價值、神性光輝、無上魅力。在此,作者啟示我們:在對待自然的態度上,保守、謹慎、敬畏永遠比人類中心的自大與傲慢更加值得肯定和遵循。從心底接受“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自然準則,換一個角度與世界共處,人類才有可能展望并迎來一個眾聲喧嘩萬物諧美的生存空間與生存秩序。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的原野盛宴》是童年回望,也是文明展望,是張煒文學“半島世界”根須的縱深延展。

    《我的原野盛宴》對兒童心理的發掘與對童稚行為的描寫每每令人忍俊不禁。“我”是一個心性純凈、好奇敏感、有心事的孤獨的學齡前男孩,又是一個大膽的、什么都要嘗試的成長中的娃娃。“我”時常遏制不住奔跑的沖動,帶了冒險精神在林中游蕩,一次次做出驚人之舉:從林中抱回小豬來養、把銀狐抱回家,養了失群的大雁一個冬天,跟沙地蟻獅、跟土中紅蛹都能玩很久,自認可與原野草木動物互通心曲……奇妙的童趣不由得讓人聯想到魯迅筆下童年的“無限趣味”。通過這些自然游走的打開,張煒透視歲月遮蔽的少年心廓,為我們指出人的童年的可能性走向之一:純凈質地的童心極具親和力,這樣與天地大道同行的少年,必將帶來諧美依存的生態景象和天人關系。《我的原野盛宴》與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相通的還有一點:都是書寫學齡前至入學啟蒙這一年齡段的兒童心事。對上學從抵觸到接受、從沉浸原野林子到思考將來要住在什么地方等,這里的少年的不同在于主動調試自身。“我”不是“半島世界”中那類在人類社會摧折中忐忑隱忍的主人公,而是向陽成長、風中招搖。“我”對環境的適應過程與調試能力、建立周邊關系的能力與主動融入的友善立場,顯示了一種健全與豐盈的個體精神生態,也彌合了當代文學中人與自然越來越疏離、甚至對立的關系。

    友伴依戀、見證成長也是《我的原野盛宴》童真童趣的動人之處,是讓小男孩不致孤單寂寞的另一股重要力量。“我”和壯壯一起做窩棚,一起去老林子探險探秘,一起上學,一起闖禍,一起結交另一個朋友小北。陪伴成長、感受關愛、對照反思,讓“我”對自己有了更多、更深、更準確的認識。相較而言,《少年與海》中我和小雙、虎頭,三個少年知己,也是在各種奇特的人與事間尋訪探求,對各種神奇傳說辨析是非正邪,每段故事里,幾乎都存在人與自然萬物間對抗性的相互傷害。張煒的這些兒童文學作品中,孩童往往背負家庭的重負,童趣常常表現為背著家長偷偷摸摸得來的短暫而又壓抑的快樂。《我的原野盛宴》中,孩子們與自然相融、與好友相伴,充盈而有力的真與善、愛與勇氣不斷注入這些少年兒童心胸,這就使《我的原野盛宴》既有別于張煒其他兒童文學作品中對真善的書寫,更有別于“半島世界”中成年人普遍存在的心理失衡與內心的沉重壓抑。

    地母形象是張煒“半島世界”人物譜系中最豐富的類別之一,如《古船》里的張王氏、《九月寓言》中的慶余、《刺猬歌》的珊婆、《你在高原》的外祖母,《尋找魚王》的“水手魚王”老太太等。到《我的原野盛宴》中的外祖母形象,地母的豐厚、養育、付出、豐美、能量的源源不竭等得到強化,而那些斑駁蕪雜粗糲酸辛,在外祖母身上一絲一毫都不存在。世俗視角中的“我”是一個父母都不在身邊,常年與外祖母同住的留守男孩;外祖母則是需要一力撫養年幼外孫的寡居老人。作品愛的底色,透過外祖母母性的光輝照亮“我”的身心。外祖母廣見多識、博愛淡然、手巧心慈。她的生活智慧是用忙碌驅走孤單,用心和愛生活。她就像那棵護佑全家的大李子樹,是一家人的向心力所在。這里的“外祖母”,是張煒“半島世界”地母形象淳美化的升華性形象,也是張煒兒童文學祖孫共處、隔代教養模式中最具人情人性美的祖輩形象。這種淳美化,也是作者為適應兒童文學創作做出的一個改變。

    祖孫共處的人物關系建構在張煒的創作中常常被采用,如《仙女》《老斑鳩》《你在高原》的外祖母和“我”,有《一潭清水》中徐寶冊對小林法的慈愛、《尋找魚王》中兩位魚王對小男孩的教養。這種祖孫共處,尤其在艱難和挫折時刻,都是對兒童最溫暖的護佑和陪伴。在《我的原野盛宴》中,祖孫共處同地母形象一樣,得到強化和升華。林中孤屋不存在留守兒童的孤獨自卑、空巢老人的寂寞心酸,而是充滿快樂與奇跡、幸福與期待。外祖母包容一切,她不回避遮掩,卻能過濾掉痛苦愁恨等所有負面的消耗性情緒,將健康的愛與付出的行動與結果呈現在外孫面前,引導他成長。祖孫依戀填補了親子依戀的空位,“我”這個幾乎與父母常年分離的孩子身心健全,不缺愛、有依怙,擁有愛的態度與能力,因而對自然萬物、對他人與世界懷著興趣,傳遞善意與溫情。這讓人堅信,人類在他的童年時代得到的愛的教育,注定是一生享用不盡的盛宴。

    在成長教育中,隔代教養、祖孫依戀作為親子教育的最主要的輔助,是自古有之的家庭教育形式。一般情形下,隔代教養會因過于干預或疏于管教帶來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但《我的原野盛宴》中的外祖母,既約束“我”又包容“我”,既沒有因祖孫依戀替代親子之愛,更沒有只養不教。有愛、良善、勤勞、多識的外祖母,給“我”提供了足夠的安全性依戀。外祖母完美的個體生態人格輻射之下,建設起一家人和諧穩定的情緒,滋養了和潤的家庭倫理生態。而具有健全活潑的人格的“我”,則是對外祖母最好的陪伴和回報。在留守兒童日益增多的今天,《我的原野盛宴》中這位外祖母提供了一個極佳楷模。

    長輩的參與、人倫親情的陪伴與支撐,是張煒作品中人倫生態理想的重要部分。人倫親情之愛貫穿“我”的成長,顯示著愛的教育的重要性。《我的原野盛宴》中,以外祖母為核心的祖輩,壯壯爺爺、看魚鋪和果園的那些老人,“我”的爸爸媽媽等,洋溢著渾然天成的人情人性美。外祖母和老廣、壯壯爺爺、老艮頭,都對原野上的動植物有同理心、親善友好。在和諧的人倫生態下長大的少年,對外界自然懷著熱切的探索興趣。此種人倫生態諧美狀態又與《一潭清水》不同。在《一潭清水》中,當天然的諧美遭遇挑戰,是成年人為孩子負重前行。而《我的原野盛宴》展現的是愛如何支撐了一切、消解了苦難,對少年如此、對成年人亦是如此。外祖母是“我”的護佑者,同時也是父親母親的依戀對象。作為一家人四散分離的源頭,爸爸的苦難在“半島世界”其他作品中經常激起憾恨或敵意,但《我的原野盛宴》顯示了另外一種可能性:苦難被親情承擔與化解,并沒有滋生負面情緒,反而能激發出親社會行為。“我”和爸爸媽媽各處異地,相互牽掛思念卻從不叫苦含怨。脫離勞改的父親回到家就看書,喝酒,歡喜。獨身在外打工的母親心里寧靜祥和。一家人歡天喜地團聚的日子,就是云開日出的節日。母親的愛溫柔香甜,父愛無聲,卻時刻溫暖鼓勵著“我”。另外,作品中著墨不多的父母愛情也很動人。體驗愛、付出愛、得到愛,《我的原野盛宴》因此底色甜潤,暖意融融。

    在近作《愛的川流不息》中,張煒發出了這樣的“愛”的宣言:“時間里什么都有,痛苦,恨,陰郁,悲傷;幸虧還有那么多愛……來而復去,川流不息”。《我的原野盛宴》正是作家以這種和解容納之“愛”面對世界的產物。將《我的原野盛宴》置于張煒文學“半島世界”的有機整體,我們發現,作品以愛、真、善將主體的內心完全打開,建構出甜暖愜意的個體精神成長之路。視角與立場的轉換,帶來“我”健全明朗的成長,構成對此前“半島世界”兒童苦難成長主題的補充和擴展。同時,在風格方面,《我的原野盛宴》仍舊是詩意化、抒情化的,散文筆法、開放結構,淡化情節和故事性,卻足以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