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屠龍青年：哪吒/李云祥
2021年2月，由追光動畫制作的動畫電影《新神榜：哪吒重生》在春節檔上映。有《哪吒之魔童降世》珠玉在前，作為同樣以哪吒為主要人物的動畫電影，這部作品承載了許多壓力，也讓人多了幾分好奇和期待。
這部作品講述的是“青年哪吒”的故事。故事發生在一個叫作東海市的地方，時間可以看作是第二次工業革命后的近現代。生活在東海市的青年李云祥是哪吒的轉世，但尚未與哪吒的元神合為一體，只是一個機車玩得很好的酷小子。他善良、仗義，平日里深得同伴信任，但在老父親眼里多少有些不成器。一日，哪吒轉世的李云祥與龍王三太子敖丙轉世的德家少爺不期而遇，結果宿命之戰不可避免。
這部電影與其說是哪吒的故事，不如說是李云祥的故事。影片中身為“神”的哪吒從未開口講話，也沒有強加給李云祥任何意愿，李云祥完全是憑借自己的意志在行動，甚至將哪吒視為另一個人。而李云祥的行為與其說是反叛，不如說是過于坦直剛正。他不向權貴低頭，更不巴結諂媚，不與世俗同流合污，對于見不慣的事便斗爭到底。最后，他也沒有仰賴哪吒的通天神力，而是以自己的意志和決斷拯救了東海市民。
這是一個青年成長的故事，也是一個反抗的故事，甚至可以認為是一個超級英雄的故事。東海市因為多年無雨，看上去就像一個荒蕪的廢土末世，轟鳴的機車、錯亂的管線、高高豎立的工業廢棄設備和廠房、機械與扳手的鳴響、極具風格的盔甲……加上復古風的洋場與弄堂，以及市井里生活的形形色色的人，寥寥數筆，讓這些場景有了神韻。但另一方面，夜晚的降臨卻為我們揭開了另外一幅畫面：在霓虹閃耀的富貴場外，還有很多人生活艱辛、窮苦潦倒，兩種狀態的對比十分明顯——當龍王三太子已然擁有一條鋼鐵打造的脊椎時，失去一條腿的喀莎只能使用李云祥為她制作的簡單義體。李云祥一度也在自己與哪吒之間困惑搖擺，發出了自己是誰的疑問。可這個疑問并沒有被歸咎于社會，也沒有令李云祥陷入徹頭徹尾的迷茫，當龍王說他“不是哪吒”時，他大喊著“我是誰我用不著你說，我是誰我做給你看！”并與龍王同歸于盡。這一刻，他的疑問解決了，這個社會的“惡”也解決了。李云祥的反叛不是對社會或世界的質疑，不是對秩序或規則的失望，他的“反叛”太過具象，仿佛只要打敗惡霸，讓百姓安好，他便再無所求——這顯然滲透了東方“兼濟天下”的儒家理想。
《新神榜：哪吒重生》的場景與視效是出類拔萃的，混搭的美術風格和特效精細度都極為驚艷，人物造型和動作場面也都堪稱完美，其中的東方元素更讓人倍覺親切。在李云祥生活的弄堂，有穿著旗袍燙著頭發的三姐，有奔跑叫賣的報童，有騎著二八自行車的工人，甚至弄堂里的廣告都是仿古風。在醫院場景中，醫院本身的建筑是古佛寺鎮海寺，背靠山崖立于崖邊；山崖上有一尊大佛，極似洛陽龍門石窟的大佛——而鎮海寺本身也與山西懸空寺相近。孫悟空的面具似佛門金剛怒目，而眼睛是可以手動調節的，以表達情緒。影片中還插入了一分鐘左右的水墨動畫，講述3000年前哪吒含憤而死的場景，線條靈動飄逸，視角和分鏡富有韻律，留白很多，但情緒飽滿，極好地表達了哪吒的桀驁與悲憤。這一段動畫，可以視為對《哪吒鬧海》的致敬，也可以看作是承前啟后的雄心。
《新神榜：哪吒重生》跳出了神話題材作品的藩籬，將“神”放到完全陌生的世界，“神”從地位、能力到價值觀都有了變化——他們從神融合為人，既有人的溫情，又保留了神的無情，而以神為魂的人類將肩負更多的責任與使命，在未來的“封神宇宙”里展現身姿。這是追光動畫的野心，也必將是“封神宇宙”一個全新的維度。
無論如何，《新神榜：哪吒重生》都可以視作《西游記之大圣歸來》之后中國動畫的另一個重要節點。一方面作品在技術方面表現得無可挑剔，另一方面劇本上的些許硬傷也讓人無法忽視；一方面神話題材面臨著觀眾口味的轉變，另一方面中國動畫人又在古老的題材上積極創新，交出了令人矚目的答卷。大膽想象，勇于創新，精益求精，初心不忘——未來中國動畫的走向，或許能從這個打破慣性、融合多類元素與風格的作品中窺得一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