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li>
  • 
    
  • <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source id="gucoo"></source></li>
    <rt id="gucoo"></rt>
  • 用戶登錄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南太行紀事》

    來源:中國作家網 | 楊獻平  2020年12月27日17:15

    作者:楊獻平

    出版社:中國工人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1年1月

    ISBN:9787500874713

    定價:58元

    內容簡介

    這又是圍繞“南太行”這一文學地理展開的觀察和敘事,楊獻平以一個離鄉者的角度,深刻細致地書寫了一方具體鄉域的人文自然現狀及其在緩慢變遷中的顧盼與疑慮,踉蹌和艱難。尤其關注每一個生民的現實命運與精神困境,以“回望與再認識”的方式,用深情而又理性的態度與判斷,呈現了偏僻北方鄉野慣常而又持之久遠,自在但卻充滿困惑與沖突的生存景觀與世道人心。

    作者簡介

    楊獻平,河北沙河人。先后在西北和成都從軍。作品見于《天涯》《人民文學》《中國作家》等刊。主要作品有《匈奴秘史》《生死故鄉》《沙漠里的細水微光》《作為故鄉的南太行》《自然村列記》《絲路上的月光馬蹄》《歷史的鄉愁》等。現居成都。

    目 錄

    作為故鄉的南太行

    南太行民間秘史

    南太行的風花雪夜

    南太行鄉村筆記

    精彩書摘

    時隔多年,秋天的村莊

    這是2019年秋天,十一放假期間,我再一次回到南太行村莊。一切皆如往常,生者持續變老,逝者輪回或者沉睡。十月二號上午,村里的人都來我家幫忙了,我們又一次喜慶起來。這是弟弟和我娶媳婦之后,多年來,我們家再一次舉辦婚事。親戚們也都來了,還有一些朋友們。這樣的事情,五年前,我是不會做的,而且,心里一直有一個巨大的隔膜或者說恥辱感。那就是,我被離婚了,即便是又結婚了這樣的說辭,也令我羞慚不已。在鄉村的古老傳統中,總是和婚姻之外的女人發生情感和性關系的男人肯定是不著調的,也是令人極度厭惡和痛恨的。盡管時代變遷,如今的人們對離婚和結婚的現象見慣不怪,可對我來說,再次結婚,也是一種恥辱。再者說,前妻人品和各方面都不錯,尤其對我父母的孝敬,曾使我無比感激。我從內心里也是愛她的。可五年前的初秋,她忽然鬧事,堅持要和我分開,又逼著我去辦離婚證。直到拿到離婚證時候,我還是笑著的,心里還想,這不過是她一時糊涂的結果,再過一年兩年,她會想通了,屆時,再復婚也不遲。

    可是我沒想到,她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期間,我抑郁癥嚴重,先后三次一個人住院治療。

    直到2018年年底,我才徹底放棄了對前妻回心轉意的幻想。這時候,我才確信,一個人和另外一些人之間,確實是有緣分的。所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大致就是這個意思。盡管說,這有些宿命和唯心的色彩,但世間的很多事情,都是有些詭異和蹊蹺的。此前,我一直把與自己戀愛到結婚十多年的妻子作為內心的親人,甚至精神上的依靠,靈魂的皈依,可事實告訴我,夫妻之間永不可能是親人,最多是親密戰友和合作伙伴。

    現實總是給理想響亮耳光,而理想也總是給人希冀和追求。任何人的一生,大都是在這不斷的挫敗與沉淪,希望與夢想中持續的,直到臨死之時,才發現,這一切,原來都是如此的虛妄,不真切,甚至有自我幻滅的悲哀與不過如此的釋放感。由此,我也忽然明白,人世間的一切事情,都不可太用力和太全部,更不能把某個人和事物作為唯一和獨有,一旦如此做了之后,其結果肯定是崩塌和潰散。

    在此期間,我一直放不下一個執念,那就是,怕鄉親們知道之后,背后笑話說:“獻平被他老婆甩了!”“他被離婚了,肯定是他的錯。”如此等等,我覺得很沒面子,其中的部分因素,也因為前妻在我老家也有著孝順、賢良的名聲。再者,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忽然又被離婚了,孩子也跟了他媽媽,這樣的情況,在我們南太行鄉村,人都習慣說成是“在外面混了這么多年,最終還是一個人滾蛋回來了,老婆也不要他了,孩子也不給他了。”諸如此類,在我之前,就有人如此,在我之后,也肯定會有人再有這類遭遇。因此,前妻和離婚之后,我一直沒有給母親講,更沒有跟老家任何人提過一句,其中,我三次回老家過春節,母親問起妻兒,我都以孩子上學緊張,假期補課為由搪塞過去了。

    可現在,我覺得這一切,真的無所謂了。個人的日子是個人過的,好和壞,悲和喜,都和其他人無關。和現在的妻子確定結婚后,原本可以不在家鄉再操辦的,但我考慮到,妻子是人生第一次結婚,搞得熱鬧點,也算是一種宣告,更想讓她在我們南太行鄉村得到更廣泛的認識和承認。

    于是乎,2019年 “十一”期間,在岳父家辦了婚禮之后,我們再回南太行鄉村老家隆重待客,以此通知當地鄉鄰和附近的朋友。這一天,日光出奇的好,我心里的那些不安和羞恥感也蕩然無存。親朋先后來到,再加上幫忙的親人,擠滿了我們家的院子,但一天熱鬧之后,一切又都復歸常態。只是,我又一次結婚了。這真幸福又可恥。

    這使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秋天的黃昏,梧桐葉子的龐大身軀不斷輕飄飄地落下來,到達地面的時候,與已經發涼的泥土發出摩擦的沙沙聲。我躺在少年的屋子里,在一陣緊似一陣的秋風中,感受到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蒼涼與凄慌。前一天,村里剛有一個堂哥娶了媳婦,按照風俗,全村人當中,只要和他們家沒有太大的矛盾和沖突,都要去幫忙。我也去了。堂哥僅僅年長我四歲就已經娶了老婆,和我同齡的,沒有考上大學的,大部分也都定了親或者已經把老婆迎娶進門了。可我,仍舊孑然一身不說,附近村里沒有一個適齡閨女愿意和我相處。更別說天長地久的婚配,生死相依了。

    “這一輩子,我可能是光棍的命!”“娶老婆有什么好呢,麻煩,無聊,顧自己還的顧著她,還有孩子和她的爹娘。”那時候,我腦海里忽然就出現了這樣的兩句話。前一句在腦子里如字幕般映現的時候,我鼻子忽然一酸,忽然想哭。同時也覺得了一種無可抑制的悲傷與絕望。那時候,我所處的環境,即我們南太行鄉村,從小耳濡目染的,便是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以及“養女嫁漢,穿衣吃飯”“養兒防老,子孫滿園”的傳統人本思想。在性別的問題上,再差的閨女也有人娶走,我也親眼看到鄰村一個一見人就猛撲上去,屎尿不能自理的瘋閨女,也被人娶走了,第二年,也生了一個大白胖小子;還有一個患有癲癇的女子,也被人歡歡喜喜地娶走了。而村子里起碼有十多個手腳健全,頭腦也不錯的男人,四十多歲了還是光棍一身。

    關于后一句話,我覺得有些自私,但覺得這是自己比較窮,前途命運又很迷茫,毫無著落的原因。我自信我不是一個不承擔責任的人,并且,有著為一切神圣和美好的事物獻身的精神。從十八歲開始,為了給我找個媳婦,父母和親戚托遍了周邊的熟人,熟人和親戚也問了幾家有適齡閨女的人家。人家一提起是我,便都拒絕了。以至于母親常常嘆息說我這輩子肯定是光棍一根的命。好在,一年后,我離開了故鄉,去到了西北的巴丹吉林沙漠。盡管當了兵,可在我們南太行鄉村,還是沒有任何一戶人家的閨女原意嫁給我。直到二十四歲那年的秋天,我才得以真正戀愛,對象就是我的前妻。再三年后,我們結婚,次年,又有了我們的大兒子楊銳。

    沙漠的生活充滿風沙,起初還充滿貧窮。但越是貧窮,人越是有凝聚力。夫妻之間似乎也是如此。人在社會當中,首先是經濟動物,其次才是道德的和思想的。隨著兒子一年年長大,我也從中體會到了家庭的溫暖和快樂。盡管,吵架在所難免,但我一只恪守著當初對于前妻的諾言,無論何時,不會動她一根毫毛。對女人的暴力,我一向鄙夷。起初,我還是散漫性格,幾次出遠門,孩子還小,妻子為此受了不少委屈。對我父母家人,她也很好,每次回家,無論吃的穿的用的, 從沒有跟我父母和弟弟一家分過你我。2008年,我父親突然檢出胃癌,前妻百般伺候,給予了我父親最大的安慰。在病床上,鄉人問我父親說:“你這輩子沒有女兒,后悔不?”父親說:“后悔啥呢,有俺兒媳婦玉娟,比有十個閨女還強!”我相信這是父親的真心話。與此同時,岳父也經常對人說,有我這個女婿,他也不覺得自己沒有兒子怎么不好。還說有我這個女婿,比別人家有幾個兒子還強!

    親人之間,是相互的信任,給予和體貼。而婚姻的本質合作,具有長期性,也包含了臨時性。這一點,我很長時間不懂,尤其是各方面穩定,兒子漸漸長大之后,我也四十歲出頭了,妻子盡管小幾歲,但也靠近了四十。在我的意識里,總是以為,這樣的人生,尤其是婚姻家庭,一輩子大致就如此這般了。有可愛而有主見的兒子,有真心實意過日子,對我父母和兄弟一家都不錯的妻子,我還能貪戀什么呢?我是一個沒有多少理想高度的人,我滿足于既有的一切和生活,甚至感恩于上天的恩賜與多年來每一個人對我的關照和幫助。可人生的某些厄難和改變,是難以預料,甚至是無解的。因此,自從被離婚之后,我開始無端地相信冥冥之中的某種力量,它們看不到,摸不著,虛無而又實在,看似無意或偶然,可總是充滿玄機。

    就像我和現在的妻子婉豫,在成都,認識了幾年的時間,我總是把她作為晚輩看待。我們還沒認識的時候,一個西北的詩人朋友說,這是他的一位親戚,讓我能夠照顧的話,多照顧。每次喊她一起吃飯,都是說些正話。沒有任何的挑逗和非分之想。和她在一起,我完全沒有想到,直到我們的兒子出生,我還覺得猶如夢中,極端地不真實。2019年七月份,母親生日之際,我和她一起回到老家,母親和小姨覺得她很好。母親和小姨,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后的長輩了。她們姊妹倆,包括大姨和大舅、二舅還在人世的時候,她們五姐妹之間的感情就非常好,無論什么事情,兄弟姐妹都會站在一起,相互幫襯。直到現在,母親和小姨兩姐妹,只要三天不見的話,兩人就看開始找對方了,你去我家,或者我去你家。

    這使我欣慰,而她們對我再次婚姻對象的滿意,也促使了我的信心。也覺得,應當在老家待客,向村人宣示一下。我覺得,這樣才能對得起我的新夫人。待客之后,我們又出去溜達了一圈,沒事的時候,我和妻子一起到房子背后的山坡上溜達,正是秋天,滿山的板栗樹葉子凋零,但也留下不少板栗,我們在樹下撿了吃。坐在正在枯干的荒草上,南太行鄉村的天空幽藍而高遠,不多的云彩在山頂之上如同詩歌一樣地流浪。山坡的隱秘之處,偶爾會跑出一只野兔,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另一個隱蔽的地方。

    夜里,風吹著落葉,在無人的庭院里響動著自然的聲音;星辰很多,也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坐在明月照頭的院子里,有一種古典的意境。黑暗處,蘋果熟了,干在樹枝上的大棗好像一個個的嬰兒眼睛,黑黑的,在月光中,也透射著靈性。

    我給妻子講村子里的人和事,以前的,包括爺爺給我講的那些鬼怪邪祟,僵尸妖精之類的,也說了村里的奇人異事。還有山中的物產,我幼年和少年時候在南太行鄉村的種種生活情境……好玩的,悲傷的,快樂的,唏噓的,等等,她也認真聽,有時候還問我一些有關風俗的問題。她也說,世界上啥事啥人都有,只有人的斑駁和復雜,才是人間的本質屬性。我極其欣賞她這句話。允許人的復雜多樣,甚至其行為的怪異和命運的乖舛,這才是正常的心態和我們熟悉的人間萬象。

    就像現在的我,再多年之后,也肯定是另一些人嘴里的故事了,包括周邊的其他人,唯一不變的,只是這山川草木,這一代代衍傳的人世間,以及他們在我們之后,以自身生命賡續的各種各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