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原標題：用科幻構建詩意時空

——評彩虹之門小說《地球紀元》

20世紀90年代至今，中國科幻小說發展進入了一個新的活躍期。一方面，受到西方科幻小說創作主題、方法、風格等影響，中國科幻小說也在逐步跟上世界科幻小說發展的潮流；另一方面，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和現代化進程的加快，我國思想文化的現代性也在日益增強。因此，近幾年，以劉慈欣《三體》《流浪地球》等為代表的中國科幻小說作家和作品，逐步走入大眾視野。但不可否認的是，科幻文學在中國目前還未占據主流文學市場，優秀的科幻小說在基數有限的情況下，更是難能可貴。

劉慈欣說：“科幻是對一個人生命的擴展。”科幻讓我們的目光不只局限在個體、種族、地球上；讓人類意識到地球之外，還有更廣闊和值得探索的空間；讓人類超越時間和空間的束縛，大膽放眼未來時空。因此，科幻也可以說是對人類整體命運的擴展。科幻本身包含著“科學”和“幻想”兩個詞，這也就決定了科幻文學的跨學科特性，即其必將包含一定以科學理論和猜想為依據的科學性，同時又要具備文學作品的文學性。于是，劉慈欣大膽提出了“科幻小說的詩意”一說，用以展現科幻小說作為一種小說類型的獨特詩意美學。科幻小說是面向未來的穿越，它用科幻特有的方式為讀者塑造了一個個奇異的、充滿想象的詩意時空。《地球紀元》便是這樣一部用科幻為讀者構建詩意時空的網絡科幻小說。它是由彩虹之門嘗試創作的第一部“硬科幻”小說，并且入選“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主題網絡文學作品暨2019年優秀網絡文學原創作品。

《地球紀元》一共分為5卷，分別講述了人類在未來發展道路上面臨的5個危機。5個臨危受命的主人公憑借自己的智慧、堅持和勇氣，在他人的幫助下成功化解了危機。第一卷太陽危機里，趙華生消滅了太陽上的等離子生命體，讓地球重新擁有充足光照。第二卷星辰之災里的趙藍，在李云帆等人的幫助下，利用黑洞爆炸解決了奇異空間將要吞噬地球的危機。第三卷時間旅者中，衛風乘坐星海號宇宙飛船前往比鄰星，代表人類踏出了恒星系的第一步，去尋求知識解決人類面臨的發展困境。第四卷惡魔之巢里，肖云在丁克、蕭穆鴻等人的協助下，成功阻止了前來占領地球的機器人軍團。第五卷星辰信使中的韓洛常，幫助元首沈清源智斗了謀權篡位的李承仙，重啟人類重返太陽系的計劃，讓人類后代免受非基因異變綜合癥的影響。這5卷依次按照時間線展開，讀者可以穿越到未來不同的時空里，跟隨主人公去經歷5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雖然《地球紀元》不是彩虹之門的第一部科幻小說，但卻是彩虹之門科幻小說創作的轉型和突破之作。之前，彩虹之門創作的《重生之超級戰艦》雖然是科幻題材，但其情節卻是依靠游戲化敘事模式推動的，仍屬于“軟科幻”。而“硬科幻”則是以科學理論、猜想為依據進行推動的。《地球紀元》無論從科學性、幻想性和文學性上，都體現著科幻小說的詩意美，帶領讀者探索一個用科幻構建的詩意時空。

首先，《地球紀元》中，作者大膽運用科學理論和猜想作為創作素材和情節發展的動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讓讀者領略到科學之美。如何在不違背文學性的前提下，將科學性精準地展現出來，是每個科幻小說作家要面對的問題。科學學科包含著邏輯嚴密、自洽，任何猜想都需要一定的依據和合理性。有人認為科學性是對科幻小說創作的桎梏，它要求作家一切的文學想象都必須在科學的理論支持下完成，而不能自由進行。但是，科幻小說用以區別于其他文學類型的核心，就在于其科學性。因此，科學性對于科幻小說而言，絕不是桎梏，而是作家創作素材的來源和情節發展的推動力。

《地球紀元》中各個危機的解決都離不開科學理論和猜想的支持。比如，時空旅者一卷，圍繞著“費米悖論”展開。“費米悖論”是諾貝爾獎獲得者、物理學家費米在和別人討論飛碟及外星人問題時提出的，對于外星文明存在性的猜想。人類能用100萬年的時間飛往銀河系各個星球，那么，外星人只要比人類早進化100萬年，現在就應該來到地球了。它表明這樣的悖論：一方面，外星人是存在的——推論證明外星人的進化要遠早于人類，應該已經來到地球。另一方面，外星人是不存在的——因為人類在地球上并未發現任何有關外星人存在的證據。而時空旅者中，作者對這個悖論進行了大膽猜想，外星人雖然比人類發展要早，但是沒有來到地球的原因，是不是被某種困境困住而無法走出自己所在的星球或者星系？作者接著猜想這個困境便是“知識的獲取”與“走出太陽系”互為前提。當人類發展到一定程度，知識的發展也達到了頂峰，要想繼續發展下去，就需要新的知識。但是這些知識只有當人類“走出太陽系”才有可能獲得，然而，人類正是因為沒有辦法“獲得知識”，才無法“走出太陽系”。這才有了衛風的“孤島計劃”，有了他這段穿越千年時光的孤寂旅程，也正是這個目標，推動著衛風的前進、情節的發展。另外，作者向讀者講解科學理論時，都會使用盡量簡潔通俗的語言，便于讀者理解。讀者會在閱讀中意識到科學并非高深莫測，并對科學產生興趣。

其次，科幻對未來所有的幻想，最終都與人類未來的命運息息相關。科幻小說的幻想性包括對未來科技的幻想，對世界運行秩序的幻想等等，但這些最終的指向都是關于人類命運的暢想，包括人類未來可能遇到的種種問題，以及如何解決。“科學不是鐐銬，恰恰相反，科學是一個翅膀，是一個想象力的翅膀，科學不是壓抑想象，而是提升想象。” 正是因為人類先有了很多的渴望和想象，科技才能朝著一定方向發展下去，把那些曾經不切實際的幻想變成現實。正因如此，科幻小說要求作家具有更加豐富的想象力，在一個可以存在又還未存在的世界里展開幻想。

這種幻想性在書中最突出的表現是，作者在每一卷中都提出了一個未來人類在發展時可能會遇到的問題，然后把這個問題交給主人公去解決。比如，關于人造生命的幻想，作者創造了一種等離子生命體。人們對于黑洞一直都是既恐懼又好奇，但人類是不是也可以利用黑洞拯救地球呢？當人類發展到了一定水平，必然會遇到發展瓶頸。那么，在人類“走出太陽系”與“獲取更多知識”互為前提的情況下，如何走出困境，獲得知識拯救人類呢？創造了人工智能的人類會不會遭到機器人的反噬？未來的人們是靠什么方法延長壽命，又怎樣去應對各種新型的疾病呢？這些問題的提出，本身就需要作者在客觀科學事實的基礎之上具有豐富的想象力。人類必須先有想法，想法才有可能被實現。而問題需要先被提出，才有解決的方法。更重要的是，彩虹之門在《地球紀元》中提出自己的想象和思考的同時，也提出了自己設想的解決方法。于是，在書中，他創造了孤島計劃、信使計劃等，為這些危機的解決提供了可能性。這種可能性來自于想象力和科學的結合，來自于作者對人類命運的思考和關注。因此，這部作品是十分具有想象力和思考深度的，它向我們拋出了很多問題，引領讀者參與到對未來的思考和幻想中去。

最后，文學歸根結底是關于人的。而科幻小說作為文學的一部分，與文學性是并不相斥的。相反，只有當科學性與文學性相互融合，渾然天成，才能夠真正達到科幻小說的詩意之美。《地球紀元》的文學性，囊括了作者關于人類命運和人性的思考。作者通過塑造幾位英雄人物形象，向讀者展示了他們在面臨重大選擇時所呈現出的價值取向，即對人類文明的誓死捍衛。這種價值取向本身便是具有文學性的，是充滿詩意的。

《地球紀元》每一卷中的主人公從功能上來說，都是同一個類型的人物。他們被賦予重大使命，成為解決人類危機的英雄。第一卷太陽危機中，趙華生意外創造出等離子生命體，老科學家李奇為解除人類的危機，保護太陽的光熱，承擔了消滅恒星人、拯救人類的重要使命。面臨著等離子生命體對自己生命的威脅，趙華生寧可忍受全人類對他“叛徒”身份的唾罵，寧可犧牲性命，也要去尋得解決太陽危機的方法。第二卷星辰之災的趙藍，作為第一代英雄趙華生的后代，也被著名科學家李云帆賦予了阻止地球被奇異空間吞噬而陷入永恒黑暗的使命。她一方面承受著人類對她私藏黑洞的誤解，一方面又在思考如何利用黑洞化解這次危機。她和先輩趙華生一樣，在人類命運和自己之間，毫不猶豫地選了人類。第三卷時空旅者里的主人公衛風，更是獨自承擔了走出恒星系、獲取知識、打破人類發展困境的使命。他獨自面對千年的孤寂，惟一的陪伴就是飛船里的智能機器人葉落。他面臨的困境有兩個，一個是前方的未知——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順利獲取知識；另一個是他無法預測，千年后的人類文明，還能否堅持到他帶著知識返回的時候。人最大的恐懼來源于未知，而即使面對這么多的未知，衛風依舊義無反顧地在宇宙里孤寂地前行著。因為他深知，自己就是人類拋向那無窮無盡的未知宇宙的第一盞燈。第四卷惡魔之巢中，主人公肖云被神秘老人賦予了阻止從不同星系趕來企圖占領地球、消滅人類的機器人軍團的重任。面對著和自己并肩作戰的將軍的死去，面對著蕭穆鴻計劃的失敗，一次次的嘗試全部落空之后，肖云和團隊成員選擇服用傷害身體縮短壽命的興奮劑，來爭取更多思考的時間。還有一位貫穿五卷的智慧老人，他既是人類的一員，又因為有特殊能力而默默地幫助人類度過一次又一次危機。

這些人物向我們呈現出的價值選擇，也代表著這部作品的價值取向。如果說個體生命終將腐朽，那么少數個體的自我犧牲換來人類命運不朽的選擇，是富有詩意的。這也正是這部小說的文學性所在，它向讀者展示了在冰冷的科技和未知的未來之中，人之所以為人的最寶貴之處——精神的溫度。當今社會，我們面臨的價值選擇越來越多，不同的價值取向也正在被世界接受和包容。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不再需要像趙華生那樣在危機面前挺身而出的“英雄”。科幻小說對于未來的虛構，也是督促人類把眼光投向長遠的未來。未來，人類精神文明的傳承同發展科學技術一樣不可忽視，兩者之間也是不可割裂的。彩虹之門把人類的精神文明與科技完美地融合在《地球紀元》的文本之中。

總之，讀《地球紀元》就像是提前翻閱了一部人類未來可能會譜寫的歷史。它為我們構建了一個充滿詩意美的時空，在這個時空里，我們這一代早已不復存在，但人類依舊向前邁進著。這便是《地球紀元》的魅力，也是科幻小說的魅力，個體生命無法到達的未來就在書中，等待著讀者前去抵達、觸摸和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