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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獨角獸》:可計算的智能與不可計算的人性

    來源:“星云科幻評論”微信公眾號 | 鮑遠福  2020年07月09日09:06

    《獨角獸》

    作者:龐貝

    廣東花城出版社

    2019年1月

    從某種意義上講,科幻小說關注未來,而科幻小說家卻始終立足于當下。因此,科幻小說雖然在現實和未來、此在和彼岸的雙重維度上構建某種“疏離認知”,但是其藝術內核卻始終是指向于現實生活的。正因為如此,科幻作家陳楸帆曾將其科幻小說創作解讀為“科幻現實主義”,并認為“科幻現實主義”所采取的立場應該是“基于對或然情境下人類境況的推測性想象”,即通過對未來和異世界的想象性建構來關照現實生活與人類的生存狀況。

    按照這樣的理解,當代深圳作家龐貝的長篇小說《獨角獸》(花城出版社2019年版)就可以視為這種“科幻現實主義”文學的最新探索。小說展現了一場人機交互的“超臨界實驗”,探討了人工智能的技術倫理及其在近未來世界的發展趨勢,以此勾畫出一幕幕人類與智能機器人復雜關系的藝術圖景。

    《獨角獸》的故事發生在中國南方某座城市(這也讓我們不禁想到陳楸帆的《荒潮》),主人公艾軻是民營企業云芯公司的前董事長。依靠艾軻在業界領先的腦電傳感技術,云芯公司極有希望成為人工智能技術領域的獨角獸企業。艾軻兩年前被人陷害而入獄,在獄中為國家改進測謊儀的他因立功表現而刑滿釋放,并因“冤案”而爭取到了國家賠償。剛剛出獄的艾軻受現任董事長、人工智能設計專家何適的邀請,和女助手、生物傳感技術專家顧濛一起為公司面臨的跨國知識產權官司還原實驗證據。然而,這場數據還原實驗的過程并不輕松,還牽扯到了更大的陰謀。

    通過小說的娓娓道來,真相逐漸浮出水面,原來艾軻蒙冤入獄、其女友林韻的失蹤以及外國公司人工智能技術知識產權官司背后,都指向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人工智能如何突破“奇點”而變成真正的人并不重要,強人工智能出現后會不會控制人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類在開發智能技術甚至創造新的生命過程中本性的墮落。于是,這場旨在還原機器人產品“原點數據”、揭秘機器人從“弱智能”向“強智能”蛻變成真正生命的實驗意外地引發了機器人的“自主行動”,進而牽扯出一樁可怕的綁架案和一次“兄弟”間的可恥背叛……

    相對于絕大多數科幻小說對未來世界的“哥特式狂想”,《獨角獸》更愿意立足于當下,其中的“唯一”科幻要素是讀者已經耳熟能詳的“人工智能”技術,而在這一方面,20世紀美國科幻大師阿西莫夫等人的小說以及好萊塢科幻電影《終結者》《黑客帝國》《人工智能》《我,機器人》《機械戰警》等作品中所做出的諸多思考則已呈現濫觴之勢。不過,《獨角獸》對展示人類與機器人(人工智能)的矛盾并不太感興趣,它將思考的觸角伸向人類自身,處理的是人類在研究人工智能技術的過程中自我主體的“異化”。正如小說中所說的那樣:

    真正要警惕的,是人類正在變成機器,而與此同時,我們正在失去所有的隱私。……等待我們的是另一個‘美麗新世界’,那些壟斷數據的巨頭將是真正的權勢者,他們甚至有可能是一個新物種。

    換言之,《獨角獸》中的“人工智能”這一科幻元素顯然是為作者剖析人性的創作意圖服務的,即在現代科技全面沖擊現實生活的背景下,人類社會在前進中會如何調整方向,人性在未知的變數中是否會放大自身原有的矛盾與糾結,以及人類如何在推動人工智能進化的過程中調適自己的人性以及倫理規范的?

    在這個虛擬現實、人工智能、生物控制、數據接口和智能計算技術飛速發展、強人工智能的突破勝利在望的現實語境中,作者將人工智能時代的技術倫理與道德重建等問題的思考存放在充滿哲理和睿思的敘述之中。因此,小說中對人工智能及其引發的人類自身關系的思考并不是讀者常見的科幻小說那種天馬行空的浪漫史詩,而是一種基于最新科學技術發展的前瞻性思考,這種思考立足于現實技術突破最有可能引發的社會效應,并對其可能會導致人類社會自身的變化做出某種預測,警示以為十足,也極易引發讀者的共鳴。

    《獨角獸》以事關現實生活的人工智能技術研發題材為創作對象,既蘊含著與社會現實息息相關的時代元素,又通過合乎科學技術邏輯的科學幻想構建了某種可信的“近未來狀況”,即不加道德倫理限制的人工智能開發有可能會引發的“人向弱智機器退化,機器像超人智能進化”并最終導致“人類終結”的社會境況。這種把科學幻想構建絢麗奪目的“太空歌劇”或“奇異旅程”的視角拉回對人類命運憂思的創作取向極大地拓寬了中國現實題材和科幻題材文學創作的思路,很好地將“科幻”與“現實”有機地融合在審美實踐中,從這個意義上講,在新時代的文學史上《獨角獸》和陳楸帆的《荒潮》一樣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

    除了引發讀者深思的敘事主題,值得一提的是,《獨角獸》在敘述手法的應用上也有一定的突破。小說首先采用首尾呼應式的敘述結構,體現出了其文體學價值。小說以“云之上”為題啟幕,以“夢境”落幕,采用了生活于21世紀末某個強人工智能(可能是擁有艾軻女友林韻主體意識和生物學神經數據的機器人)的視角,構建了一個環形的敘事語境。小說采用類似于倒敘的手法,從未來“穿越”到當下,在強人工智能“已經實現”的未來“回溯”作為“過去”的當下,為讀者的閱讀制造了“陌生化”效果,體現了較為高明的敘述技巧。

    其次,除了“獨角獸”一詞所具有的明顯的隱喻色彩之外,小說還多次使用“獨角獸在密林中奔跑”的“夢境”來串聯看似瑣碎的故事情節。小說圍繞著艾軻通過“數據還原”實驗來探索云芯公司知識產權泄密的真相這條“主線”,其間穿插著錯綜復雜的各種“副線”,例如顧濛與艾軻的復雜關系、艾軻女友林韻的失蹤、艾軻蒙冤入獄的原因、青年黑客阿桑的故事以及道貌岸然的何適隱于幕后的種種罪惡等等。艾軻受困于不斷重復的“夢境”中,這給小說的“解密過程”制造了足夠的懸念,夾雜其間的還有敘述者對“夢”的解析以及社會心理學、神經科學、智能計算、意識上傳、腦科學和未來學等多個領域的探討,反映出作者的創作受到了當下流行的“類型文學”創作趨勢的影響。

    在小說不斷重現艾軻“夢境”的過程中,形形色色的人物角色及其各自命運作為故事“副線”都被作者嫻熟地串聯起來,形成了意味深長的“故事簇”。這些“故事簇”的產生,使得小說的敘事更具有層次感與標識度,有評論家稱《獨角獸》具有龐貝此前的長篇《無盡藏》所包含的“懸疑解謎”風格,看來是切中了要害。

    最后,小說不斷地對“獨角獸”所包含的象征意味加以強調,從代表悲憫和救贖的宗教意義,到作為“神獸”所具備的自由與神性的光環,再到打造“獨角獸”企業文化的行業引領意味,以及阿桑對顧濛的懵懂傾慕之情的暗示,甚至于立足何適角度的“邊緣人”對艾軻等“天之驕子”的惡毒報復的“斷想”等等,無不體現出這一審美符號的獨特價值。這種刻意強化“獨角獸”這一文學意象在不同文化體系中的因與色彩和哲理意味,也讓這個科幻文本煥發出異彩紛呈的藝術韻味。

    科幻文藝的本質在于,它希望借助于構想未來而諷喻現實,它是著眼于未來的敘事構建,卻又立足于當下的生存經驗和社會現實,因此,它既是一種“變異的現實主義”,也是一種具有新時代精神內核的“批判現實主義”。如前所述,《獨角獸》并不鐘情于展現“強人工智能”“徹底實現”的宏大未來,也不像絕大多數烏托邦小說那樣無情地批判機器人或“他者化”的體制機制操控人類命運的可怕遠景,而是將科學幻想的視點“回溯”到強人工智能尚未實現的當下,體現了作者對科學技術發展的內在倫理機制和邏輯特點的反思。

    即便如此,小說的批判力度依然強烈,因為它通過克制的語言敘述為讀者展現了一場比現實更奇幻、比科幻更現實的機器人“自主行動”。這場事關人機交互、揭示人性復雜性的“超臨界”敘事實驗,不僅揭示了智能技術數據的“可計算性”,更顯示出人類本性復雜性的“不可計算性”,例如,小說中一再引用莎士比亞的詩句“愛所有人,信任少數人,不負任何人”來揭示人心和人性的多層次性,既與小說情節所展示的背叛、逃避與恐懼產生語義的張力,又體現了隱藏在敘述語言背后的反諷意圖。這些都對我們深刻理解徹底融入人類生活的人工智能技術,以及它有可能會對人類的未來命運產生的影響等問題,有著非比尋常的指導性意義。因為,相對于強人工智能威脅,面對技術進步而產生人心迷失和人性泯滅,實際上更值得我們深思。從這個角度來講,《獨角獸》雖然聚焦于對人工智能技術突破預測,但它更像是借助于這個“近未來科幻”的標簽和幌子來呈現“科幻現實主義”的審美訴求,表達了作者對現實社會中技術理性與人類倫理之間關系的深入反思。

    作者簡介

    鮑遠福,80后,文學博士,大學副教授,科幻文藝發燒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