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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流年似影:《暗影之年》作品賞析

    來源:“科幻世界SFW”微信公眾號 | 王子燦  2020年06月19日09:26

    《暗影之年》是杰弗里·福特(Jeffrey Ford)的第8部長篇小說,榮獲2009年世界奇幻大獎。故事講述了紐約一個小鎮發生的諸多奇聞怪事,敘事風格類似于福特的前作《暮光棄兒》和《寒山》,講的都是青少年成長過程中的冒險故事。

    熟悉福特的讀者應該知道,“小鎮”和“兒童”向來是福特鐘愛的題材。

    無論是《暗夜長腿蜘蛛男》中日漸衰敗的小鎮,還是《寒山》里相互慰藉的兄妹都可以在《暗影之年》中找到影子。與這兩者不同的是,《暗影之年》不是完全架空的奇幻故事,而有著具體的時代背景:20世紀60年代的紐約州。

    福特出生于1955年紐約州的西伊斯利普,與小說里主人公的成長環境和年紀十分貼合。此外,故事里主人公一家的設置也與現實有著密切的聯系。

    福特出生于一個大家庭,上有一個哥哥,下有兩個妹妹,對應到小說變成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同時擁有一個“米奇”人格)。福特的父親是一名車間工人,母親是一名文職人員。

    對于自己的母親,福特稱其“古怪而有趣,有著天才的藝術創造力”,“她曾經用super 8攝像機拍過電影,拉著鄰居做演員”。小說中的母親也很有意思,時常煙酒不離手,脾氣也很古怪,但清醒時卻能創作出優秀的油畫作品。

    福特的奶奶會給人算命,爺爺當過拳擊手、水手,還酷愛賽馬……這些經歷都被福特搬進了小說。

    正因如此,小說里關于生活細節的描寫鮮活而生動,一家人在危險來臨時迸發的情感真摯而動人。

    福特的文筆樸實無華,但綿里藏針,粗中有細。故事主線可分成明暗兩條,明線是三兄妹追擊白先生,暗線則鋪陳了日常瑣碎的生活細節,看似閑筆,卻暗藏玄機。

    以第16章為例,此時讀者已經接受了“破鎮”能預測現實的設定,因此在提到代表“海耶斯太太”和“康納德先生”的泥人躺在一起就顯得頗為怪異。

    果不其然,第20章寫“我”被白先生追趕,躲到一輛破舊的汽車后面,意外看到海耶斯太太和康拉德先生車內纏綿的場景,即是對前文的呼應。

    很多主要情節信息也隱藏在細節之中。在故事的前半段,“我”一直認為白先生就是那個賊,直到雷現身才確定他才是賊,其實前文早有鋪墊。

    第4章“我”發現一個賊留下的腳印,“那是一個運動鞋留下的腳印,所以那人大概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家伙。”而雷初次現身有對他的外貌描寫,“我注意到那人梳著波浪頭,穿著雙白色的匡威。”

    第6章一行人跟隨賊的蹤跡來到排水管的出口,排水管一直延伸到學校地下;第45章雷帶著“我”和湯姆參觀他的住所——學校的防空洞,一直延伸到一個能聽到水聲的地方。

    不能回避的是,作為奇幻小說,本文的奇幻元素卻比較單薄,這就涉及到福特本人對奇幻的理解。

    在福特眼中,奇幻并非純粹的奇想,而是現實生活中某些難以理解的行為的一種表達手法。

    因此,奇幻元素在福特小說中往往有著現實的隱喻含義。“暗影之年”既是怪事連連的一年,也是主人公一家面臨生活困境的一年:經濟上出現了問題、母親開始酗酒、“我”面臨畢業的壓力,因此出現了成長的迷茫期。

    在成長的諸多煩惱中,最突出的是對死亡的恐懼,這也是白先生出現的緣由。

    從表面看,白先生指代具體的個體,一個變態殺人狂;從象征角度分析,白先生就是死亡本身,文中有多處細節予以暗示。

    比如破鎮中指代白先生是一輛白色的靈車;白先生所到之處皆會造成死亡,除了查理和無花果老頭是確定被謀殺外,霍頓太太或許“只是因為超重”(第45章),爺爺是因為年紀太大。這也解釋了結尾“我”對雷的提議的抗拒,不僅是在逃避白先生,更是在逃避死亡。

    “我”對待死亡的態度是貫穿全篇的一條線索。第1章就寫到:“第三條鐵軌像是一條蛇,它嗡嗡作響,仿佛在等待著那些落腳不慎的倒霉蛋”此時“我”對死亡的印象停留在教學電影《漫漫上學路》中的警示畫面(第11章);第13章,父母告知勞拉姑媽將不久于人世,“我”第一次發現死亡并不遙遠:“恍惚之中,我看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俯身在圣安塞姆醫院勞拉姑媽的床頭。他將她抱起,暗影包裹住了姑媽,但接著,人影就像泡沫般消失了”接著,死亡的陰影逐步逼近,吞噬了“我”的同學,吞噬了無花果老頭……最終降臨到“我”的頭頂上。第51章,白先生抓到了“我”,千鈞一發之時,爺爺及時出現擊退了白先生,把“我”從陰影中拉了出來。這是“我”與死亡距離最近的時刻,也使“我”對死亡的恐懼到了頂點。

    因此“我”“拼命似的瘋玩,程度比媽媽畫乞力馬扎羅時更甚”。在“我”漸漸淡忘之時,白先生找上了門,“我”終于迸發出驚人的勇氣,與白先生決一死戰。從困惑,到畏懼,再到敢于直面死亡,“我”完成了心理上的成長。

    白先生最后被抓,似乎皆大歡喜,可結尾又冒出來一個“索福提的眼睛”。索福提是小說中另一個變態,他給小孩特制的冰淇淋,以便進行性騷擾。

    作者提醒著我們,雖然白先生被抓了,但死亡的陰影永遠不會消散,還會有更多的白先生伺機而動,他們張開“索福提之眼”,尋找著下手的機會。

    “索福提之眼”高懸于世,暗影之年滾滾向前,掠過每一個人,有些人可以安然度過,有些人則被吸入暗影之中。

    福特小說里沒有英雄,哪怕有片刻的勇敢,也會轉瞬即逝,淪為庸常之輩。但福特依然執著于描寫平凡人面對死亡的勇氣,這也正是雷所失去的也在苦苦尋找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