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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賭腦》:自我如一座城池,時刻被外界影響,但又巋然不動

    來源:“中華文學選刊”微信公眾號 | 顧適  2020年06月09日09:14

    原標題:顧適《賭腦》:自我如一座城池,時刻被外界影響,但又巋然不動

    2011年起在《科幻世界》《超好看》《新科幻》等國內外雜志與平臺發表科幻小說,已出版作品集《莫比烏斯時空》。作品《嵌合體》獲得2016年第七屆華語科幻星云獎最佳中篇金獎;《莫比烏斯時空》獲得2017年第28屆中國科幻“銀河獎”最佳短篇小說獎;《賭腦》獲得2019年第30屆中國科幻“銀河獎”最佳中篇小說獎和第十屆華語科幻星云獎最佳中篇銀獎。現居北京,高級城市規劃師。

    顧適《莫比烏斯時空》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出品方:八光分文化

    出版年:2020-3

     

    自白

    關于《賭腦》

    顧適

    科幻小說大多會源于一個點子?!顿€腦》的源頭,是2016年底我看到一則新聞,說有得了絕癥的人在臨死前把身體冰凍,希望能在未來融化治愈,這服務價格高昂,于是另一些人退而求其次,選擇只冰凍頭顱——正如《三體》中為了減輕飛船重量,只向太空送去大腦。我當時讀完新聞,想:誰會融化這些頭顱呢?便在自己的“點子庫”里,寫了一個頭顱拍賣行——

    “大腦拍賣如同賭石。你永遠都不知道頭顱里面裝了什么?!?/p>

    大約半年之后,這句話才變成《賭腦》的第一幕。我想寫一個話劇形式的小說,讓一切都發生在連續的時間和固定的場景里,很久以后我才從作家寶樹那里得知,這種寫法叫做“三一律”。然而我低估了它的難度,第一幕尚未結束,我就失去勇氣。雖然筆停下來,但我知道它的余音還在那兒,有一天我在飛機上,把這個開頭發給鄰座的友人,降落時他問我說:“城是什么?”

    很多答案,是因問題才誕生的。我回答說:“城是自我。城外的六國,是我們每天看到的世界:手機里的新聞,讀的書,做的項目,說的話,見的人。它們存在于不同的時間和地點,而自我卻是連續的——這個城池時刻被外界影響,但又巋然不動?!?/p>

    大概在答完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就決定要把這篇小說寫完。然而前行的路還是一片迷茫,萬幸知道終點在哪里,就總能找到途中的道標。又有一個周末,我和一群朋友去了一個葡萄酒莊,品酒師讓我們嘗嘗面前的兩杯酒有什么區別——其中一杯的價格,是另一杯的十倍。

    便宜的酒很好喝,但貴的那杯讓人印象深刻。我試圖去找尋詞匯,來形容兩杯酒的不同,然后我看到品酒師端起貴的那杯酒,說:“你們嘗出其中的復雜性和結構性了嗎?”

    我從沒想過這兩個詞能形容酒。但確實如此:復雜性源于味道的豐富,結構性又讓每一個層次都很清晰。如果只復雜而沒有結構,那么一切都會混在一起,變成糟糕的一團;而如果只有結構卻不復雜,那就是便宜的餐酒——簡單而順口,卻不會讓人有太多印象。

    她又說起酒的年份,因為陽光和降水的差異,同一片土地上,酒莊每年收的葡萄都是不一樣的,所以酒也不同。比如2005年是一個好年,而2006年則不是。我問:“那在這些壞年里你們會怎么做?”

    她糾正我,說:“我們不會說‘壞’年,我們會說,這是有挑戰的一年。好的酒莊還是會充分利用這一年的葡萄,調整比例和工藝,拿出不錯的作品。”

    另一個朋友問:“我們應該喝哪一年的酒?”

    她說:“現在比較成熟的,是05年以前的酒。10年以后的還太年輕了,要繼續存。”

    《賭腦》不是我釀的最順口的酒。但它是在一個有挑戰的年份里,我對一個中篇故事能擁有的復雜性和結構性的嘗試。在它發表之后,科幻讀者的批評和鼓勵之多都超過我的預期。我希望它能有機會,繼續留存在文學的酒窖里。

    他評

    我看顧適的小說已經有很長時間了,這里想講幾句我的心得。

    科幻小說最大的特點,可能就是給讀者一個從未想過的視角來理解我們的世界,帶來一種經典科幻小說常說的“驚奇感”。顧適展示這種驚奇感的手法很獨特:她不是給讀者一勺一勺喂飯,而是要求讀者和她一起做飯。她會給你食譜和原料,但你必須積極參與這種想象盛宴的創造(當然廚房里會不時有機器人和外星人來幫忙,以及搗亂)。讀她的小說不是一種被動的、看電影一樣的體驗,而是一種鍛煉。當讀者終于成功地完成任務之后,坐下來享用驚奇感時便會覺得回味無窮。

    換句話說,當顧適的讀者是件很燒腦的事。時間空間都像是可以無窮塑造的陶泥,被她捏成錯綜復雜的迷宮。因果逆轉,情節打碎。隨著情節漸漸展開,讀者在迷宮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每次都需要記住更多的、好像互不相干的細節。在昏昏欲睡的時候看她的小說是不可能的,你必須百分之百打起精神。但這就是看她小說的獨特樂趣:如同看一臺3D打印機一層一層堆積起一件新鮮事物的輪廓一樣,剛開始你會迷惑不解,直到到了一個臨界點之后,突然整個故事的形狀躍然紙上,讓人贊嘆不已。

    不過盡管顧適小說里的世界設定以及情節都很新鮮獨特,如果你仔細分析的話,小說的敘事方式其實很古典,符合傳統的戲劇規則,甚至工整到了亞里士多德都可以贊同的地步。顧適很注重平衡、比例、協調、沖突、分解等等這些敘事原則,人物互相制衡,情節有預示回響。總體來說,她的小說的結構像是一首古典交響樂、一座希臘神殿或者一個現代風格的城市。用這種古典敘事規則來講超后現代化的科幻故事,不僅保證了科幻推測的嚴謹,而且感受上的反差也加深了讀者的享受。

    在顧適的小說里,情感被分析成像素,思維被梳理成脈沖,人性被全方位算法定位……但這種科幻視角給讀者帶來的感覺不是冷酷或悲傷,而是一種對人類這個特殊物種的欣賞和理解,一種超越血肉的共情心。未來人類可以進入太空或虛擬仿生世界,但人情還是讓我們與這些后人類藕斷絲連。不管她是在推測人類的起源與未來,還是在分析網絡世界的發現與遺失,顧適的小說一直都在用詩的結構來勾畫我們只能通過科幻這個透鏡才能看到的遙遠人性彼岸。

    ——劉宇昆

     

    喬治·R.R.馬丁說過,寫作分兩種,一種像園丁一般,在土里播種,澆水施肥,任其自由生長;另一種則如建筑師,一磚一瓦都嚴格按照既定藍圖,嚴絲合縫,砌墻立柱,雕梁畫棟,而后成為或巍峨或精巧的建筑??梢哉f,大多數作者都是介乎兩者之間,只是比例不同。

    這當然與每個寫作者的背景、心性、審美相關,但寫作就像一場沒有目的地的旅行,每一個人其實都是在邊走邊看,尋找最適合自己的創作方式與風格,這一過程往往艱難,經年累月,挫折不斷, 但一旦有了突破,那份內心的狂喜與呱呱墜地的成果,便會讓人感慨“終于找到你“,所有的艱辛與痛苦也都功不唐捐。

    從顧適的第一本個人選集《莫比烏斯時空》之中,我便清晰地看到了她所歷經的這一追尋之旅,并由衷為她所尋找到的寶藏及所駐足的風景而高興。

    顧適本職是一名城市規劃師,這是面向未來的職業,要求極高,文理兼修,更需要有一種兼顧細節與全局均衡性的思維眼光。從這本集子里,我們可以明顯看到這種城市規劃思維的投射。

    這些故事可以被粗略地分成兩類:一類可以被稱為“模塊試驗”,比如《強度測試》《A計劃》《倒影》《娜娜之死》《最終檔案》等,每一個故事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構件,測試的是其設定、其結構、其人物、其語言,就像是一座城市的交通、供電、水暖、安防、醫療……每一個模塊都有自己特定的功能,而測試的目的就在于看它是否能夠運行良好,經得起負荷與考驗。

    另一類則可以稱之為“整合藍圖”,比如《嵌合體》《賭腦》《野渡無人》《搬家》等。在這些故事里,我們可以看到顧適將模塊試驗中經過驗證的不同元素,整合進一個大的框架中,成為更加完整、有血有肉、功能齊備、運行良好的故事之城。在這些故事中,從設定、人物、情節、情感到理念都高度自洽,層層嵌合,如同齒輪相互咬合的精密儀器,帶著讀者的心智與情緒,一步步走向作者精心設定的終點,起承轉合,宛如一體。

    當然,盡管創作的階段、出發點不同,會讓這些故事呈現出不同的完成度,但有一些共同的特質卻不容忽視,如日光下的晶體熠熠生輝。如對于時空結構的迷戀,在同題的《莫比烏斯時空》《時間的記憶》中都有千姿百態的變奏;如對于法度均衡、對稱、精準的古典美學追求,則通過《嵌合體》中古希臘式的人物關系設置,《賭腦》中的交響樂節奏安排,以及遣詞造句間的高要求不妥協,絕無一般科幻作家的粗糙潦草用筆,都可見一斑。

    ——陳楸帆

    賞讀

    賭腦(節選)

    第一幕 雷 震

    Allegretto non troppo

    (不太快的小快板)

    暴雨如注。

    一道炸雷落在近旁,轟轟然震得地都在顫。車夫話說到第二遍,林衍才聽清:“先生,先生,就是這里了!”

    是這里?

    林衍抬頭去看。雨太大了,三步之外只余一片朦朧,又一道閃電,亮光里仿佛見到一個字——茶?!笆沁@兒,”車夫懇切地看著他,“城里就這一處了?!绷盅苊鲆粔K銀元,看看車夫襤褸的濕衣,又加了一塊?!疤嗔??!蹦擒嚪蚰樕暇`開一個笑容,“謝謝先生?!彼吨职彦X接過去,塞進車頭掛著的鳥籠里,叮當一聲,仿佛已經有許多了,又上前撐開傘,送林衍到屋檐下。然而地上的水足有腳踝深,趟過去,皮鞋登時就灌滿了,褲子也被雨打得貼在身上。車夫還要擦,林衍知道是徒勞,“不必。”便進到屋子里去。那門倒厚重,嘎吱吱在背后關上,隔絕開一切,徒剩安寧。

    ……來早了。

    連伙計都沒到呢。這屋子不大,卻高得出奇,抬頭看去,少說也有四丈。頂上洋教堂似的攢了個尖,一只大圓風扇在側面緩緩旋轉,此外便灰突突的,毫無裝飾。低處略繁復些,窗上雕著梅蘭菊竹的花樣,只有一扇敞開,伴著雨聲探進來一枝紅杏。側面立了個紫檀座鐘,近處幾張方桌,圍著長凳,中間卻支了個大臺子,上面鋪了暗紅色的天鵝絨布,擺著兩盞銀質燭臺——真可謂不古不今、不中不洋了。

    林衍最后才瞧見角落的火爐邊還坐著個人。是一個夫子模樣的瘦小老者,穿著馬褂,正在打瞌睡。林衍低低咳嗽一聲。半晌,那人終于偏過頭,掀開眼,“我這店今兒不開張,請回!”

    林衍被他這樣瞇著一盯,心竟突突跳起來。只是他好容易才找到這里,怎么肯走,斟酌再三,還是開門見山道:“在下是來賭腦的?!?/p>

    老者聞言,方才正眼瞧他,抖了抖衣袖起身,再去看林衍時,忽而咧嘴一笑,那嘴角的皮肉便如幕布一般,被拎起來堆到兩頰上,“呀,怠慢了!先生坐,我這掌柜當的,這么晚了還什么都沒收拾!”話音也利索起來了。說著他拿起桌上的一對核桃,又去窗邊,“這么大雨!難怪——先生要是不嫌棄,我這兒有干凈衣衫,您先穿著,過會兒等您衣服曬干了,再換回來?”

    林衍訝然道:“您說笑,這雨天怎么曬衣服?”

    掌柜盤起核桃來,不緊不慢道:“先生難不成頭一回進城?咱們這兒同外邊不一樣,我瞧著今兒這天,不單會出太陽,晚些還要下雪呢——先生不信?不信我們賭一賭!”

    林衍略有些拘謹,“我可不是來同您賭這個的?!?/p>

    掌柜笑得更深,“自然,您是來賭腦的嘛。您先坐,我去把那幾顆頭化開?!?/p>

    林衍怔忪道:“頭……還要化開?”

    掌柜道:“可不,頭這會兒都凍著呢!衣服我放在這兒了,您隨意?!闭f著就走了。

    林衍見里外無人,干脆便換了店家備下的長衫和布鞋。不知什么時候雨停了,真升起明晃晃的大太陽來,把杏花的影子打在墻上,隨風搖曳。林衍把濕衣褲搭在屋角的凳子上,回過頭時,竟見門口站了個少女。她一面伸手摘下兜帽,露出皓腕上一抹翠綠的冷光,一面嘟囔著“好冷”。那手放下來,又去撣身上的雪渣。林衍想看她的面容,挪了一步,少女聞聲轉過身來,看見他,慌忙站定,柔聲問:“公子可是今日的莊家?”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林衍呼吸一滯,頓了頓才道:“莊家去準備那些……頭……嗯,敝姓林,林衍?!?/p>

    少女輕輕回了三個字:“穆嫣然?!甭砸皇┒Y,便徑自坐到桌邊去,把外袍解下來放到一旁。里面一身珠翠錦緞,奢華得十分隨意,反倒顯得可親了。林衍一時忘了言語,見她看向自己,慌忙開口道:“穆姑娘……可是遇到雪了么?”

    穆嫣然看看窗外,抿嘴笑問:“公子遇到雨了?”

    林衍道:“是啊,這天怎么會變得這般快?”

    穆嫣然脆聲道:“城里東雨西雪,南夏北冬,都是常有的事兒,全看走哪條路了。林公子是第一次進城嗎?”

    林衍答道:“我都記不得了……姑娘倒像是很熟悉城里的境況?!彼娔菭t火上有只大壺,便取來給少女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又順勢坐在她身側。穆嫣然接過茶杯,道了聲謝,又說:“我是生在城里的。”

    林衍問:“從沒出去過?”見她笑而不答,便贊嘆道:“自然是了??磥砉媚锉闶侨藗兛谥械摹耆恕?。”

    穆嫣然卻不喜歡這稱謂,蹙眉道:“什么‘完人’?要我說,這‘完人’就是被困在城中的木偶?!?/p>

    林衍愕然道:“困在城中?姑娘這話又是怎么說的?進城是多少人一生的夢想,他們想來卻不得其門而入,你倒想出去?”

    穆嫣然淡淡道:“坤城彈丸之地,不過是借著與城外六國皆有城門相通,才能成為今日的樞紐。而六國雖彼此隔絕,時空又不穩定,但那里面的天地卻廣闊無邊。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庇洲D過頭,對林衍繼續說道:“我確實常聽人說,外面的人都想進城來賭腦,公子可知是什么緣故?”

    林衍想了想,答道:“賭腦說起來,賭的是腦這件事物,其實是在賭這些腦中有什么樣的想法、什么樣的記憶。人們讀取了腦中的信息,就如同在這世間多活了一遭,能看見以往看不見的路,做出不一樣的選擇——說到底,這賭腦是在賭自己的命運啊?!?/p>

    穆嫣然問:“那你們賭上命運,又是為了什么?”

    林衍低聲道:“大約……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吧……”似是不想再多說,便問:“嫣然姑娘既是‘完人’,為何還要來賭腦呢?”

    穆嫣然眼眸一下子亮了,“我最近一直在想,若是能讀到旁人的腦,那我就不只是我自己了,而會變成一個更廣大的我——說不定還能一下子明白這亂世的真相,進而改變這個世界呢!這不比讀書有意思多了么?所以就來賭腦了!”

    林衍訝然道:“姑娘只是因為好奇?”

    穆嫣然“嗯”了一聲。

    林衍不解,追問:“可賭腦耗費甚巨,風險又大……”

    穆嫣然道:“錢財乃身外之物,若是能一朝參悟得道,冒些險又算什么?”

    林衍搖頭道:“參悟得道?姑娘竟信這種托詞……你到底年紀輕,還是太天真了?!?/p>

    穆嫣然冷笑一聲,“你不也是來賭腦的么,倒教訓起我了。”說著便氣哼哼偏過頭去,不再理睬他了。

    林衍還要繼續同她理論時,大門卻嘎吱吱開了——是老掌柜。他兩手各拎了個紅木匣子,看著十分沉重的樣子,一步一顫。林衍便轉而對穆嫣然輕聲道:“這位才是莊家?!毖劬s忍不住直勾勾盯著那匣子看,見其樣式極為古樸,其一在蓋子上畫了個黑圈,內書“山料甲”等字,其二畫了個金圈,內書“籽料乙”等字,鋒骨畢露,功底極深。那邊老掌柜瞧見穆嫣然,卻喜笑顏開道:“呀,穆小娘子來了!您招呼一聲,小老兒去接您啊?!?/p>

    穆嫣然嘴上道:“哪敢勞煩你!”卻一動不動受了他的禮。老掌柜一面把那兩個匣子放到中間的臺子上,一面還扭著臉對穆嫣然點頭道:“您來得巧!今日這兩顆頭,都是上等的好貨,您可要先看看?”

    穆嫣然略蹙了蹙眉。掌柜忙一拍腿:“瞧我!這等晦氣的玩意兒,污了您的眼!”

    穆嫣然道:“話不是這么說的。我是想看——可又會害怕……”

    掌柜道:“嗨!不怕,都是些死物……”說著就要去掀那匣子,嚇得穆嫣然連連擺手,“死的才可怕——”又頓了頓,問:“這頭是死的?”

    “您別擔心,我這里的貨,向來童叟無欺!”掌柜一面說著,一面又把那對油亮的核桃捏在手心里,“這頭不過是個殼子,從身上切下來就死了——腦是活的就行了。您可知道我們這行當,為什么叫賭腦么?”

    穆嫣然端起水杯,輕輕抿了一口。那老掌柜見狀,便興致勃勃道:“因為單看頭面,任您猜得天花亂墜,也不知道腦里裝了什么——可不就得賭么!然而這會賭的人吧,總還是能從臉上多看出些東西的,所謂察顏觀色,說的便是這件事兒。小老兒我多一句嘴,您今兒個要真是想賭,還是看一看的好?!?/p>

    穆嫣然遲疑道:“能看出什么?”

    掌柜道:“畢竟相由心生——就算別的都不看,也得看看您同這兩顆頭有沒有緣分吧。”

    穆嫣然問:“又關緣分什么事?”

    掌柜微微一笑,“您親自來,一定是要自己用了。這不是緣分么?”

    穆嫣然正要答話,幾人忽聽咚一聲輕響,都齊齊向屋角看去。原是到了正午十二點,西洋座鐘報起時來了。黃金表盤上,探出一副慘白的鳥雀骨架,它支棱開光禿禿的前肢,鳥喙一張一合,發出柔美的“布谷”聲。老掌柜忙高聲道:“吉時已到!”又轉向穆嫣然,“小娘子請?!?/p>

    穆嫣然畢竟是大家出身,見此情形也不再退縮,走上前去,伸手在籽料的木匣上輕輕一按,那匣蓋便徑自展開。然而她只瞧了一眼,面上竟愀然變色,連驚叫都堵在喉嚨里,只讓余人聽見她本能的吸氣聲。林衍再也按捺不住,湊近去看。先瞧見內里半黑半白,再細看時,才明白黑的是頭發,白的卻是裸露在外的腦——匣中頭顱的頭骨竟被人生生剝去了一半,端的是可怖至極!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退后一步,慌亂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掌柜斜斜看了他一眼,便咔嗒咔嗒盤起核桃,“所謂籽料,正是要擦去些面皮,好讓客人瞧見里面的腦——怎么,先生連這個都不知道?”

    林衍這才想起那頭的五官如何、年歲如何,自己都沒有看到,再想要上前時,心里又打鼓,強壓著道:“多謝莊家點撥?!?/p>

    掌柜停住手,一邊把核桃收到袖子里,一邊躬身笑道:“終歸是咱們小娘子見多識廣,頭一次見籽料,就是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頓了頓,見穆嫣然還是不說話,便又問:“您可要再揭開這山料看看?”

    穆嫣然渾身一顫,反手就指向林衍,“他去!”

    掌柜忙道:“是了,按規矩也得他來,小娘子是講究人。”又對林衍道:“先生請!”

    林衍見他話雖客氣,卻只站定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隱隱透著幾分鄙夷,全不似對那姑娘般恭敬,胸中登時一口氣頂上來,幾步上前,把匣子一掀,里面的頭都跟著晃了一晃。那匣壁竟也隨之展開,便見一顆剔透的水晶頭顱立在那里,內里灰白的腦清晰可見,其上細細密密地爬滿鮮紅的血管,又是另一種奇詭的景象了。林衍離得近,一時看得太過清楚,竟也如先前穆嫣然那般,滿腹驚疑都卡在嘴邊,卻什么都說不出來。所幸穆嫣然先問道:“這……就是山料了?”

    掌柜道:“正是。山料之中,頭顱只是存腦的容器,雖可見腦,卻看不到與腦共生的‘面孔’。對賭腦者而言,就更難判斷腦中之物是否難得了?!?/p>

    穆嫣然撇嘴道:“那還有什么好賭的。這也能算好貨?”

    掌柜道:“平常的山料我哪敢拿到小娘子面前來?不過,這一件頗為不同……”

    穆嫣然打斷他道:“不必多講。你現下編出再多花樣,我也無法印證。你只管說這一顆——說這籽料吧,它好在哪里?”

    掌柜忙去卸下那木匣四壁,又從夾層中取出一塊光禿禿的頭骨,嚴絲合縫蓋在那籽料光裸的腦上,如此一來,那頭總算齊整許多。細細看去,能分辨出是個男子,五官略有些腫脹,看著并不年輕了。掌柜忙活完,回道:“小娘子請坐,聽小老兒同您慢慢說。”等穆嫣然坐了,他才攤開一只手,對林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林衍遲疑了下,坐到穆嫣然身側。那邊老掌柜繼續說道:“要說這一顆腦比旁的腦好在哪里,還真得從更久遠的事情說起。二位可知,這賭腦一行,源于何處?”

    穆嫣然一聽,便把方才的恐懼拋諸腦后,道:“愿聞其詳。”

    掌柜道:“彼時有那么一些人,或因年邁,或因病重,快要死了,卻以為在將來,人能夠長生不老,就將自己的頭顱割下來冰凍,留與后人,想要在百年后重生……”

    穆嫣然疑道:“他們為何要這么做?哪個國家的時空能穩定‘百年’?‘后人’又是什么人?”

    掌柜一拍額頭,“呀!是我沒說明白。小娘子想必知道,這世間曾與現今這亂世十分不同,我們且稱其為‘治世’好了。在那治世里頭,時空處處井然,人人皆是‘完人’,時光從過去流向未來,永不復返?!?/p>

    穆嫣然愈發疑惑,“有這樣的地方?如今連城中的‘完人’都極難見到了……難不成,是他們的城很大?”

    “非也。那時并沒有城,世間的秩序也比如今這城中要好得多?!闭乒窨纯磧扇嗣H坏纳袂?,嘆道,“兩位只當‘治世’是座無邊無際的城吧,因太大了,連城中的天氣都不會被外面的四季影響?!?/p>

    穆嫣然搖頭道:“沒有這樣的城。你誆我。”頓了頓又對掌柜道:“罷了,你繼續說。這些人要重生,又如何?”

    掌柜道:“這些人雖是死了,卻給世間留下許多頭顱。然而百年后,人們只知如何讀這些腦中的記憶,卻并不能讓他們復生。”

    林衍卻插話道:“您這話沒說全,怕是沒有人想讓他們重生吧?”

    掌柜終于正眼看了看他,笑問:“先生這話又怎么說?”

    林衍道:“人生在世,自己活下去都已十分不易,誰又會復活一個年邁病重的人,讓他成為自己的負擔呢?當初這些妄想割頭保命的人,未免太蠢了些。”

    穆嫣然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嗔道:“他們既是快要死了,又有錢財能凍住頭,留個念想也不足為奇。你且不要打岔,讓莊家說。”

    掌柜道:“先生說得十分有理。所以在治世時,鮮有人想去讀這些頭中的信息,既怕自己受影響,也有不甚在意其生死的緣故。然而到了亂世之中,這些頭顱倒成了人人爭搶的資源,只因時空逆轉之時,人的記憶也隨之消失,活得行尸走肉一般。他們只有憑借讀取這些腦中的記憶,才有可能想起自己是誰,明白這世間真正的模樣?!?/p>

    穆嫣然恍然道:“難不成,所謂參悟,就是對自我和他人的覺知?”

    掌柜一怔,收了笑,幽幽道:“不可說啊……”

    林衍早前雖對賭腦的緣起略有耳聞,但從未有人像掌柜說得這般詳細明白,聽得正興起,卻忽然停在這一句上,難免有些失望。沒想穆嫣然也有同樣的疑問,竟起身行禮道:“還請莊家指教?!?/p>

    掌柜忙道:“這怎么敢當!然而此事既然名為‘參悟’,便得靠小娘子自己悟得。況且小老兒自己也身陷無明,又怎會知曉它是什么?我只知道,賭腦的生意只城內有,然而讀取腦中的記憶的物事,卻只在城外才有。這是城中時空穩定的根本——畢竟,若是一人在得到他人記憶之后有所參悟,便會致使其所處之地時空逆轉,人人忘卻過往,重新來過?!?/p>

    林衍嘆道:“這遺忘的無明之苦,又讓多少人對賭腦趨之若鶩?!?/p>

    掌柜聞言,對他苦笑道:“正是,然而能進到城里的人畢竟太少,還有些是去而復返的。那些老賭徒,每每提頭而去,又茫然而歸,以為自己從未到過我這小小茶館,直至賭得家徒四壁……我們這行,其實也不好做?!?/p>

    穆嫣然卻不耐煩聽他抱怨,道:“罷了。莊家還是同我們說說,為何這籽料比旁的腦好?”

    掌柜道:“小娘子若是不怕了,可到近前來看。”

    他話音才落,穆嫣然便站起身來,林衍也放下茶杯,同她一起湊到那頭顱側旁。掌柜將那片頭骨卸下來,道:“二位請看,這腦可有什么特別之處?”

    林衍細看時,才發覺那腦上隱約有一道彎曲的線,順著溝渠展開,線一側的腦顏色更深一些,另一側則淺一些。穆嫣然道:“像是……拼起來的?”

    掌柜道:“正是如此。這意味著此頭的主人,曾讀過旁人的記憶,且是用最久遠的技術去讀的。他有可能讀了那些源于治世的腦?!?/p>

    穆嫣然沉吟道:“故而用這一顆腦,就更有可能參悟?”

    掌柜道:“未必。但這腦既是拼起來的,總比平常的存有更多信息?!?/p>

    林衍搖頭嘆道:“可誰能知道這些信息是有用,還是無用?”

    掌柜嗤笑道:“先生這話就太外行了?!?/p>

    林衍忙道:“莊家何出此言?在下只是聽聞平日賭腦,都是要看五官來判斷其人性情志向,甚或用血緣查出此人姓甚名誰、生平如何,再看其價值幾許。這直接看腦的法子,該用在山料上才對吧?”

    掌柜十分干脆,把半塊天靈蓋往那頭上一扣,道:“好,那你看?!?/p>

    林衍登時語塞。一旁穆嫣然淺笑道:“林公子說的這兩樣,都得咱們自己看啊。這看的本事才叫賭,不然話都叫莊家說盡了,你我還賭什么呢?這些話他就不能說。”

    掌柜躬身道:“您高明?!?/p>

    林衍道:“可我自己,確實看不出什么?!?/p>

    穆嫣然聞言,卻背過身去,先繞到那水晶裹著的“山料甲”處,細細看了看,又掉轉過頭,湊到“籽料乙”近前,用纖纖玉手點了點那光裸的頭骨,這才終于看向林衍,沉下臉道:“你看不出?你進城就是為了查這些頭的,你以為我不知道?”

    此話一出,四下里登時一片寂靜,只聽見頭頂風扇緩緩轉動時,擦出的嗚嗚輕響。外面無風無雨,日頭大約也被云遮住了,故而這屋內也無光無影。一切都是灰色的,停滯的,警惕的。掌柜瞪著林衍,林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靜默的對峙把時間撕扯得更長了。忽有一只銅鳥從窗口飛入,呼啦啦引得幾人都轉過臉去看。它泛金的羽翼削落了一朵紅杏,在屋中飛了一圈,抖抖翅膀落在那山料側旁,又揚起一邊翅膀,嗒嗒地啄自己腋下,終于觸動機關,打開腹部一道小門。銅鳥復又把頭探進自己腹中,竟叼了一枚碩大的紅寶石出來,一腳踩住,便站定不動了。

    穆嫣然十分驚奇,“這是什么?”

    掌柜忙道:“應是有人進城時耽誤了,先送來訂金?!闭f著就要上前去取。銅鳥登時展開翅膀,作勢要啄他。掌柜嚇了一跳,往側旁走了兩步,那鳥兒隨之歪過頭去看他,眼睛橫著,細看那眼珠竟是只西洋表,大約是兩點一刻的樣子。掌柜往回走時,銅鳥又用另一只豎眼看他。顯然兩只眼時辰不同。掌柜掐指一算,喃喃道:“快到了?!?/p>

    穆嫣然贊嘆:“此物真是精巧!”又追問掌柜:“它這舉動,是說它的主人要買下這山料嗎?”

    掌柜一邊答:“正是。”一邊伸著頭去瞧那寶石。

    穆嫣然問:“那我們豈不是不能賭了?”

    掌柜笑道:“既是賭腦,小娘子只需比他出價高即可。”

    穆嫣然道:“我怎么知道他這破石頭價值幾許?還不是看你想給誰?!?/p>

    掌柜垂首道:“自然是小娘子先挑,規矩都是給旁人的?!毕肓讼?,又舍不得那顆寶石,道:“不過,他訂的是山料,小娘子中意的是籽料,倒也無妨?!?/p>

    林衍忙問:“那我呢?”

    “你?”掌柜哼了一聲,怒目看向林衍,“你還是先說明白,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吧!”

    穆嫣然輕輕“呀”了一聲,也看向他,“被這鳥鬧的,倒忘了這一出。”又對掌柜道:“林公子先是在城外輾轉跑了幾家冷庫,才進城直奔你這鋪子而來——這可不像是要賭腦??!”

    掌柜道:“這城里城外,哪有事情能瞞得過您!”

    穆嫣然點了點頭,又看向林衍,“你說明白是進城來做什么的,我就不難為你。”

    林衍聽她語氣,竟是耍慣了威風的模樣,終于察覺她不是平常女子,便問道:“姑娘——是什么人?”

    穆嫣然偏過頭,淺淺一笑,“你還盤問起我來了?你猜我是誰?”

    一縷發絲順著她的脖頸散下來,直垂到胸口,黑得發亮,比錦緞還柔滑。林衍被她盯得有些心癢,笑道:“姑娘手眼通天,在下初來乍到,怎么猜得著?只是聽聞近來城中人口甚雜,‘完人’越來越少,只城主家風嚴謹,從不許子弟出城一步。不知與姑娘可有什么淵源?”

    穆嫣然坐下,端起茶杯道:“我若是說有呢?”

    林衍道:“所以我才替姑娘擔心吶。姑娘身為‘完人’,最難得之處,就是從未經歷過時空逆轉,所以清楚知曉自己過往的一切。于這亂世而言,‘完人’所說的話,比時間還要可信呢。然而,你只要一步踏出城去,外面的世界如何運轉,可就不聽姑娘的了?!闭f到此處,又搖頭嘆息,“加之姑娘還要賭腦……若是到時候沒有參悟,倒擾亂了自己的記憶,實在是得不償失!”

    掌柜卻冷笑道:“先生東拉西扯這么一大通,是想繞開小娘子的問話,還是想打消小娘子賭腦的興致?這等招數,未免太無趣了些?!?/p>

    穆嫣然收了笑,微瞇了眼,對林衍道:“對。你胡謅這些做什么?只管說你為何找來這里就是了?!?/p>

    林衍看看兩人神色,知道再難搪塞過去,便坦然道:“我來這里,既是想要賭腦,也是來查一樁案子?!?/p>

    另二人同時開口問:“案子?”

    林衍頷首道:“穆姑娘既知道我行蹤,我也不好再瞞下去。此事說來十分不堪。我原在震國生活,六國之中,此處應是最繁華的所在。然而五日之前,那里卻出了樁命案: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市集之中摘取他人頭顱?!?/p>

    穆嫣然驚道:“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掌柜雖未開口,卻也露出驚詫的神情。連那銅鳥也抓著寶石,撲棱著跳到近旁的方桌上,側過頭看他。

    林衍低嘆道:“震國雖比不上城里安寧,但在鬧市中殺人這樣的事情,也是我記憶里頭一樁。兇手選在正午動手,用一個束口袋子,套在路人頭上,便一走了之。受害者在市集中掙扎許久,可他越是想要扯開那袋子,束口便收得越緊,直至他血濺當場,整顆頭顱都被收入袋中,只剩一具無頭尸倒伏在地……那慘狀,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穆嫣然急切地問:“就沒有人幫他嗎?”

    林衍道:“在下恰巧在側旁,雖想幫忙,卻還是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他殞命當場,實在是難以平復,故而一直追查至今?!?/p>

    穆嫣然道:“真是無法無天!可抓到那兇手了?”

    林衍道:“非但沒有抓到人,連受害者的頭也在混亂中丟失了,恐怕就是被那兇手拿走了。”

    穆嫣然怒道:“震國人怎么如此無能!”

    林衍道:“事情太突然,市集人又太多,我原本是要幫忙的,倒險些被警司抓了起來。再說那袋子形狀詭異,我問遍國人,竟無人識得,恐怕不是震國之物。二位應當知道,在這亂世之中,各國經歷了不同次數的時空逆轉,在時間上彼此相差數十年之多,掌控的技術差異極大。若是有人帶了這樣的事物,從別的國家穿城進入震國,我們也實在是防不勝防啊。”

    穆嫣然道:“可這兇手要人頭來做什么……”說到一半,便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掌柜。

    林衍在一旁道:“姑娘可聽過‘頭顱獵手’?”

    老掌柜僵直了背脊,硬邦邦道:“你莫要血口噴人!”

    林衍道:“我如何血口噴人?還望莊家指點。”

    掌柜自知失言,先掏出核桃來盤,沒轉幾下又停下來,去看銅鳥眼睛上的時刻。穆嫣然道:“我雖知道頭顱獵手,但城里早就沒有了。害人性命來賭腦,這般傷天害理的事情,是絕不允許的?!?/p>

    林衍道:“姑娘宅心仁厚。然而城中之事,你真的件件清楚嗎?”

    掌柜一拍桌子,“你敢說城主昏聵?”

    他說完,才發覺自己貿然點透了穆嫣然的身份。幸而穆嫣然并未注意此事,只道:“你何必這樣疾言厲色?倒顯得你虧心?!彼謫柫盅埽骸澳悴榈绞裁戳耍俊?/p>

    林衍也沒想到這小姑娘竟是城主,難怪她知道得這么多,一時答話的語調都比先前輕柔許多,垂首道:“我在震國經營許久,各處關節都有熟悉的人。故而雖晚了一步,但卻一直知曉兇手行蹤。此人先去冷庫,將頭顱冰凍,今早又由雷門入城。如今,也該到這茶館里了吧?”

    穆嫣然寒聲道:“是這兩顆頭中的哪一顆?”

    掌柜叫道:“小娘子這話是從哪說的?我這店最規矩,幾時會從獵手那兒買頭?”

    林衍苦笑道:“這便是他們膽大的關鍵了——單憑看,我確實判斷不出這頭是不是震國那位受害者。要想知道真相,還是得賭腦?!?/p>

    掌柜正要說話,卻聽穆嫣然冷笑一聲,“未必。”

    林衍眼睛一亮,問:“怎么說?”

    穆嫣然伸出一只手,去撫摸那銅鳥頸上的羽毛。鳥兒瑟縮了一下,卻并未抗拒,只是顫抖著摳緊了腳下的寶石。窗外狂風鼓蕩,吹落一地花瓣。大門驟然洞開,卻見一人提著個袋子,站在外面。

    穆嫣然道:“瞧,這就來了?!?/p>

    ……

    全文見《中華文學選刊》2020年6期

    選自《莫比烏斯時空》新星出版社版